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之谷 第二部+番外——夕夕成玦
夕夕成玦  发于:2013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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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地牢最深处,让人打开厚厚铁门,接受我命令的人眼中闪着疑惑,却被我阴冷的脸色镇住。

密室里囚禁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残缺者,我的胸口起伏三下,消化了眼前事实。

原来娘亲的嗜好独特,喜欢这样折腾人——如果他还算是个人。

他被人像狗一样拴住脖子,赤条条的靠在墙角,从他琵琶骨折断的情况判断,他的武功早就被人废掉。我猜想娘亲锁住他不是怕

他逃跑,而是想侮辱于他,让他感觉到生不如死。

他是我看过最丑陋的人,那是烙铁烫遍全身的后果,他被人剜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珠正在恐怖地转动,似乎正在打量着我。

他的鼻子被烙铁熔化,露出肉色孔洞,耳朵只剩一点根部,头顶只余几缕稀发,我怀疑是娘亲故意留下的,让他看上去活像丑角

他还被人切掉一只手,浑身骨骼奇怪扭曲,那是折断后没有及时接骨,长成的畸形。

我不好奇他为何在此,但我好奇他为何还活着,以这种生存的状态,悲惨的、顽强的活着。

我让人打开他脖子上的狗链,对他说:“你可以走了!”

他活动着眼珠子,残缺的眼睑,让人担心眼珠子会掉下来。损毁的容貌,让我分辨不出他此刻表情。那张脸无论是哭是笑,都让

人倍感恐惧。

仅仅沉默片刻,他用暗哑地声音道:“没有用的,除非你给我四样东西,否则我还是会被抓回来。”

他的声音是长期遭受折磨后的沙哑,但却有一种和他容貌不符、能让人心安的质地在里头,我猜想他以前声音一定很好听,而且

人也长得不丑。

哪四样东西?我问他,并且对他感到好奇。

长时间的折磨,并没让他变成白痴,至少他还能冷静思考,判断情况,流利对答。

他说:“一套衣服、一个斗笠、一匹快马、一把剑。”

我说:“就这些东西吗?你的武功被废,还要剑做什么?”

他的脸恐怖抽搐,声音却足够冷静,没有为从天而降的自由欣喜,道:“是的,但是看到我脸的人并不知道。小少爷,你若再赠

我十两银子,那就足够了。”

我将这几样东西给他,并且让人把他送到大门口。

后来他用事实证明,就靠这几样东西,他成功的逃到一条开往东瀛的船上。

他会讲东瀛话,让几个东瀛浪人以为他是在中土落难的东瀛人,他们将他带回东瀛。

当娘亲带着一票人赶到渡口时,那条船早已消失海线,娘亲气得当场杀了那个船行老板。

跨出囚室之前,他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我冷笑道:“谁说我是在救你?”

我是在无意间发现这个秘密,厨房的人每天都会送一碗参汤到囚室,那里囚禁着一个对娘亲非常重要的人,娘亲恨那人恨到希望

他长命百岁,这样她就可以永远折磨他。

我喜欢灵灵,想让灵灵天天陪我玩耍。

娘亲憎恨那人,想让那人天天受到折磨。

当我明白我的爱和娘亲的恨,是相提并论的情绪,我就定下今天的计划。

娘亲让我失去我的灵灵,我也要让娘亲失去她的灵灵。

她要那人一生活在她的掌控之中,在她的折磨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失去灵灵的我,又怎能让她称心如愿呢?

我希望那人能在逃亡中死掉,或者从此过上幸福生活,无论那一种,对娘亲来说都难以接受。

天黑了,紫竹抱着一只狐不狐、猫不猫的东西回来,长长尾巴道道黑圈,眼睛上也是黑圈圈。

集市上的狐狸,变成薄薄皮毛,一层层的摞着。无可奈何之际,他弄回一只狸猫来凑数,他以为我会喜欢。

我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到武房继续练刀。

他抱着那只狸猫手足无措的站着,他的卧室在未来几天弥漫狸骚味,一直到他在后院为它做个小木屋,那只狸猫在后来的岁月里

,竟成了他的宠爱。

海叔还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睛瞪着侍从,想叫他们拿来解药,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字。

一滴浓缩的半日醉,可以让他这样躺三天。

强者能够改变命运,娘亲让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可曾想到今天?

让强者痛的人,强者会让她更痛!

我尊贵的娘亲,您还满意吗?!

——第二部·桃之夭夭·完——

番外一:成亲

香世山庄,灵堂之上,两俱漆黑的棺木,映衬着周围白色奠幕,更是突兀扎眼。一片死寂之中,那个跪在棺木前烧纸的人,悲恸

凝成萧杀气氛。

丧服如雪的香逸雪记不得自己跪了多久,再次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叶影担忧的目光和下人们惶恐的眼神。对于不知情的下人而言

,香令艾的暴毙多少有些疑惑,而皇甫玉的殉情,更让这昔日繁华的山庄,蒙上一层凄凉血色。

最可怜的还是刚赶回家的少主人,接到其父噩耗连夜赶回,却在跨进家门的一瞬间看见自刎的皇甫玉,一向乐观开朗的少主人,

竟在那一刻跪地恸哭。

“叶影……叶影……叫管家准备我和蝶姐的喜事吧!”

“少主……”叶影身子一震,望着香逸雪发愣。

“去吧!”

香逸雪撒下最后一片纸钱,火光照耀着他黯淡憔悴的脸庞,眸里多了一种叶影从没见过的东西,那是破釜沈舟的坚定和百折不挠

的坚韧。

中原血战胜负已分,旧盟终归还是输了,现在是新盟的天下,清洗旧盟势力残余,是新盟势在必行之事!

未来的日子腥风血雨,香逸雪已经做好失去的准备。杀戮之途永远没有赢家,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是最终结果。

复仇不该放在首位,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如何跟新盟周旋,如何保住战败的五岳教坛,如何营救新盟追杀人员,

才是目前组织的当务之急!

香世山庄是旧盟暗桩,随着旧盟垮塌而负荷运转。新盟的密探遍布大江南北,在风声鹤唳的危局之下,他这个浪迹天涯的游子归

来,除了以爹爹病逝的理由接管山庄,他还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主人来处理庄务,掩护组织秘密行动,应酬外客不露破绽。

策师蝶儿是当仁不让的人选,以她多年侍女的身份,被收入房中也不会被人怀疑。香令艾在世曾有此念,在不知内情的仆人眼中

,香逸雪奉父之命跟她成亲。

这门亲事迟了六年,少主把这段时间荒唐在兰公子身上,只是近两年才隔三差五地在山庄露面,等到父亲死后幡然醒悟。

叶影走到廊下,吩咐管家准备亲事,然后又望着灵堂方向发呆。

对山庄仆人来说,一切都像做梦一般,刚刚把老爷和二爷合葬,山庄少主又宣布大喜之事。有人说少主是借此冲喜,有人说少主

完成老爷临终遗愿,还有人说少主是浪子回头,明白子嗣的重要。

当然,山庄人人都知晓少主的龙阳之癖,曾经迷恋自己的师兄而被逐出家门。仆人私下议论,那个叫做兰的公子,被少主抛弃之

后,不知现况如何。

很快,仆人就看到那位兰公子,失魂落魄地站在山庄门口。少主有意回避,他就日日夜夜堵在门口,有几次还真被他逮个正着。

少主人起初彬彬有礼好言相劝,又是拿出银票又是赔出地契,表明只要他开出条件,一切都有得好商量。虽然二人感情不在了,

但是师兄弟的交情还在,只要他肯把此事私了,他绝对不会亏待从前的枕边人。

兰公子好似变了个人,冷傲外表疯狂之心,凄厉指责对方无情,却又在对方转身欲逃之时,又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死死缠着不让

其离开。

少主人无可奈何,从最初的好言相劝,到厌烦地动手推搡,二人关系急剧恶化,到毫无交情可言的地步。

终于在某个下午,兰公子又拦住正欲出门的少主人,被恼怒地少主人一脚下去踩断腿骨!

腿骨断了的兰公子,以惊人地毅力站起来,静静地站在石狮子面前,一只手扶着冰凉石狮,自己也化成一座石像。

兰公子一直站到第二日下午,外出办事的少主人回来了,马车刚在山庄门口停稳,少主人掀开车帘子,就看见兰公子拖着一条断

腿爬来。

那天下午正好下着大雨,兰公子本是想走过来,刚走一步跌倒在地上,硬撑着用手肘爬过来,没爬多远就弄得自己一身泥泞。

看到这一幕的少主人很是吃惊,就连快步逃走都忘记了,只是冷眼看着地上的人,无法把他跟昔日冷傲的兰公子联系起来。

拖着满身的泥水,兰公子爬到少主脚下,死死揪住少主袍子,力气大得挣脱不得,两个门厮都拉不开来。

少主气得浑身颤抖,与他在雨中纠缠一番,最终掰断他的手骨,才得以解脱开来。

饶是这样,香逸雪袍服下摆,被银兰牙齿撕咬一块。

少主人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兰公子昏厥在泥水之中,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门口小厮发现兰公子不见了,泥泞地面一条深深痕

迹,一直延伸十丈外的街口。

后来,有人在城东破庙见到兰公子,据说他沦落到与老乞丐为伍,又脏又病得让人认不出来——曾是湘神宝藏的拥有者,天水山

庄冷若冰霜的少主人。

人们很快把这事遗忘,因为少主的长相和气质,前来山庄闹事的不止兰公子一人,或是男子或是女子,激烈程度都不亚于兰公子

。大家很快见怪不怪,看来少主外出几年,所欠下的风流债着实不少。

大婚前日,山庄看不到一丝颓丧,笼罩一片喜气洋溢的红色之中。仆人们脸上都挂着笑容,毫无忌讳地议论这这场算不上盛大的

喜事。

这一切仰赖少主人的乐天性格,山庄才能这么快从沉痛中苏醒。七七期满之后,少主人褪去丧服安抚人心,说什么老主人寿终正

寝驾鹤仙去,与二爷成双成对仙海遨游,咱们在人间继续过咱们的日子,不用替这两位无忧无虑的仙家操心!

于是,仆人们跟着释怀起来,脱掉丧服穿上喜气洋洋的红袍,大家的眼角眉梢都露出笑意,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叶影!

叶影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眉宇间的失落和心伤。

城中胡裁缝送来新郎喜服,看到他站在槐树底下发愣,胡裁缝走的时候,又见他对着槐树猛击一拳。

这一拳没用内力,只是纯粹作践自己,百年紫槐抖了一抖,而他却是虎口撕裂鲜血淋漓。胡裁缝身后的少主也看到了,只是微微

皱下眉头,没说什么转身便走。

成亲那晚,宾客百人,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兰公子拄着拐杖前来,没人敢上前赶他走,因为他身边站着梅风和白湘水。

白湘水带着银兰来给香逸雪贺喜,挑衅意味十足的眼神和话语,不象来祝贺倒象是来揍人。

梅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埋下一段风波,红云珠在丘山古寺削发为尼,其背后的策划者就是香逸雪。白湘水不感激香逸雪暗中周

旋,只恨他硬生生把红云珠交给嵩山掌门,不讲道义不顾朋友的家伙,此番若不是替白门传递消息,他才不会跟梅风来凑热闹。

白门耳目聪慧,白湘水知道银兰何故沦落,爱而不得的他懂得银兰所苦,以前的嫌隙被同情取代,他将银兰从破庙带回,告诉他

香逸雪即将成亲。

银兰没再说什么,只将自己洗刷干净,表示想跟着他们同来祝贺。银兰左腿已残,只能靠拐杖和白湘水扶着。

梅风是香逸雪的死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站在香逸雪一边。

鉴于银兰宁可玉碎的脾气,他深觉带着师兄前来不妥,却又拗不过白湘水,只好暗自提防师兄举动,一边又骂自己发贱,哪有人

吃喜酒吃得这样累的。

喜堂之上,香逸雪丰神绰约地来到梅风面前,举着酒杯与玩伴相互调侃,又瞟了银兰一眼转身离去。

至始至终,银兰痴痴看着那人,一句话也没有说。那人转身离去,破天荒地,他没有上去纠缠。

银兰爱慕眼神,炙热深远,熊熊烈焰眼中燃烧,焚天同时毁了自己。

等香逸雪走远了,梅风松了口气,还以为银兰闹出刺杀新郎的壮举,现在看来是他多心了。

整个宴席之上,银兰一直安静从容,给他倒酒他便喝下。除了那人敬酒之时,他盯着那人多看两眼,其余时间目光都放在酒杯之

上。

宴会结束,白湘水坚持要回客栈,梅风不知道他们发生何事,也只得陪他回到客栈。白湘水酒劲上来,抱着梅风又哭又闹,口中

叫着丹珠丹珠,还狠狠咬了梅风一口,把梅风气的直想揍人。

白湘水折腾累了,抱着枕头,挂着眼泪,迷迷糊糊地睡去。

梅风从他房里出来,想着银兰也喝了不少酒,又是大病未愈的身子,便端了醒酒汤进去,结果房中空无一人,前后找遍不见人影

,心里顿觉不妙。

鉴于银兰的行凶前例,梅风急往香世山庄赶去,生怕挚友新婚之夜遭逢不测。

一轮明月当空,香世山庄喜宴结束,客人们告辞的告辞,安歇的安歇,山庄内又恢复以往宁静。

春宵一刻值千金,媒婆喜娘退出馨雅阁,原是二爷皇甫玉的院子,现在布置成为新房,日后变成蝶儿的居所,由此可见女主人的

稳固地位,山庄众仆改口称她为蝶夫人。

也许是闹腾的太久,大家都是人困马乏,丫鬟仆人早已散去,就连叶影也不见踪迹,估计是去休息了,今夜山庄比以往都要宁静

叶影并没有休息,经过厨房的时候,顺手牵羊拿了一坛酒。今夜已经喝的很多,但还觉得不够,一想到少主娶了蝶儿,心还是会

觉得疼。

后院柴房空置已久,就算醉得丑态百出,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叶影躲在里面一边喝酒,一边摸出怀中丝帕,那是有一次为救她

受伤,她替他包扎留下的东西。

放在鼻前轻轻闻着,还有她身上的香味,淡雅如菊冰清似雪。

忽然,屋顶轻微响动,那是轻功高手掠过屋脊的声响。若是在往常,叶影会悄无声息地追出去,可他现在醉得连酒坛子都抱不住

,咕咚咚地滚了一地。

倒是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一身喜袍的香逸雪飘然而至,皱着眉头打量眼前烂醉的人,道:“叶影?叶影?你怎么躲在这里,让我

好找……”

叶影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嘟囔了一句少主,又合上眼帘。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香逸雪一把揪起他,拍着他的脸颊,想让他清醒一点,道:“罢了,跟我走吧!”

香逸雪带着叶影飞上屋檐,避过山庄众人耳目,往紫槐苑的方向掠去。

来到一个假山洞口,香逸雪摸到石中机关,地面一块石头挪开,露出一条通往馨雅阁的暗道。

一路寒风拂面,叶影倒是清醒一些,却又更加迷惑了。他知道暗道尽头是哪里,却又不知少主何故如此。

就算组织临时任务,只要召唤他去馨雅阁便可,何必要从密道进去?

走了上百次的暗道,香逸雪早已谙熟于心,一盏茶的功夫走完暗道,叹息道:“叶影,现在这种情势,一切也只能从简了!”

这段路,就当你来娘家,娶走我的蝶儿姐姐吧!

当新娘子的繁文缛节,蝶儿总算是领教过了。为了不露破绽假戏真做,媒婆喜娘都是从外边请的,头一天晚上就不让吃东西,早

上起来又不给喝水。

现下流行细溜溜的柳叶眉,媒婆硬生生地拔掉她的眉毛,还用两条细绳子绞走她脸上绒毛。

这还不算最过份的,金制凤冠二十来斤,此等重物已是累赘,喜娘偏要垫上假发,梳成时下流行高鬓。

且不说无端揪掉的头发,整个头皮还被勒得生疼,又吊上了眼角,把一双冷锐的眼睛变成斜飞凤眼,简直是拿人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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