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戾天(清朝)+番外——年年拾贰月
年年拾贰月  发于:2013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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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胤祥的眼圈红了起来,怕被人看见就背过身去,泪水浮在眼眶上却兀自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敏嫔娘娘的身子不大好么?”见胤祥伤心成这样,胤禛心里也是不大好受,孝懿皇后的音容即使现在还不时在自己眼前浮现,何况那是他的亲娘。胤禛伸手把胤祥身子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轻声劝解他,“皇阿玛下旨让你随驾江南是看重你的意思,敏嫔娘娘心里不知多高兴,你要是为了她抗旨,皇阿玛生气不说,娘娘伤心之下岂不是病上加病。江南你就跟着皇阿玛放心去,娘娘那里我帮你盯着。”

他们兄弟在那里感伤,那拉氏低眉一直听着也不出声,直至此时才接过话,“四爷,额娘的生辰就在这几天,贺礼我都备好了,准备抽空就送宫里去,顺便再多拿些补品一起过去。”

胤禛扭头看着她,那拉氏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额娘岁数也日渐大了,我这个媳妇也该多去探望,女人家进宫总会方便些。”

“这可不行,我刚只是担心额娘才有些失态,不能这么劳烦四嫂。”

胤祥知道补品什么的还不是送到自己额娘那里,不过是怕德妃不高兴找个由头而已,本来德妃与胤禛就不亲,她心小要是知道胤禛把东西都送给她人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来,平白让胤禛和那拉氏难做。

“十三叔说哪里话,敏嫔娘娘和额娘是姐妹,媳妇代婆婆跑腿也是分内的事。四爷说呢?”

胤禛却不答话,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这位福晋,人都说贤妻美妾,自己原只知道她贤惠而已竟是小瞧了她,现今的几个福晋中那拉氏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我和你四嫂还不比你懂得?大正月的不准说不吉利的话。”

自打听胤祥说起章佳氏身子不好以后,胤禛空闲之余心念着都是这件事,皇宫不比小户人家,胤祥还小要是没有额娘在身边为他操持,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

那拉氏猜度着胤禛的心思,往皇宫中去的次数更勤了。德妃因与胤禛不亲连带着对这位儿媳也没什么太大好感,可那拉氏自进门后无视德妃的冷淡,隔三差五就进宫请安,对胤祯也是百般上心,几次下来德妃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摆着冷脸对那拉氏,德妃是出名的油盐不进却也被那拉氏哄得笑容满面。

“额娘,这是上等的徽墨,据说色泽黑润、纸笔不胶是上等货色,四爷知道十四叔功课要紧,特地托人从外面带回来交待媳妇拿给十四叔的。”

“宫里什么都有,寿礼也就罢了,可你们还操这个心干吗。”德妃不用接过锦盒,只飘出来浓郁的墨香一闻就知不是凡品。“胤禛自己也爱这些,快留在府里吧。”

那拉氏扬起帕子捂嘴直笑,把锦盒推到德妃眼前,“看额娘说的,皇阿玛是最看重阿哥学识的,十四叔是四爷的亲弟弟,有好东西哪有不紧着自己弟弟的,再说十四叔出类拔萃他这个做哥哥的脸上也才有光彩啊。”

那拉氏一张嘴巧言生花,德妃也不知这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但听在耳里却是无比的受用,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胤禛若肯多帮衬点胤祯,十四阿哥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

“那我就代胤祯收下了,胤禛成亲倒是真的长大了知道照顾人。说起来前些日子皇上赐了不少荔枝,我记得胤禛爱吃你给他带回去一些。”

“那儿媳就收下了,四爷偏就爱吃这一口,还好有您惦记着。”

从德妃处出来,那拉氏出宫“顺路”又绕道去敏嫔那里。只走到一半,停在院子里假山边上,没一会儿一个小丫头就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

“东西送到了吗?”

“启禀福晋,奴婢到敏嫔娘娘那里去过了,但东西娘娘怎么都不收。奴婢说这是四爷的吩咐,待会儿福晋会亲自去,奴婢自己不敢擅作主张把东西带回去,娘娘才勉强留下了。奴婢猜着等福晋过去娘娘会亲自退还给您。”

“行,我知道了。”那拉氏自然知道敏嫔不会轻易收下东西,她担心的是另外一层,“有人拦住问你吗?”

“福晋亲自选的路线,送寿礼正好经过敏嫔娘娘那里,奴婢们全都拿着东西,又怎么会有人注意少了一个人。”

“那就好。”

那拉氏不再停步,带着丫头加快向章佳氏住处走去,谁也不曾理会一行人中又多出一个来。

章佳氏自从夏至以来身体就没有一天是爽利的,不知是不是天气闷热的缘故,整日的睡不安稳,燥的人浑身冒汗,天天咳嗽不停,她又禁不住凉爽的东西,只能强打精神硬熬,太医开的药吃了不少却也不见效,瘦的快脱了人形。

“敏嫔娘娘,”那拉氏与章佳氏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没什么印象,但从胤祥相貌看来敏嫔也必定是个美人,可今日一看这人双唇惨白脸上没一丝血色,想到那晚胤祥含泪的样子,那拉氏也差点哭了出来。见敏嫔强挣着要爬起来,那拉氏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床前把她又扶了回去。“我只是过来看看娘娘,要是劳累到您倒是我的不是了。”

“瞧说的四福晋能过来我这病就好了大半,东西我可不能收,四阿哥开府在外面也不容易,给德妃姐姐是他应该的,我可没这个脸收。”

“娘娘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您是皇阿玛的妃子也是咱们的长辈,再说了十三阿哥总是您亲生的吧,四爷和十三叔什么关系,您就权当是十三叔送来的。”

不理章佳氏的婉拒,那拉氏自己做主就让宫人把东西放进去,章佳氏病重也拗不过她只得作罢,但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看我这病着什么也一团糟,也没个拿出手的东西。皇上倒是赐过一些荔枝过来,祥儿见我不吃当天就拿去给四阿哥了。四阿哥爱吃这个,可惜只有那么一点。”

那拉氏连声说不用,知道有自己在章佳氏也休息不好,只待了一会儿宽慰几句便起身离开。

第7章

皇上南巡是大事,康熙爷一向主张轻车简行,但筹备起来也不能马虎了,按计划下个月就得启程,而且此次还有太后随行,把一群人忙的个人仰马翻。

“这次皇阿玛南巡的事情怎么样了?”

八阿哥胤禩此次也随圣驾南巡,按例走前进宫向慧妃请安,正巧同行的大阿哥胤禔也在。皇上出巡的事务繁琐,康熙让胤禩跟着一起操办,他生来心细事事都能考虑周详,虽然第一次倒也是有模有样,康熙看着高兴,胤禔却不怎么乐意。

在胤禔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自己是皇上第一个儿子,却从小被太子胤礽夺走了皇阿玛的注意力,论理长幼自己占了优势,可论尊卑太子和皇子虽然只差一个字却是天壤之别。好在自己的亲舅舅官拜大学士,舅甥二人在皇阿玛眼前也算得宠,可好日子还没两天明珠就权势尽失,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势力大不如前。而现在这些弟弟们长大了,是一个比一个会来事,有文的有武的把自己的光芒掩盖了不少,就连从小跟在自己的身边胤禩现在也了不得了,连裕亲王都亲口称赞他不务矜夸,聪明能干,品行端正,俨然翅膀已经硬的可以飞起来。

胤禩从小就看人眼色长大,又一直跟在他身边,大阿哥心里这点小九九他不用费心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仗着自己是几个阿哥中唯一有军功的从来不把这些弟弟看在眼里。军功又怎么样,他能学唐太宗玄武门兵变夺了太子的位置么,他没资格做李世民,太子也不是李建成,皇阿玛更不是唐高祖,可惜他却看不明白这个道理。胤禩却也没有意思要点醒他,因为生母地位的原因自己虽然不得不事事仰仗大阿哥,但他胤禩又岂是听天由命的人,只不过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皇阿玛南巡的事有于世龙他们几个操心,也不是第一次南巡,一切都是按照旧例来的,他们都是老手了八弟料想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我就安心做甩手掌柜拣个现成功劳。”

“这是皇阿玛亲自交代给你的,这么不上心让皇阿玛知道有你好受的。”

胤禩明白胤禔嘴上说的凶,心里却不定怎么高兴呢,也不点破只顺着大阿哥的意思辩解几句就算了。

那面的大阿哥不高兴,毓庆宫的太子可欢喜的很,平时在皇上面前谨言慎行生怕惹老爷子不高兴,如今皇上出京这紫禁城里不就自己说了算。

“太子爷,这皇上虽然出京了,可权力却不一定是归您了,张英几个都在朝上呢,这几个都是皇上的人,您在京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替皇上看着。”

索尔图的顾忌胤礽却不以为然,“你这可是多虑了,皇阿玛许我代行天子权,我说的话就是圣旨,张英他们怎么样,难道敢抗旨不成?我是储君,是未来的皇上,谁敢不上赶着巴结。”

“太子爷,您也说了是未来的皇上,那就还不是皇上。康熙爷正逢壮年,大阿哥那里又虎视眈眈,现在就我看八爷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次南巡他们几个随驾在旁,不知会耍什么手段。”

“你说老八?”胤礽不屑的“啧”了一声,一个辛者库罪籍生出来的能有什么前途,他从小就是被欺负惯了的,要不是有大阿哥在后面撑腰,什么也做不成。

“我倒是觉得八爷这人不简单,”胤礽从未好好看过胤禩一眼自然什么都不知道,索尔图则不同,他在朝上天天和各方势力打交道对事总比太子看得更透,“这满朝文武我还没听到有人说八爷半个不字,他只十七岁还寸功未立就被封了贝勒,能和四爷、五爷、七爷平起平坐。就以这次南巡事来说,我看就办的很体面。”

胤礽只要想起胤禩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就来气,他从小学会第一件事就是赔小心,现在居然也要骑到自己头上了,怎么也无法相信,“他真能有那么厉害?”

“这谁也说不准哪。”

刚到二月康熙爷就下旨启行,太后、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路随行。一路从直隶经高家堰、扬州府,后到达苏、杭二州。

胤祥打小贪凉,可从没见过这么个冷法,一连半个多月就没见这天上出现过太阳,穿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湿气就着冷风往骨头缝里钻。出京前胤禛曾千叮咛万嘱咐南方天气不比北方,张罗了一堆的东西,偏偏胤祥贪图省事全留在了宫里,现在被冻得瑟瑟发抖才知道天好、地好还是自家四哥最好。

从出生到现在胤祥从没试过这么长时间不见胤禛,天天见面那会也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分开时间长了才真体会到想念的滋味。怕胤禛在京里担心,胤祥每隔几天就寄信回去汇报一下近况,衣、食、住、行写得详详细细,少不了还有其他几个兄弟的言行。

从踏上江南地面的第一天起,大阿哥胤禔就在康熙爷身边鞍前马后没一刻离开。三阿哥胤祉爱读书也最讨皇上欢心,八阿哥胤禩是整日不知道在忙什么逮不到人影。一闲下来康熙爷就招胤祉和胤祥、胤祯两个小的陪在身边解闷。

法海好下棋,在他影响下胤祥也对这两方对弈游戏颇为偏爱,年纪虽然不大倒是也下的有模有样。

“法海啊,你看你这个学生的棋力怎么样?”

“回皇上的话,十三阿哥年少聪敏,这棋艺自是不在话下。”

“哈哈,高士奇你听听真是谁的学生谁向着,这人心啊都是偏着长的。”桌上摆着的是康熙昨夜与胤祥下的一盘残局,康熙爷端着茶杯对着残局已经转了好几圈,周围一群人谁也不敢出声,倒是康熙还有心情和高士奇打趣法海。

“朕倒是觉得胤祥这棋路挺有意思,你们说呢?”

法海不明白康熙的意图只是低头听着也不敢插嘴,高士奇久跟在康熙爷身边,多少拿捏出了一点他的性子,在出来巡查堤坝的当口,皇上能对一盘棋起了兴趣绝不简单。他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怒万岁爷,只得捡两句不当紧的避过去,“回皇上,在微臣看十三阿哥的棋路一看就是正统出身,想是摆过不少棋谱,难得他运用得当。”

“是啊……”康熙慢慢踱到窗前,透着院子里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望向远方,脸上不带一丝的表情,“那你们说其他几个阿哥的怎么样?”

“这……”

高士奇卡在那里,也终于和法海一样低头不发一言,康熙的神色太过平淡,一池平静无波的湖水下,看不透其中的奥妙。好在康熙也没想让他回答,挥手撵走了周围伺候的人只对着棋盘发呆。

其实康熙也是刚瞟到棋盘无意发觉的,自己这几个儿子下棋有意思,人也很有意思。像大阿哥胤禔下棋大开大合和本人一样有领兵作战的气势,太子胤礽棋艺不错可太计较得失反而落了下乘,还有胤祥年纪虽说不大但棋却下的绵里藏针。

在门外的法海还是一头雾水,他扭头低声去问一道和自己出来的高士奇,“高詹事,圣上是何意?” 高士奇沉着脸冲他摆摆手示意别问,历朝历代只要和皇子们扯上关系的事就没有好事。

第8章

皇上和大臣们议事,胤祥倒得了空带着三个贴身的奴才去了西湖边的灵隐寺。灵隐寺在灵隐山麓之间是杭州名寺,胤禛来信说敏嫔的身体一直都不见好,让胤祥这路上一颗心总也放不下,当听法海说起这灵隐寺有多灵验就起了上山祈福的念头。

如银针一般的小雨还在下个不停,原本香火旺盛的灵隐寺也被雨浇小了不少,石子路经雨水的洗刷滑的照亮,胤祥一步一小心的走在前面,却苦了跟来的两个奴才。瑞福原本是胤禛府里的人,胤祥出京时被派来随身伺候他,瑞福生怕这位十三爷身子有个好歹回府受责罚,拿着伞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却被雨水浇了个透。

进了巍峨的大堂,正面就是佛祖金身,胤祥跪在台前的蒲团上,合十虔心祈祷。瑞福早把烧好的侯在一旁,他大拇指,食指将香夹住,余三指合拢,双手将香平举至眉齐,恭敬三鞠躬。

“施主冒雨前来礼佛想必是诚心信佛之人。”

谛晖禅师从胤祥进门就在注意他,雨天山中人烟稀少,看这少年一脸忧愁想是碰到什么难事。

“大师谬赞了,”胤祥赶忙站起来向谛晖禅师还礼,“家母病重所以特来请佛祖保佑。”

“佛法讲一个缘字,必经磨难才能修成正果,施主孝心可嘉,我佛慈悲令堂定能度过此劫。”

“敢问大师,都说佛度有缘人,那什么人才是有缘人?”

“佛门广开世人都是有缘人,只看世人想不想入这扇门罢了。比如今日老衲在佛门能遇到施主,证明施主就是有缘人,只看您愿不愿意进来。”

“那大师怎么确定是我与佛有缘呢?”听这话胤祥来了情绪,“也许是我和大师有缘才对。”

谛晖禅师拨动手里的念珠笑着摇头,“施主错了,佛是无私的,人是自私的,与佛有缘易,与人有缘难。所以才有话说百年修得同船度,万年修得共枕眠。”

胤祥细细琢磨谛晖禅师的话,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只可惜在佛一道他远不如胤禛懂得多,总觉得似是而非的,“真应该让我四哥来的,他精通佛理和大师一定能聊得来。”

“所以是说施主的四哥与佛有缘,却与老衲无缘,但他是施主的兄长也自然是和施主有缘。”

“只要是血缘至亲就是缘吗?”胤祥想起让胤禛头疼不已的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争斗直觉就想摇头,“那亲人之间争的你死我活又怎么说?”

“呵呵,因为孽缘也是缘啊。”

胤祥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来说去有理的都是对方,这佛法果然是天下最奇特的东西,他一时之间起了玩心,“那大师愿不愿用手里的念珠和我四哥也结个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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