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法 下+番外——颜研
颜研  发于:2013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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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这里吸烟,步朗尼只得拉着黎向荣又移动了几步,还是不想回去。

“你没必要……”黎向荣干涩地说。

“没必要什么?”步朗尼提起兴致看风景,灰暗的平原和黄褐色的天空在脏兮兮的玻璃后面飞速地后退,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黎向荣没吭声,推着餐车的列车员从他们身边走过,20块钱的盒饭已经便宜打到10块钱一份,黎向荣掏出钱来买了两份,递到步

朗尼手上,“随便吃点吧,反正明早就到了。”

两人挤在车门后面,风从缝隙里不断灌进来,让温热的饭盒很快凉下去,步朗尼埋头狂吃,大嚼大咽着寡淡的番茄炒蛋、清炒卷

心菜和红烧豆腐,青椒肉丝里只有三四根肉丝,他挑出来放在一边。

步朗尼也没嫌弃,大口吃得很香,对黎向荣说,“你不吃青椒的话,给我吧。”

“不好吧,”黎向荣几下把最后的饭粒划拉进嘴巴里,急忙合上饭盒,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步朗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黎向荣转过身去看风景,夜色一层层把天空染黑,远处斑斑点点的灯光像一群闪光的虫子在飞舞。

“你很奇怪,”步朗尼郁闷道,“你说要坐火车,然后你又不高兴。”

其实步朗尼也知道不是这个问题,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有问题。他很诚恳地想要沟通一下,本来这应该是一次不错的出游

,不仅开拓了他的思维,认识新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有人陪在他的身边,可以信任和期待。

但是黎向荣的别扭让他无所适从,对方似乎想要跟他划清界限,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鲜明地表现出来距离感,他到底是怎么了?

黎向荣看着他的眼睛里有火光闪耀,步朗尼这才发现他的下巴方正了许多,那个圆圆脸的少年已经变了模样。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步朗尼还是决定暂退一步,“我会认真听的。”

黎向荣眯起眼睛,嘴唇的线条竟然有一丝冷酷,身边吸烟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不停路过的列车员依然耐心地劝导着他们,

直到终于无人再来,狭小的空间里飘散着烟头烧焦的苦味。

黎向荣突然说,“步朗尼,我本来想和你做朋友的。”

步朗尼惊愕地点头,“我们当然是朋友!”

黎向荣摇摇头,“你是老板,我们成不了朋友。”

步朗尼放松地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不会影响什么的……”

嘴唇上突然一暖,黎向荣镇定地退回去,神情几乎是挑衅的,“我没法把你当朋友了。”

“……为什么?”步朗尼愣愣地看着他,表面上看来是完全无法理解他做了什么,幽蓝的眼瞳在昏暗之中像灼灼发光的宝石。

黎向荣叹了口气,“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你到底什么意思?”与其说是愤怒的质问,不如说是犹豫的确认,步朗尼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从唇角取下一颗饭粒。

“没什么,”黎向荣转身要走,步朗尼猛然拉住他的手臂一拽。

切切实实地亲了上去。

生涩而急速的撕摩,称不上一个吻。

刚刚分离的瞬间门把儿就被拉开,有人麻木地路过。

黎向荣上前撑住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任凭步朗尼怎么叫他都不答应。

竟然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

步朗尼从灰黑色的玻璃中,看见自己在笑。

等到天色完全黑透的时候,步朗尼回到铺位上,黎向荣在上铺裹得像一只毛毛虫,连头发也看不见,他哼着歌儿躺下来,跟对面

的女孩儿说晚安。

对面上铺的男生一看他回来了,又想主动找话说,他笑着翻了个身,指指下铺已经躺下的老两口,男生惭愧地点头睡回去了。

步朗尼敢打赌,黎向荣没有睡着,因为上铺连一丝震动都没有,他不是那么睡相乖巧的人。

黎向荣固然是一个天然而诚实的人,但步朗尼也不算是精于游戏的花花公子,父母对他采取了放任自流的培养方式,却意外养出

一个冷漠严苛,几近禁欲的孩子,远在法国的舅舅曾说,“这孩子真该去当个神甫。”

因为把感情看待得过于崇高,所以对平凡的好感、身体的需要都当做是肤浅的事情,这不知如何形成的情感洁癖连凡妮夫人也不

能理解,而步微则淡定地放手不管。

善于管理自己的人,一旦有所松动,往往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步朗尼早就察觉到他对黎向荣的非同一般,正在疑惑的时候,

反而迎接到了对方的投诚。

这样子,就有意思多了啊。

步朗尼抬起脚轻轻踢了踢上铺,意料之内没有回应,黎向荣的突如其来绝对只是一时脑筋短路,在长时间的压抑之中,人总是会

按捺不住的。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明天的黎向荣,不可能在上铺里一直窝着不下车吧。

尽管被子上残留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步朗尼还是翻了个身,很舒服地睡着了,车厢摇动,车轮滚滚,而路途的终点,是他的

餐馆,他的家。

31.

列车是一大早到站的,黎向荣拼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步朗尼有心跟他多说几句话,吵吵闹闹的也没有办法,挨到两人拎着

不多的行李走出车站,黎向荣期期艾艾道,“我直接回家了。”

步朗尼点头道,“那我先送你回去。”推着黎向荣就去等出租,黎向荣挣了挣,硬邦邦地说,“我坐公车就好。”

步朗尼啧了一声,“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他的眼睛分明含着笑意,“你还在害羞吗?”

这人是不知道害羞怎么写吗?还是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黎向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新鲜的阳光和清冷的晨风一起包裹

着他们,身边人来人往,他们却像是两块孤立的礁石,任由海浪冲刷。

“你,不讨厌我吗?”半晌,黎向荣憋出一句。

步朗尼含笑望着他,蓝眼睛里波涛起伏,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字正腔圆地说,“不,我喜欢你。”

黎向荣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他觉得这完全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他正在发愁如何应对步朗尼的愤怒和羞辱,却没有想到等来了

这么一句话!

但是他的心里一点点喜悦都没有,无穷无尽的无奈和失落缠绕着他,即使自寻堕落都不能摆脱,有时候,人们会迷信于用一件麻

烦替代另一件麻烦,而事实上,麻烦往往比你想象的还要麻烦。

看着黎向荣不知所措的样子,步朗尼心情大好,伸手试探地摸了摸他的肩膀,肌肉绷得宛如岩石,又拍了拍,“怎么傻了?”

“为什么?”黎向荣吞吞口水,步朗尼的嘴唇在晨光中呈现出粉白的色泽,昨晚那一瞬间的碰触像一把持久的火苗在他的胸腔内

燃烧。

步朗尼上前半步抱了抱他,像每一个普通的外国人和朋友表达亲热一样,没有引起路人的丝毫在意,他歪着脑袋在黎向荣耳边说

,“我也喜欢你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好像不是在谈同一件事情,黎向荣混乱地摇头,步朗尼轻笑道,“走吧,难道要矗在这里当雕像?”

把还缓不过神的黎向荣推上的士,步朗尼的手机突然作响,他简短地回答了几句,对黎向荣说,“你要急着回家的话,就在前面

的高速客运站下吧,不过我急着回去,过去的话要绕路……”

刚才黎向荣说要回家也不过是个逃避的推辞,既然步朗尼把话说到这里,他只得道,“我不急,先送回你家吧。”

步朗尼低声跟司机说了地址,师傅也是个本地人,一听是步家菜馆,步朗尼又说了纯正的川话,连忙道,“那可是高档地方,多

少人一辈子也吃不起那里一顿饭。”

步朗尼随口说,“也不至于吧,就是预约订餐麻烦点,不过现在……直接去就行了。”

司机笑道,“步家高门大户的,出入的人都富贵逼人,一般老百姓吃个夜啤酒串串香也就罢了,哎,你们是要去吃饭吗?”

步朗尼看看一直沉默的黎向荣,笑道,“不是,我朋友是厨师,在那里工作的。”

司机从后视镜里将他们打量一番,摇头道,“学徒吧?太年轻了,那种店全靠老师傅主持吧,有什么绝活秘方之类的。”

步朗尼乐道,“师傅你是电视看多了吧。”

司机也笑,“你是新疆人吧?川话说得挺好。”

步朗尼含糊笑道,“是啊,从小在这里长大的。”

看着和司机相谈甚欢的步朗尼,黎向荣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他隐隐认定自己昨晚是在抽风,但是现在的步朗尼不止是抽风,简直

就是发神经了。

他怎么能去喜欢一个男生呢?怎么可能这个男生也同样喜欢着他呢?

就在黎向荣使劲儿摇脑袋的时候,到地方了,步家的朱门紧闭,牌匾暗淡无光。

步朗尼收起和司机说笑的轻松神色,默默地推开侧门进去,黎向荣跟在他身后,一路穿过花厅走廊,一直走到步微的办公室门口

停住。

步朗尼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一起进去吧。”

黎向荣后退一步,低着头道,“我回宿舍先收拾下,要是,”他飞快地抬头瞄了瞄步朗尼,“你忙完了的话,再叫我吧。”

步朗尼微微笑了,明亮地像从窗棂里洒进来的朝阳一样,脸颊微微泛着红,“好。”

他勾起唇角说道。

黎向荣回到宿舍,打开门窗通风换气,蓉城的冬季以阴寒潮湿为主,又没有集中供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空调,轻微的嗡嗡

声传递出干燥的暖风,难得一见的明亮日光,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该怎么办呢?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步朗尼,存了那样不可以告人的心思?

而步朗尼又是为什么,愿意明白地接受并且回应呢?

黎向荣取出了包藏在棉布套中很久的解肉刀,厚重的刀背,三角形的刃口泛着铁光,徐疾的存在已经几不可闻,他试着呼唤了一

会儿,凝神静气地等待着,从脑海深处传递出的颤动。

他刚想叫一声师傅,徐疾就苦笑起来,锐利的刀光从刀刃上一闪而过,徐疾淡淡地说,你别以为你遇到不得了的大事了,根本就

不算个事。

黎向荣想了想师傅为了见到某人的转世所受到的苦楚,暗叹地同意,他和步朗尼那个亲亲的确不算个事。

徐疾叹息道,所以这点小事就别干扰我清修了,你也不想我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吧?

黎向荣就有点讪讪的,师傅的消失大概是须臾之间的事情,虽然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恩情,但他能走到今天,总是和徐疾暗地里的

推动是分不开的。

这是一段机缘巧合的奇遇,学佛的母亲曾对阿荣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劳而获的事情,如果你一心向善,得了福报,也

不要一下子就挥霍干净,这里享的福,那里总是要还的,这里吃得亏,那里也总是会有回报的,阿荣简单地理解为一种守恒定律

,所以从不贪图突如其来的好处。

于是黎向荣以超乎常人的木讷接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师傅,也没敢奢望到从此一步登天收获金钱美色。

徐疾又叹道,不是我说你,这都什么时代了,你怎么比我还传统呢?

黎向荣也隐约听说过蓉城有个gay都的绰号,不过他以为那根本就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如今这心头一热,竟然也能沾上边了

,他惶惑地想,难道步朗尼就是?所以才是那个反应?

可是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徐疾简直像给他一个爆栗,最后只能无可奈何道,那你去找点书看看吧,确认下你自己。

认识你自己,是个哲学层面的难题。

徐疾也勉强算是学贯中西,有一肚子用得上用不上的学问,在100年后的今天依然不过时,而且在人文方面的知识远比当代年轻

人深厚,他却没有办法多说,一个人能站多高,就能看多远,一个人永远无法理解另一个人的局促不安。

只有弱者,才什么都畏惧。

而畏惧和排斥,来源于无知。

黎向荣想是想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二十出头的少年,谈不上事业,谈不上爱情,只有一颗容易激荡的心,和惴惴

不安。

步朗尼站在楼下叫他,现在的庭院很空旷,连杂草都多亏了吕大师傅和安东亲手收拾,枯黄色的草尖儿,淡绿色的池水,步朗尼

仰起头看着阳台,表情认真而温柔。

“我们去吃早饭吧?”步朗尼的笑容生机勃勃,“我妈做了很好吃的面包哦。”

和当家主母一起吃早餐,黎向荣以前想都没想过,步朗尼见他迟疑,又说明道,“好吧,面包是昨天剩下的,我妈去看白姐姐了

,你下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这就没法推辞了。

黎向荣说,“你等我洗把脸。”

步朗尼干脆跑向楼梯,几秒钟之后直接进了小小的房间,帮他关上空调,催促着一起出门。

“你是怎么想的呢?”步朗尼先发制人,抢在欲言又止的黎向荣之前开口。

“我,”黎向荣想斟酌了一会儿,可步朗尼目光灼灼,他无法再停留。

“我可能,是喜欢你。”这句话让黎向荣立刻满脸通红,但他的眼睛到没有游移着离开。

步朗尼开心道,“我也喜欢你啊,那正好啊!”

正好什么呢?

黎向荣一向了解自己迟钝怯懦的本质,而相对于迟钝,又有一种混不吝地傻气,他不会说谎,是因为根本没有体会过说谎的乐趣

而步朗尼一向明白自己在别人眼里终究有些高傲任性的调子,而相对于傲慢,他就不会故弄玄虚,以欺瞒为乐,从这一点上来说

,两个人共有坦率的优点,承认感觉,并不难。

难以说明哪些试探和纠结从何时开始,在何处蔓延,但偶尔的冲动,也不是坏事。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于是就阳光明媚心花怒放了吗?

此刻的阳光确实明媚,而两个人的心里,确实像开出花儿一般,明丽而喜悦。

32.

封一帆收拾好东西要离开蓉城了,临走前何之山掌勺做了一顿践行酒,他喜获千金之后完全成了二十四孝好爸爸,以前萦绕的冷

硬和高傲消失殆尽,常常露出傻乎乎的笑容,惹得大家暗笑不止。

何之山理所当然休了假,封一帆再一走,偌大的步家厨房除了黎向荣,竟然再无人可用,吕大师傅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喝酒的

时候也有些发呆。

步微叹息着对大家说,还是暂停经营一段时间,他还在想办法融资,许先生已经挖走了陶星明和安东,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一定

要把步家彻底吃下才安心。

既然暂停经营,仅有的员工当然放了大假,黎向荣坚持留下来,帮着做些杂事,庭院空旷,北风萧索,这是步家前所未遇的寒冷

冬季,黎向荣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进出匆匆的步朗尼,只能尽力将自己的事情做好。

“喜欢”这个词并不沉重,嘴皮一碰,可以无所顾忌地说给很多人听,但是黎向荣会当真,会把这两个字印在心上,他是个脑袋

里缺根弦的孩子,反应过来的事情就会全力以赴的认真。

但是黎向荣能做得事情终究有限,步朗尼喜欢他,也并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何之山跟步微保证过随时回来上工,现在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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