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者(穿越)中——小黛猫
小黛猫  发于:2013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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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上的手臂一紧,美人忽然有种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骇然掉头去看紧靠在身边的人。

“商思渔,你给我记住,没有人可以威胁我,不管是用什么东西来威胁我都不行!想走,你尽管走,我随时可以派人把你护送回去,只要你在你那位父王面前交代得过去。卫齐风算什么东西?一个‘浪子’的弃徒而已。也配用我的人的性命去换他的命?”塔里忽台的声音和眼神都一下子冷了下来,再也没有半点先前那种轻柔的温度。

美人的身子一僵,脸色变得比四处的雪地还要苍白,但终究还是一点点软了下来,慢慢地依偎到塔里忽台的怀中。一个很低很暗哑的声音颤抖着响了起来:“求,求,求,求,求你……”

“不用再说了,思思。将令不可任改。”塔里忽台一挺身,突然从自己的马上跳到了白马的马背上,从后面整个搂住了那个软得在发抖的身体,淡淡地说,“看他自己的运气吧。担心什么,像卫齐风那种贱命一条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就会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山谷里又传来一阵怪响,而且这一次的声音要比前一次更加响亮得多。怀中的人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后脑勺撞到了塔里忽台的鼻尖上,一阵莫名的酸痛让这个自诩英雄的人差点掉下泪来。

人马混乱之间,一些血糊糊的人从谷口向外冲了出来,有的人还骑着马,有的人干脆就在步下奔跑着,马背上和人背上都驮着一个个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人形。塔里忽台隐约有些暴躁的目光迎上了飞马而来的赤勒。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在马上躬身行了个礼,连巴特的尊称都没有用就神色冷静地直接说:“陌甲队的前队受到了大量石块的打击,看样子倒像是地动,负责拆卸机关的那两个祆人,一个被岩石砸中顶心已经死了,另一个也伤得很重。后队的那些人情况要好一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昏迷不醒,泼水也没用。铎尔覃带的骑兵在快要冲入山谷的时候,好像又踩到了什么机关,后来就发出了刚才那声怪响。我问过跑出来的人,当时也没有看到火光什么的,只是地面一颤,然后就是漫天的碎石块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陌甲的前队说不定也是这么中了机关的。后面的骑兵没敢再往里冲,抢了伤者就出来了。”

没有出声地听完了赤勒禀报,塔里忽台像是察觉到手下那看似镇定的神色中有一丝惊惧和庆幸闪过,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边摩挲着手中的马缰,一边用很淡漠的声音沉缓地问:“陌甲呢?”

那种听起来完全漫不经心的语调却让赤勒不由自主地偷偷吸了口气,好像心底里伪装得自然到几乎连自己都骗过了的那些泰然自若和脑子里飞快闪过的根本没有抓住头绪的各种念头都早已落在了眼前这个人无声无息散布在空气中的触觉里,落到了他那精细而又可怕的计算之中。难道自己刚才那一点微弱的幸灾乐祸已经被察觉了?矮个子男人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在塔里忽台突然逼视过来的凌厉目光中垂下了头,低声回答:“死了。他的位置最靠前,就在那两个祆人身边。”

塔里忽台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铎尔覃呢?”

赤勒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坠马重伤,恐怕也……”

塔里忽台听了之后反而笑了起来,盯着赤勒幽幽地说:“从什么时候起,右大营里受了伤死了人,居然可以没人为此付出代价?是谁的主意,为什么不敢再往里冲?铎尔覃倒了,他下头的那些什长哪,什长下头的头兵哪?洞穴不过那么长,我就不信那里头的机关能把我的整个右大营都陷在这里。赤勒,去告诉那些缩了脚的兔崽子们,还是叫他们打头冲,不用再管什么谁死谁活的了,一队不够两队,两队不够就十队,就是用尸体铺也要给我把进谷的路铺出来!快去!”

衣袖再次被紧紧地攥住,修长的手指用尽了力气,简直有些疼痛的感觉,让塔里忽台不悦地皱了皱眉,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调情的心思。

人马很快就组织起来,玄色的衣袍在枣红色的马背上乌云似的飘扬着,箭一样地射向那个狭小的谷口。塔里忽台突然有一种感觉,那个谷口就像是一朵张开了嘴的食蝇草,一次次地吞噬着不断靠近的黑压压的蝇群。看着那些似乎正在被自己赶上死路的人马的背影消失在静默无声的山崖后面,塔里忽台的心也猛地紧了一下,但也就只有这么一下,随即,那种容易叫人迷惑不解的笑容又从他的嘴角边绽开。其实,打仗也有可以让人享受的部分,那就是现在这种看着对手一点点被逼到死角,然后落到自己爪中的感觉。他又开始低头抚弄怀中美人那晶莹如玉般的手指,不再去观望远处的战场,也全然不顾怀里人微微颤抖挣扎的反抗。反正再怎么挣扎,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塔里忽台微笑着赞叹起来,这样纤长灵巧的手指,难怪可以弹奏出如许动听的曲调。

当嘈杂的蹄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塔里忽台慢慢地抬起了眼睛。

赤勒已经跪到了他的马前,就像铎尔覃先前那样,深深地低埋下头。

塔里忽台眨了眨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怎么,谷里没有人?”

“有人,不过是三殿下的那个护卫。”赤勒瞥了眼塔里忽台怀里那个软绵绵的美人,美人一下子睁大了那双怎么睁都像是两弯新月似的眼睛,“找到的时候人是被绑着的,泼了些冷水才醒过来,兄弟们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什么来。”

“思思,对不起,这些兵油子们手脚重,卫齐风大概吃了点苦头,回头我再摆上一席好酒给你赔罪吧。”塔里忽台对怀里的人笑了笑,掉头又看着赤勒。

矮小的赤勒垂头跪在地上,浑身绷得紧紧的,佝偻着的身体还没有塔里忽台跨下白马的膝盖骨高,显得越发矮小。平日里,他从来没有称呼塔里忽台为“巴特”的习惯,也很少在他面前下跪。赤勒跟铎尔覃那样由塔里忽台亲手训练出来的低级将领不同,他不是被人从贱民、奴隶、护卫或家兵的身份上擢拔出来而对塔里忽台死心塌地感恩戴德的下等人,他虽然也只是个小姓酋家的儿子,但至少不是私生子,甚至还曾是左贤守家那个暴躁的蒙巴颜少爷的儿时玩伴,所以赤勒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向塔里忽台低头。可是这时,赤勒却有一种再鲜明不过的感觉,要是自己再不跪下,肯定会承受不住塔里忽台那越是淡漠就越是可怕的目光的压力,自个儿从马上摔跌下来。

像是知道赤勒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塔里忽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头顶心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抬了抬手说:“行了,别跪着了,自己记着回营里去领军法。留一队人在这里守着,叫人快马先回去准备大车,等车到了就护送受伤的人去医营里让星雨小姐瞧瞧吧。”

赤勒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白马的近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藏在袖管里的东西拿出来,双手奉给塔里忽台,“这是兄弟们在道口找到的。”

在他掌中,是一个亮闪闪的看起来像是覆盖着细小甲片的圆球,在掌心里左右滚动了两下,映着阳光,散射出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四下里看到了这个东西的人都惊讶地抽起气来。塔里忽台飞快地伸手把那东西拿了过去,却连一眼都没有看,只是虚握在手中,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山谷上方的天空。

周围没有人说话,惊讶的声音很快小了下去,旷野中有风在呼呼地吹过,夹着雪子扑打在人们脸上,带着一种兴高采烈的喧嚣味道。一直捏着手里那个古怪的圆球仰望天空的塔里忽台突然扭过头来说:“既然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那就走吧,回营去。”

在他身后,玄色战袍像一条奔腾的河流一样,蜿蜒着直向远方。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昏沉沉躺满了伤员的地方,有个满脸是血的人在角落里悄悄地抬起头,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又轻轻地埋下了脑袋。他的动作很小,身体虚弱地伏在地上,呼吸淡薄,肢体呈现出无意识的状态,即便是有人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可能也会觉得只是自己过于劳累紧张,所以眼花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飘散在时间的烟尘中。

******

悠长的时间被称为历史。

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被称为传说。

而那些在历史和传说中留下伟岸身影的人物,则被人们定义为英雄。

在后人的心目中,史上战国初期的“苍戊三名将”,每一个都是梦幻般的存在,像神祗一样凌驾于当时的整个世界、整个人群。而对他们各自的拥趸来说,这三个人都是最接近完美的英雄,俊美、睿智、勇武,还有神话般近乎不败的功勋,一样都不曾或缺,即使在千年以后都仍旧是无数少女睡梦中为之祈祷的对象,男孩子们在战争游戏中努力争抢扮演的角色。

当这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人们相信,只怕就连天空中的太阳都要被他们夺去最耀眼的光华,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掩盖不住他们身上的冲天气势,不管那是豪气、戾气还是赤地千里的恐怖杀气。

后世的人曾经用这样的词句来描绘当时的情景:

如果那是夜,必定月色如刀;

如果那是日,必定残阳胜血。

在人们的想象之中,哪怕是作为敌人出现在同一片战场上,他们的身影也会在战地的两极交相辉映出异样的霞彩,让那些已经麻木了死亡和血腥的人眼中重新放射出激烈灼热的光芒,让大地在他们脚下震颤,让风尘在他们面前飞扬,让天空在他们头顶暗淡,让血与火的颜色蔓延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渗透进每一颗人心。

那是三个不世出的名将,三个神一样值得世人去崇拜的人物,三个性格和道路都迥异而又同样光芒四射的一代豪杰。这样的人,在一个时代中能出现一个似乎都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何况是在整整数十年间同时出现了三个?

于是,后世的人,许多都因此而认定生活在战国时代初期的那些先民们是无比幸福的,他们能够亲眼目睹那些华丽得如艺术般的战斗,而不是像后人那样只能从干涩的史书中尽力地去眺望。人们忘记了,战争的结局总是死亡和毁灭,流者失其所,哀者失其国。和平了太久的后世之人从那些战争的迷雾中看到了幸福,只是因为带着血污的死亡和毁灭都不在他们的眼前,不在他们的切身生活之中。当人们透过重重历史去遥望久远的过去时,丑陋的东西总会被掩饰得很好,而剩下的那些畸形的美丽也会被无限倍地扩大突出,直到再也看不出它们原来的样子。

而那在历史的迷离的影像中显露出来的苍戊三名将——

黑羽彪悍狠辣,塔里忽台飘忽诡异,靳山将军雄浑大气。

一个是地狱里的火,一个是天空中的云,还有一个则是永远望不到边际的一片汪洋。

在他们身上有太多的故事和传说,不论是正史还是野传,都不会放过任何能够描写他们的机会。内容太过繁杂,矛盾的信息太多,正面的,反面的,甚至是连立场都缺乏的,以至于没有人能够说清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更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对彼此的看法,哪怕是最正牌的历史学家。这三个人,他们也许是宿命的敌手,也许是心灵上相隔最近的伙伴,也许是上天故意展露在人间的完美作品,就连素以刻板寡淡着称的《南稷史》都要特别花费不短的篇幅来描述他们的完美外貌,更是引人遐想无数。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三个全都成为后世传奇的名将,其实就是在这一天,在这么一个不知名的山谷前,在谷口处那条长不过二十来米的岩缝中,完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碰撞。

第一局,没有胜,也没有负。

这一次,是靳山将军设下的疑局。

黑羽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塔里忽台猜到了结尾,却未必完全推算出了开头。

按照靳山将军的说法,上述的那两个人,一个太过高估了他的道德,而另一个则太过高估了他的实力。至少在关于这个事件的为数不多的历史记载中,他是这么说的。

至于靳山将军他自己,他也许什么都没有去猜,也似乎永远都不曾需要去猜。

第五十七章:神医

三十军棍,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一般情况下,足够把一个壮汉打倒,死不了但也要脱层皮,兼且丧失一定的自理能力。

勐塔军中向来以斩级为功,以丧师为过,若有功过不能相抵的,不论在战场上是否英勇征战,也不论当时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势缘由,只要杀的敌人比死的自己人少,都要军法从事。这也是右大营里仍然保持着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古老传统之一,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任何“情有可原”的道理可讲,哪怕就是枭首号令也不会有人多嘴求饶。

所以赤勒去向塔里忽台缴令的时候,是强撑着趴在藤床上被人抬进主帐的,裤子褪在膝盖处,上衣撩到肩背上,露出当中青紫黑红的一大片。与矮个子男人的狼狈正相反,盘膝坐在帅案后的那个人已经又换过了衣服,一身宽松的月白色绸衣,案沿下露出的衣角上还绣着简约劲秀的梅枝,总叫人觉得这样的人物实在应该端拱在南方那些富丽堂皇的殿宇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闷坐在满是寒冷煞气的军帐中。

软绵绵的美人不在时,大帐里总是寂静无声。

巨大的牛油蜡烛,在帐篷里投射出一片片光与影的交错。

帅案后的塔里忽台一直侧低着头,一个手肘支在一边的膝盖上,手背托住下巴,另一只手懒散地搁放在另一边的膝头,大半个脸庞落在了他自己的阴影中,身形显得略有些孤寂。帐里帐外肃立着的亲兵裨将全都保持着昂首直立的姿势,没有人能看得清主将的脸色,也没有人敢出声打搅这位正在沉思的巴特,包括抬着赤勒进来的那几个虞候营里的缴令兵。

被一人多高的油木棍子打得有些昏昏沉沉的赤勒勉强抬头朝上看了一眼,正撞上一道冷冽的目光向自己扫来。矮个子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颤,立刻惊出了一阵冷汗,背后的疼痛也一下子变得无比鲜明起来。半隐在阴影里的那道目光,冰冷中带着点蔑视一切的笑意,就好像是一条潜伏在溶洞深处的蝰蛇,似乎早早地就守在那里,静静地张开了嘴,耐心等待着各式各样的猎物自己扑腾着跌落到那剧毒的獠牙之间。

沉默会助长恐惧,虽然赤勒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恐惧些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浑身冰冷而僵硬,压在胸膛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大声狂跳着,好像就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此时此刻,赤勒甚至连一点点那种袒露着身体等待让别人像验牲口那样验看惩罚结果时应该有的羞愤都没有感觉到,如果在他的思维中还能找到一点点正常的意念,那就是对身边这些缴令兵的懊恼。为什么偏偏要挑这种时机进来?谁不知道那个沉思着的塔里忽台要比微笑着的塔里忽台可怕上千倍,一旦他抬起头重新露出笑容来,这个世上准定就有什么人又要倒霉了。

幸好这种沉默很快就被塔里忽台自己打破了。

他看了一眼赤勒身后那些血肉模糊的伤痕,驱赶虫蝇似的轻轻地挥了挥手:“送到医营去吧,让星海小姐尽快医治一下。”

缴令的人齐声应“是”,然后抬起藤床,倒退着快步退出主帐。直到帐门外清凉的冷风重又扑打在脸上之后,抬床的人和床上的人才一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走出一段路后,为首的缴令兵讨好地笑着对赤勒说:“赤勒将军真受巴特的器重,我们在虞候营这些年,几乎就没见过哪位将军能得到巴特这样的特别关照,叫让星海小姐给治伤的。要说起来,这也就是在我们右大营,其他的各大营,就算是可汗帐下的亲兵精锐也都没有专设的医营,这样小小的棍伤交到女神医手里一定药到伤除。其实刚才兄弟们下手都有分寸,都只是皮肉伤,将养两天包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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