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还用话来刺激他,当下懊恼得恨不得自扇耳光,急道:“你怎样啦?”
心脏一阵突如其来的快速跳动,让香逸雪捂着心口略感不适。抽搐之症会导致心跳过速,香逸雪对身体异状一脸疑惑。他只知晓
自己累得晕倒了,但还不知自己落下抽搐之症,银兰紧张的表情更让他惊讶,隐隐约约觉得那里不对劲。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岁无情跟他解释抽搐之症的成因,香逸雪在皱眉之时,也觉得此症也不全然是坏,至少银兰对他细心照料,
处处依他的态度,让他觉得还是挺划算。
端午的风波就算过去了,香逸雪在落雁萍修养一段时间,天水山庄的管家也捎来银票。
鉴于香逸雪目前病情,银兰从天水山庄支走千两银票,除了把香逸雪的发簪强行‘赎回’之外,便又按那人要求采购一系列他爱
之物,什么波斯美酒、大理花茶、天竺香料……
虽然端午集市早已结束,香逸雪心满意足地带了一船东西回家,并且觉得这个端午节过得还是蛮有收获。
(四)隐居之药山之行
香逸雪的建议之下,银兰将湘女宝藏重新分派,十分之六的宝藏公然捐给华山,让那些妄图打湘水宝藏的人死了这条心。剩下的
四份宝藏,一份运用于天水山庄的维持,而天水山庄实际上已经变成五岳联盟的桩点;一份留给老管家夫妇,并让他们别处隐居
;一份赠给病愈后的逍遥子,却又被逍遥子施舍他人;还有一份赠给了香世山庄。
在银兰眼里,香逸雪是为他才离开香世山庄,让二位老人失去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虽然香令艾不想要他的宝藏,但银兰还
是坚持留下一份给香世山庄,用来弥补自己对两位老人的亏欠。
香逸雪本想让银兰留下最后一份宝藏,风雨飘摇的武林,未来的局势谁也说不准,香逸雪越来越有一种危机感,万一那一天他不
在银兰身边,至少还有一笔财产可以保证银兰日后的生活。可是银兰执意要把最后一份宝藏赠给他的两位老爹,香逸雪知道银兰
的执拗脾气,劝也不动,最后也只能由他去。
香逸雪只能在心中感慨,那人大概前辈子跟钱有仇,偌大的湘女宝藏都能散尽,居然没为自己留下一两银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的仙人!
去年端午,银兰从天水山庄支出的银票用得差不多了,天水山庄已经变成五岳暗桩,银兰也不好再去讨要银两。
香逸雪说要去千别山采灵芝,以后便用采药换钱,多挣就多花些,少挣就少花些,日子也不必过得太奢侈,二人生活的舒适惬意
便行了。
银兰听了很是高兴,采药的行当他不陌生,早年跟逍遥子外出,也采集过不少草药。关于采药的经验,香逸雪自然不如他,一路
上听从他的安排。从挑选竹篓、到祛毒粉的种类、到尖嘴小锄的式样,银兰挑选起来熟稔得很,香逸雪起初看不出什么名堂,但
经过银兰一解释,才发觉确有不同之处。
既然是去山里,二人没走水路,而是从瓜洲取道秣陵,然后西行往荆地而去。银兰和香逸雪边走边玩好不快活,数日后来到逶迤
绵亘、雄奇险幽的千别山脚下。
千别山风光秀美,瀑布充沛,花木蓊郁,峡谷险峻。山中藏了不少绿林人马,隐约能见到山寨高楼古道吊桥,香逸雪带着银兰尽
量避开。
刀峰之下,二人遇到进山砍柴的山民。好心的山民告诉他们,往前再过一个山头,就是传说有怪洞出没的妖山。妖山会吃人,很
多采药人进去之后,便被妖山吸进腹中,再也没有出来。
过了一个山头,看见山脚下一块残损石碑,上面用篆书刻着药山二字,以讹传讹变成了妖山。
山上雾气浓重,原始深林藤萝密布,山谷瀑布水声隆隆,风景宜人宛如仙境。
这里有很多罕见的药草,银兰一路走一路采摘,香逸雪还没有上崖采芝,背篓里就装满各样草药。银兰边采边解释药草的名称和
功效,香逸雪见他玩得高兴,便也兴趣盎然地跟着学习。
二人不知不觉地走到山腰一处凹坡,那里光秃秃地长着一株黄花,银兰看到那花顿时惊喜地叫起来。
“鹅绒草?”银兰往那花跑过去,用锄头小心翼翼地刨出根茎,惊喜地道:“没想到这里也有鹅绒草……”
一丈开外,香逸雪放下背篓,坐在石头上休息,微笑地看着银兰。那人每找到一种药材,就会露出开心无比的笑容,仿佛天生适
合干这一行当。香逸雪看着他高兴,心情也自然爽快,那人笑容好似山谷之兰,三分清冷三分隽香,久居山谷而不闻其香,好似
什么都没有,但又好似无处不在,让人看了就心情爽然。
忽然,银兰感觉到脚下震动,泥土石子在脚边沙沙跳动,拔走鹅绒花的地方突然生出一条地缝,宛如冰裂一般四处扩散,越来越
大无法遏制,四周沙土开始塌陷。
一切发生的太快,银兰的笑容僵硬在嘴边,惊慌失措地看了那人一眼,身子就陷进地缝之中。
香逸雪感觉到地面微动,然后就看见银兰脚下沙石流动,地面好似被人撕裂一条口子,黑色缝隙犹如山怪张开大嘴,瞬间将自己
的爱人吞没。
难道真有妖洞之说?药山真是会吞噬人的妖山?
电闪火石之间,香逸雪手腕的银爪飞出,身子好似离弦之箭,往银兰消失的地点掠去。
一抓落空,香逸雪没有片刻迟疑,纵身跃进黑洞之中。
不管是龙潭虎穴,还是妖山鬼洞,他不会让银兰一人独行。
似乎是无底深渊,耳边是呼呼风声,身体不断往下坠。
黑暗渐渐吞噬一切,光明变成头顶上遥不可及的一个白点。银兰本能地感到恐惧,忽然卷来一阵熟悉的香风,有人强势将他带入
怀中,温柔地道:“兰,别怕!”
香逸雪用千斤坠之功力,赶到他之身旁,将他搂入怀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若不能,与之同殇。不负山神庙前盟誓,不负多年恩爱之情,不负彼此灵肉相交。
紧紧抱住那人,银兰忽然不害怕了,内心感觉无比幸福。纵然是粉身碎骨,黄泉路上有君为伴,何其幸哉!
‘噗通’一声,二人掉进冰冷刺骨的水里,一直往下沈去。
银兰被呛了几口水,就在慌乱之际,香逸雪托着他露出水面,拍着他的后背,让他把水吐出来。
香逸雪的反应要比他快一些,感觉到自己掉入水中,便深深吸气屏住呼吸,两脚不停向下踩水。
香逸雪曾因毒雾而失明过一段时间,对黑暗并不惧怕,脑子很快就转过弯来,明白他们是掉进山腹之中。
药山中空,山腹蓄湖,山壳某处岩层削薄,承受不住百斤之物,人踩其上便易塌陷,所以造成妖洞吞噬人的传说。
幸运的是山腹有水,要不然他们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但麻烦的也是山腹有水。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水面有多宽,
什么地方能够落脚。
正值深秋时节,山腹之水更加寒冷,浸泡水中觉得透心之凉。他们不能呆在水里,就算不被淹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黑暗之中也只能碰运气,香逸雪带着银兰往东边游去,一个时辰之后,在银兰冻得意识模糊之际,终于寻得一个湖中之岛。
上岸之后,香逸雪手抵银兰背心,全身真气流转,先将银兰体内寒气驱除,又将身上衣物水份蒸干。
靠在那人温暖的怀中,银兰缓过一口气来,意识渐渐清晰起来,说话牙齿也不打颤了。香逸雪见他情况好转,便要放开他,却被
银兰一把抓住。
“你要做什么?”
银兰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特别是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看不到那人只能靠身体来感触。
“哈,别怕,我就在你身边。”香逸雪轻松地道:“包袱全部湿透了,不知道火褶子还能不能用。”
香逸雪摸到银兰的脸,用脸颊亲昵地碰碰他,表示自己就在他身边。那人上辈子估计是弃婴投胎,整天害怕会被人遗弃。银兰果
然安心下来,乖乖地待在一旁,听着香逸雪整理东西。
折腾老半天,香逸雪终于打着火褶子,一闪而过的火光,在这黑暗的王国分外可贵。
石岛不过几丈见方,一眼就能望到头,黑洞洞的湖水却是望不到边际。香逸雪忙着打量周围状况,眼角余光感到银兰正在看他,
狐疑地道:“怎么啦?”
银兰摇头不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思。香逸雪也不追问,跪在岸边借着火光,贴近水面观察水流。
“看到什么?”银兰站在背后问他。
香逸雪在石壁做上记号,道:“若是活水的话,肯定就会有出口!”
“……”
银兰没有说话,就算是有出口,山腹之大,四周又漆黑一片,这要如何去寻?
香逸雪在岛上寻了一处平坦地势,将披风铺在地上,二人背靠背坐着。虽然包里还有一些黏糊干粮,挑剔的香逸雪自然是不肯吃
,银兰见他不肯吃,自己也没心思吃东西。干粮就这样被他们扔到一边。
火褶子熄灭了,黑暗笼罩一切,彼此都没有说话。香逸雪在寻思出路,银兰回想方才一幕,不同的心思,不同的心境。
失去内力的银兰无法长时下水,刺骨的湖水会让他体温流逝,下水时间约莫一个时辰,再久便有性命之忧。想让银兰留在石岛,
待寻到出口再来带他,仔细想想此法不妥,山腹漆黑一片,找到出口已属侥幸,又如何保证原路而返?
银兰看上去孤傲冷峻,实则内心柔软脆弱,又极度缺乏安全感,平日里十分黏人,总爱跟他待在一块,更何况是陷在黑洞洞的山
腹。若没有他陪伴在身边,那人肯定会崩溃!
一时间想不出好办法,香逸雪索性不想了,身子拱了拱银兰,道:“想什么?”
银兰‘嗯’了一声,半晌才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那个吗?”
“嗯?”
银兰好似陷入回忆之中,喃喃地道:“也是在湖边石上……”
香逸雪哈哈一笑,道:“是呀,对我来说,不完全的第一次!”
银兰道:“也是这样的黑夜,但我记得天上有月亮,月光照在水面……”
现在……好像是白天吧?没有时间概念的人,香逸雪心里偷偷想,没有打断对方回忆。
银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从未想过……男人跟男人……还能做这种事情!”
黑暗之中,银兰平日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反而说得很顺畅。
香逸雪静静听着,银兰的语气之中,有些别样东西——淡淡的、悲伤的、好似即将离别的惆怅。
银兰的手按在包袱上,碰到一个金属硬物,一把防身用的匕首。他没有那么聪明,但也不是笨蛋,他明白现在的处境,自己变成
累赘。
如果香逸雪丢不下他,最后也只能陪他一起死在山腹。他舍不得让那人死,他希望那人活下去。
活下去,还有好长的岁月,那人会不会忘记他?他会在奈何桥边耐心等待,只怕那人在漫长岁月中,将他一点一滴遗忘。
那将是比黑暗、比死亡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他要做点什么,好让那人永远记住他!
银兰突然转过身来,从背后搂住他,道:“我们在一起许久,我也想试一试……”
“试什么?”香逸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银兰的主动靠近也未多想,以为他只是惧怕黑暗的环境。
银兰鼻子碰到对方耳垂,张口咬过去,幽幽地道:“我想在上面……”
“啊?”香逸雪愣了两秒,才消化这句话,摸着自己被咬疼得耳朵,心里着实有些气恼。
不知道对方又在发什么神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想着这些没名堂的事情!
香逸雪噎了半晌,慢吞吞地道:“你怎么……想这个?”
银兰似乎有些赌气地道:“我怎么不能想这个?只准你大白天发情,不准别人来动你吗?”
手摸到香逸雪的胯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香逸雪每次想要他的时候,便先摸捏抚慰他的这里,弄得他腰肢酥软无力反
抗,只好半推半就地任人鱼肉。
此刻银兰也照样画瓢,一双手没轻没重地在胯下乱摸,把那人风流的步骤学个三分,顺势想把那人压倒在地上。
香逸雪哭笑不得,真真服了那人,绝境里还有这样的闲心。他按住对方乱摸的手,婉言推拒道:“在这里?怕不合适吧?”
风花雪月也要看场所心情,他正为寻找出路而忧急,哪有心思跟人做这事。别说是要他在下边,就算要他在上边,他也没这份心
情。
银兰没有停止动作,虽然手被按住了,唇却凑到香逸雪脸上,亲亲吻吻一路黏糊,怎么劝说都没有用,直到香逸雪忍无可忍地推
开他。
银兰触不及防被推倒在地,脚踝撞到凸起的岩石,一阵钻心疼痛。用手一摸,热热黏黏的液体流出,脚踝被锋利的岩边划破,但
胸口却比脚踝更痛。被人拒绝的伤害,让银兰心灰意冷一蹶不振,抱着膝盖不再啃声。
香逸雪毫不留情地推开,等于扇了他一记耳光,让他的一腔热情冷却下来。那人要了他那么多次,他只想要他一次,为什么连一
次也要拒绝?
香逸雪知道他生气了,但也不想去哄他。任性到这个地步,也该好好反省一下。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在这里添乱。
银兰抱着膝盖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越想越悲伤。如果他死了,那人悲伤一段时间,也许会另结新欢,然后就会把他遗忘。就
算以后偶尔想起,也只余淡淡遗憾,不再是魂牵梦萦的思恋,这段情也就结束了。
想想自己也真够凄惨,死在冰冷黑暗的山腹之中,也不知道魂灵能否超脱,传说死在荒山的人,魂魄一辈子都离不开荒山,除非
要找到替死鬼才行。
香逸雪躺着休息,却觉得胸口堵得慌,想把银兰拉回身边,但又怕他重提此事。虽然他没有居下的抵触,但要在这种场合行事,
那他是一万个不愿意。
香逸雪不愿意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逼他,就算银兰也不行。
几个时辰之后,香逸雪摸索到银兰身边,碰了碰他,道:“火褶子!”
好半天,火褶子才递过来。香逸雪点燃火褶子,也不看银兰一眼,径自走到湖边。
仔细查看一番,香逸雪缓缓回身,眼神中焦虑更甚。河水紧贴记号,看不出涨跌之势,这就意味出口很小,或者根本就无出口。
从山顶跌落,本以为粉身碎骨,没想到捡回一条命。还没来得及庆幸,又面临被困死的悲剧,这让他如何甘心。
银兰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是香逸雪还有二老,未及孝道身先死,白发人送黑发人,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远在千里的二老,还不知其子之丧,痛哉哀哉!
成全爱人,伤了亲人,爱人亲人,手心手背。总想两全,事到临头,才觉无奈。
香逸雪举着火褶子走来,表情淡然嘴角噙笑,轻松道:“水流缓慢,过几个时辰再看吧!”
银兰狐疑地看着他,又瞟了一眼黑漆漆的湖面,道:“是不是水位没变?”
香逸雪将火褶子熄灭,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茫然,道:“现下断言,为之过早!”
每隔几个时辰,香逸雪便去湖边一趟,湖水仍然无涨无跌,希望越来越渺茫。
算算时间两天过去,黏糊糊的干粮在饥饿中分食光了,就算待在岛上什么都不做,最后也会被活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