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者(穿越)中——小黛猫
小黛猫  发于:2013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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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吸了口气,踏前一步,踩着也许是什么人的骨殖,发出“嘎嚓”一声脆响。

商思渔大概听到了声音想要回头,被我一声“盯着外头”又喝了回去。

“是你?”一个人影慢慢地站了起来,“恢复得很快啊。”

简洁清亮的少女嗓音,这个声音很熟悉。

随着那个人影走近,一张脸渐渐在灯光下呈现出来,看起来很年轻,让我有些怔忡。如果勃拉尼有妹妹的话,我想大概就会长成这样吧,柔顺的头发披散在灵巧的额头上,眼睛不大,但很有神气,鼻子高挺,薄薄的嘴唇颜色有些浅,唇角的线条带着种淡漠的优雅。记得以前勃拉尼还总是说,可惜他没有妹妹,如果有的话,一定要把妹妹嫁给我。

“星,星海小姐……”商思渔又想回头,被我一把推了回去。

少女看着我,咬了咬嘴唇,突然走近两步,向我优雅地伸出了手背:“我叫郑星海。阁下的名字是?”

我看着伸到面前的雪白小手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摆出最合格的贵族仪态,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轻轻托着她的指间,躬身飞快地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李严。”她的手上倒没有什么药物或者血腥的味道,反倒是有一点淡淡的清香。

正要松开手,郑星海的手指在我的指缝间突然猛地拖了一下,一阵轻微的刺痛骤生时,我已经扭住了她娇嫩的手腕,一翻手,一小片闪闪发光的东西落到了地上。郑星海“哎哟”叫了一声痛,另一只手却飞快地凑上来,拿了一根裹了什么东西的小木棍在我已经隐约见血的手指上用力擦了一下,有些兴高采烈地把捏着木棍的手藏到了背后,一面对我又是咬牙又是拧眉:“喂,你一个男人,抓着人家女孩子的手干什么啊?”

“你采我的血?”我皱了皱眉,松开手,向后退了退。

“怎么啦?你的恢复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说明你的体质特殊,所以要采点血样研究一下啊。”郑星海满不在乎地揉着手腕,白皙的肌肤上已经青了一块,看她抿着嘴角的样子大概有点痛。其实她一出手我就知道这不是恶意的攻击,否则以我的反应,她现在很可能已经失去行动能力,躺在地上了。

我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戒备地看着她,又向后退了一点。

没想到郑星海反而倒贴了上来,盯着我问:“喂,你对和女性接触很抗拒吗?为什么要躲?是性别洁癖还是受害妄想症?”

我被她问的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说老实话,我从来都不太会和女孩子打交道,除了一个安娜玛莉。可安娜玛莉是沉静典雅的,永远都不会如此鸹噪。很久以前,当我还在帝都的时候,也曾交往过几个女友,但我当时在帝都的交际圈里是出了名的冷淡和没有情趣,所以那些女孩子在我面前都很拘束,不可能有谁会企图凑到我的鼻子底下来问东问西,而且还手舞足蹈。

我冷冷地拍开了她再次伸过来的手,她嘟着嘴正要说什么,旁边突然传来商思渔的惊呼:“攻,攻进来了!”

这么快?!

我吃了一惊,一把拉开商思渔,从那个小洞里向外望去。

越来越多的彩衣骑士正从那个方向像洪水一样地滚来,彩色的洪水,带着巨大的力量,把抵挡在他们身前的玄袍骑兵们卷入了刀和箭的海洋。那条黑色的人流就如同薄弱的堤坝,终究挡不住数不胜数的敌人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冲击,只要在防线出现了一个缺口,那个缺口就会很快变得越来越大,当防守的一方被冲破防线的敌人反过来裹夹着腹背受敌的时候,那道防线也就不再有多大的意义了。

一部分右大营的骑兵已经脱离了战场,正在飞快地朝着营地冲来,在他们身后,是被留下拖延敌人步伐的同伴。在这样的情势下,被留下的人只剩下死路一条,敌人的每一秒拖延都是由他们在用身体和生命去堵出来的,但是也没有人回头。大概到了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们回头了,从正面被人杀死,至少还有机会把手中的刀也送到敌人的身体里,如果是从背后,岂不是连这一点微薄的机会都失去了?

可惜他们脱离的时机还是晚了些。

有的时候,并不是勇于牺牲就能够达到目的,尤其是在战场上。

防线稍远处的一端已经被扯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整队彩衣骑士就挥舞着沾血的刀从侧后方杀来。同样神骏的马,同样锋利的刀,同样高明的骑术,如果此刻有人从天空中向下俯瞰,会看到有两道色彩相异的人流沿着各自略呈弧形的轨道飞速向前,然后狠狠地撞到了一起,就像是两道翻腾的河流冲到了一起,撞击出漫天的雪白浪花,那其实是刀光。

刹那间,仿佛连大地也震颤了一下。

双方都发出了震天的吼叫声,只不过一边是振奋和凶悍,另一边却是绝望。

更多的人从他们身边绕过,直向营地扑来。

右大营是纯军事单位,即便留下的大部分是隶属辎重营和医营这样的辅助性团体,但他们毕竟也还是士兵。留在营地里的人早已开始在帐篷间通道上设置拒马和障碍,弩上弦,刀出鞘,面对敌人来袭的方向沉默地等待着。

这个时候,营地里忽然有人高叫起来:“巴特逃了!塔里忽台逃了!”

守卫的士兵纷纷回头望去,中军里代表了主帅的那杆大旗一下子倒了下去。

没有什么会比一个在战场上逃跑的主官更动摇军心了。

听到那声喊叫的时候,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那人说过,贪生怕死的主将只会失去士卒的信任,与其沦为懦夫和笑柄,我宁愿死。

塔里忽台宁愿死也要扞卫的身为将领的尊严,就这么坍塌了。

营地里终于乱了起来。

有马的人开始骑着马向背后的山地里逃窜,没有马的人则发出了绝望的号叫,举起刀开始袭击经过身边那些骑着马的同袍,希望从别人手里夺下一个保命的机会。曾经一片宁静肃穆的营地里四处血肉横飞。曾经可以彼此交托后背的战友厮杀在一起,马刀上渐渐地染满了自己人的鲜血。活着的人,几乎是每一步都踩着尸首跑开去的。

远远的地方,天边的云也像血一样红。

听到猛地在近处爆发出来的喊杀声,郑星海凑到门边掀开门帘向外看了一眼,急忙又缩了回来,脸色终于变得有些难看。

商思渔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衣袖,郑重地朝我跪了下去:“我,我不能被那些人活捉!如,如果逃不出去,请你先,先杀了我。”

我把他拉了起来,沉声问:“那些是什么人?”

商思渔脸色青白地张了张嘴,另一边的郑星海已经抢先回答:“附近白沙六部的人好像都来了。可能还不止是他们,好像还有不少其他小部族。”

我想我了解商思渔的苦衷。

除了身为王族的尊严以外,要是落到了勐塔人手里,无论是对塔里忽台还是靖宁王甚至南稷国来说,一个活着的三殿下的破坏性都要比一个死了的商思渔大得多。各式各样的阴谋诡计乃至折磨羞辱一定会层出不穷地在他身上展现出来。

可是这种苦衷却最让我鄙视。

“别光想那些没用的了。你还是个男人吗?除了死,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方法叫做战斗?想要我杀你?起码你先要让自己值得我去杀!”我抓住那个瘦弱的肩膀用力摇了摇,“我们夺马,准备冲出去!星海小姐也一起走!”

郑星海态度坚决地摇头否定:“不行,我不能丢下我的实验室!”

相比之下,还是这个女人镇定些。

“清醒地跟我走,或者我打晕你直接带走,你自己选。”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时间不多,而且我这人耐心欠佳,最好快一点。”

第六十五章:离草

山野苍莽,风像刀子一样地刮在身上。

我坐在一块山石上,有那么片刻,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愿去想。体力透支得相当厉害,相应的,脑子也有些空白,那是人累到了极限时的感觉。最后冲出重围甩掉追兵的时候,我身上全都是血,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了。

现在回想起来,带着两个人,照顾着三匹马,还想要在那种混战不断、身边全是敌人的地方脱身出来,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头脑发热地做出那样的决定。商思渔的箭术其实很不错,准头极好,只可惜他见不得血,才放了几箭就昏了过去,差点就一头从马上栽倒下去,结果我还是不得不与他共乘一骑,把他绑在怀里,另一匹马被我砍倒,成了阻挡身后敌人的肉障。

总算可以休整的时候,我已经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

可是身边的人,一个昏迷了,一个是女子,就连设置警戒这样的事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帮得上忙,只能自己强撑着继续忙碌。所幸郑星海身上的袍子竟然是个百宝箱,不断可以看到她从不知哪个口袋里掏东西出来,有药有水,还有吃的东西,总算免除了我还要觅食的苦役。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随便挖点植物根茎甚至捉两条泥虫也就是一顿补养了,不过我想这样的东西商思渔和郑星海恐怕是咽不下去的。

“喂,给你包扎一下。”郑星海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手里拿着些绷带。

毕竟还是个娇嫩的女孩子,虽然郑星海的骑术不错,但在这么长时间的奔驰之后,等到我说可以休息了,她几乎就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大腿上的皮肉大概磨破了不少,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勉强。

“这是什么?”我有些戒备地看着她手里的一个瓶子。

经历了一番生死,身上又多了几道口子,我不会拒绝她要为我包扎的好意,但对那些莫名其妙的药物实在有点抗拒,最记忆犹新的就是那种完全丧失对身体控制的感觉,被人像死鱼一样地随便摆弄怎么都不会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麻药,可以减轻疼痛感啊。”郑星海有些不解地抬头看我,“这么深的伤口,不痛?”

“不需要。”我摇头拒绝。

这点痛算什么,况且就算痛死也要比麻木无力到任人宰割好。

“啊,这不是我哥哥给你用的那种药。那东西可珍贵了,总共才那么一小瓶,居然全都让你用掉了,就算你想要也没有了。”郑星海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在我的坚持下她还是收起了那个药瓶,虽然很是不屑地直撇嘴。我费力地脱下已经黏在身上的衬衫,转过身去让郑星海处理背后的伤口。左臂上的伤口早又崩裂开了,腰侧和后背上又新添了四五个刀口,不过好在都不深,算不上大问题。对郑星海来说,这种程度的伤口怕只是小菜一碟,若在平时,大概根本不值得她亲自动手。这时候发现有人在身边也还是件好事,否则那些位置的伤口要自己处理会比较困难。

“你哥哥?”我淡淡地问。

“塔里忽台,你认识的。”郑星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上去还是那么干脆利落,甚至有点冷漠。

“你姓郑,他姓……他应该是勐塔人吧,你们怎么会是兄妹?”忽然发现我连塔里忽台姓什么都不知道,对他的了解其实少得可怜。

“我也说不清楚,有机会你自己问他。”郑星海没多少替我解惑的意思,直接把问题踢了回来,然后顿了顿,突然又说,“其实,你这种病是可以治的。我哥哥手里有种药,应该会有效果。好了,转过来吧。”

“我的病?”我依言转过身,把衣服重新往身上套。

“伤口不能自行愈合的问题,是因为生长机能被抑制了,那是可以复苏的。”郑星海一边说一边拍掉了我挣扎穿衣的手,“喂,还没有包扎完哪,急着穿衣服干什么?你把裤子脱了,我知道你前面也有伤。”

“不用了,我自己处理就好。”她的后半句话让我皱眉。前面的伤在小腹上偏下的位置,在女士面前脱裤子,而且还是这么尴尬的位置,我自认还没有这么洒脱不羁。

“怎么啦?”郑星海高挑着眉毛地哼了一声,“又不是没看过。不过就是些血管和软组织,一个器官而已,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男人也真是麻烦。”

她要不提起,我已经差不多都要忘了自己曾经被她扒光过。这个认知让我更加无言,我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费那么大力气把这个女人给救了出来。看了她一眼,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地套上衣服,冷淡地说:“我休息一会儿,十分钟就可以了。周围我设置了警戒,如果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就叫醒我。”

说完,我不再理她,直接侧身躺倒,闭上了眼睛。

背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我知道那是郑星海靠了过来。她坐下来,然后,干脆又躺了下来,虽然没有碰到我的身体,但我知道她其实靠得很近。呼吸很有规律地吐在了我的背脊上,就在脖子和后背交界的那个位置,弄得我有些痒,但是我实在是不想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再说什么了,所以忍住了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就这么躺着,我已经慢慢沉入浅度休眠之中,郑星海突然在我背后幽幽地问:“喂,你说,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那些人,羌洛医官,达尔德医官,还有……”

“我看见,我看见羌洛医官的头被人挂在马脖子上,他都没有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的有些颤抖,吐到我背脊上的热气顿了一下,变得短促起来,我忽然意识到,背后的女孩子哭了。无声的哭泣让我的心一阵发酸,我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回头,背后有一只手撑在了我的肩膀上,那个女孩子嗡声嗡气地说:“别动,就让我靠一会儿。你那张脸太秀气了,不如背影有安全感。”

“别多想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不再动,闭着眼睛轻声说。

虽然她说话时的那种语气还是直接得能让人噎死,但这一刻,我觉得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一个虽然性情古怪但其实心地并不坏的女孩子。

“可他们,救了那么多人,结果却……”背后的话音突然顿住了,我感觉得到,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在剧烈地颤抖。

救了那么多人,结果却死在了他们救过的人手里,也许她是在为这而悲哀吧。

可我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过了一会儿,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郑星海的声音也恢复了冷静:“喂,记得问我哥哥要那种复苏生长机能的药。他对你很好,会给你的。”

“嗯……”我可有可无地轻轻应了一声。

真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出来塔里忽台对我很好,我倒觉得连友善都称不上啊。到目前为止,我跟塔里忽台好像都根本不能算是认识。不是熟人,不是朋友,也许算得上是敌人和对手,最多是比较惺惺相惜的敌人和对手。但我这会儿实在太累,累到连眼皮都撑不起来,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十分钟,我在困顿中对自己说,只睡十分钟,我只需要十分钟就能恢复过来。

我还不能放任自己沉睡,就算附近没有敌人,但还有野兽。

而且天快要黑了,夜色下的山里是不安全的。

但这一觉,却意外地睡得有些沉。

等我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的时候,我发现不远处的商思渔也已经醒了,正目光无神地瞪着天空发呆。郑星海靠在一旁的树根上,人缩成一团,已经睡着了。即将落山的阳光已经没有多少温度,看她的样子,大概很冷。

这个时候睡过去,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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