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生存指南(制香)下——满地梨花雪
满地梨花雪  发于:2013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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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夙扬伸手,把茶杯递到他嘴边,“别想太多了,事到如今,你做的也够了。”

“真的……够了么?”盛烟抿嘴,脑海里就闪过大老爷每次提起日姨娘时的嫌恶嘴脸,心里仍旧是憋闷,被夙揉了揉手心,倒是好转了些许,抬头问他:“夙,我们去后山看看吧……这里,快要让我透不过气。”

“好。”酆夙扬拉起盛烟往外走,只与杏儿和馨儿说句出门片刻,便一晃没了踪影。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四面八方的风赶着趟儿向盛烟脖颈里涌来,夙将他搂紧几分,摩挲着他的耳根,使出轻功,不一会儿把他带到了山坳里。

黑压压的乌云像扣下一个盖碗,盘踞在他们头顶,只不过朝夕相错,一处景致已是两种风貌。

只道人生太匆匆,朝来寒雨晚来风。

盛烟伸开手,摊开掌心,看着碎花从风中滚落,滑过他纤细的指尖,转瞬又被风高高扬起,在夕阳下翻转旋落。

他稍稍移步,脖颈往后一扬,倚靠在夙的胸前。

“明日……你就要走了吧?”他轻声地问,拖着长长的尾音,不肯收音。

酆夙扬把下巴抵在他的颈窝,手绕过前面,覆盖上他冰冷的手指。“嗯。”

盛烟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把玩着他的手指,仔仔细细地揉搓,用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和手背,凝视着那清晰的血脉,眸子像是放空了去,久久回不了神。

顷刻,他退开了几步,回身扯下自己的腰带,伸出手,拉起夙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衫里。

酆夙扬眸子一颤,张开双臂,抱起盛烟就扑进了脚下低矮的花丛。

水到渠成,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契合不需沟通。

抵死缠绵。

翌日,盛烟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酆夙扬,就听闻了大夫人一夜病倒了,之前的病情又加重,大夫只说忧思过重,却连吊命的人参也用上了。

盛烟点头说一声自己知道了,让杏儿去大房看砍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顺便让她去给严妈妈和易妈妈带话。这个时候,越发要谨言慎行,什么该做,什么该说,拿不准的都要听从他的指示。

送到他手上的,西北与西南的账目,已经搁置了几日,现下必须要果断处理了。

盛烟不准备现在和去探望大夫人,回到怜香居就埋进了账册里,专心一意寻找疏漏,写下应对之法,让小厮在门外候着,一有吩咐,就让他出去飞鸽传信。

不料,到了晚膳时分,严妈妈站在了屋外,对他禀告道:“十少爷,大夫人请你您务必去去一趟。”

看来,还是大夫人先沉不住气了。

第八十六章

许多日子不来零陵轩,这里的景象倒是与前段时日有些不同了,凋零的蔷薇相互依偎歪倒着,台阶上有细碎的落叶未能及时清扫。

整个门帘也显得陈旧了,透着一股子寂寥的萧索。

大老爷多有日子不到零陵轩和其他姨娘处过夜,整日窝在书房和南暖阁,摆出一副谁也不愿见的架势,除了大哥因某些生意上的事要请示,也没有人敢擅自打扰他。

盛烟被严妈妈迎进去,隔着一幅牡丹绣屏,望了卧床不起的大夫人一眼。

请安还是要礼数周全的,盛烟略微颔首道:“小十来给娘请安了,不知娘近来可睡的安好?”

不温不火的问候,此刻在大夫人耳中,却是犹如荆棘利刺一般,生长在一马平川之上,切断了她看得见却摸不到的退路。

“盛烟……你……你靠近些。”大夫人气息不稳,没说一个字要喘上好半天。

她对身边伺候着的易妈妈使了个眼色,片刻,易妈妈把一个小匣子从几案上取下,递到她眼前。

盛烟怎的不认得那里头的东西,约莫着,应该是自己誊抄的那份“秘辛”。

“这字迹……是你的。”不是疑问,不是质疑,而是决然的肯定,大夫人脖子僵直着想要坐起来,但一只手抬起,终究瘫软了下去。

一对眸子,直愣愣地朝向盛烟。

盛烟脸上没有出现吃惊的神情,他直面着大夫人的目光,缓慢抬起眼,轻声道:“没错。是我的手笔……大夫人想问什么呢。”

“我要知道,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还有葭兰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你们合伙捏造的,还是……”大夫人面如土色,艰难地吐出声来,满眼的不甘与不信。

葭兰,是二姨娘的闺名。

盛烟淡笑着摇头,“我与姨娘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而她走的是独木桥,我走的……才是阳关大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大夫人觉着……二姨娘还有必要骗您么。”

“你……给我拿出证据来!”大夫人两手扒在床沿上,憋着一口气,重重掷了出来,仿佛就能唾在了盛烟身上。

等待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严妈妈和易妈妈看着她下口气要喘不上来,连忙递过茶水,一个灌水一个拍背,好歹让她平静了些,双双扭过头,看盛烟的脸色。

她们对这主子还是衷心的,若不是盛烟拿住把柄要挟她们,如何忍得骄纵跋扈了一辈子的主子被人凌驾。

作为龙家的主母,固守自己大房的地位,压迫姨娘和庶子,均衡各房势力……站在她的立场,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弄死个把两个不听话的姨娘,碾轧几个与她没有掌控价值的庶子,这也算不得什么。

对于一两个丫鬟,死在大宅里,杖毙几个婆子,更是举手抬足之间的小事。

衙门,是不管的。

在等级森然、主仆有别的天翔朝,龙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姨娘的命比不得正房的,庶子的命比不得嫡子的……身份就是划定的天道和规矩,不容违逆!

然而,盛烟偏偏想违逆一次,想亲眼看看,是造化弄人,还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四姨娘馈赠给他的,是最纯粹的母子之爱,难道在同一个家里,父母子女之爱还要分出高下等级?

盛烟不忿,都是他龙兰焰的子嗣,凭什么就要有三六九等之说!

没错,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但不代表着这便是理所应当,所有人都应当逆来顺受接受这不公的一切!

人,一辈子总要为自己赢得些什么。

大夫人为了什么,大姨娘为了什么,三姨娘和五姨娘又为了什么……兜兜转转,都逃不过这个龙家。

胸腔慢慢起伏着,盛烟对大夫人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大夫人,您确定……真的想要证据么。您瞧,现今的龙家,是大哥与我在掌权……大老爷年纪大了,很多事有心无力,您今儿个躺在床上,不若就好好调养身子,安心养病……其他的事就不过问了吧。”

他能理解大夫人的所作所为,却始终不能原谅。

他龙盛烟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理智战胜不了情感,他的感情维系在四姨娘身上。儿时的他无助彷徨行走在夹缝中,四姨娘是他仅有的支撑,这座大厦因何而倒塌,他牢记得太深,这个仇人就活生生在他面前。

他如何能放过,有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放过!

何况,她从无半点悔恨之心,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过……盛烟有此一问,不过是因为大哥二哥待他不薄,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如果她肯放手,她固守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再招惹他,那就罢了。

大夫人哪里知道他内心的矛盾与争执,听得这话,只觉得盛烟居心叵测,想要吞噬偌大的龙家家业,一时间怒火攻心,谩骂道:“那个贱人真是好福气,好福气!生了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呵,果然是夫妻,连这蔑视他人的口吻都是如出一辙。

盛烟几不可查地挑起了嘴角,双手负在身后,冷笑道:“既如此,大夫人就别怪盛烟不念多年恩情……呃,或许您根本不屑在亲情里,添上盛烟这一份……您可是亲手了解自己儿子性命之人……我,还当真不敢……自称为您的儿子。”

一道火捻瞬时在空中燃气,崩裂出刺目滚烫的火光。

就像一柄烙铁,刺啦啦地掉落,砸在了心口上。

大夫人觉得一股气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恰恰能将自己逼迫到窒息的边缘,她抬起手,抖索着指向盛烟,“你,你骗我……骗我……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些东西都是五姨娘留给您和大老爷的,我也不想留一辈子,看着……多有碍眼。您想看,盛烟改日就送来,原封不动,完完整整的……让您知道所有的事实。”盛烟话出口成霜,冰锥刺骨,他顿足回头,将残留在唇边的一丝笑扯开,飘散在了尘埃之中。

从零陵轩告退而出,盛烟行至大老爷书房,往里探了一眼,还是绕过了去,途中遇上前来寻请他的茗言,到沉香阁与龙碧飞相见。

龙碧飞眼窝凹陷,怕是又有数日未能好睡,看到盛烟进门,便把几案上的一叠信抽出来,拿给他看。

盛烟粗略阅过,惊异道:“这么多的急报……二老爷疯了吗,这种事,他怎么做的出来!”

二老爷原先掌管有几家分铺的库房钥匙,居然一夜之间监守自盗,把库房中的香品都给偷运走了,还是走的水路,追都不好追!

龙碧飞寒着脸觉得异常棘手,“这事儿目前还只有我知道,底下都封住了口,消息应该不会外传……但是,想来想去,没料到二老爷会做的如此绝。对于他和二姨娘合谋假信之事,爹也不过是扣了他两年的薪俸,已算是极大的开恩,他竟然……”

二老爷平日的表面功夫也实在太好,在大老爷面前俯首帖耳、畏首畏尾的摇尾巴,现如今,是彻底被打回了原型。

深知龙家的生意现在一团糟,不顾往日兄弟情义,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

盛烟叹了口气,道:“还是得快些想个对策,二老爷那头,该派人去追的还是派人去。重要的,先要稳住这些分铺……大哥你现在抽不开身,我去吧。”

“西北西南的账目呢,你都整理清楚了?”龙碧飞从未觉得压力如泰山压顶,这件事他是万万不敢禀告给大老爷。

被亲弟弟给摆上一道,还丝毫不留情面,一旦怒极攻心气出什么好歹来,又是麻烦。

盛烟宽慰他道:“大哥放心,手头上的事儿在路上我也能办……这趟出去想必会遇到不少阻力,分铺里恐怕现在是人心惶惶。我去,比让其他人去合适,你就别犹豫了!”

龙碧飞一想也别无他法,只好把决断权都交给他,稳定人心是首要,缺失的香品有多少,先从其他分铺拿出一部分来补,龙家总库里的,还不能动。

盛烟了然,又要了龙碧炼与自己一同前往,想了想又道:“大哥让四哥五哥也出来帮忙吧,虽说不会很济事,但能帮上一点是一点,这担子太沉,也是该用的着几个兄弟的时候!”

此时此刻,最先考验的,倒是龙家几兄弟的手足情谊。

龙碧飞嘱咐了各项该注意的事宜,盛烟便回了怜香居,让杏儿馨儿收拾东西,这趟出门,却不知哪日才得回来。

从暗砖下拿出匣子,盛烟把它托付给杏儿,“我走之后,待大夫人病情转好之时,你把这东西送过去。记得,千万不可让别人看到……直接交到严妈妈手中即可!”

“是。”杏儿谨慎地抱过匣子。

盛烟又嘱托她:“如果家中发生什么大事,你和馨儿定要传书给我,不要懈怠。”

“是!”杏儿觉得自己这大丫鬟的肩头也变得沉甸甸了。

交待好这些,盛烟把随身要携带的书给塞进了包袱,握着手中的玉牌看了半晌,塞进了衣襟里。

不久之后,盛烟无比庆幸自己带上了玉牌,才能做成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当然,这是后话,暂不细表。

一路风尘赶到了江北,这一片的地界有龙家香铺六家,开的算是密集,但生意一直不错,平素由二老爷掌管,但大老爷每月都要查账。

比起其他掌柜,他似乎更加不放心这位胞弟,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二老爷会在今时今日铁心翻脸,与过往大老爷的作为也撇不清关系。

盛烟一到,便果断让几家店铺歇了业,不过,挂上了要推出新品香丸的牌子。

调货总归要不少时间,他的法子,就是自己先做出一批香丸顶着。这里不比西北,歇业太久了不成,老主顾得想办法挽留,于是吩咐几家分铺的掌柜来与自己商议,衡量哪种档次的香丸最好卖,定下了两种香丸,一种是可走量的平民香品,一种是较为奢侈的富贵香品。

从第二日起,盛烟就衣不沾床地开始制做香丸,找了一部分学徒来帮忙,但最重要的工序还是要有他来亲自把关。

由清晨到日暮,他没有停歇下喝一口茶,午膳和晚膳也只匆忙吃了几口便放下,指挥大家熬了通宵,才堪堪做出五十盒的香丸来。

若不是他要求严格,做出一百盒那也是可能的。但盛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下偷工减料,因而只好让众人多花些功夫,他这少爷也不置身事外,能亲力亲为之事便不交给旁人。

如此忙活了两天一夜,盛烟才安稳睡了个好觉,醒来时香铺已然开了张。

掌柜们商量过后,干脆都打出了盛烟的名号,把这两种香丸放在了最打眼的地方,好些老主顾是听闻过盛烟名头的,纷纷上门求购。

一瞬间,几家店铺哪里还有濒临危机的样子,反而是欣欣向荣起来。

盛烟稍微松了口气,稳住了暂时的局面,然后着手催促其他分铺快些送香品过来,这补货也是有技巧的,不能只在一两家拿,得分摊了去,不然让别家缺货也不妙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杏儿送信来说,大老爷不知怎的还是听说了这消息,当时就气昏了过去,一醒来就颤巍巍乘轿去找了府尹,非要把二老爷给抓回来问罪不可。

恰逢大夫人也病倒了,几乎是倒下去就一病不起,大少爷在家里可谓是焦头烂额,顾得上这头顾不上那头。

他更无暇去处置仍被软禁着的二姨娘了。

盛烟即刻修书给龙碧飞,让他无需过度忧虑,这边的事儿他已处置妥当,让他专心顾好住宅和江南的生意。

这边刚勉强补上了货,龙碧飞的信到了,让盛烟代为拜访西南布政司一趟。如今他和龙大老爷都不可能出得了远门,只好让盛烟带着礼物前去,是以祝寿,敬上一盒上等的降真香,聊表心意。

盛烟最不喜参与这类场合,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赶往寮阳,路上心绪烦躁,询问跟随他一同上路的暗卫,“你家主子近来可有消息?”

怎么连信也没有一封,他送去的五封信也皆是有去无回,全无音讯。

这晚负责守夜的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回他:“想必是主子公务太过繁忙。”

若无战事,他不是很闲的么……盛烟揉着太阳穴觉得心情很乱,之前忙的昏天黑地时并不觉得,可现在只要稍一歇息下来,就忍不住觉得心口发慌,不知何故。

他没空回信,那就我自说自话吧……盛烟还是提起笔,依照了隔三差五的频率,让暗卫给夙送信。

寮阳是西南重镇,常有商旅往来,是个兴旺富庶之地。盛烟抵达后寻了一家客栈,打听了布政司大人何日大排寿宴,思虑一番,准备先以私人名义上门拜访,寿宴当日再带着寿礼前往。可这一次登门,也花去他一千两银子,总没有空手而去的道理。

极为不惯这官场上的往来,嘘寒问暖也都是作伪,还不如商贾小贩把利益摆在桌面上来谈,让盛烟觉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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