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当初裴皇后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已有两个嫡子傍身的情况下还把楚闲养在身边的,她这些年来自认待他已很是宽厚了,就算这孩子性冷不讨人喜欢,她也并未疏远了他,还由着楚闳与他交好,但是现在看来,却是有些大意了……
“……”
保持着额头离地一横指的高度一动不动,楚闲微微蹙眉思量着,他知道裴皇后定以为是自己撺掇的楚闳胡闹——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开始觉得自己利用威胁到她的儿子了吗?
……或许有此事做引子正好,免得等自己再大些她才警觉,而直接为了楚闳而把‘包藏祸心’的自己‘处理’了。
“母后……”
楚闳可不像楚闲那样耐得住,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母后有反应,心里感觉不对的他忍不住抬头去看裴皇后的脸色,然后在对方‘恨铁不成钢’的瞪视下,又苦着脸的低下头,心里乱乱的想着母后不给七弟看伤,要说迁怒已经太过了……
楚闳虽然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宫里生活了十几年,他沉静下来之后心思还是敏感的,这会儿也猜到几分自己母后的想法,不由得慢慢攥紧了掩在袖子下面的手。
裴皇后正想着今儿个这件事要怎么善后,就听宫人禀报太子来见,裴皇后怀疑的看了看楚闳和楚闲,把之前遣出去的宫人又叫了进来。
“长辈们说话的时候,岂有你们胡乱插嘴的份儿?身为皇子,这内宫事务是你们能打听,该过问的?闳儿不着调,闲儿你非但不拦着,还跟着一起胡闹?都给本宫去里屋继续跪着!”
当着那些宫人的面,裴皇后几句话为兄弟俩挨打受罚的原因圆上了,在他们退到里屋去之后,才传了太子进来。
先不说楚润从裴浩那里了解详情后,这会儿如何替这难兄难弟圆谎,只说兄弟俩进了里屋后,楚闳就一把拉住了正要找地方跪的楚闲,坚持要先给他往脸上擦药,而楚闲则赶忙拦住他示意小声些。
“小七,你就别跟五哥拗了!”
因着楚闲的动作而不自觉的放低了音量,楚闳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就往屋里四下看着的找放药盒儿的地方。
因着平日里楚闳好动,偶尔擦碰到个小伤口的很正常,所以裴皇后屋里一直是备着好伤药的,只是平时都由宫女收着,这会儿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楚闳还真不知道该在哪里找。
“五哥,母后这会儿还没消气呢……肿的厉害吗?”
楚闲有些好笑的拦住楚闳,硬拉着他先跪坐了下来,然后才借着不远处的大镜子看自己挨打的那半边脸。
刚挨完打时楚闲自然是觉得疼的,但这会儿已经有些疼过劲儿了,更多的感觉是麻和热的。
“没馒头肿,和寿桃差不多。”
明白了楚闲的意思,楚闳没好气的损了他一句,然后扭过脸的开始憋气。
楚闳以前拉着楚闲玩闹,害他被牵连罚写,那十次有九次是故意逗楚闲玩的,但这次楚闲的突然挨打,可真是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楚闳头上,让他不得不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应该‘长大’了……
“……”
看到楚闳脸上露出了陌生的沉色,楚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跪坐着静听外面隐约的说话声,然后裴皇后让人进来叫他们的时候,立刻拉着楚闳变成了标准的罚跪姿态。
……
不管裴皇后对太子揽下全责的话信了几分,反正等到她把兄弟三个放回去时,楚闲的脸上已经抹好了消肿止痛的药膏,楚闳也好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精神头,并且他们刚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皇后那边赏赐下来的东西就给送到了门口。
“殿下……怎么回事?”
安升之前不好一个人在楚闲屋里待那么久,所以就回自己的住处等消息,这会儿听说楚闲回来他就赶过来了,却不料一进里屋就看到了楚闲左脸上不自然的晕红。
“没……”
楚闲抹了药后已经不觉得疼了,但他话还没出口,就见安升一脸愠色的快步走向自己,然后楚闲感觉自己的脸被对方轻轻捧起,红肿还未完全散去的左颊完全落在对方眼里,而就在此刻,楚闲确信自己在安升眼里看到了一抹冷厉之色。
楚闲忽然意识到,安升好像从未在自己面前真发过脾气,他总是能很好的适应周围的一切,哪怕是面上表现的再憋闷无奈,也抹不去他眼底深处的那抹轻松随性……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安升身上所展露出来的冷锐锋芒,让楚闲有种心神都为之一悸的感觉!
“是皇后娘娘?为什么?”
虽然屋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在了,但安升还是为防隔墙有耳的挨近了楚闲小声说话,在他想来,这宫里面除了裕德皇帝之外,也就只有裴皇后和淑惠皇贵妃能对楚闲伸手,而不会受到皇帝的责罚了。
而那位皇贵妃娘娘虽然霸行于后宫,但也不会傻到这么往自己头上扣墨盆的。
“我真的没事……”
轻轻握住安升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楚闲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侧脸看着这个明明只比自己大几个月,却高出自己近半头的清俊少年,然后楚闲顺势半仰着歪头枕在了安升的肩膀上,慢慢把事情的经过和自己的猜想都告诉了他。
“如今有太子殿下把咱们的干系都摘了出去,皇后娘娘即便不全信,也不会在深究下去,只能替咱们把这件事给掰圆了,而你又替五殿下挨了这一巴掌,想来皇后娘娘就算心里警觉些,也不会真的疑心你什么了。”
安升扭转上身让楚闲便于把后背靠在自己胸口上,然后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在他另一侧的胳膊上安慰的上下轻抚着。
“只要我安分的做哥哥们的‘臂膀’,母后就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安升后面的话让楚闲听着有些不舒服,于是就着枕在安升肩上的姿势,楚闲撇了撇嘴瞪他一眼。
虽然楚闲心里知道,他在替楚闳挡巴掌时什么都没想,但七殿下却不屑于开口替自己辩驳的。
“殿下和五殿下是真心亲近,皇后娘娘会看清楚的。”
安升如何会看不懂小豹子的嗔怪,立刻自罚的用手指轻拍嘴唇以示失言了,然后顺毛似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楚闲的发端。
“嗯……”
因安升的小动作而微微眯起眼睛,楚闲这段时间由那次‘风筝’事件引发的思考,此时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楚的答案。
既然他不能用‘功名利禄’那些实质的线绳绑住安升,那么就用五哥所说的那种无形的‘情丝’来绑吧!
虽然因为都是男孩子而不能正式成婚,但五哥不是说只要一起睡过就是自己的人了吗?那么等到能像小画本里的人那样了,就和安升一起睡了吧!
正享受软包子在怀的伪少年不知道,他心里的‘白纸豹’已经被某个无良皇子塞了满脑袋的‘黄色’小画了,就算小豹子后来在他的解释下‘开窍’了,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思想多么幼稚多么蠢,但他坚持和安升睡一觉就能绑住对方的思想,却一直都没有动摇……
……
两年之后
裕德二十七年,九月八日重阳节前一天,安府。
“哥……我只是随七殿下一起去参加秋猎,只有七天而已,不用这么夸张吧?”
看着床榻上摆着的四整套新制轻便骑猎装,安升真是对自家老爷子和兄长大人的爱护过度很无力,要知道他现在正是迈入青春期长身体的阶段,这四套合身的衣服也就能穿这么一次,可自己是去打猎又不是打架的喂!
今年春天的时候,因为圣驾北巡疆防取消了春猎,所以这次秋猎特别延长了两天,于是满了十二岁可以参加的楚闲,就特地把安升也给带上了。
安升自小同皇子们一起学文习武,这骑射功夫倒也还拿得出手,所以就告诉了家里替他准备猎装,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么华丽丽的四整套精致猎装……给他这么一个宫里的路人甲穿,真是好浪费。
“不过几身衣服,你这是随圣驾秋猎,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安旭微笑着让丫鬟们把祖父和他给弟弟置备好的东西都打包好,然后揽着安升的肩同他到小厅里去坐,边走边还在感慨,自弟弟从避暑行宫回来休沐三天,离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没见,竟是感觉又长高了一点点。
“嗯,说起来昭姐姐家辉哥儿的洗三、满月我都错过了,百天的时候我可得一并补上大礼才行。”
安升已经习惯了每次放完假回宫,都要大包小包的惹来某几只的围观,这一次不过是多了几套衣服几盒药膏,小意思了。
“姐夫家里没有长辈,姐姐又在月子里,所以只是请了他们大嫂和汝宁公主代为简单置办,姐姐和姐夫也是准备百天的时候再好好热闹热闹的,除了咱们这些相熟的都答应去了,好像连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都说了会到。”
想起他们小外甥的可爱模样,安旭的笑容也更温柔了些,兄弟两个正说着,忽然听安升的丫鬟白苏来报,说是太太刚刚早产的三小姐样子不好了,老太爷请两位少爷过去。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早产了?”
安升如今整日的在呆在宫里,于继母韩氏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只知道她如今有孕近八个月,因为前两胎都是女儿,所以这胎宝贝的不得了,不应该会出这种纰漏啊?
PS:这是‘猫咪的庭院’写的小番外,很有爱于是放到这里秀一下
(脑补的小番外:
安二爷:嘿嘿,我先让小豹子习惯我滴抱抱+偶尔牵个小手儿然后再过两年我想酱酱就酱酱,想酿酿就酿酿!咩哈哈哈哈
小豹子:嘿嘿,我先让安升习惯对我抱抱+亲亲再过两年我就可以把小伴读给盖上私印的戳子,圈起来,谁都不准碰哼哼!
裴小浩:(捂脸蹲墙角)七殿下和安小升太……太开放了啊!!!
五殿下:小包子你肿么了?肿么了?不舒服么?太医太医……
安大哥:(趴墙角偷偷看)不愧是我的弟弟啊,从小就把弟媳给套牢了
裴大哥:(面瘫腹黑ing)你不是也早被我套牢了么?哼哼
于公子:那我捏那我捏
猫咪:嘿嘿,我还没想好,于公子暂且淡定哈)
三十一
“奴婢不知,太太院子里的乐儿姐姐正在门外候着。”
白苏听到乐儿的传信就一刻没耽误的进来禀报了,说话间,在里屋给安升收拾东西的白芨和白芷也出来了,连忙帮兄弟两个整整衣着,然后送他们两个出了屋门。
“到底出了什么事?太太和三姑娘现在如何?”
一出门口就看到个相貌普通的丫鬟候在那里,安旭边同安升一起往外走,边板着脸问了那丫鬟一句。
而安升若不是因为白苏刚刚提过,他怕是连这丫头是哪院的都记不起来。
这几年因着韩氏陪嫁来的丫鬟年纪都大了,所以陆续的都配了家仆或放出去嫁人,还有一个抬给了安沄做妾,两年前因着又陪嫁了赵昭几房她用惯了的下人,所以府里这几年新买进了不少丫头小厮。而安升回家住的次数又实在少的可怜,回来后也基本只在安逸和他们兄弟自己的院子里活动,所以现在竟是认不得家中大多数下人的。
“今儿个太太发现月姨娘有孕,一时起身猛了就……太太如今平安,三小姐落地哭声就弱,老太爷正在救着。”
乐儿一边小步疾走着跟在两位少爷侧后边,一边斟酌着用词禀报了。须知家里老太爷定下的规矩是极严的,以下议上尤其容不得。
“月姨娘?”
听到乐儿提起月菊,安升不禁和安旭对视了一眼,然后便不再言语,默默的向着韩氏的院子赶去。
对于这个当初害了‘自己’的帮凶,安升刚来那会儿气不顺的时候,是想着报复不了那便宜爹和后娘,也要好好教训教训她的!
但后来安逸老爷子回来了,安升日子过的舒心顺遂,接着又入宫做了伴读,正事儿都忙活不过来,又哪会把个一年都见不到两面的丫鬟记在心上?
后来安升只知道韩氏第二次孕期的时候抬举了月菊,但按理是不可能让她怀孕的,那么这一次……
安升他们赶到韩氏院里的时候,就见两个管事媳妇正捧了黑白素布等物事儿走过,而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满面哀色的,于是兄弟两个知道,他们素未谋面的三妹妹已是没了。
待兄弟两个进到了待客的旁厅,就见祖父安逸正满面寒霜的坐在主位,父亲安沄则蹙着眉头站在一边,看向地上所跪女子的目光里透着厌烦与不耐。
“行远,你怎么说?”
安逸免了两个孙儿的礼让他们站到一边,然后开口唤了安沄的表字,语气倒是称不上严厉。
这几年安沄由从七品的光禄寺署丞,到如今正五品的礼部郎中,领管仪制清吏司事务,为人办差倒也都做的踏实沉稳,所以安逸这个儿子的态度也温和了一些,加之安沄这几年来并未于女色上头放纵,院子里仅有的月菊这一妾,还是韩氏在孕期主动抬举的,安沄平时甚至都不怎么留宿妾氏屋里,所以这次出事安逸并未把责任怪在他身上。
安逸甚至觉得,自己儿子这般给韩氏脸面,韩氏却连她自己的陪嫁丫鬟都管不住,再想想她自赵昭出嫁后从新管家时的做派,安逸很怀疑她往后如何担得起一家主母之责?
“儿子全凭父亲做主。”
这几年的官场历练下来,安沄的心性也成熟圆润了一些,这会儿见安逸没有怪他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的恭顺应了,连余光都没有给月菊一个。
事实上若不是韩氏要做贤惠人,月菊又素来表现的温柔懂事,安沄也不会收了她入房,毕竟他的心思早就不在内宅女人身上了,可如今突然闹出月菊私自承孕的事儿,并因此害得韩氏早产,夭折了自己的嫡女,安沄只觉恼怒晦气得不行。
而且安沄还有另外的一重烦恼,就是该怎么去和韩鹏说这事儿,那人可是把自己和他妹妹的女儿们当成眼珠子疼的,尤其期待着这个排行数三的。
“老爷!老太爷开恩,看在奴婢肚子里安家血脉的份上,求老太爷开恩啊!”
面对安沄无情的回答,月菊本就惊恐不定的神色,更是恐惧的近乎绝望了,只能本能抱着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求饶,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去母留子,至少她还有能为自己求一线生机的机会啊!
月菊当初想方设法让太太嫁掉了颜色最好的月梅和月兰,自己坐上了安沄姨娘的位子,却不料根本得不到安沄半点宠爱,反倒要整日里受太太捻酸吃醋的挑剔,日子过的比当丫鬟时还不如,所以她才会生出了留个子嗣傍身的念头,却不成想未等她跟安沄求情留下这个孩子,就被太太身边现在的大丫鬟福儿发现告了秘,这才引得太太动怒流产,如今三小姐夭了,自己这条命就真的难保了!
“哼!你们太太怎么说?”
安逸冷厉的瞪了卑微哭求的月菊一眼,自有机灵的丫鬟婆子围上去拉住月菊捂嘴压制,但她们也都小心的没碰着她的肚子,而安逸则把目光转向了从里侧小门出来的老嬷嬷身上。
“太太说全凭老太爷做主!”
那嬷嬷是韩氏的奶娘,说这话时还是红着眼睛难掩悲伤,偷看向月菊的目光更是好像恨不得生撕了她一样。
“嗯……拖下去吧。”
安逸闻言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几息之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在月菊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挥手让人把她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