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低头不语,他这个年纪在古代已经算的上是大龄青年了,其实萧山也并不是很抗拒结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他一时冲动吻过赵瑗之后,心中的影子就怎么也抹不掉了。
萧山过了一会儿,问:“大哥,你是过来人,我想问问你,你喜欢过什么人没有?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虞允文想了半晌,也说不上来,便道:“你是有心上人了?是谁?干什么不去提亲?”
萧山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上人,只是……只是我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他,甚至连忙的时候,也会想他。看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什么都好;可是他一旦走了,就……就好像心里少了一块一样。总之就是,就是那种……”
虞允文打断萧山的话,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提亲?”
萧山呆呆的看了虞允文半晌,低了头:“我……我和那个人是不可能的。他根本就很讨厌我不说,而且,而且就算他不讨厌我,也是不可能的。和他在一起,不能行的,他不会好,我也……我也会有很大的麻烦。”
虞允文便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才拍了拍萧山的肩膀:“贤弟,男儿在世,当建功立业,万古留名,方不负在世间走一遭。我跟你相处多日,也知道你心中志向和抱负,越是如此,便越该以国家为重。若是你只想做个乱世小民,就算是日夜相思茶饭不思也没关系;但如果你想实现心中的抱负,还是找个贤惠的内助好,情深不寿啊!”
萧山的眉头紧锁,他明白虞允文说的都对,自己和赵瑗,是根本不可能的。整天为了这件事情纠缠于心,除了害人害己,没有任何益处。倒不如就此把这种朦胧的感情,封尘于心底,再也不去碰它。
或许应该按照虞允文的建议,找一个姑娘成亲,了却人生一桩大事,不再去纠结于儿女私情。
萧山微微的闭了眼,过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的确不该纠缠于这些事情。挥剑斩情丝才是上策!”
虞允文笑了笑:“你既然不能娶人家姑娘,就别再胡思乱想了。”说道这里,虞允文神秘的笑了笑,凑近萧山的耳朵:“贤弟,你还是个雏儿吧?放心,等你娶了老婆,知道其中滋味后,就不会在惦记别家的姑娘了!”
萧山被虞允文这句话搞的风中石化,呆愣了半晌,才道:“大哥高见,小弟甘拜下风!”
却不料萧山刚说完这句话,虞允文忽然道:“这里离秀州府很近吧?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既然来了,不如去普安郡王府上看看?自从上次一别,还真是有点想他!”
萧山半晌说不出话来,但他的心却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心中来回晃的都是一件事:我是不是该去找瑗瑗,把上次的事情说个明白?若是挑明了说清了,我应该不会再日思夜想这件事了吧?等到回来,就跟我娘说,让她帮我看一个好人家,不,婚姻大事,还是应该慎重,我得先去自己看看……
第二天一早,萧山就准备好干粮,同虞允文一道,前往秀州出发。
一路上枫叶遍地,秋风飒爽,官道上行人不多,风景虽然秀美,但越靠近秀州的时候,萧山就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厉害,他根本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莫名的紧张起来,甚至于在凉爽的天气,手心都出了一把汗。
萧山进入秀州城内,秀州城不大,街道整齐,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南北,两旁酒肆店铺亦虽不怎么热闹,却非常的洁净。
赵瑗生父赵子偁是秀王,当过秀州府尹,现在虽然死了,但其家却非常的好找,随便拉个人一问便知。
萧山问明方向之后,就和虞允文通行而去,走了没多时,就见到街边有着一座高宅大院,院门口挂着白布,匾额上秀王府三个黑漆大字也格外分明。
萧山本是拉着马疾行,可是到了门口却忽然胆怯起来,半天不肯再往前走一步,虞允文见了奇道:“贤弟,你怎么了?”
萧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简直比去参加考试还要紧张,此刻见虞允文发问,便自我找了个解释:“我……我那天得罪了普安郡王,害怕他怪罪,不是很敢去见他……”
70、秀王府
萧山道:“我……那天得罪了普安郡王,害怕他怪罪,不是很敢去见他……”
虞允文愕然道:“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他怎会一直惦记?再说了,你又能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让他一直惦记?”
萧山无言以对,心知不论怎么紧张,终归是要去见的,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上前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还请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是故人来访。”
守在门外的侍卫见两人虽然衣饰虽然普通,但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将两人引入客厅,又泡茶招待后,就前去请赵瑗了。
王府内修建的非常朴素,客厅虽有装饰,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华丽,厅堂挂着一幅山水,桌椅皆是旧物,萧山坐在椅子上,没心情喝茶,只是在想着,赵瑗会不会直接把自己赶出去。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虞允文说:“贤弟,你说如果找普安郡王筹措军费的话,能弄到多少?”
萧山皱眉道:“他哪里会有钱?往日在临安的时候,俸禄还不够用,都是官家拿自己私库的钱贴补他的,等会别提这事儿,省得他为难。”
虞允文笑了起来,说:“贤弟,你的眼光还真是……太不识货了!”
萧山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就忽然听到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十分熟悉,令他不由的起身,朝着门口看去,赵瑗的影子就这样突兀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赵瑗身上穿着白色的素服,显得身材修长,阳光就洒在他的肩头,将他浑身都罩上了一层光晕,他的脚步在门口的时候猛然止住,然后目光盯在了萧山的身上。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互相看着。隔得近了,萧山发现赵瑗瘦了很多,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往日丰满的面颊此刻已经有些凹陷,皮肤依旧很白,但下巴尖的吓人,显得眼睛变大了很多。赵瑗的唇紧紧的抿着,嘴角的微笑凝固在那里。
萧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好的那些开场白都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倒是赵瑗先开口,语调平淡:“你怎么来了?”
萧山躬身行礼:“因路过,想起殿下就在附近,所以过来看一看。”
萧山低着头,双眼只能看见自己的鞋子和面前的青石板地面,却看不见赵瑗的神情,只听得见他的声音:“远来是客,不用站着了,坐吧!”
赵瑗一边说,一边走入厅中坐了主位,却只和虞允文交谈,并不和萧山说上半句话。
虞允文说话之间直往萧山脸上贴金,一会儿说他练兵有素,一会儿又说他很有见识,听得萧山内心汗颜。等讲到遇见完颜亮的时候,赵瑗倒是插嘴问了几句。
虞允文又问候赵瑗近来的情况,赵瑗的语调平淡,只是说没什么特别的,回答家中,见了儿子,闲来无事,就逗儿子玩儿。
萧山注意到当赵瑗提到自己儿子的时候,脸上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萧山有很多话想对赵瑗说,但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且又有虞允文在一旁,萧山根本插不进去话。
他只有一直默默的坐在一旁,后来听得两人在讨论儿子的时候,便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赵瑗看也没看萧山,只是说了声“随意,不用拘束。”
萧山见赵瑗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涌起一股沮丧。但随即便散去,他信步走出厅外,四处乱逛。
赵瑗的父亲虽是秀王,但也是隔了很远的宗室,并没有特意修建的秀王府。
赵瑗的住处和普通的富户没什么太大区别,一样的青砖白瓦,甚至有些地方还显露出破旧的颜色,显然很长时间没有翻修过。
王府后院和前院分的并不开,萧山逛了一会,就到了后院。后院中有着一株三人怀抱的柳树,叶子都已经枯黄掉落,光秃秃的枝条垂下,在风中微微的摇摆。
萧山想起来赵瑗曾经说过,以前家中有棵柳树,小时候常常在树下玩耍。他伸出手,无意识的拉扯着那些垂下的柳枝,却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喂,不要乱动我的树!”
萧山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小孩站在我身后,双手叉腰,正瞪着眼睛一脸神气的看着自己,那小孩身后跟着一个奶妈。
那小孩儿长得和赵瑗有几分相似,都是好看的杏眼,一看就知道是赵瑗的儿子。但所不同的是,这个小孩脸上肉呼呼的一团,让人想要忍不住捏一把。
萧山来了兴趣,蹲下身,朝那孩子招手。
那孩子立刻耀武扬威的冲到萧山面前,趾高气昂的质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家仆么?”
萧山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赵瑗看起来很老成,但他儿子倒是可爱。
萧山反问:“你叫什么?”
那小孩鼓起肉嘟嘟的腮帮子,双手背在身后,装作大人的模样踱了两步,道:“我姓赵,叫赵愉!你叫什么?”
萧山想起来历史上最后接替赵瑗当皇帝的并不是这位赵愉,赵瑗第一个孩子最后的命运究竟如何,他也不太清楚。但可想而知,他恐怕不是夭折,就是出了别的变故。
萧山道:“我叫萧山。”
赵愉马上惊叫了起来:“你就是萧山!我知道你,我爹说起过你!”
萧山万万没想到,赵瑗会对自己儿子提起自己,便问道:“你爹怎么说我?”
赵愉歪着脑袋,眨眼睛看着萧山,过了一会儿又摇头:“长得一般嘛,没我爹说的好看。”
萧山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赵愉有说:“听说你武艺很厉害,是真的吗?”
萧山笑道:“假的,你爹骗你的!”
赵愉马上不高兴起来,嘟着嘴:“不许说我爹的坏话!”
赵瑗在厅内,和虞允文聊了半晌后,便道:“天色也不早了,远道而来不容易,留下吃顿饭再走!”
虞允文欣然答应,赵瑗便命下人前去准备酒菜,自己和虞允文一起出厅,信步而行,忽见到自己儿子骑坐在萧山的身上,还在拍手:“我赢了,我打倒你了,我才是天下第一!”
赵瑗脸色一沉,便朝着儿子训斥道:“愉儿,不准胡闹!”
萧山和赵愉玩儿的正高兴,忽然听见身后赵瑗的声音响起,吓了一跳,赶紧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赵愉却扯着萧山的裤脚,问:“你怎么跳起来的?教我!”
赵瑗的脸色变得有些青黑,呵斥道:“愉儿,过来!”
赵愉嘟着嘴,小手抓着萧山的裤脚朝赵瑗吐舌头:“不过去,我要跟萧叔叔玩儿!”
赵瑗疾步走过去,拉了儿子的小手,想要责骂两句,却不忍再开口,只是十分爱怜的道:“看你浑身弄得脏兮兮的,爹带你去洗干净,洗干净了给你好吃的。”
赵愉便抱着赵瑗的脖子开始撒娇:“爹爹抱!”
赵瑗看着儿子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将他抱起,赵愉的奶娘赶紧上前,行礼道:“殿下,奴婢带小王子前去清洗!”
赵瑗笑道:“不必了,我亲自来好了!”
说着便把赵愉抱走了,虞允文走到萧山身边,对萧山低声道:“看来普安郡王很爱儿子。”
萧山有点失神的看着赵瑗的背影,过了一会儿点点头:“恩,是的。”
说道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的想起了历史上赵瑗的命运,心中感到一阵发闷。
晚饭赵瑗亲自招待,席间也和萧山说了两句话,但语气始终是淡淡的,晚宴过后,赵瑗客气性的留宿二人:“天色已晚,就在府中住一夜,明日再走吧!”
虞允文没有丝毫停顿,便欣然答应下来。
赵瑗有些意外虞允文竟然毫不推辞,他根本不想留宿两人,原本打算对方一客气就立即顺水推舟,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客套话也不说一下。
话已出口,无法收回,赵瑗只得给两人安排住处。好在王府空房间甚多,也不是很么难事。
萧山晚间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还是郁闷无比,他本来是想要找赵瑗解释一下那天的事情,但从早到晚,赵瑗对自己总共说的话没超过三句,且一直有人在身边,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倒是虞允文前来劝他:“贤弟,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赶紧向殿下化解开误会的好!做臣子的,和殿下赌气总不是好事!”
萧山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想要混下去,混出名堂,还是应该和赵瑗好好的说开,至少不要把关系弄得像现在这样僵硬。他在肚子里想好说辞后,便走出房外,问明府中下人,赵瑗正在书房,便朝着书房走去。
71、赵瑗
府中下人都知道萧山是赵瑗的贵客,见到了也并不阻拦,且秀王府不比京城,书房外也无人看守,只有一个老仆在房中伺候。
萧山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看见书房门并未关上,里面的烛光漏出房外,淡淡的黄色光芒让人感觉十分的温馨。赵瑗坐在黑漆雕花的书桌后,怀里抱着儿子,正在握着赵愉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
赵愉今年不过两岁,却十分的聪慧,他很不老实,在赵瑗的怀中扭来扭曲,赵瑗也不生气,只是对他微笑,目光中流露出萧山从未见过的宠溺之色。
萧山在门口静静的站着,因为是黑夜,也并未被人发觉,他看到赵瑗脸上露出的幸福微笑,历史上赵瑗的结局便跳入了他的脑海中。
赵瑗应该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命运如何不清楚,但次子十分愚笨,幼子早夭,赵瑗的皇位是传给第三个儿子,也就是宋光宗。
北伐失败后,赵瑗也心灰意冷,做了十多年的皇帝,在五十多岁的时候,便退位当了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第三个儿子光宗。
光宗非常不孝,几乎很少去看赵瑗,在群臣的上表请求中,他也依旧拒绝去探望父亲。
赵瑗的晚年生活过的非常凄凉,他曾经登高而望,看见街头有小儿游戏叫“赵官家”,赵瑗曾叹道:老朽呼之尚且不止,尔等即便再高声些,又怎能见到?
他死后甚至光宗拒绝参加他的丧礼,挺尸三日无人理会,还是年岁已高的吴太后出面,才将其安葬。
萧山想到这些事情,在看到现在房中的赵瑗。
赵瑗现在还十分的年轻,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嘴角带着宠溺爱怜的笑容,正一笔一划的教儿子写字。他依旧还是那个有着雄心抱负的帝王,尚且没有成为心灰意冷幽居深宫的孤家寡人。
萧山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的发紧,他一直以来,都把赵瑗当做一个可以投资的政治资本,即便是在对赵瑗有些心动之后,这种想法都从未消失过。
他往日极力的朝赵瑗靠拢,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赵瑗以后会当皇帝,有机会改变南宋乃至整个民族的命运。
可是现在,萧山竟然觉得,若是赵瑗能够一直这样幸福安宁的生活,不当皇帝也没什么。或者说,萧山宁愿他能够这样幸福的活到八十岁,也不愿他成为皇帝以后,面对历史上曾经的命运。
在这一刻,萧山发觉自己在心疼赵瑗。
萧山默默的转身,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去解释任何事情,因为,那些解释最终会变成掩饰。或许就这样才是最好的,自己失去了赵瑗这个可靠的盟友,却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萧山朝着黑暗中走去,却没想到身后响起了赵瑗的声音:“在外面站了大半天,怎么不进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