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歌——露微
露微  发于:2013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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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纸包里是青瓜的种子,第二个是西红柿的,反正这五包都是些日常作物的种子。正好,我院子里还有些空地,可以种下。你姐姐也是一番好意,这些作物都生长得很快,若是照顾地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吃上些新鲜的瓜果蔬菜了。”将纸包重新折叠起来放在布袋子里,傅书宇看着洛子卿,说道:“洛公子,你明天有空的话,就将这些种子种下去吧。你还没有吃过晚饭吧?”

洛子卿傻傻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姐没让我吃饭就把我给赶出来了。”

傅书宇强忍住笑意,说道:“那好,我先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唔,只有馒头和青菜了,今天就将就一下,行吗?明天晚上回来了我再新做几个小菜。”

洛子卿哦一声,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尴尬。

于是傅书宇就转身出去了,走之前眼角瞥见洛子卿在发呆。当傅书宇端着饭菜回来时,洛子卿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显然比刚才更加呆了些。见他这模样,就像是个纯真无邪的孩童般干净,傅书宇心跳得快了些,手一抖,盘子被他重重地放到了桌上。这一声响,总算是让洛子卿回过神来,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往自己嘴里扒着饭。

“刚才见你似乎在想些什么,可以告诉我么?”傅书宇无意打探洛子卿的心事,只是觉得他刚才那样子实在是可爱,心中难免好奇起来。

洛子卿喉头一动,咽下了一口饭,看了看被搁在柜子上的布袋,嗫嚅着说:“我不会种。”

“什么?”傅书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我说,那些种子我从来都没有种过,不知道应该怎么种。”黄色昏暗的灯光下,还是可以看得出洛子卿的脸慢慢的红了起来。

明明就是不好意思了,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这人,平时看起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也许骨子里还是个小孩子吧?

有了这层认知,傅书宇慢慢地笑开来。

“好吧,我后天不用去上课,我和你一起把这些种下去。”

06.照顾

南方气候温暖而潮湿,到了夏天,虽然闷热,但空气中还是隐隐地透着点水气,所以还是可以适当得种些在夏天也能够生长的植物。这天,恰好逢到傅书宇不用去上课的日子,遣散了孩子们,他便回了家,洛子卿早就拿好了种子在院子里等着他。太阳当头,熏蒸得人睁不开眼睛来,只见洛子卿头上一层层得发着薄汗,不时地用袖子拭一下。院中的大黄狗也热得呼呼地直喘气,开始时还在院子里晃荡着,后来太阳渐渐的越升越高了,就躲了木质的狗窝里吐着舌头,时不时得往外头张望一下,偶尔吠两声,就是不肯出来了。

傅书宇看洛子卿热得直皱眉头,还依然在阳光下等着自己,当下心中有那么一丝不忍。接过种子,便对洛子卿说道:“洛公子,反正你也没有种过这些东西,帮不上我什么忙,我拿去那边种就行了,你快点进屋里去休息一下吧。”

洛子卿抬眼看了看傅书宇,又用手遮着额头望望太阳,“嗯”了一声,便进屋去了。

傅书宇看了看手上的种子,苦笑着想洛子卿从家中拿过来的种子,到头来还是要自己去种。不过也没办法,总不能将这些种子浪费了。有的蔬菜瓜果,现在种下去,若是长得快的话,冬天还是能吃上新鲜的。这样想着,他便向上挽起了袖子,走到闲置了好久的天边,提起洛子卿刚才放在一边的锄头,一下一下地翻起土来。傅书宇体型略显得清瘦了,看起来没劲儿,但好歹也干了几年的农活,挥起锄头来还是像模像样的。

那头进了屋的某人,从里屋吭哧吭哧地搬了一把小椅子出来放在门口,也不知从哪里顺手牵羊了一把山水扇面的旧折扇,坐在小椅子上来来回回的摇着。再从袖口中摸出一小袋昨天回家时顺路买的瓜子磕着,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来。

从前在家中,一到夏天,必然是坐在太师椅上,一腿隔在桌上,一腿找了下人过来捶捏,再吩咐仆人下去到厨房,端一碗冰凉冰凉的银耳莲子羹来,喝一口,保管从喉口凉到心尖。哼,如果不是家中那个多管闲事的母老虎非要说什么“赔罪”,硬是把他晾在这儿,分明是嫌他麻烦了,要把他赶出家门好一个人清闲清闲,他现在一定要多买些好料子做些夏装。自家布庄中的冰蚕丝不错啊,做成贴身的里衣,沁凉沁凉的,还透气呢。

唉,如果那日不要那么冲动地错怪人家就好了,他还是洛家的少爷,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搬把椅子坐在简陋的竹屋前头,发着愣,看着个整个抱书上课的书呆子播种。其实说实话,这竹屋简陋是简陋了点,那小书呆整理得倒还挺像个样子,都很少沾着灰尘。嗯?那书呆子的背影怎么突然不动弹了?那书呆子的背影怎么摇摇晃晃的?那书呆子怎么把锄头都扔了,看上去像是要倒了?一,二,三,居然真的倒了?

洛子卿慌慌张张将手中吃剩的瓜子壳一扔,山水扇收了往椅子上一放,冲过去右手一捞,将傅书宇拦腰一抱。傅书宇整个身子压在洛子卿手臂上,他顿时就觉得手臂似乎有些发麻。唔,某书呆子看起来好像挺轻巧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也没见几两肉,真的抱在手里了,有点重……呃,他在想什么了?当务之急不是该研究怀里的人抱起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吧,况且,他并不是个断袖的,也没兴趣抱着个男人就不撒手了。

定睛一看,傅书宇双唇紧紧抿着,脸上一片苍白。洛子卿眉一蹙,另一只手跟着探进傅书宇领口,一手的全是汗。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连拖带抱地将人弄进屋里去。好不容易弄到了床上,洛子卿却又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可是一点医学知识都不懂,印象中好像也没中过暑的样子,他怎么知道中暑了的人应该怎么去救啊。

不过,好像隐隐约约想得起以前在府邸中,有个女仆在厨房中晕了过去,当时是瞥见另一个长工掐她的人中来着,不久那女仆就悠悠地转醒过来,不知这种方法用在傅书宇身上是不是也一样行得通呢?不管了,权将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样想着就一手伸了过去,大拇指按上傅书宇的人中,其余四指屈起,略微抬起他的下巴,然后手指重重地按了两下。见傅书宇动都不动,洛子卿更急了,大拇指又狠狠钦下去,几乎连指甲都要嵌进肉里,但傅书宇还是没有反应,眼见着脸色好像是更难看了。

“怎么不起作用?”洛子卿自言自语说着,“你躺在这里不要动啊,我马上去请医生过来。”说罢就站起来想要转身走人,却感到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回头一看,傅书宇已经睁开了眼睛,盯着他瞧,但脸色却没有好转。洛子卿微微俯下身子,凑近傅书宇,问道:“喂,书呆子,你好点没有啊,不要吓我!”

傅书宇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挤出个笑来,但显然是失败了,而后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字,但声音实在是太轻了,洛子卿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傅书宇又开了口,这次声音总算是飘进了洛子卿耳朵里:“我说,你掐我,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用力?我头已经很晕了,还要被你这样掐……”

洛子卿脸上红了红,顶嘴道:“谁让你刚才装死的?都不睁开眼睛,我、我这不也是着急嘛,就想随便试一试,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当然,下手好像是重了……那么一点点。当然,这句话洛子卿只能在心中想想,并没敢说出口。

傅书宇脸上漾开一层不知是笑还是恼的表情,声音轻轻的:“又不是我不想醒,只是头实在是晕得厉害,你那几下,我疼得更厉害,我……”

知道是自己不对了,洛子卿瞥了瞥嘴角,准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傅书宇白着一张脸,五官像个满是褶皱的包子一般拧在了一起,觉得有些可怜。将他慢慢地扶起来,垫了个枕头在他身后,放柔了声音问道:“要喝水么?”

傅书宇忙不迭的点头,洛子卿到外屋倒了一小杯水进来,揽住傅书宇的后背,将水杯送到他唇边。像个孩子般的,傅书宇先将舌尖伸出去感觉一下水温,显然是满意那水的沁凉温度,就着洛子卿的手喝得又快又急,水顺着喉管流下去,傅书宇被呛了一下,连忙瞥开头去一阵咳嗽。洛子卿觉得好笑,将水杯往床头一搁,帮傅书宇轻拍脊背顺着气,笑道:“你喝那么急做什么?又没有人和你抢,还想喝的话,我再去倒就是了。”

傅书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那个,实在是渴了,就喝得急了……让你见笑了。”

洛子卿瞪了他一眼,假装板起脸来,说道:“那你还要喝么?”

傅书宇朝着他呆呆点头。洛子卿没办法,嘟囔着起身又出去倒水了,留下傅书宇一人在床上,嘴角有笑意明显。

这样被人照顾,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父母还在,有些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会像这样,对着自己端茶倒水,将自己伺候得无微不至。那时候,真是幸福。如今,能再度拥有这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虽然那人看上去,是不太情愿照顾他的样子。

07.温暖

虽然那天将种子全播撒下去后,傅书宇便中暑有些犯晕,但好歹也算完成了任务,能种下的全种下了。鉴于他一天天的日子都在上课中度过,为种子浇水施肥的任务就落到了天天在家发呆闲晃,无聊地快发疯的洛子卿身上。

说来也奇怪,傅书宇早上去急匆匆地起床时,洛子卿也跟着起了大早,抱着水壶为田间种子的发芽做着贡献,浇完了水,就蹲在田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傅书宇没法,也不去管他,摇了摇头就出门了,直到傍晚放了学回家,还是会看见夕阳下一个青色的影子蹲在田边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瞬一下地盯着田地的某一点,过了半天,又换另一个地方盯着。西沉的太阳发挥着它最后一点光线,将洛子卿的影子拉得老长,投下一长片黑色的阴影,蜷在窝中一天的大黄狗总算是活了过来,刁了根骨头就往洛子卿制造出的阴影里头钻。

傅书宇虽然觉得有些好奇,也只是耸了耸肩什么都没有问,兀自走到了厨房弄饭菜。这时,洛子卿才算有了反应,动弹了一下,嘴里骂了一句什么,就隔着大老远地招呼他:“喂,傅书宇!”

听得洛子卿叫他,傅书宇将手放在水盆里清洗了一下,抓块毛巾匆匆擦干,出来问道:“怎么了?”

“拉我一把,我在这儿蹲了一天,脚有点发麻。”

你没事干嘛在田边蹲一天,闲着没事做么?这样想着,傅书宇还是走过去将手伸出去。洛子卿望着他的手,看了老半天,才把手递给他,傅书宇一用力,将洛子卿拉了起来。

“叫我拉你,又为什么盯着我的手看半天?”

“诶?”见自己的小举动被傅书宇看穿,洛子卿不疾不徐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这才露齿一笑,回答道:“你这不是进厨房做饭了么,拉我之前,我得看看你手上有没有什么菜叶子,免得沾上了,我待会儿还得去洗,多麻烦。”呿,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地告诉某个书呆子,他的手很好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的,自己好生羡慕。

傅书宇并不相信洛子卿说的话,也不多问,转身进了厨房。洛子卿追过来,指着厨房角落的一个小布袋子,对傅书宇努了努嘴:“喏,你看那边,今天一个穿花格子衣服,胖胖的大婶趁着你不在的时候,笑眯眯地跑过来,将一条大鲤鱼送了过来,说是你上课辛苦了,我又初来乍到,不好委屈了,送条鱼过来给我们改善改善伙食。”

傅书宇一向不喜欢收人家东西,以往有人送了来,能推回去的就推回去,实在碍于别人情面收下来了,过了段时间也要想方设法地拿了等值的东西给人家送过去。现在,见洛子卿二话不说地就将人家的东西收了下来,心里不免有些郁郁,不过之前也没和洛子卿将这事说过,也不好对他说什么,只是轻轻“哦”一声。见那布袋子里头一动一动的,显见那鱼还是活的,就问洛子卿道:“这鱼,什么时候送来的?”

洛子卿随口答道:“也没多久,好像人家前脚送完走了,你后脚就回来了。”

“你有没有问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洛子卿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说道:“唔,那人并没有说叫什么名字,我顺口问了问,她只是摆摆手,说什么你心里应该是知道的,然后也不作什么停留的,就走了。”

傅书宇迅速搜索了一番自己脑海中喜欢穿花格子衣服,有些年纪的女人,想了半天还是未果——这样的,似乎在村中还不少,以前经常来送东西的,也有几个常作这样的打扮。不禁有些苦恼,收了人家的东西,还不知别人的名字,白白承了人家的情还不了,心中总是有些难安的。洛子卿却不知他心中想什么,只道是今天可以改善改善伙食,便冲着傅书宇嚷嚷道:“喂喂,书呆子,今天晚上你做个鱼汤我尝尝吧,我觉得我好久都没有喝鱼汤了,以前在家可是天天喝的。虽然现在我住进了你家,咳,名义上是为了什么认错,可是,你可不能就这样天天在饭食上委屈我。”

看他叫嚷的样子,傅书宇心中暗暗地想着,什么叫好久没喝鱼汤里?你搬来这里与我同住,算来也不过是三五天的样子,能有多为难?不过想归想,傅书宇还是点了头。反正不将那鱼杀了吃也是白白浪费了别人一番好意,姑且就不要自己为难自己了。

晚饭时候,洛子卿对着桌上香气四溢的鱼汤直瞪眼,待傅书宇将饭菜全端过来,说了一句“吃吧”,洛子卿就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子送进嘴里,被烫得直吐舌头还是将那勺汤咽了下去。看洛子卿这急急忙忙的样子,傅书宇将筷子一放,说道:“又没有人和你抢,你急什么?厨房还有一些,你喝完了若是还想,我再去拿便是了。”

洛子卿想了想,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番话耳熟得很?好像、好像……”好像你昨天中暑的时候喝水呛到了,我嘲笑你时说得那番话似的。

似乎猜到洛子卿后头没说完的话,傅书宇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笑意,说道:“不错。”

真是个小气鬼,昨天怎么说都是算自己救了他吧?好吧,“救”这一词谈不上,但好歹也把他弄进房里,又为他端茶送水,还亲自喂到他唇边,只不过嘲了他几句,怎的他还要记到今天?还要找到个机会嘲笑回来?不仅是个书呆子,还是个阴险小人。哼。大人不计小人过,何必和这样一个人斤斤计较呢?

洛子卿又舀了一勺,这次学乖了,吹了吹勺子中奶白色的汤汁,用舌尖碰了碰,已经没有这么烫了,这才又喝了下去。喝汤时,抬眼看了看傅书宇,一声不响地吃一口菜,但嘴角笑意未退,看起来有些小得意。

我才懒得和你计较。洛子卿再次在心中恨恨地想,看在你鱼汤做得还不错的份上。

晚餐就在这样的气氛下默不作声地继续着,很快地,一大碗的鱼汤都快被洛子卿消灭掉了,而傅书宇却一口都没有动过,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洛子卿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一下的。虽然这人小气了点,平时各样看上去都呆了点,但人似乎还不错,也不是很难相处,最重要的是,若是他做的鱼汤,在他一口未动的情况下,却都给自己消灭殆尽了,万一这小气鬼生气了,以后都不能骗他给自己做鱼汤喝了,那可是大大地糟糕了。

“喂,傅书宇。”

“什么?”傅书宇头也不抬。

“你不喝点鱼汤么?再不喝的话,恐怕都要被我给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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