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子瞪眼半晌,道:“成交!”
月儿当空,太白酒铺,一群人醉得东倒西歪,却还拍着桌子大叫——店小二拿酒来!
香逸雪倚在门边出神,肩头被人一撞,白湘水口齿不清地道:“你又发什么愣?来陪小爷喝一杯……”
香逸雪回过神来,转身欲走却被梅风一把拽住,他倒是千杯不倒的好酒量,神智清醒地道:“你又做什么去?”
香逸雪一笑,道:“你们喝着,我趁着月黑风高,去做把淫贼就回来!”
镇上最美的女子——知县家的小姐夏菡,年芳十八,姿容秀美,知书达礼,大家闺秀。
香逸雪掠进小姐绣楼,推门而入的时候,小姐就被声音惊醒,坐起身子问谁。
第一次做淫贼,香逸雪异常镇定,道:“我是淫贼,我来采花!”
说着,他走到床边,推倒小姐,俯身上去,准备下手。
奇怪的是,小姐不哭不叫,痴痴地看着他,幽怨地道:“又是你!”
香逸雪愣住了,歪着头道:“你见过我吗?”
小姐幽幽地道:“你每天晚上都来……”
每天晚上都来?是她在做梦?还在自己在做梦?
小姐扑进香逸雪的怀里,搂着他的腰肢,幽怨地道:“你知不知我有多爱你,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不会让别的男人再碰我!”
我的人?姑娘,我们衣服还没脱呢?香逸雪长大嘴巴,一时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
小姐泪水涟涟地道:“一起死吧,我不要嫁给表哥,我们一起死吧!”
一阵冷风刮过,小姐猛然惊醒,怀中空无一物,北边窗户半敞开着,大街上的棒子声清晰传来。
小姐望着窗边皎洁月色,喃喃地道:“原来又是做梦……”
自从那晚庙会,一位翩翩公子猜出她的花灯,还送了一盏精致的花灯给她,之后她就经常梦到他,那梦越来越离奇,越来越让人
面红耳赤……
香逸雪回到太白酒铺,一把揪住梅风,低声道:“我昨晚睡在你的床上?”
梅风拍开他的手,奇怪地道:“是啊,你抱了一堆东西过来,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香逸雪道:“你睡在我旁边?”
梅风道:“是,怎么啦?”
香逸雪道:“我中途有没有离开过?”
梅风翻白眼,道:“我睡觉死,怎知你有没有离开,反正我醒来时你还在睡,你怎么啦?”
香逸雪面色发白,愣了一会,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别误了明早晨训!”
梅风嗤笑一声,道:“你的淫贼做完了?”
香逸雪淡淡地道:“这户人家挑的不好,明天换家对胃口的!”
(二)
第三天傍晚,太白酒铺,依旧那一群年轻人,喝到中途香少又离开了。
这一次他是骑马离开的,快马加鞭来到三百里外的金番城——锦衣侯的豪华府邸。
上次在小姐绣楼,香逸雪突然想通了,既然要吃霸王餐,为何不挑可口的吃呢?他喜欢的是男人,而天下美貌的年轻男子,离他
最近的便属这位锦衣候的么子——沧海玉!
沧海玉,锦衣候沧威的第七子,年仅十六闻名遐迩,博览群书俊美儒雅,是其父与最得宠的姬妾所生,出生时遭正室夫人记恨,
在其满月那天喂下毒蝎草,幸亏及时发现保住一命,却从此落下咳血的毛病,每一发病不能吹风,闭户不出门窗紧闭,快则三月
慢则半年。锦衣候为此怒而休妻,从此改立沧海玉的生母为正室。
据说这位小公子很受侯爷疼爱,不仅因为幼时之难,且因他聪慧过人才思敏捷,小小年纪就表现出过人才华。
有一回侯爷府邸宴客,新科状元李元斌吟句:五湖四海宾客至,九霄十阁彩凤来。三岁沧海玉顺口接道——金玉满堂君赐驾,东
西南北酒满樽。
四座皆惊,交口齐赞,侯爷府的小公子自此成为名人。
这是一朵名花,也是一朵毒花,采花后的代价,香逸雪自然清楚。
侯爷府邸不比知县府,亭台楼阁一溜排,比香世山庄要大几倍,暗哨明岗守卫森严,每隔一炷香,一队铠甲士兵巡过。
这样间间找下去,天亮也不见得找到。香逸雪想了一下,抓了一个守夜小厮,逼他说出沧海玉的卧房,然后又点了他的睡穴,把
他藏在假山后边。
沧海玉酷爱菊花,居住的地方周围种满菊花,尤其爱吟元稹的诗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并把自己的院子改名
无花居。
无花居,除了菊花,再无其他。沧海玉的执着,由此可窥一斑。
无花居一片寂静,看不出守卫情况,香逸雪藏在树上静观,他有的是时间,等看出端倪再行动。
子夜时分,无花居屋顶明火一闪,随即四面回廊明火回应,虽是瞬间熄灭,却暴露暗卫方位。
香逸雪想了一下,悄悄潜入北边回廊,北回廊前有假山遮挡视线,得手后还可把人藏假山里边,可谓是一举两得。
一切都很顺利,香逸雪打晕暗卫,从北边窗户潜入小楼。沧海玉,算你倒霉,成为我入魔道上第一个祭品!
小楼里,香逸雪闪电出手,一路点晕两个侍卫、三个粗使下人、两个书童、两个老妈子和三个大丫鬟。侯爷家的公子就是气派,
睡觉还要一群人外边候着,香逸雪掀开纱幔走进去的时候,手指头都点得发酸!
宽敞卧室纱幔低垂,四周陈设素雅洁净,炉中点着淡淡栀香,两旁竖立金漆灯架,挑挂几盏七彩琉璃灯,绘着各式菊花的黄色纱
罩,让灯光变得柔和昏暗。
阁顶潜伏暗卫,楼外走廊也有保镖,香逸雪蹑手蹑脚走近床榻,打算先点对方哑穴,让他无法呼救,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隔着最后一层薄薄纱幔,香逸雪看到榻上那具年轻身体,平躺榻上手放身侧,被子盖在胸口,安安静静地睡着。
美人,我来了,要怪就怪你生得太好,花越美丽越是夭寿。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香逸雪滑进纱幔闪身床边,手指探到那人颈边,准备点他哑穴,然后来个霸王硬上弓。
离穴位三寸处,香逸雪的手指猛然顿住,榻上的人根本就没有睡着,一双清如寒潭的眼睛,冷若冰霜地看着他。
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没有叫喊挣扎的意思,香逸雪顿时害怕起来,怕他张口一句又是你,或者是你来啦!
当淫贼当得被人日夜期盼,实在是件很丢脸,很失败的事情!
幸好沧海玉没说这两句,但接下来的话语,也让香逸雪很是气馁。
“终于,他忍不住了,派你来杀我吗?”
这年头究竟怎么回事?当淫贼就这么不吃香?对方居然毫无惧色,真是棺材不落泪!
香逸雪做出狰狞表情,尽管看上去更显魅力,冷厉地道:“不是,是我自己来找你,与别人无关!”
沧海玉冷笑一声:“哦,我说了他是谁吗?”
在沧海玉的眼里,香逸雪不问名字一口反驳,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香逸雪冷冷地道:“我不需要知道,因为根本没人指使,我是冲着你的身子而来!”
这话说得够明白了吧,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淫贼,这几个大字了!
“我的身子?哈哈哈……”沧海玉哈哈大笑,笑得床榻簌簌抖动,好似听到天下最可笑的事。
这有什么好笑吗?香逸雪赶紧捂他嘴巴,免得他惊动阁顶暗卫。
沧海玉笑够了,眼神变冷,道:“他琢磨这么久,也就玩这点花样精?”
香逸雪满头黑线,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人,我……”
沧海玉冷笑,讥讽地道:“我知道,你不认识他,你是自己来的!”
香逸雪哑然——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兵遇到秀才,同样说不清!
沧海玉淡淡地道:“也真难为你了,肯为他如此委屈,请吧!”
说完,他把头偏向一侧,一副置之不理的模样。
什么意思?香逸雪愣了半晌,捏着对方下巴,不悦地道:“你不怕吗?”
“怕?”沧海玉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冷声道:“替我谢谢他,你长得不错我很满意,至少让我看着不恶心!”
香逸雪放开对方,用劲捏自己的脸,这不是幻觉,这不是幻觉!
转瞬,他又恨起自己的容貌,恨不得拿刀子划了自己的脸。长了这幅鬼尊容,连当淫贼都很气馁!
沧海玉奇怪地看着他,香逸雪被他看得心头窝火,一股子恶毒冲上脑门。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香逸雪猛然掀开被子,霸
王硬上弓,我看你……
一股子脓臭扑鼻,混着呛鼻子的药膏子味道,香逸雪愣住了——被子底下的沧海玉,一丝不挂地躺着,浑身上下贴着纱布膏药,
左一块右一块跟道符似的,纱布渗出黑液和脓水,味道很是难闻。
难怪屋子里燃着驱味的栀香,这家伙大热天还盖着丝被子!
沧海玉冷冷地看着他,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动手,香逸雪总算明白他说的委屈何意。
采眼前这具身躯,是淫贼都会觉得委屈,特别是对风流倜傥的香少,虽然他自称天下第一淫贼,身子却比这家伙干净多了!
香逸雪歪着头看了一会,脸上也没有惊异表情,淡淡地道:“花柳?疳疮?还是霉疮?”
原来脏病就是这个样子呀,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很快就会烂光光吧?
沧海玉瞪圆眼睛,表情古怪地看着他。
香逸雪仔细看着脓疮,道:“我认识一个江湖郎中,看别的病倒没能耐,治花柳倒是一把好手,抱月楼的许多恩客都是他给治好
的,要不我叫他来侯爷府帮你瞧瞧?”
沧海玉眉头皱起,眼神迷惑又愤怒,这家伙在胡说什么?!
香逸雪首次崭露笑容,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常在湖边走难免不失足,以后没准我也会得这病!”
沧海玉终于发怒了,道:“瞎眼的狗奴才,你才得那些脏病呢,这是毒蝎草的余毒!”
香逸雪哑然失笑,手指头戳戳脓包,惹得后者一声呻吟,道:“毒蝎草?我还以为是花柳呢,长得倒是挺象的,都是这样的脓包
……”
“……”
沧海玉怒目相向,开始动摇自己的想法,这家伙到底是谁派来的?
香逸雪替他把被子盖好,收敛笑容,正经地道:“你听好,一我不认识你的那个他,我是只采男子的采花贼;二我要采了你,但
在此之前,我先替你把余毒清除!”
纱幔无风自飘,挡住沧海玉的视线,香逸雪飘然而去……
赶回太白酒铺,公鸡报晓东方微曦,梅风等人已先行离去,香逸雪匆匆绕上后山,必须在辰时赶到大殿。
毒蝎草,不知师叔祖炼成的佛手碧根膏管不管用,抽空去趟炼丹房,先偷来再说!
一道银光划破晨昏,香逸雪反应过来,一把剑已经刺到跟前,紧跟着一声冷叱——什么人,私闯华山?
乖乖,碰到巡山的人了,是谁跟他来真格儿的?
“误会,误会……”香逸雪疾速后退,拧腰错步避开一击,剑气擦着脸颊而过,险些被削掉鼻子!
一条冷傲的身影站定,晨曦之下白衣胜雪,清秀面容有些熟悉,冷然道:“是你!”
香逸雪差点晕倒,这年头……咋什么人都认识他?
“这位兄弟,我们见过吗?”香逸雪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对方似曾相识的脸,一时间想不起哪里见过。
对方冷冷看着他,那眼神除了冷漠,还有愤恨?幽怨?心碎?
难以置信,香逸雪眨眨眼睛,果然是看错了——对方冷然而立,寒霜似的脸上,并无其它表情。
干咳两声,香逸雪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小师哥新来巡夜的吧?哪位师叔的高足呀?今年贵庚啊?我叫香逸雪,小师哥如
何称呼?你的剑法真利害,咱俩算是不打不相识!”
白衣少年冷冷视之,漆黑眼眸渐渐黯然,眼神里流露出失望。
香逸雪又以为自己花眼,揉揉眼睛再看,白衣少年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冰凉的话——私自下山,违反山规,自己去典事殿领罚吧
!
不,不是吧?香逸雪愣在当场,第一次碰到别人冷脸,真是个死板的家伙!
最近运气不好,接二连三的背运,当淫贼也当得如此累。香逸雪兴怏怏地走进典事殿,等他看清大殿里的人后,又呼哧哧地笑开
了。
原来背运的不只他,墙根处一溜烟地站着梅风、非沁、鹤玄、岚又冬、傲阳、钟叶……下山喝酒的人,一个不少的站着,垂头丧
气等着领罚。
香逸雪走进队列,摇着扇子笑容灿烂,原来幸福不是没被抓到,而是发现大家都跟你一起被抓!
子时,炼丹房,梅风躲在窗边张望,冲着屋里焦急地道:“好了没?你快点……”
“等会……黑灯瞎火……放在哪儿……”
“快点……”
“别吵……”
“不好,有人来了!”
窗户里闪出一条人影,香逸雪怀里塞满瓶罐,嘴巴上还叼着两个,手里抓着一大堆,就差没用脚丫子夹着。
回廊那边传来脚步声,梅风推了他一把,急道:“快走!”
香逸雪手中瓶子掉在地上,碎成数块药丸满地,响声惊动回廊上的人。
谁在那里——师叔祖的冷喝传来!
不妙,两人飞身而逃,偷药被发现可是大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会被逐出师门!
香逸雪是无所谓,但却不愿连累梅风,这家伙会被他老爹打死!
警钟响起,四野皆惊,自从阴阳双怪来过之后,再加上后山屋子莫名失火,华山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动不动就敲个警钟,搞得
大家紧张一场。
惊动师叔祖就是不一样,两人被追得慌不择路,师叔祖好似!骨之蛆,跟在后边紧追不舍。
路过惩戒崖,香逸雪停了下来,扔了大半的瓶罐下崖,剩下几瓶塞进怀里,急得梅风干瞪眼。费了力气偷出来,还惊动整个华山
,这会子丢掉岂不白费!
眼看师叔祖就要追上来,香逸雪拉着梅风往后山逃去,二人窜进一座小木屋,梅风躲在门后偷窥。
那是逍师叔的新居,上个月才搭建好,逍遥子睡在里屋,香逸雪进去看了一眼,瘫痪的师叔睡得很沈,桌上还有一只空药碗。
门后梅风冲他做个手势,师叔祖追过来了,在院门口停下来,一双眼睛瞄着小屋,嗅出屋中异常气息。
梅风心跳剧烈,心里默默念叨——别进来,别进来!
让他失望的是,师叔祖在他的念叨声中,一步一步逼近小屋。
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梅风抬头,见香逸雪眨眨眼睛又冲他一笑,堂而皇之地拉开房门!
“师叔祖?您怎么上这儿来了?”香逸雪迎着师叔祖走过去,手中还抓着一只药碗,笑道:“师叔祖,我听到那边敲钟,又在闹
什么妖怪?”
师叔祖飘眼他手中药碗,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银师兄巡山去了,我替他照看师叔!”香逸雪扭头冲着屋里叫道:“梅风?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