王夫人或许是触动了心事,叹道:“这算个什么难处?不过叫你开个窍儿,你不愿意抬举她们也没什么……”考虑到林之孝两口子的身份不同一般奴仆,占了他们女儿的便宜又不给人个名份,这样的事情,荣国府还做不大出来呢。王夫人的脸严肃了起来,她当初乐于看到贾环地位低下,但是换到自己的庶孙,问题就不一样了。王夫人又生一计:“既这么着,当初就不该放了袭人走。”贾宝玉心说,您还惦记着呐,乃道:“她已经放了出去了,哪有再叫回的道理?”王夫人道:“我不过是这么一说,要不,我给你到外头好人家买两个来?你竟是看上什么样儿的呢?”就算真喜欢妖娆的,王夫人也决定认了,先让儿子开了窍,然后……买来的丫头,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贾宝玉道:“太太又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且不想这些事儿呢。”,这年头,一个女人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哆嗦了,这么害人的事儿他还做不出来。王夫人见说不动他,只好让他离开了,转脸她就找到了大儿子。
事关自己弟弟的幸福,贾珠出动了,贾宝玉也叹气了,再愿意做的事情,一旦被人算计着去做、逼迫着去做,也变得索然无味了。贾珠道:“你……这是……”贾宝玉满头黑线,是不是全家人都在猜测他是不是‘不行’了?下面是不是要贾政出动了?于是贾宝玉把规矩一类又提了出来,读书人是不该这样的云云。
真正诗书传家的人家,一是不会在娶妻之前纳妾生子,那样有辱斯文,二也很少在儿子娶妻之前弄个通房什么的,一般成亲的时候年纪都小,正是读书上进的时候,跟丫环勾勾搭搭是一种召唤家法的行为。到了贾宝玉这里,他书早读完了,人也成年了,还有了自己的事业,完全可以了。但是他死活不下手,由不得家里人不着急了。看吧,你要是小小年纪就勾三搭四,有人捶你,你要是到了年纪不勾三搭四,有人又要操心了,要不是这事儿不能捶着让人去做,八成……早叫捶了。
最后贾宝玉提出成亲之前不会考虑为媳妇添堵,王夫人本打算就是给他寻一个好岳家的,这样也是对妻子的尊重。但是——“你成亲前把人都打发了不就成了?添一份嫁妆,也就是了。”大户人家放出去的婢女,也挺抢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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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贾宝玉只得狼狈逃到徒忻那里,一头扎进徒忻收拾好的避暑小窝的时候,脑门儿上的汗还没擦干净。徒忻早得了信儿,已经站在水阁前的小路上等着了,远远看着他来了,手里摇着扇子迎了过来:“来了?呃,就热成这样了?”说着还对着贾宝玉扇了两下。贾宝玉从腰间扇套里取出扇子刷地打开来忽扇忽扇地:“跑得急,忘了。”
进了屋,小太监拧了帕子给贾玉玉擦脸,又摆上果盘、茶点,徒忻指指小榻,自己先坐了上去。贾宝玉洗了把脸,舒服多了,乱没形象地往小榻上一歪。徒忻靠过来,打量着他:“倒像是逃命呢,怎么了?”还能怎么呢?贾宝玉不想说,他自己都还理不清楚。要说……他……也算正常吧…… 但是对着身边一群朝夕相处的漂亮女孩儿,愣是下不去手,一块儿长大的看习惯了,没有‘猛然间发现原来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这样的感觉,半点没有,怎么下手?而且,瞥眼看了看徒忻,贾宝玉半撑起身抓了颗葡萄丢到嘴里嚼着。烦!嚼得葡萄籽儿四分五裂,差点儿还把牙给硌了。
徒忻也不恼:“我怕不能再这样清闲了。”贾宝玉道:“你也歇得够了,再歇下去,圣上该找上门儿了。” 徒忻这会儿也坐没坐样,斜靠在榻上掂着片冰镇的西瓜慢慢咬着:“已经找上门了,又派了太医来。我只好准备销假回部里坐班了。”
“你家里怕要给你说亲了,你有中意的人了么?” 徒忻扔掉瓜皮,拿帕子擦手试唇。贾宝玉慢慢抬头看他,静了一阵儿,摇摇头:“除了自家姐妹,也见不着谁,外头传的名声,也未必做得准儿。”徒忻左右看了他半晌,看得贾宝玉身上发热,伸手抓着领口松了松:“怎么了?”徒怕笑道:“没什么,你也不用愁,先叫你家里不要急。”
“?”
徒忻却不再解释,转而说起自己的印章还欠着一枚,贾宝玉瞅瞅他:“刚吃了你一个葡萄,又来讨债。”翻身下地,熟门熟路地拉开抽屉,翻出家什,慢慢动手。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还扎到了自己的手上。徒忻原是一上一下地抛着葡萄看着的,正要说他心不在焉,贾宝玉的手就已经破了。徒忻扔了葡萄,抓起贾宝玉的爪子,这一下还挺狠,已经见红了,徒忻吮了两口,味道带着些甜,血马上又沁了出来,徒忻连忙叫人取伤药来,包扎好了,又叫把刻刀给收了:“怎地这么不小心?”贾宝玉摇摇头,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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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忻还真猜着了,看贾宝玉死活不答应,王夫人干脆开始考虑先下手为强给他寻个老婆了。但是对于王夫人来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贾母想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王夫人不能明着驳贾母,想与贾政先达成一致,但是她忘了贾政的性格——喜欢读书人。说起来,一个父母双全,家有世爵的公侯之女大概是王夫人想要的,但是却绝不是贾政乐见的,他老人家喜欢读书人,选长媳,就是诗书世家出来的,侄女婿,不是读书人他就不喜欢(原着里他看不好孙绍祖,就是因为人家不读书,一个世袭千户,读神马书考神马试哟),轮到次子次女也是同一标准。幸亏大姑爷不是他能挑剔得起的,不然那个连个秀才都没混到的穿黄袍的家伙……
王夫人焦急之下,想要寻一个单独入宫见元春的机会,只要得到大女儿同意了,老太太又能如何?只是眼下小皇子周岁刚刚进过宫,频频请见不太好,王夫人想先圈定几个候选人,下个月进宫摆明条件,也便于运作。毕竟不能真把皇宫当亲家去逛,有什么事还是一总说出来比较好。
徒忻消了假,亏得是在夏天,人不容易长胖,不然他这一个月好吃好睡,心情又好,回来要是红光满面心宽体胖的,他家皇帝哥该要打人了。皇帝看徒忻精神不错,脸上倒没怎么长肉,还以为他真的一直在养病。好生抚慰了他一阵儿,又赏了不少东西,然后说:“朕先时许了你的,要给你选个贤良又会照顾人的王妃,你可想好了要什么样的?”你都说了要给个‘贤良又会照顾人的’还要人怎么说?徒忻只能说:“全凭陛下做主。”皇帝笑道:“也要问问父皇、母后和太妃的意思。总亏不了你就是了。”
又聊了一会儿徒忻‘病中’经历,皇帝道:“听说贾介石常去你那里?”徒忻大方地承认:“十八弟邀来一道来探望臣弟,后来……”笑,“臣弟与他说得来,他还欠一方印章没给臣弟篆好呢,臣弟就押着他看着他摆弄。后来,是他自个儿奔过来的,在家里他们老太太不许他吃冰的,怕他身子不好,他见臣弟那儿有好吃的就……”
皇帝笑得洒了手中的茶:“也是大人了,居然贪嘴。”他素知贾宝玉与徒忻、徒愉关系不坏,只是近来跑得未免太过频繁,所以有此一问,不过,与皇弟交好总比掺和进皇子纠葛里强,再者这两个人平常也不怎么热衷钻营,倒还让人放心。不过,太粘了,似乎也有不妥,皇帝暗忖。
130.人长大了就得结婚
一开始是徒忻兴起的,那时候他闲在家里,大把的时间,想写的时候就写一张,攒到晚上可能就是当天的心情变化,然后晚上贾宝玉下班到家的点儿,小信鸽儿就扑腾扑腾着来了,留下来信,带走回话。有时候干脆就是相邀的帖子,贾宝玉也会先写个‘马上就到’的回信,然后才换个衣服过去。贾宝玉上班的时候倒闲,整理一下卷宗,发发呆,渐渐地也莫名其妙地写‘今天有只虫子在书案上爬,从这头爬了上来,一直努力,结果……从那头掉下去了’然后折起来,午休的时候就直接打发人送过去,等睡觉醒了,回信也来了。
后来徒忻销假重新回到刑部又有些忙碌,信也就少了一点,贾宝玉一时手痒,也涂了一张“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徒忻晚间看了把纸拄在鼻子底下笑了好久,提笔写了烦心事,抱怨休假期间积压的工作现在都要补回来,很忙很累一类。然后,两人都发现,互相有个倾诉的人很好,尤其是互相,还能理解,知道事情始末,有商有量。也就都习惯了随便记些乱七八糟的心情或者看到的东西,闲扯。这样时间滑到了六月的时候,贾宝玉从记忆的深处突然翻起了一个圆乎乎穿黑色燕尾服打领结的禽类形象来……再看看眼前的小太监……可怜……圆的都变成长的了,不会是跑累的吧?果然传递没营养的话这种工作企鹅比小信鸽儿更合适么?专业不对口就是不行呢。可惜这样的想法不能写出来与徒忻分享了。
然后到了晚上,没有应酬的时候,徒忻都会写个短信邀贾宝玉过去,有时候也自己试着划两下石头。贾宝玉有时候觉得自己的院子花树繁茂倒也不坏,却无法邀个王爷到他家只为闲喝酒。旁的不说,贾政得先开中门把人跪迎了进来,然后,就什么意思都没了。而且,徒忻一开始还在‘病假’呢。
接触太频繁了,皇帝认为两人粘乎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不是徒忻一直窝在家里没出门,他会以为这个弟弟在进行非暴力不合作以抗议他压榨员工。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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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知道王夫人暗中给他选媳妇还是听冯紫英说的,这天从部里回来,路上遇到了陈也俊,两人并辔而行,说些闲话。贾宝玉道:“你这会子是从哪里回来的?”陈也俊道:“今儿天热,我哪里是回家?是刚出门儿。”贾宝玉道:“去哪里?”陈也俊本来是想找冯紫英玩的,这会儿又遇到贾宝玉正好一起,贾宝玉又说要回去换衣服,陈也俊与他约好了到冯紫英家碰头。
到了冯紫英那里,摆酒上菜捧出冰镇的水果,小厮打扇儿,正式开聊。三言两语就说到了贾宝玉身上,贾宝玉自己还不知道呢。冯紫英道:“说来你也到时候娶亲了。”贾宝玉嘲笑他:“你比我还大着两岁呢,不也一样?”冯紫英道:“你与我不同,我还在家闲混,你已经出来做官了。应酬上的事儿,没个女人怎么行?”贾宝玉捧着头,奇愁无比。他不想结婚,一点也不想,他的好日子还没混够……还不想这么快抱着个豆丁儿子然后跟贾珠似的板起脸来COS当年的贾政……
他无法想象跟个不认识的女人过一辈子,太玄幻了!但是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皇帝也不能例外,所以,敬妻而爱妾这种事情,在这里挺常见的。能娶个合得来能持家值得敬的老婆就算是烧了高香了,不小心弄了个夏金桂,哭都没地儿哭去!而且,他们家里明显的,老太太和太太打擂台呢,老爷又是个思维诡异的人,自己的婚事不定要被他们怎么折腾。王夫人的眼神儿,先头还以为夏金桂不错的来着。说来大哥贾珠的媳妇,不知道是谁选的,眼光倒是还行。难道是贾政?嫂子家的读书传家倒真像是贾政羡慕的亲家。完蛋了要死了,要是老太太说了黛玉,单看她那个死去的探花爹贾政都有可能马上同意。扑倒林妹妹这样高难度的动作,贾宝玉是不敢想的,忒奇怪,近亲结婚什么、婆媳不合什么的,双面胶男人真惨!
人一愁就会想着心事然后下意识地机械重复同一个动作,贾宝玉今天是在酒桌上想心事的,晕乎乎地往家里晃也就不是个意外了。路上还想,要不先下手为强?然后自己否定了,且不说私订终身基本上就是等着被打死,怎么找这么个人都是个难题——这年头,好姑娘都是被藏在家里的,抛头露面的女人看着再好,他也不敢娶回来。回了家,脸上的红晕还没褪下去,步子都是踉跄的。先到贾母处请安,贾母那里的场子还没散,看到他这个样子,贾母急急催他:“快去你屋里洗洗换了衣裳,不用再回来了,你自去睡罢。叫厨房做了醒酒汤。”鸳鸯应了,亲自打发个婆子去厨房。
虽有贾母发话,还是要去王夫人处晃一下的,王夫人吓了一跳:“怎地这个样儿回来了?亏得老爷今儿也出去吃酒的,不然仔细你的皮!有正经事也还罢了,与一帮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得大醉,看哪一个饶得过你?”警告下次不许这样喝酒,也吩咐回去休息又要着人做醒酒汤。贾宝玉道:“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吩咐厨房了。”王夫人这才作罢。
回到院儿里,小红和秋纹接了,想到她们是小老婆预备役,贾宝玉心烦意乱。正要让麝月来给他打水洗脸,秋纹先说话了:“二爷,恭王爷府上又送了笺子来。送信的小公公没等到您,先回去了。”
贾宝玉忽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然后当事人出现,背着老婆偷情然后被捉奸,背……背上汗湿的感觉更重了。于是大半夜的,又兵慌马乱要水洗澡,贾宝玉匆忙洗了个战斗澡,拿起素白的笺子。上面的笔迹很熟悉,写的也如往常一样的没营养,晚上有点事情耽误了,在刑部里加了个小班,府里送的饭有一道做得不错的素丸子,宋之佳今天连打了二十六个喷嚏,底下杂役背地里笑倒了一片。
贾宝玉却笑不出来了,最近已经形成的习惯就是互相通信的,他这放了人鸽子的未免不厚道。就好像你跟人约好了八点开始拼文,输的人上BS果奔,结果,临时公司临时说集体活动,你爪机没电了忘了申请拼文延后。而且……BOSS说了,近期会忙,大家加班,你以后都没时间再拼文。最惨的是……你家读者还在手握砖头嗷嗷待哺。
贾宝玉半夜在床上翻了一百三十七次身,为放鸽子事情烦心,为老婆这种生物愁得半夜睡不着。将将合眼没多会儿,刚刚梦到自己硬气了一回坚决否认了贾母、王夫人等提出的人选,把两人镇住了都说不给他包办婚姻了……夏日昼长夜短,天它亮了。
彩云易散琉璃脆,好梦、从来、容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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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纠结着,第二天爬起来就写了封短信,解释一下昨天晚上的原因。写到一半,又丢了笔,莫名有点心虚。最后硬着头皮写了解释,中间断了好几处。没得到回音,心里一声叹息。
晚间无事,闲得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香囊来,金丝编就缀着珠子,还是徒忻给的。旁边一个鼻烟壶,因为不爱闻鼻烟,也好好收着。这个箱子里放的全是会让他心里纠结的东西。索性重收好,又开了另一个,结果翻出一堆扇子来,心情更差了——这是当初贾赦看中的石呆子的扇子,贾赦想买,人家不卖,最后贾雨村为讨好贾家,把人家弄得不知死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家人。贾赦死也不还,最后他瘫倒了,王熙凤把他的东西抄了来,当作人情送给贾宝玉了。
二十几把扇子摆开,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上题著名人字画,怎么看怎么好,怎么看怎么……带着血腥味儿!贾宝玉忽然觉得心慌。想找个人说说话,四下一看,无人能说,心中凄凉。可惜贾雨村死了,不然或可问一问石呆子的下场,把东西还了人家。不过,贾雨村治完了人,估计也没心情去管的,倒不如问问京兆尹?又跟人家不熟,平白找人,说不定要丑闻外传呢。虽说当初把罪名全堆到贾雨村头上了,赃物在自家手上,这话也说不清楚。当然,这只是在有心人想办贾府的时候才有可能。但是贾宝玉还是希望把以前的事情能弥补就弥补一下,有些伤阴德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贾府之败,何尝不是这些事情堆出来的?但是怎么还也要有个讲究,别人家都认命了,你又去把人家的新仇旧恨给勾了过来,然后把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那就是没事儿挖坑埋自己了。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给找着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