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池骑在邵云腰上吞吞口水:「那,在风光秀丽的巫山上?」
「你脑子里除了钱财就是淫念,难怪他们都说你是天下第一俗人。」邵云别开眼不看他幽黑深邃的桃花眼,他不敢看,那眼里有
头正在苏醒的欲兽,不小心就会被勾走魂魄任他宰割。
「你不觉得太快了吗?等我准备好。」邵云小声道,「你知道,我能跨出第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请给我时间。」
范清池和邵云有了上次的约定,顿时心情舒畅,晚上吃饭时点了一大桌的菜,席间还不断给岳小钗夹菜。岳小钗看他满面春风的
样子觉得莫名其妙,看向邵云,他脸上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凭女人的直觉,今天下午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她是名门闺秀,
虽听说过有些爱慕同性的断袖,却没有真的见过,更不会联想到这两人就是。
她不是表姐那般纤细敏感的女孩,看着邵云避开范清池目光时脸上有层淡淡的薄红,心尖似乎被人挠了下,没想出这两人的缘由
,自己的脸却有些发烫。
这一晚三人各怀心思睡得都挺早,隔日一早就带着简单的行李上了巫山,巫山座座奇峰秀峦气势峥嵘、姿态万千,十二峰就是巫
山峰林中引人入胜的佼佼者。
「十二峰绮丽如画,姿态万千,听说巫山派掌门就是根据来去无踪的巫山云雨自创了无常刀法。」岳小钗爬得累了,双颊染红,
气喘吁吁。
巫山峡区山高谷深,蒸郁不散的湿气沿山坡冉冉上升,有时形成浮云细雨,云雾之中,有时化作滚滚乌云,有时变成茫茫白雾。
变化莫测的无常刀法比之铁家的袖中刀也毫不逊色。无常刀,变化无常,无常刀能在空中划出任何人都无法预测的轨迹,如云雾
般变换不定,气象万千。
邵家武学以剑术见长,据说这一刀一剑多年前有过较量,只是胜负外人不得而知。
「时势造英雄,环境成就人才。」范清池拧开水袋喝些清水,往地上一坐,不走了。他武功不弱,但平素只待在帐房里算算账、
视察视察酒楼,脚力并不如邵云。
岳小钗嘻嘻一笑:「照你的说法,你是出身奸商家族?」
「错。」范清池摇摇头,颇有些感慨,「我出身儒商家族,家父范钧儒乃金陵有名的大才子,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可惜我家
九代单传,家父为继承祖业才不得以弃文从商的。」
「哈,九代单传,那你可得早点把那株雪山寒梅移植回去了,早点生个雪玉可爱的小娃娃。」范、邵二人都不拘小节,岳小钗是
个性子爽朗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笑闹无忌。
「托小钗妹子吉言,哥哥我一定好好努力。」范清池嘿嘿一笑,看起来很奸,让人觉得他在算计什么。
岳小钗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少了什么,范清池一把按住她香肩,阴阴道:「妹子,你丢了什么了?」
拜托,这动作应该是小云做嘛。
邵云脸色微红,不知道是爬山累的还是听了范奸商的话羞的,见那奸商看向自己,淡淡一笑:「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范清池摸摸下巴道:「自然是男孩,丫头片子是替别人养,出嫁还得赔嫁妆。」
见岳小钗杏眼怒瞪连忙赔笑道:「小钗妹子这种要夫君入赘的当然不一样。」
岳小钗捶了他一拳,娇嗔道:「哼,你不止会杜撰还会掐算吗?怎么就知道我要夫君入赘?」
这一路行来她已经充分肯定奸商那本书至少有一半是自己主观臆测编造的。
范清池心道岳家就你这么个丫头片子,要继承香火非要招赘不可,只是这话却不便明说出来,知这姑娘与一般女子不同便嘻笑道
:「小钗妹子巾帼不让须眉,将来必会光耀岳府门楣,嫁人冠夫姓岂不可惜,还不如赘夫入府呢。」
岳小钗举起衣袖边扇风边道:「这说得倒是有点道理,我从小父母双亡,爷爷疼爱我,也没教我什么三从四德、《女戒》之类的
东西,如今我长大有自己的思想了,是绝对不愿意被这些东西束缚的,哼,我可不想以后冠夫姓叫什么什么岳氏呢,我要写出比
《有匪君子传》更好的书证明女人不比男人差,我要告诉我的丈夫我可以和他并肩而立而不是站在他身后。」
邵云看着她,眸光晶莹,伸手摸摸她的头道:「小钗是个勇敢的孩子,我钦佩你。」
岳小钗刚刚恢复白晰的脸又红了,有些羞涩之意。范清池看着邵云,面露微笑,看来带着这小丫头上路也不是全无益处的,至少
可以启发小云,小钗这样的弱女子都知道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小云就更应该努力为爱情争取了,只要有勇气,什么事情都不会那
么可怕。
「小钗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范清池瞥了眼小钗脸上那淡淡的红晕,状似不经意地问,这姑娘可别成第二个卓纨织。
岳小钗「啊?」了一声,有些茫然道:「很多心事未了,怎么能先顾及儿女私情?」
邵云笑道:「心事是永远也完不了的。」
范清池道:「果然是巾帼之才。」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相视而笑,范清池心想肉体关系更进一步后果然比从前更心有灵犀,这要是做到最后一步也不用一点通了,
肯定是不点即通。嘿嘿,都说巫山云雨,巫山现在就在他脚下,一定要在这和亲亲小云肉灵合一。
「喂,范大哥,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岳小钗手刀在两人视线之间斩了几回。
「小丫头不要胡说,我哪有要打什么坏主意?」
「我观察了好几次,你想使坏点子的时候眼睛很亮,尤其是刚才,亮得跟狼一样。」岳小钗转转慧黠的双目,一副笃定的口吻。
「你见过狼?」范清池对天翻个白眼,就会添乱的小丫头。
「没有,爷爷说狼和狗很像。」岳小钗吐吐舌头,表情娇俏可爱。
「那你瞎比喻什么,我有哪点像狗来着?」
「我只是想说你的目光有种饿狼看见鲜肉样的兴奋。」
「胡说八道,我早上吃得很饱。」
「不是指你肚子饿。」
「……」
这两人你来我往口沫横飞,范清池坚决表明自己正人君子不做暗事的立场,岳小钗坚定地给他定罪,要他说出是不是看着了邵云
身上哪件宝贝。邵云走在前面不予理会,忽听范清池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我看中的就是他这个人。」
「啊?」岳小钗瞠目结舌,嘴巴半张忘记合上。
邵云猛地转过身,见小钗一副被吓着的表情,蹙眉瞪范清池一眼,责备之情溢于言表。
范清池无奈地叹口气,拍拍岳小钗螓首,解释道:「别误会,我说的是看中他的身手威望,我第一次行走江湖,总是得仰仗他多
加保护提点是不?」
「哦。」岳小钗傻楞楞地回了声,眼光瞟向这两人,突然有个荒诞的想法,若他们是情侣还真般配。这想法一钻入脑子就似生根
发芽了,她不笨,回想这一路情景便得出结论,心道怪不得自己起初不招范清池待见呢,原来是这缘故,卓姐姐离开时心情抑郁
,必定也是发现心上人竟是断袖。
断袖这个词于她本只是书中的一个词语,如今却有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一时间倒真有点稀奇。书中提到断袖时总是说「断袖
之癖」,有个「癖」字,可见世人对这种恋情都不认同,甚至带着鄙视的目光和指责的态度来对待同性之恋。
她看着邵云,这样神清骨秀的人,似乎从内到外都是明澈没有阴暗的,似乎将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泼在他身上他依旧是洁净的,这
样的人,世人怎么可以向他投去鄙弃的目光呢?只是片刻她已经有了决断,就算天下人都不理解这两人,自己也要坚定地站在他
们这一边,只要他们幸福。
范邵两人见她目光从惊疑到确定、从迷惑到诚恳,知道她不但洞察其中隐秘,也在心中选择了自己的立场,果然是果敢有主见的
女孩。
岳小钗嘴唇动了动欲开口,范清池笑道:「好妹妹,大家心照不宣了,日头毒,别耽搁时辰,快赶路吧。」
这回岳小钗走在前面,范邵二人并肩走在她后面。
邵云看也不看范清池一眼,只传音入密给他:「就你会说话,万一吓到她怎么办?万一她接受不了怎么办?」
范清池抓住邵云的手,也传音道:「我知道她不会大惊小怪,因为她是岳小钗。不必再遮遮掩掩了,你不高兴吗?」
邵云不再回话,侧过脸对他笑了笑,回握住他的手。他真的有一股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其实刚才他很怕岳小钗会露出失望鄙弃的
神色,但有一点他是坚定的,不管小钗作何反应,他选择了这条路,就绝不回头,因为,他回头就是万丈深渊。
第六章
巫山一派素以神秘着称,十二峰武学不尽相同各见其长,各峰弟子虽有同门之名却少同门之谊,各峰弟子鲜少且来往并不频繁,
因为没有凝聚力,所以巫山派近百年来并不显赫于江湖。
离目的地越近,邵云心里就越沉重,四叔远葬巫山还有他来拜祭,以后自己又会在哪个山头竖一座荒峰,有没有人会去祭拜他?
比起邵云的压抑,岳小钗和范清池就很轻松,老范很乐观地想:这是咱第一次和小云以情侣的身份拜见长辈啊!
岳小钗则想:「造物者果然神奇,难怪有人不爱名,不爱利,只想寄情山水呢。」
范清池擦擦汗回头看看,身后的小路弯折,一片郁郁葱葱,幸好小云家住的没这么高,不然每次去看小云非累死不可。
「云哥哥,为什么你四叔要葬在巫山啊?」岳小钗擦着汗问。
本来邵云打算将她留在客栈,她死活要跟来拜祭一下江湖前辈。
邵云淡淡道:「四叔喜爱山水,尤其对巫山情有独钟。」
岳小钗心道:「若是如此,葬在栖霞山不也挺好?」
见岳小钗满脸不置信,范清池道:「人总有些执念嘛,也许巫山上有他难忘的人,发生过一些让他快乐的事。」
「哦,难道前辈喜欢的姑娘在巫山?」岳小钗一笑,继而遗憾道:「可惜前辈英年早逝,不然江湖上一定多一对神仙眷侣。」
范清池一笑:「难怪你爷爷总说你写得像西厢记呢,我什么都没说,你都给四叔找了个伴了。」
岳小钗作势欲打范清池,范清池拔腿就跑,邵云摇头苦笑,邵家怎么会允许那对「神仙眷侣」存在呢?
「这样就回去了啊?咱们就拜祭了下邵四叔。」岳小钗坐在客栈大堂的八仙桌旁,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扇着团扇,想起那满是青草
的孤坟,石碑上光溜溜的,连死者和立碑者名字都没刻,口气有些苦恼。
范清池擦擦嘴边的西瓜汁,对她笑道:「我们来就是为了拜祭四叔的啊,顺便见识见识巫山的景色。」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邵四叔的坟墓,我觉得好伤感,很想哭。」
范清池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安慰:「人都去世那么久了,你就别发挥女孩子的多愁善感,流泪了哥哥我的肩膀是不会给你靠的
。」
岳小钗瞪他一眼:「我要哭也不靠在你身上哭。」
她又瞥向邵云,关切地问:「四叔也是名震江湖的侠士,身手一等一的好,怎么会在二十多岁时就突然暴毙呢?」
范清池咳了声:「梁木倾颓,天不假年。」
邵云淡淡道:「练武走火入魔。」
「可惜,真是可惜。」岳小钗一颗心灌了水银般的沉重,果然是天妒英才啊!「为什么他的墓碑上是空的,连个名字都不留?」
「人都不在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要名字做什么?」邵云半开玩笑道:「小钗的问题可真多。」
岳小钗觉得自己有打探别人隐私之嫌,顿时脸红了。
范清池晶亮的眼转了转,对岳小钗和声道:「这里蚊子多,小钗妹妹你细皮嫩肉的,早些洗洗睡吧。」
岳小钗被他一说还真感觉偶尔一两只「嗡嗡」叫的蚊子实在讨厌,乖巧地点点头,回房洗澡去了。
范清池目送她消失在楼梯尽头,低头对邵云盈盈一笑,柔声道:「小丫头走了,有什么机密可以对我说了吧?」
邵云挑眉扬唇道:「我能有什么机密?」
范清池把下颌压在手背上,纯真地眨眨眼:「没有吗?邵家正统武学四叔那样的高手也能练得走火入魔,好奇怪哦。」
邵云摇头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是讨厌你。」
范清池见四下无人抓住他手,笑得很得意:「但你多数时候是喜欢我的。」
「你就自我陶醉去吧。」
「我的确是为你迷醉了,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邵云轻轻踢了他一脚,低声道:「注意场合。」
「我是要你明白我对你的心。」范清池故作正经道,「我喜欢你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喜欢得让自己害怕,喜欢——」
邵云立即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在这把肉麻当有趣,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他走到客栈后院中的一颗大树旁坐下,范清池挨着他席地而坐,咧嘴笑起来,若不是有后脑勺,两边嘴角大概要顺利会师了,小
云肯对他坦白家里的秘密,证明拿他当自己人了。
「无常刀法经常被拿来和铁家的乾坤刀法比较,也有人猜测过,是巫山派的无常刀厉害还是秋鸿山庄的剑法更胜一筹。当年四叔
年少气盛,便在几个江湖朋友怂恿下来巫山找人挑战。巫山掌门深居简出,十二峰弟子个个清高,不欲搭理四叔的意气之争。四
叔在巫山逗留了三个月,最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朝云峰的一个弟子与他比武了,但是一百招之内就输给了他。」邵云嘴角含
笑,眼中却有淡淡惆怅。
范清池介面道:「于是四叔就回家修炼,求胜心切所以走火入魔了?」
邵云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当然不是!四叔的确回去潜心练武,第二年又找这个少年比武,还是输给了他,这次用了三百招。
于是他又回去苦心孤诣地练武,决心要胜过那个少年,第三年去,他就赢了。」
「那他老人家还走火入魔?」范清池忽而道:「你刚才骗小钗的吧?四叔的死另有原因?」
邵云摇头,苦笑道:「那个少年是故意输给四叔的,自那以后四叔往巫山跑得更勤了,不过他不再找那个少年比武,爷爷觉得奇
怪,而且,他也想会会无常刀,于是他也悄悄去了巫山,到了朝云峰,在隐秘的松枝间,他看到自己儿子正在和一个少年亲热。
」
这下范清池不说话了,楞楞地看着邵云。他想他终于明白了小云的悲哀,为什么小云一直选择与自己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爷爷把四叔带回去关了起来,整整半年,等四叔再来巫山找那个人时,只见到他的坟墓。」邵云双手握拳,眼底有丝不易察觉
的痛苦,「爷爷为了断四叔的念头,派我爹去跟那个人比武,并签下生死状,我爹「误杀」了那个人。」
他咬重「误杀」两个字,说完深深呼出口气,看着范清池,不再言语。
范清池抓住他冰冷的手,柔声道:「别怕,我不是那个人,你也不是你四叔,你爹看着我长大,不会下狠手的。」
邵云看着他眼中比炭火更温暖的光芒,继续道:「四叔回到家,不吵不闹,只是潜心武学,四年自创了一套剑法,竟然打败了爷
爷,可那剑法是断情断爱的剑法,四叔在决绝惨烈的痛苦中大彻大悟,练成时五脏六腑俱伤,神仙也难救了。他去世前恳求我爹
,把他葬在巫山,碑上不要立名,他再不想受邵姓约束。」
夜风袭来,素衣不胜凉,邵云瑟缩了下,范清池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喃喃地安慰:「不怕不怕,小云不怕,我是谁啊?咱们不会
重蹈你四叔的覆辙的。」
两人枯坐在树下许久,相互依偎着仰望着漫天星辉。待露水快要打湿衣服时终于想起要回房。
范清池房间紧邻着邵云,寂寞地一个人躺了会,又摸到邵云床上,邵云背对着他不理他,范清池笑道:「你这也太不警觉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