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说——仰观
仰观  发于:2013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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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翠翎身上狠命撕打着,亏了陈度仓和重英一左一右给拽住,没打重。

「我害死屠爷?我和你们一道回来的,你们一走,我半步没离了这门,怕吵了屠爷睡觉,我连床都不敢近,却怎么害死他来

!」翠翎身上挨了屠大娘这几下,亦自拉了重乔抹起眼泪来。

陈度仓虽担心打起来,捉牢了屠大娘,不让她靠近翠翎,嘴上可没饶过她,帮着屠大娘骂道:「没靠近?当时这整个院子里

就你一个人,发生了啥事全随你说去!你没下毒手,屠哥好端端地会死了?这话说出去谁信!」

「随你们说去!你们反正都瞧不起我出身,就是我在这里给爷殉死了横竖也是没人信的!」翠翎说着,又对重乔哭道:「好

孩子,这起坏人整治了你爹,如今要来整治咱们了,是娘不好、娘保不住你,让你吃苦了……」

「真要殉死了,倒也干净,怕只怕有人光会耍些嘴上功夫,心里还保不定怎么想呢。」照霞平日受尽了翠翎的气,此时见她

这当儿还要浑闹,忍不住开口酸了几句。

「哼!你少寻着机会便在那儿落井下石的!」陈度仓见照霞帮腔,却一点不见高兴,反道:「这还没数落到你身上呢,自己

却先撞上来!我且问你,今儿屠哥那令箭是你给插的,是不是?」

这话一下让兰妲想起了前几日夜里屠二才对照霞说的那话来,屠二才既没练成带令箭翻吊毛,那令箭就该是纸糊的,怎么却

方才所见,却是个木头的?陈度仓给屠二才设法弄了假令箭来,这事班里人人皆知,照霞一下便成了众人眼光的焦点。

「是我插的,怎么了?」照霞刚回话,翠翎便尖着嗓子对他嚷起来:「我就猜是你!不知感恩的东西,就是你趁着给屠爷打

理行头时动手脚算计他的!」

照霞怒极反笑道:「我?你倒说说,我怎么算计师傅的?」

「不是你算计的,难道那纸糊的令箭会什么法术,还能自己变成木头不成?」翠翎只当自己拿住了把柄,得意洋洋道:「不

过是陪着屠爷睡觉爬上来的,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啊?别以为给姓马的肏过就上脸了,想跟他走,成!这儿可没人拦着你

呀!做什么还回头算计屠爷?你可还有一点人性没有!」

「翎官,我看你唱戏不成气候,编戏倒是挺内行的。」照霞闻言,反而不气了,安然笑道:「不错,我是靠着陪师傅睡觉才

有今日,可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还是我逼着他睡的不成?至于那姓马的嘛……他要勾搭哪个是他家的事,小爷我便是兔子

,可也不是婊子,还犯不着自轻自贱地给他上!」

众人见他如此坦荡,反倒不好再对此多说什么,流明见一时无人开口,乃问道:「照这样说,那令箭不是你换的?」

「不,确是我换的。」照霞微微一笑,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他却不管,自顾自接下去说:「凭什么他老人家吃姓马的醋,要

连累我整整两天不能下床?我换那令箭,本也只是想让他出乖露丑罢了。小小一个吊毛,就是还坐科的学徒都翻得来。也没

见谁这样子摔过,不只出彩,连命都给丢了!我不过换个令箭,也就划破那么一丁半点的,能出这么大的事儿?」

「这话虽说得有理,可爹死了是事实,咱们怎知该不该信你?」重英问道。

「那时兰妲、重乔就在近前,后台还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我却如何在他们面前作手脚?」照霞道:「令箭是现从箱里取出

来的,那平时可不归我管。」一句话轻轻巧巧,便把矛头对到了照管班中一应行头切末的屠大娘身上。

屠大娘本还哭着,这会儿见众人转而疑她,忙把眼泪收了道:「天地良心,我嫁进屠家二十多年,一点亏心事没做过,还给

二才生了个儿子,我又不像那些个婊子、戏子,无情无义的,杀了他我有什么好处?」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面上都不怎么好看,敢情这儿除了她和金纳,馀人不是婊子便是戏子,屠大娘可说是一句话便把所有人

都给骂了进去,弄得众人便想帮腔也开不了口。

然而翠翎毕竟是风月场中挺过来的,没那么好惹,略整了整情绪,回嘴道:「婊子、戏子哪儿惹着你了?要这样含血喷人,

你还不够格呢!姑奶奶我既是婊子也是戏子,可起码从良后就是清清白白的跟着屠爷,不像有些人……嘴上看不起戏子,心

里却爱得很呢!」

「你讲那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婊子也跟人谈清白?别笑掉人家大牙了!」屠大娘没料到翠翎会抖出这项来,忙驳道:「

你还当自个儿是玉堂春哪?有胆做就别怕认帐!牵扯别人多难看!」

「你说的!有胆做就别怕认!我今天就在这儿跟大家说个明白!」翠翎见屠大娘着慌了,更是大声嚷起来:「你们可都听好

了,咱们屠家班当家的屠大娘,屠爷三媒六证、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正房夫人姚昭佩姚大小姐,她瞒着屠爷和屠爷的拜把儿陈

度仓有一手儿,私底下你来我往还不够,这会子是同着情郎谋杀亲夫呢!」

「我娘跟陈师傅有奸情?翎姨你可知你口里说的是什么话!这事你要拿不出个凭据来,我可是和你没完的!」重英一听翠翎

说自己母亲坏话,不由也瞪大了眼睛急起来,一旁陈度仓亦帮腔道:「就是!你爷爷我一辈子光明正大,没干过亏心事,你

就是想赖我勾搭大嫂,也拿个证据出来!要拿不出来,我先告你个血口喷人!」

「唉唷、各位看看哪,奸夫淫妇,连讲的话都一个模儿印出来的……」翠翎一个人对上三个,竟是毫无畏色。「要说证据我

没有,可那天我唱完《十三妹》回来,可是亲耳听见你们在大厅里头光明正大地商量着,说什么要杀了屠爷,好双宿双飞…

…」

「翎姨,您记错了。」兰妲第一次见到死人,本还吓得躲在金纳怀里,听到这时却也忍不住说话了:「那时我和重乔哥都在

流明哥房里,听得清清楚楚,师母只和陈师傅说,希望师傅不在,可没说要杀他。」

金纳见女儿突然开口,说的还是这样要紧事,正色问道:「兰妲,你说的当真?这事可万万开不得玩笑!」

「是真的,阿玛。」兰妲见金纳神色严肃,有些畏惧,忙道:「不信问重乔哥他们去!」

「兰妲没说谎,那日咱们确实只听见这样的话,是不是,重乔哥?」

见兰妲、流明都已开了口,重乔也不好再保持沉默,只得也点头道:「确是这样,娘,对不住、可您真记错了。」

「好一个清清白白的蔡翠翎姑娘!」屠大娘见状,得意道:「你要真清白,会连自己生的儿子都不替你说话?哼!」

「娘,儿子不是……」重乔才要分辩,翠翎先已照他脸上扇了一个热辣辣的巴掌,又自哭道:「我怎么这样命苦,好不容易

生了个儿子,偏偏尽帮着外人,张流明究竟有什么好了?不过是个从小寄在咱们家的小叫化儿,你爹都还不屑肏呢!成天摆

个端庄样儿,唱旦角的背地里又哪个是干净的,你就真要同他这样的人做朋友,也不该这么舍了自己亲娘啊……」又往自己

肚子猛捶起来,哭着说只恨当初不该把重乔生下,白费了心了,说得重乔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苦劝。

见重乔如此,照霞本就气翠翎如此乱枪打鸟,见一个怨一个,恨不得人人都给她拉下水去,又看流明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遂帮着道:「翎官,你也说得够了,自己做婊子,就当人人都跟你一样了不成?流明虽和我一样是卖进来做学徒,可那年

毕竟刚打完仗,他一个死了爹妈的孩子,要饭难道还是自个儿愿意的?再说流明平日为人如何,班里上上下下十几双眼睛谁

没瞧见?我说他可不是个甘心做相公的。」

「哎呦呦、这可真是兔子惜兔子了!」翠翎撇了撇嘴,嗤道:「你也不用说得这样好听,你卢照霞卖进来是给屠爷暖床的,

怎么他卖进来就不是?你有事生屠爷的气,他又怎么没有呢?保不定屠爷就是他给杀的呢!」

照霞还要说话,流明自己先开了口道:「师傅没有碰过我……照霞不许。」

「照霞不许?」

「是,是我不许他近流明的身。师傅要有几个女人我不管,可既然招惹了我,便不许再去招惹其他男人,要不就别碰我。」

照霞仍是淡淡的,彷佛口里说的不过是这日晚上的菜色如何。众人初听他这话,本都诧异得很,待想起这几日照霞一反平日

低顺,使起性子来,竟将屠二才给拿捏得在掌心的样子,又觉有些可信。

「便是如此,也保不定你和其他人没有干系!」屠大娘忽插进话来,对流明道:「我听重英说,你这几日总待在照霞屋里,

有时连觉都在那儿睡,可有这事?」

流明淡然道:「是,可我若不待在照霞那儿,他一个病人,又怎么防得了东家时不时过来嘘寒问暖,又是摸摸这儿、碰碰那

儿的?」

「你说的倒好听,重乔可不是和照霞同房嘛?难道他一个还挡不住姓马的?」翠翎边说着,又往地上啐了一口。

「娘,您又忘了,」重乔苦笑道:「我又不是整日都待在房里头,再说了,这几日您不高兴爹老往照霞那去吃闭门羹,总叫

我上您房里睡去,省得爹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又要闹得您不得清静……」

翠翎这才想起来,可嘴上仍不肯服输:「那又如何?谁知他们是联手挡着东家,还是索性共事一夫了呢!」

流明一听这话,涩声道:「翎姨,流明是哪儿惹您不高兴了,非得这样三番两次地糟蹋我?」

「别说得我像个恶人似的,你要真是干干净净,初五那天,却又是谁在东厢的空屋子里头哼哼唧唧的?你现咒个誓说不是你

,我蔡翠翎就是当场下跪,给你磕三个响头也甘心!」

众人本道依流明那样清白为人,应是想也不想就能起这誓的,却只见他沉默半晌,方咬牙道:「那时是我在里头,可那男人

……那人不是东家。」

话方出口,当下又是一阵哗然,翠翎更笑得合不拢嘴,愈要赶尽杀绝起来:「空口无凭,既不是马白面,你倒说说那人是谁

来着?要说不出来,你这私通弑师的罪名儿,可就坐实了!」

流明此时却不作声了,众人见状,愈发地闹起来。陈度仓看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遂扯开了嗓门大声道:「我说咱们也先别

瞎猜了,屠哥还尸骨未寒呢!班里头就这样吵吵嚷嚷的,像话吗?况且咱们也不是大夫,不知屠哥究竟是怎么过去的,如今

东家既已去请人来了,我说大伙儿都安分点罢,有什么话,待会儿对官说去!」

翠翎正咬着流明往死里打,此时又如何肯放?当下回道:「这话听着倒挺美,可马白面如今和阎锡山结了亲家,整个官府都

是他家亲戚了,咱们又怎么斗得过他家里养的兔子?」

「翎姨你且悠着点儿,毕竟没有凭据,怎么就认定了流明和东家是那关系?」重英素日和流明交情不坏,虽也惊讶他会和男

人做那档事,却无论如何不信是他杀了屠二才。

「怎么着?又要凭据?我那天睡到一半起来,想到屋后解溲,隔着窗子清清楚楚听见了的,这还不是凭据!要说不是他?那

他怎么不说话呀?你讲、你讲呀!有谁拦着你说了?难道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娘,别再说了。」重乔猛地打断翠翎,道:「那时同流明在房里的人不是东家,是我。」

事出突然,屋里一下竟没有半个人说话。翠翎浑身颤抖,看向重乔,一脸的不敢置信,好半晌方能开口:「是你?那么你爹

……」

重乔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听见外边走廊上传来马白面的叫骂声:「什么酒里头下了毒,这我哪知道?那酒是上个月新买

的,我还当着人打开呢!哪会有什么毒来着……」说着便让手下开门进了屋里,后头跟着十几个警察。

「马老板,这是……?」也不知是谁问的话,马白面只随便摆了摆手,不耐道:「你们班主逞能拿来饮场的那瓶酒,给三成

班跟包的偷藏了起来,谁知他才喝几口,就到下面陪姓屠的去了,这下可好,你们班里死了个人,倒连累得我陪你们一同见

官去!」他一边说,那些警察们边催促着众人收拾东西,一行人连着屠二才开始僵硬的尸身,由马白面领着,浩浩荡荡移进

了检察署里。

第八章:大轴《哭灵》

「妈,吃点水果,休息一下吧。」金倚洗了盘葡萄放在金兰妲面前桌上,自己在沙发上坐下问道:「您从早上说到现在,午

饭都吃过了,可我不明白,爸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听下去、听下去!倚哥儿你今年都坐三十望四十了,怎么还是这样没耐性?」金兰妲对女儿笑了笑,却叹道:「哪还有什

么后来?后来就是全散了!」

金倚闻言讶道:「怎么说全散了,不是还不晓得谁杀了屠师傅吗?」

「要说究竟是谁杀的,这事儿只有外人才觉得这事重要,对咱们这些局内人,他死了便是死了,杀他的人要不是东家,就是

班里的,大伙儿虽算不上过命的交情,好歹也在一起过了十几二十年日子,无论是谁下的手,知道了都不免难过……」

金倚看兰妲回想起过往的感伤样子,不禁后悔提起这问题,金兰妲却又强笑道:「是妈不好,本以为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可

以轻松点儿谈这事,谁知讲起来还是直想掉眼泪。」

「妈,您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不该问……」

「没事、没事儿,你当你妈还是当年那娇滴滴的小姑娘啊?活到六十几岁,连着世界大战、戒严什么的,不也都好好地挺过

来了,还有什么事儿挨不过去呢?」金兰妲摆了摆手道:「既起了头,就该讲下去。只是那日进了检察署,因着我是孩子,

没跟其他人一样被叫去问话,一概事情都是后来听说的,你可别嫌!」

「怎么会嫌呢?」金倚见母亲又有了心情玩笑,方放下心来,细听她接下去说的什么:「头几日还是没人肯认下这罪名,后

来验尸的发了话:屠师傅是中毒死的,验了那瓶饮场的酒才知道,里头竟混了白面儿!马白面先还不认那是他家的东西,仗

着他是阎锡山的亲家,以为没人敢动他!

「谁知那时晋军在北平城外早就败得不成样子,只有城里还勉强撑着。过几日北平国民政府垮台,马白面没了阎锡山这主席

给他撑腰,狐假虎威的日子也算是过完了,他家那白面生意,也藉着这两起人命案子,马上就严办起来。」

「真是马白面下的手?」金倚问道:「可是为了什么?」

「正是每个办这案子的人都不知他为了什么要杀屠师傅,马白面自己说了,买卖白面的事他全认下,可杀人的不是他,慢说

他先前从没见过屠师傅,何来杀机?就是真想要杀了屠师傅,以他的手段,也不必在自己女儿的喜宴上动手。

「这样一说,那些个警察、检察官也没了主意,可酒又确实出自马家,只得把马白面做了共犯,另外想法子查出主谋来。」

「可有查到是谁?」

「谁肯认?」金兰妲反问女儿:「认下了保不定就是死罪,谁不爱自己的命呢?那年头还不觉得刑求有什么不对,这又是大

案子,那些个承办的为了想快些结案,什么花招使不出来?你外祖父的腿便是那时瘸了的。」

金倚想起十几年前过世的外祖父金纳,老是穿着一身长袍马褂,拄根拐杖走路,她还记得,每回问起外祖父的腿,金纳总是

露出和金兰妲一模一样、神秘兮兮的笑脸,说是佛祖既保佑他只伤了腿,让他还能偶尔拉上两段京胡,往事就休要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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