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久嘴角抽搐，跟左菲相亲相爱的相携朝书店走去。旁人只当他们鹣鲽情深早有私情，其实姬久心内的苦闷都能汇成一条哀愁的小河了。

左菲所说的书店其实不过就是个新旧书交杂在一块儿集中处理售卖的二手市场，离着学校山脚不算太远，步行也就一刻钟左右。附近挨着的还有个专门卖二手家具家电和杂七杂八零碎东西的地方，就像是个跳蚤市场。总而言之二手的东西要诚心想买在那块地大多都能淘到。整块地盘都是利用废弃的仓储中心改建而成，所以地方很宽敞。

书店里老的能掉牙的废旧书籍占了八成，还有一些收废旧书报兑来的老信老报纸什么的也有不少，地方还挺敞亮。都是以一个一个小的摊点连接起来的，来往其间的人不算少。毕竟这年头一本书最便宜都得二三十，还大多的看过即忘的泡沫书，比不上旧文一半精彩，所以挺多识货的爱书者都爱来这里淘淘-宝。

据传言，有人还在这里淘出来过一本夹着一封张学良将军亲笔写的情书的刊物，颇有价值，连本地新闻纸上都有大篇幅报道，为此还引发了一阵抢书热，把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犄角旮旯地方弄的人声鼎沸。对此姬久很是呲之以鼻，这么明显的炒作竟然都有人信，这些人到底是有多二啊。

但是虽说风潮过去许久了，可是很多尝到老书滋味的人还是挺乐意来这里逛逛的，以那些退休之后穷极无聊的老大爷居多，忽然夹杂了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小朋友进来，着实惹人注目。

“呃，那个，我们暂时先分开逛逛？估计我喜欢的书你不爱看，一会你无聊了。”姬久掀眉笑了下，拿起就近的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翻看起来，满脸诚恳的对左菲建议道。

看了姬久手里漫画封面上那个搔首弄姿的波-霸少女一眼，左菲不置一词略微颔首就走开了。

眼看着左菲逐渐远去的身影，姬久暗暗地舒了口气，转头正对着大叔摊主一张写满了沧桑的脸，笑得意味深长，“老板，这套书好多钱？看我一个学生样，便宜点嘛。”

老板显然也是个同道中人，笑得比姬久还要猥琐，从身后的箱子里又摸出几本书来，“这些都是绝版无码的好货，小兄弟要不要看看？一起买我还给你少算点。”

姬久兴高采烈的捧过来细细看，不时发出一阵惊喜的感叹，老板见有人如此捧场也来了兴致，与姬久热烈探讨起来，一脸的相见恨晚。

等到左菲回转来的时候，姬久已经心满意足的捧起了一箱子标注着18禁的漫画书等着她了。

比起姬久那一整箱的不良刊物，左菲手里只拿了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见着姬久就淡淡一笑，“我们走吧，天不早了。”

姬久心下暗叹，不愧是校花一级的气质美女，看着这么多A漫摊在眼前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真厉害。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路，姬久肩负着送“女朋友”回家的任务一路秉持着沉默是金的态度坚决没开口，实在是他不知道该跟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女友聊些什么。

倒是左菲闲庭信步的边走边开了话题：“原来你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书啊。”话里并没有鄙夷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感叹而已。

姬久不禁脸色微臊，看左菲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觉得自己妄想用一堆A漫来击退心怀叵测的校花大人的举动实在太过幼稚了，“呃，平常消遣时候看看，有益身心健康嘛，你懂得。”

这种无耻到近乎无赖的话让左菲也有点不自在起来，绯红了耳根低低的“嗯。”了一声就再无二话了。

周围一下子陷入凝滞，姬久望着身旁红了脸的校花大人，久违的良心萌发起来，另起了个话题：“那你平时都看什么书？刚才你好像只买了一本书，是什么类型的？”如果他把左菲平日里爱好阅读的书籍透露给她那些爱慕者，是不是不太厚道？

想着校花大人干净整洁的书桌，被一堆堆古旧书籍堆满，然后对方不胜其扰绷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的场景，姬久恶意的掀了掀唇角。莫名其妙招惹上烂桃花的麻烦，好歹也要跟罪魁祸首分享一下才叫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优雅的校花大人显然看不透姬久道貌岸然的面孔下掩藏了一颗极其睚眦必报的心，顿了一下才送包里拿出刚才买到的那本旧书，递到姬久面前。

换了一只手环抱着纸箱子，姬久艰难的接过书来，凑近一看，登时无语。

泛黄发脆的封壳上一排竖体黑字，上书“还魂记”三个大字。陡然间姬久就有种被人揭穿底牌的心虚感，笑得有些不自然，“你一个女孩子竟然对这种书感兴趣，还真是让人意外啊，呵呵。”

左菲漆黑如点墨的杏眼注视着姬久须臾，良久忽然淡淡一笑，意有所指的慢慢说道：“人命很宝贵，能重新活一次，那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这种机缘不是谁都能遇上的，你说对吗？”

对着一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姬久尴尬的笑了下，“这种内容就是瞎编聊斋的，人哪有可能死而复生嘛。你看着玩就行了，当真的话那也没意思的很。”

被人紧盯着不放的感觉糟糕透了，就在姬久忍不住开始狂冒冷汗的时候，左菲忽然移开了视线，弯唇浅笑，“你说的对，这种事确实不大现实，还是多看点动作漫画比较好。”

忽然被人调侃的姬久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左菲指的是他怀里那堆书，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眼见左菲告诉她自己居住的那栋居民楼近在眼前，他连忙道了声别就脚底抹了油，一溜烟跑出去老远。

停留在原地的左菲凝望着姬久仓皇逃窜的身影良久，这才冷凝了一张俏脸。顿了许久才返身走回家，身后一头披肩的乌发浓重的像是无星的黑夜。

那种无法触及的黑暗可以掩藏住一切不同寻常的变化，其中就包括了难以揣测的人。

还有，那些曾经活着的人。

“鬼爷，饿不饿？”姬久端着一碗红烧肉围着枭湛不停的转悠，时不时还举着碗朝枭湛鼻子尖吹气，生怕香味不够浓郁。

枭湛正在看书，被莫名骚扰心生不郁，冷冷的一个眼刀就甩了过去。

明明换了张美人脸，可是杀气依旧未减分毫。姬久暗自垂泪，默默地将红烧肉收回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姬久又换了套功夫茶具上来，当着枭湛的面有模有样的摆弄起来。须臾，恭恭敬敬的斟上一杯茶递到枭湛面前，笑得一脸谄媚，“鬼爷，渴不渴？喝杯茶吧。”

品茗香茶从古到今都是件极为风雅的事情，即使狷狂如枭湛曾经也算得上是一名儒将，对这样的休闲活动自然是欣然接受的。可惜自打附身在这具倒阴不阳的青年身上后，枭湛就连喝茶都没有了心思，所以只是摆摆手没接过茶盏，继续悠闲的翻着书。

姬久苦着一张脸，暴殄天物的将刚才那杯斟好的茶灌进了自己嘴里，一个劲的嘟囔着：“不吃不喝，没心跳没体温，跟之前附在死尸上有什么两样？枉费我还费七八力的给你折腾出个新身份，结果还不是白搭。人的感觉一样没有，跟鬼有什么区别。”

枭湛耳根一动，把视线从书墨中抬起来，淡淡的瞥了姬久一眼：“作茧自缚。”

要不是姬久非要穷折腾，枭湛也不在乎有没有身躯。不是原身再鲜活的肉-体也无用，那些属于生人的五感没了也无甚大碍。

可是姬久不甘心，都折腾了这么久了，还顶住了骚扰召唤娘-炮表哥过来搭把手了，怎么就不能把人弄活过来？引发了他无穷无尽的挫败感，是他入巫道以来头一回如此失败。

“不行，我得想点办法把你彻底弄好了，我可不想成天看一具活死尸在面前溜达，太破坏心情了。”姬久大腿一拍，拎起他的大背包拽上枭湛就直奔停尸房。

这次再度光临，显然枭湛比姬久还要熟门熟路。姬久还在掏他那副万能钢丝夹的时候，枭湛就已经双手万能的巧劲一使，把那扇破烂铁门打开了，轻身一闪率先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姬久小心翼翼的蹑着步子跟在枭湛身后，紧张的环顾四周。他们这次潜进来可不是三更半夜啊，这时候难保不会有巡逻的过来，万一撞上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鬼爷啊，你慢点行不行？动静闹那么大把人招来了脱不了身。”看枭湛大摇大摆比他还坦然自若的模样，姬久满脑门黑线。知道的晓得他来盗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寻仇呢，脚步走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枭湛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边，本不想搭理姬久的，无奈看那小鬼急得抓耳挠腮终究还是淡淡的解释了一句：“此处无人看守，毋须惊忧。”

姬久讶异的圆睁了眼，嘴唇微张，“你怎么晓得这里没人？”想当年他可费心调查过的，这个点停尸房可是有保安巡检的。

枭湛略微侧首睨了姬久一眼，语气稍有不耐，“听声辨位罢了。”

习武之人五感本就优于常人，加之附身的躯壳也是听觉敏锐之人，所以他稍加训练之后使用起来也算得上游刃有余。虽说方圆百里的状况暂且不得而知，但这么个小院子有没有人声他还是辨的清的。

姬久这下嘴巴都合不拢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趴地上侧耳听就晓得来多少人马的武功吗？虽然还想多问两句，可是看枭湛阴沉沉的面孔，姬久还是默默地咽下了好奇心，乖巧的耷拉着耳朵跟着蹿进了停尸房。

第十章

一进屋子，巫师的本能就让姬久提高了警惕，温驯的小脸正经了不少，凝神四下打量了一圈，面色沉郁的道：“鬼爷，情况不对，这里有古怪。”

枭湛不如姬久拥有对灵异这方面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只能知晓在他们到来之前还有人停留过，却察觉不出太明显的异样，“有何怪异之处？”

姬久把背上那硕大的荧光绿背包卸下来，掏了半晌摸出一个长颈瓷瓶来，将一滴诡异的淡蓝色液体滴在手腕上细细的观察了一阵，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枭湛，压低声解释道：“这里的尸体都没了一魂一魄。”

生人是三魂七魄俱全，将死之人则是魂魄游离于躯体之外，随着生命迹象的消亡而逐渐泯灭。最终残余在身体里的一魂一魄，会在死者的头七之日之时被鬼差钳锁带走，这才称得上是完全的死亡。

而眼下这里少说也有头十具刚死不过七日的死尸，却查探不到魂魄的精-气波动，这可就离奇了。

“是何人所为？你的同行？”枭湛听完姬久的阐述冷挑起秀眉，微微眯起了眼。

姬久也很困惑，手腕上的试魂水颜色从浅蓝变成天蓝，变化并不大，可见先他们一步前来的人道行并不高深，否则试魂水就不仅仅变深了那么一点了。可要说不是懂这鬼道的外行人来取走了尸身中蕴含的魂魄，那又实在解释不通。

“应该没有那么蹩脚的巫师，可能不是一个派系的。手法不同抽取魂魄的程度也有差异。”姬久暗自恼恨，不就是出门的时候忘记揣糖返回去拿耽误了那么一咪-咪时间吗？结果他相中的目标就这么被别人给捷足先登了。

原本他收到桂九玄给的消息说六医又来了几具新鲜货。本想剃了尸体上的一魂一魄来养枭湛的肉身的，谁曾想如今这世道连这种死人最后剩下点的鸡肋玩意都有人觊觎了，红果果的抢生意啊！唉！

枭湛见姬久绷着张脸眉头纠结的都快打成麻花结了，顺手就揉了揉他的发顶，等掌心接触到毛茸茸的触感时自己也是一愣，脸色登时一阵变幻莫测，开口时都沉了好几个声调，“走了。”

姬久最见不得枭湛阴测测的脸，伴随着那副鬼气森森的嗓音总觉得后背慎得慌。连忙点头如捣蒜的跟在他身边伏低做小状，“鬼爷，那什么，这次不行下回我们再来嘛。我跟你保证，下次收到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就赶过来，绝不瞎耽误工夫，包管坐飞碟都没我速度。我跟你发誓。”

看姬久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枭湛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迟了一分就罚你少吃一颗糖，要是耽误久了那你的存货可就只能便宜旁人了。”

枭湛可算见识到嗜甜如命的人了，他觉得姬久八成是蜜蜂投错了胎，饭可以不吃但糖一刻不能断。家里堆积着的一箱箱糖果就是姬久这条蛇那七寸，往这个方面威胁那是一掐一个准。

这回姬久玩不起了，笑嘻嘻的脸顿时憋成了苦瓜。就算枭湛现在生了张美人脸，可是他还是窝囊的不敢跟他讨价还价，只好诺诺的答应了。

姬久心头苦闷的眼泪再一次憋进了肚子里，深深的思索着他今晚上干掉三箱棒棒糖的可能，最后哀怨的发现，如果他真的一口气全给吃完了，估计明天停在这里的尸体就是他自个儿了。

神情悠闲的枭湛领着苦大仇深的姬久顺着停尸房那条小路往家里走，这时刚过零点，夜色渐浓，对于两人来说这点黑暗不算什么，如履平地健步如飞直往家赶。

忽然，走在前面的枭湛神色一凛，抬手就将姬久拦在身后，沉了嗓子，低低喝道：“宵小鼠辈，藏头露尾，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

从跨出停尸房的大门时他就发现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步履稳健呼吸平顺，可见是有专门训练过的，跟踪他们行了一路，手法很专业，是群难缠的人物，闹不好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平生他最厌恶的就在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家伙。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事坦荡光明磊落，他从不屑于靠偷袭来取得胜利，赢了也不光彩。

姬久不明所以的张望了一圈，这里临近小路的墙根，再绕个弯就走到大马路上了，前后都是羊肠小径，安安静静地也着实没见着什么身影。

“鬼爷，有人跟着我们？”姬久侧耳听了半天，愣是没感觉出来周围除了他俩还有谁在，深刻怀疑是不是鬼爷附身时候出差错，提前耳背了。

枭湛懒得理他，薄唇轻抿，星眸微阖，摒神静气的等待着。

姬久被他这草木皆兵的样子也镇住了，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细长眼提溜转着，警惕的四下打量着，试图揪出潜伏的人来。

枭湛秉持着“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老神在在的立在原地，暗藏在他们附近的人在僵持不下的情况中总算是按捺不住了，率先从藏身之处露出真身。

这群人没立马拔刀动手而是将枭湛和姬久困在了原位，一方面是诧异于枭湛的警觉，另一方面也有点拿不准他们俩的情况想谨慎行事。

“嗬，怎么还真有人啊。”姬久吓了一跳，赶忙躲在枭湛身后直拍胸口。忽然看到背后杵了个彪形大汉，换成谁都得惊讶一把的。

枭湛没工夫回应他，只是将人护的更好了些，似笑非笑的环视了一周，将看似散落着包围着他们的六个男人看了个遍，眼神冷锐，“不想死就赶紧滚。”

这条路本就狭长，人迹罕至，有了夜色掩盖出了什么事都不会被立即发现，不得不说是个绝佳的设伏地点。

那一行六人显然也对自己的埋伏很自信，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男人，简直跟蝼蚁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捏死，原本谨慎的态度松懈了不少。

枭湛等的就是这一刻，利眸一沉，倏地从后腰间抽出一样泛着金属光泽的东西，朝立在姬久身后的男人颈上最脆弱的地方劈了下去，那男人连反应都不及就闷声倒在了地上。

骤然而起的突变让剩下的五人都有些错愕，但毕竟他们都曾是经历过社会磨练的打手，很快就调整了步调冲着枭湛提刀砍来。

枭湛猛地将身后的姬久推到了无人的一角，将手中的武器使得滴水不漏，让那五人不得近身。

原本还觉得捞到个便宜活计的打手们完全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深藏不露，提着西瓜刀都拼不过。别说是将人砍伤了，连他们都被揍的浑身疼痛。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杀人是犯罪，抓到会被关进大牢之后，枭湛骨子里的煞气就暗暗压抑了不少。平时待人处世都是淡然处之，情绪极少波动。如今对这几个怀抱着不明目的的男人也并未痛下杀手，都是专拣的人体身上最痛的穴-道敲打，略施巧劲就能收拾的人哭爹喊娘软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