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法 下+番外——颜研
颜研  发于:2013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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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浩把车子开出来,步朗尼问道,“怎么师兄在北京还有车子?”

苏远乐道,“真成贵公子了啊,浩浩。”

郑浩拉开后备箱帮何之山放行李,苦笑道,“公司在北京有办事处,我借辆车子有什么奇怪的。”

郑浩开车,苏远跟着坐上副驾驶,步朗尼何之山只得坐在后面,何之山连声对郑浩道谢,人家是全西南知名的大企业家,专程开

车送自己,这情面确实有点大。

何之山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疲惫,眼神却还是燃烧般的闪亮,毕竟是一场大赛,兴奋的情绪还没有褪尽,他才刚刚踏上青云,就看

会不会驾着东风飞升。

步朗尼向厚一靠,轻声道,“师兄你别担心,我妈在呢,肯定很顺利。”

苏远在前排也笑道,“这位兄弟,好事儿成双啊,今天又是元旦,开门红!”

何之山笑笑,“回去我得去寺院里拜拜,哈哈。”

郑浩想了想又说,“朗尼,你那小跟班跟第五名还挺熟的嘛,关系不错的样子。”

步朗尼道,“可能就是上次比赛认识的吧,也是蓉城人,我听阿荣说他家开得素菜馆子很不错。”

“那有空可要去尝尝,”郑浩随口道,“哎,何师傅,你这么匆匆回去,奖金的支票还没兑呢吧。”

何之山道,“回头再办吧,现在就担心家里。”

“那主厨的职位呢?什么时候去办理?”郑浩不动声色地追问。

“还没想那么多……”何之山叹了口气,侧过脸瞅了瞅步朗尼,把对方专注的注视抓了个正着。

步朗尼没有移开视线,认真地问,“何师兄,你真的会离开步家吗?”

何之山微微笑了笑,同样认真地回答,“不会,”他顿了顿,“尤其是这个时候。”

音乐铃声突然大声响起来,何之山掏出手机,手指几乎颤抖着按下接听,凡妮夫人的嗓音很大,“何之山!你当爸爸了!是个可

爱的公主!”

何之山哆嗦着嘴唇,“媛媛、媛媛还好吗?”

凡妮夫人大声回答道,“好,好极了!刚回病房,等她醒了我再打给你!”

何之山捏紧了手机,“我一会就回去了!等我!”

合上手机的时候,何之山偷偷抹了抹眼睛,步朗尼默默地递了纸巾盒过来,诚挚地说,“师兄,恭喜!”

29.

何之山匆匆回了蓉城,也不管主办方后续的奖励怎么兑现,更不理会蜂拥而至的有关美食栏目的媒体人员,仿佛拿了一个奖杯,

只要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就万事大吉了。

郑浩带着苏远、步朗尼和黎向荣在京城倒是好好转悠了两天,拜访了几家百年老店,尝到一些知名美食,但是他们毕竟年轻,又

没有什么根基,所能接触到的东西终究有限。

像京城有名的袁家菜,家主就是大赛评委的袁辰,想订上一餐饭还要排上三个月。步朗尼叹气道,“我们步家在蓉城也是顶尖的

,在京城一报名号居然不为人知,我以前真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啊。”

郑浩倒是无所谓,“反正就是来见世面的,我对餐饮什么也不懂,就随便学点东西好了。”

郑浩这个合作者还没有完全敲定,步朗尼更不能提出什么要求,只得努力给自己打气,无论怎样,最根本的还得靠自家的奋斗才

行。

说是考察,也不过是到处吃吃喝喝,郑浩跟陈筱也打过电话想拜访一下,可惜人家马上要出差,排不上时间,只能以后有缘再会

了。

第三天,步朗尼主动说分开行动吧,苏远淡淡地笑了笑,拉着郑浩就走了。

黎向荣默默地跟着步朗尼,轻声问,“你也看出来了,是吧?有点怪?”

步朗尼说,“嗯,这么明显,”他停顿了一下,“你觉得很怪吗?他们?”

黎向荣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当电灯泡很怪,他们,挺好的。”

步朗尼笑了笑,“哟,你还挺开明啊?不歧视?”

黎向荣也笑,“什么呀,乐正教授和陈助教也是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道陈助教的时候,心脏突然悸动了一下,黎向荣知道那是徐疾残留的意念,不禁有点黯然。

步朗尼见他沉默了,也讪讪地,“那我们随便逛逛吧,晚上问一下郑学长的安排,也该回蓉城了。”

黎向荣点头说好,步朗尼又道,“京城这么大,有名的景点也太多,我是前些年都玩过的,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黎向荣摇摇头,“景点人太多,又贵,天气又冷,我们还是去忙点正事吧。”

步朗尼说,“正事,我也想啊,不好弄啊。”

黎向荣笑道,“你还记得那天得奖的刘云闲吗?他也说要呆几天呢,我联系一下。”

不一会儿刘云闲溜溜地跑过来,很自来熟地和步朗尼打招呼,“哎,我也逛了几天,没啥意思了,想回去来着,你们啥时走?”

黎向荣说,“你不是说京城有师兄吗?都见过了?有什么感想?”

刘云闲拍拍脑门道,“虾有虾道,蟹有蟹道,人家得意的门路未必是我能走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开小饭馆得了。”

步朗尼奇怪道,“这话有意思了,哎,一起吃午饭吧,聊聊。”

刘云闲乐道,“步公子请吃饭,我当然不会推辞,哈哈,一直觉得你挺高傲的呢,都不敢套近乎。”

黎向荣拖着他往外走,“你真啰嗦啊,走吧,今天我请你。”他回头看着步朗尼笑,“我们还去那家,好吗?”

走到胡同口,大白天才在拐角的墙壁上发现了饭馆的名号,“同悦饭庄”,一条窄窄的木牌挂在黑砖墙上,不仔细看真找不到。

才11点多,店里又是满满当当,他们等了一会才排到位置,挤挤挨挨地坐下了,步朗尼道,“上次人家给推荐的那个菜,叫啥名

来着?”

黎向荣立刻回答,“金银鹿肉,哎,今天厨师做吗?”他仰头问服务员。

服务小姐笑呵呵道,“巧了,今天正好有材料,您赶上了,不是头次来啊?”

黎向荣高兴道,“专程来的,念念不忘啊,还有什么好吃的,推荐一下?”

刘云闲跟着说,“我想要素菜,有特色的?”

服务员爽快地回答,“老北京的家常菜,芥末白菜墩、罗汉菜心、拔丝山药、姜汁扁豆、八宝豆腐,都是素菜,您再看看菜谱?

步朗尼将菜谱推到刘云闲跟前,对黎向荣说,“上次那个羊肉砂锅真不错,还是来点热火的吧。”

黎向荣瞅了瞅菜谱道,“有个砂锅白菜,看起来不错啊。”

刘云闲来回翻了两次,“那我就点迎春罗汉斋吧。”

服务员记录道,“金银鹿肉、砂锅白菜、迎春罗汉斋,您几位再来个凉菜吧,先垫吧着,这几样菜都得等一阵子。”

步朗尼道,“那就来个干炸小黄鱼,再要个老醋花生吧。”

这菜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估计全国各地每个小饭馆都能吃到,刘云闲嘿嘿一笑,“步公子,高,实在是高。”

步朗尼摸摸耳朵,“别这样叫我,听得难受啊。”

黎向荣微笑道,“直接叫他名字就好了。”

刘云闲立刻说,“步朗尼,越是简单的菜越考验厨师的功力,你是深有用心啊。”

步朗尼喝了一口茶,撇撇嘴角,“你想多啦,哪有那么麻烦。”

凉菜上得很快,没要酒水,就着淡淡的热茶动起了筷子。

刘云闲吃了几口连声赞叹,黎向荣一本正经道,“人家这是正宗的宫廷菜呢,当然好吃了。”

刘云闲惊道,“不是吧,京城随便一小饭馆,就是宫廷菜?这牛皮也太海了。”

步朗尼淡淡道,“宫廷菜又怎样,只要食客喜欢,什么名头并不重要吧……”

说到这里他心头一动,抬起头正好看见黎向荣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目光中有一些更深沉的东西,仿佛响应着他逐渐变乱的心跳。

黎向荣轻声道,“其实明清以来,宫廷日常用餐并不以珍馐佳肴为主,取料极为平凡普通,味道也严格遵循传统,不以标新立异

为追求……”

步朗尼很自然地接口,“御膳、宴席之类,几乎只是为了摆谱,不过是夸富斗阔和腐败没落……”

黎向荣静静地看着他,步朗尼忽然明白了,黎向荣只有厨师的表,没有厨师的里。

他努力磨练厨艺,因为那不过是一种工作;他苦苦追求着的东西,也不过是周围人的认同;他只是要干好自己能干好的事情,而

非热爱厨师这一行当本身。

步朗尼叹了口气,目光却从未像此时一样柔软,“阿荣,你如果不想当厨师的话,会想干什么?”

刘云闲咬着小黄鱼,奇怪道,“阿荣怎么会不想当厨师?”

黎向荣笑了笑,“我没想到干其他的事。”

服务员恰好送上了热菜,介绍道,“金银鹿肉,出自清宫御膳房,分黄、白两色,黄者象征‘金’、白者象征‘银’,很有彩头

。”

那一盘鹿肉条银相间,香气扑鼻。

步朗尼第一个动筷子,夹起一条慢慢品尝,评论道,“香咸可口,酥而鲜嫩,这是用玉米淀粉和蛋黄调浆上色,很考验上浆和油

炸的手艺啊,那白色的应该是用蛋清糊……”

黎向荣对刘云闲笑了笑,也拿起筷子夹起一条,轻声道,“鹿肉,质嫩,富于营养,肉味甘温,补中,强五脏,益气……”

刘云闲看他吃完,淡淡问道,“怎么样?”

“哎,刘云闲你也吃啊?”步朗尼招呼他动筷子,刘云闲勉强笑了笑,“不,我不吃荤。”

“你是素食主义者?”步朗尼挑了挑眉毛,“尝尝吧,很难得的。”

刘云闲客气地笑着,很坚定地说,“我不吃这个,素菜就快上来了。”

“那你是佛教徒?”步朗尼还在追问。

“我不是佛教徒,也不算是真正的素食主义者,”刘云闲解释道,“我只是一个素菜厨师,事实上,在几个月之前,我还在预赛

上做了螃蟹,但是,怎么说呢,”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也许别人会认为我是装模作样,我在那个比赛后已经下定决心,既然要开素斋馆,怎么还能大言不惭

地继续做荤菜,继续吃肉呢?我想做一个真正敬业的人……”

黎向荣慢慢放下了筷子。

有什么东西在萌动,在转变,在向着一个明晰的方向,有了新鲜的目标,更坚决,更鲜明。

步朗尼轻巧地把盘子移动了一下,让继续上菜的服务员把砂锅白菜和迎春罗汉斋放到桌子中间。

一时沉寂的气氛重新点燃,黎向荣笑道,“北京的青口大白菜名声远扬,鲜嫩无比,快尝尝。”

刘云闲很配合地捞起一大块,塞进嘴巴里,烫的呼呼直吸气,那一盆白菜色泽金黄,汤汁洁白如奶,原汁原味,清鲜爽口,步朗

尼眼见汤汁中漂浮着几只小小的海米,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不就是几只虾米嘛。

最后的迎春罗汉斋,是用红萝卜、炸面筋、白果仁、发菜、腐竹、冬菇、云耳、荷兰豆、竹笋、白菜梗等各种素材,刘云闲说,

“在大年初一这天,很多地方有吃素斋的习俗,罗汉斋本来就是传统菜,要是能再创新一些,更有意义。”

步朗尼淡淡地说,“嗯,大概吧。”

30.

黎向荣跟着步朗尼回去的路上,心情几乎是完全的沮丧,他察觉到布朗尼也不太高兴,他们的沮丧统统都来自于对自己的失望,

何之山的成功和洒脱、郑浩的悠然和大度,都成了鲜明的楷模,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不成熟。

郑浩和苏远还不打算回蓉城,黎向荣犹豫着说我自己坐火车回去吧,机票的费用他无法置之度外,那是他一个月的工资,就算步

朗尼理所当然地买单,他也觉得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这连公务出差都算不上,更像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出游,黎向荣是这样理解的,他跟步朗尼提出车票的问题时很惴惴不安,步朗尼

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居然说,那我也坐火车,哪有把你一个人扔下的道理。

黎向荣不好再推辞,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做硬座,步朗尼让宾馆前台帮着订了票,进了硬卧车厢,两个人都有点新奇,爬上中铺

和上铺时,都撞到了脑袋。

临近春运,车厢人满,相对封闭的小小空间里,下铺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看见步朗尼出众的样貌都有点

拘谨,那个大学男生还试探着说了句hello,where are you from。

步朗尼笑嘻嘻地用正宗川话作答,对方一听更来劲,指着女孩说我们是老乡,在京城某大学的同学云云,你真是蓉城人啊,住在

哪个区啊,在哪里上学啊,步朗尼也无意隐瞒,和颜悦色地跟人家聊天,黎向荣趁着他们聊天的功夫,去研究了一下厕所和洗漱

间的位置,给公用的暖壶打满了开水,帮助老夫妻重新搁置了行李。

到饭点的时候,几乎所有人拿出碗面来,轮流去接开水,车厢里顿时弥漫着泡面油腻的香味,步朗尼几乎立刻就开始反胃,跑去

厕所更加恶心,用冷水勉强洗了脸,叫上黎向荣要一起去餐车。

一进去那车厢,步朗尼捂着鼻子就倒退出来,他难以形容那个混合着饭香和恶臭的地方,满满当当的人,神情麻木的,衣着肮脏

的,小孩子就在车厢的地板上撒尿,而有人连张报纸也不铺地蜷缩着坐在地上。

黎向荣默默拉了他一把,两人站在车厢的连接处,寒风呼啸着扑打在他们身上,全是冷冽的味道。

“居然是这样的,”步朗尼搓搓脸,眼神黯淡,“这些都是中国的穷人吗?”

黎向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都是普通人,比他们穷的多得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很痛快地说,“我也

是!”

步朗尼有点尴尬,他估计自己是说错话了,可又意识不到到底错在哪里,他虽然拿着中国的国籍,住在中国的城市,可是他从未

接触过普通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哪怕是高中那三年里,毕竟学校里看不出太明显的差别。

步朗尼自认为他流淌着法国人骨子里所谓的平等自由的血,他对黎向荣从来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有所轻视,而现在黎向荣

的反应让他首先反省这个事实,意味着他是不是已经把对方置于更高的位置了?

步朗尼搔搔脑袋,憋出一句“你饿了吗?”

黎向荣也觉得尴尬,步朗尼不必来见识平民的艰辛,也不必受他的拖累,他更没有立场闹脾气,可那些位子实在无法落座,他犹

豫道,“先回去吧?等送盒饭的列车员?”

步朗尼说,“那等一会,先在这吹会风吧,空气好。”

刚说空气好,就有几个人凑过来吸烟,虽然车厢连接处就是所谓的吸烟室,但是这里靠近餐车,路过的列车员一直在劝阻他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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