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皓生见他父子二人如此之样，心中只觉好笑。

颜楚凰笑道：“无度喜欢就好。”无度二字吐得清晰动人，满心的全是虔诚之意。

万无度把黄玉收入腰带中，笑岑岑的坐到一旁，眼睛上下打量颜楚凰，赞道：“刘兄真是像极了我儿时一玩伴，连眉目红痣卷发犹如同一人，也是风姿如天上明月，别人都摘不得。”

颜楚凰不做声默默的笑，明眸流转。

万无度有嗤嗤笑道：“儿时哪懂此事，现下想起来，便是深深的喜爱，如今便是真遇见此人，绑也要绑一起，那明月便是我来摘罢。”说完淡淡举起酒杯细细尝味。

颜楚凰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项皓生更是冷冷观着万无度。

颜楚凰惊诧完后，笑道：“不知无度竟有如此喜爱之人，羡煞刘某了。”

成斯理趁二人聊天之时，叫家中婢女上了菜肴。叫上舞女轻舞一曲，似皇家宴会。

几人谈笑风生，席中，颜楚凰借话不胜酒力，身体不适，要回客栈，成家二人本图颜楚凰的钱财，便留下颜项二人住宿，正中了颜楚凰之意。

此时已是子时，颜楚凰悄悄摸到成斯理的书房，正欲寻找账本，以求收刮的证据。

项皓生守于门边，夜色如水，冷得沁骨，项皓生记得颜楚凰自小畏寒，秋末时节便早早的用起暖炉，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他母亲便是当朝皇帝的七妹，生得如翩飞的蝴蝶，甚得士子的喜爱，西州朗国多次提亲，都没被允许，二十年前朗宁两国征战，不得已嫁给了朗国二皇子完颜真，但是定居于靖安，也相当于入赘了。颜楚凰自并不小娇生惯养，更不似一般纨绔子弟，他性子尖利如峰，不屈不饶，做事从来不折手段，于庙堂之上，也是个狠角色，狼崽子。

但听颜楚凰细细一笑：“找着了。”

项皓生一喜，道：“我们便走罢。”说完携起颜楚凰之手出房门。只听见一爽朗之声：“刘兄莫要走。”

远处花坛旁隐约站着万无度。

第三章

万无度站于花坛一旁，笑道：“刘兄谢兄为何走得如此之早？无度于二位相识不长，却似老朋友一般，何不留下来多叙几日？”

颜楚凰呵呵一笑：“无度可别见外，刚听闻刘某老祖母病危，正要回家探望。”

项皓生冷着一张脸，牵起颜楚凰的手，正要走，万无度身形变换，轻功了得，瞬时便搭上颜楚凰林外一只手，慵懒笑道：“刘兄留下与我去西州罢。”

项皓生一掌劈向万无度的胸口，万无度嘻嘻一笑，闪身避开，两人同时撒手，一盏茶时刻，已拆不下下两百招。万无度越显吃力。

项皓生咬紧下唇：“鬼神谷？”

万无度嘻嘻一笑：“兄台说得正是，无度便是鬼神谷赤鬼神人的拙徒。”

项皓生一惊，此鬼神股中的赤鬼神人年轻时便是江湖中出名的歪门邪道，一生功夫诡异狡诈，却算得上武林前十，年老后才收一徒弟，一年前被他徒弟用极为诡异的吸纳之法杀死，恐怕他功夫比吃鬼神人更胜一筹，此时一事在江湖激起千层浪，赤鬼神人常年栖于鬼神谷，他徒弟更是少人知晓，这人竟是万无度。

方才交手之际就已察觉此人功夫诡异灵活，不似正道，在他大意之际还用银针封住自己的几处大脉，现下无法施展全力，但万无度似乎并无意取他性命。

但听远处有刀枪碰撞之声，火光摇曳之影。

两人打斗之声引来成家家仆官兵，成家二父子原本计划二更天时杀人越货，孰不知颜项二人子时便要离开。

项皓生伸展狐踪步，绕于前门，欲要与颜楚凰夺门而去，那万无度也是身形一闪，直直挡道二人面前。

颜楚凰有些急，叫到：“无度，休要挡我二人去路，我刘某必知恩图报。”说完双眼望向万无度，清浅的眸子里却无恳求之意。说完便不动声色，一手抓住项皓生衣襟，一手随意抚着狐裘大衣，黑色的狐毛蓬松晶亮，衬得手指纤长，根根如玉，白得近乎剔透，有种直击人心的诡异诱惑。

项皓生冷眼观万无度动静。衣下肌肉微微收紧，似乎在续集力量。

万无度还是一副赖皮之笑：“无度说过，若你随我心意跟我去西州，我便放你二人。”

僵持之际，成家家仆官兵把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间灯火通明，火把摇曳，刀枪晃晃，长箭直指二人。

成逊身穿秀龙长袍，望着颜楚凰一脸假笑：“刘兄为何去得如此匆匆，成某还未尽地主之谊？”

颜楚凰笑道：“成兄孰不知，平民百官私穿龙袍是杀头之罪。刘某在此提醒成兄，莫要在外人面前丢了性命。”

成逊一听脸一青，随后又哈哈大笑：“刘兄不知，成某祖上便是这一带皇帝，现下我穿龙袍有何不妥？”

颜楚凰勾起嘴角，红唇尽似玉刻一般：“按照大宁律法，私自炮制龙袍，是凌迟之最，私穿便是诛九族，年龄为九岁以下施以杖、流。”明珠似的双眼微微眯起，如森林中最狡诈的狼，看得成逊不由得冷汗直冒。

“成兄犯下两庄，当是九岁以上者尽数凌迟。”

成逊一惊：“你便是皇帝从靖安派来的吏部侍郎颜楚凰？”

颜楚凰自是不理睬他：“成兄自指祖上为潮州皇帝，圣上早已得知，不杀你们，便是圣上仁慈，天恩浩荡罢了。”

项皓生冷冷望向人群，一双星目，透着浓浓杀伐之意，似要撕裂漫漫黑夜，神佛尽杀。

颜楚凰虽只有两人，带起的气势却好像身后有千军万马，淡淡道：“若你放我，我便只参你收刮民脂民膏，留你香火。”

身后却传来朗朗笑声，回去头，是万无度。

万无度笑道：“原来刘兄便是我一生要摘的那轮明月，楚凰，你让无度等得好苦。”说完伸出玉指，指向项皓生，轻声笑道：“此人便不是什么谢开罢，”声音中尽有深深的苦痛之意，“此人恐怕就是一月前下逐鹿山的皓生了。”

自是从小便知，此二人形影不离，恐怕已是彼此爱慕暗许，分也分不开，听闻十年前那项皓生为求武学之道，独上逐鹿山，若那时自己还留于靖安，恐怕现下那玉雕似的人儿便是自己囊中之物，想着，便心中好似苦涩，禁不住怨怼起自己那不争气的父亲。

成逊气急：“留下翡翠玉麒麟！不留活口！“

颜楚凰眼神三分多情七分无情，望向围拢之人：“若是识相，便让开。”

那些个成家仆役摄于项皓生之名，更恐于颜楚凰之眼色，不知不觉竟向后倒退几步。

项皓生防备成家家仆之际，可料那万无度却快速使出折梅指，直击项皓生之死穴，招招狠辣，竟是要至项皓生于死地。

颜楚凰惊呼：“皓生！“

项皓生因被封大脉，无法全力施展，本自己胜于万无度，现下却越显下风。

两人战意已燃烧至极点，已然出剑，、虚式分金、棹歌中流，剑法精湛流畅，转眼便是三剑削向万无度。

万无度手掌破入刀光，项皓生只觉钢刀剧烈震，一股充沛之极妖邪无比的劲气席卷而来，直透经络，当下强运太一心经，两股真气硬拚一记。

项皓生连退三步。

两人争斗得难舍难分，成家仆役都看得痴了又呆，成逊恼羞成怒，从旁人手中夺来弓，向着颜楚凰就是一箭。

颜楚凰欲躲，却肩中，不禁痛呼一声。

项皓生不顾万无度如闪电般的劈斩，硬是接下，架起颜楚凰飞越院墙。

万无度回头望向成逊，眼中尽是如毒蝎般，似是喷出火来。随手一根银针向成逊飞去，一瞬间，成逊死于万无度的白泥碎花针。随后也飞出成家府墙。

第四章

颜项二人顺着山路向山中逃去。月明星稀天色泛着荧光玉粉，光影透过树林，奔跑的人影倒影在后退的参林中，影影绰绰仿佛万物鲜活。

狐裘大衣已然不见，颜楚凰身作一袭白衣，似是灵狐。

他虽肩中一箭，却不呼痛，脸色惨白，似是忍着剧痛，项皓生背着颜楚凰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来到一座山谷中，冬夜寂寂，空谷幽幽，山壁隙缝中却飞泻出一匹雪缎也似的飞瀑，下方一汪深潭。

刚才过招只得一炷香的功夫，却是兔起鹘落、惊心动魄，再一路不要命的狂奔，项皓生已是肋下隐隐生痛，知岔了真气，忙在水潭边放下颜楚凰，瘫倒在地呼呼喘气，水声隆隆。

颜楚凰忍痛叫到：“皓生，把箭头砍了，刚才硌得我好是疼。”

项皓生拔出紫索，削泥一般削掉多出来的箭头，颜楚凰眼睛盈盈的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紫索短剑，笑道：“好剑，快极。”又笑道：“皓生，今日你我是否可逃过那万无度？”口中竟是谈笑风生之情。

项皓生不回口。便要起身再背他。

颜楚凰心中一狠，冷冷道：“皓生，借你宝剑。”

空手取出项皓生别在腰间的紫索，一剪竟刺向自己胸口。

紫索短剑切金断玉如削豆腐，更何况血肉之躯？

颜楚凰仿佛一抔冰雪灌进了心头深知紫索锋锐无匹，却不知剑锋如此之冰冷，冷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嘴角却溢出热热的血来。

项皓生一惊，呼道：“楚凰！”

颜楚凰轻轻从胸口拔出利剑，扔到项皓生面前，笑道：“皓生，点我穴道止血。”

项皓生点下颜楚凰几处穴道，服他躺下，心中不忍，道：“你这是干什么？”

颜楚凰苦笑道：“那万无度想要的只是我，不想我死，你快快离去，休要他找到你。”

项皓生望着那把陪伴自己三年的紫索，，一泓鲜血滴落，月光下反射出赭色的诡异色泽。似是糟了罪一般的恶毒之器，迟迟不愿捡起。

颜楚凰见他不走，急急催到：“你修为定在他只上，你养足伤后，来救我便是。”随即又轻轻推了他一把。

颜楚凰眼前有些模糊，却清楚的看到天际一颗星，发出寂寞而灿亮的星光。项皓生的眸子，就像星光一样华丽璀璨，却不冰冷锐利。

项皓生想了一想，拿起宝剑在潭水中洗净刀锋，拭干水迹，凝视着颜楚凰的眼睛。

仿佛过了百年，项皓生不再说什么，拿起紫索转身一步步走出山谷。

颜楚凰的眼神似燃尽了的火光，终于黯淡寂灭。胸前那片与箭伤合为一体的殷红的血迹，却愈发夺目刺眼。

两个时辰已过，万无度寻到水潭边，却只见到颜楚凰躺在瀑布下水流边一块大石上昏迷不醒。

万无度略一思忖，心中雪亮，个中缘由已然秋毫尽掌，放眼一看，四周果然不见项皓生的身影。心中气急，又隐隐约约有喜悦之气。

轻叹口气，更不迟疑，坐到石上扶起颜楚凰，一探鼻息，呼吸低弱断续，仔细看了看伤口，见一剑正中胸口，伤口极深，若不及时疗伤，只怕活不过一天。

下手分寸把握得既狠且准，留下颜楚凰一口气，却又伤及心脉，若万无度不想他死，只能立即放弃追击，留下为他治伤，而只要拖个三五天，待项皓生打通筋脉，便可再救他回去。

伸出手掌，掌心散发出白金似的光辉，轻放于颜楚凰的小腹丹田处，真气激发下，颜楚凰悠悠醒转。

万无度柔声道：“你伤得很重，我得先用真气护住你的心脉。”

颜楚凰眨动着眼睛，痛得眼前模糊，却分别出了眼前人。

万无度笑道：“后悔吗？”

的

颜楚凰竟也笑，轻轻叹出一口气，晕了过去。

万无度不敢再拖，也不敢轻易移动颜楚凰，只背瀑布而坐，双掌护住颜楚凰的后背气府，以一股柔到极处的充沛真气助他平复受创的心脉

旷野无人，万无度更无所虑。

从瀑布中尽然弹出四处石子，力道霸气不可挡。

若是万无度平时，要闪开这四颗石子就如挥手一般容易，但此时颜楚凰伤势渐稳，万无度正把真气从他体内一丝丝抽回来，中途不能稍有停顿。

而此刻石子已无声无息的破空而至！

万无度瞬时倒地。

只是点他不动穴而已，项皓生终究放他一马。

却已伤心脉。

这个陷阱看似简单，却精准毒辣，因地制宜，人心时机细节无一不丝丝入扣。万无度败得心服口服。

万无度急促的重重咳嗽几声，口中不绝喷出血来，却对颜楚凰笑道：“你们两个……很好，你……你真是……真是好得很。”

虽笑着，眼神里却是毫不遮掩的森冷恨意。

这一年来自己只杀人不救人，颜楚凰以身作饵，打碎了自己那一点难得萌生的柔软，何其残忍？

那人尽然还是自己八年来朝思暮想之人，心头牵扯之人！

一败涂地！

、

项皓生衣衫尽湿，似站都站不稳，背却挺得笔直孤傲，眉宇间自有不可一世的夺人气势。

颜楚凰大喜过望，唤道：“皓生，你竟没有走！”

项皓生前去扶起颜楚凰，点点头，又对万无度道：“你低估了颜楚凰，也低估了我项皓生。”

说完便要背起颜楚凰走。

颜楚凰有些不忍，对项皓生道：“他怎么办？”

项皓生想了想：“我无意伤他，点他大穴，六个时辰时辰后便可自动解开。”

颜楚凰笑着不说话，一手颤巍巍的从项皓生手中夺过紫索短剑，一剑刺向万无度胸膛，但见身后一手轻挥隔开那一剑，颜楚凰转头一望，竟是项皓生，满眼惊讶道：“皓生，他要努了我去西州，我不得不杀他！”

项皓生闭上眼摇摇头，道：“楚凰，他是儿时伙伴，我究竟是不愿看他死的，”一手覆上颜楚凰的后背，轻轻撑住他，“有我在，我不会像今日一般让你入困境，我不会让他带你去西州。”

颜楚凰微微一笑，眼中透露出种种温情，转眼望向万无度起轻蔑道：“今日是项皓生为你求的情，我就放你不死，你要记住他救过你，但是他说不杀你，我也没有说会救你，你就在此地躺着吧，若是你运气好可能还能活，若是运气不好，被野狼大虫吃了，活活饿死了，你去了阎王殿只管述我的不是好了，“说着哼了一声，” 若你逃出生天，可千万别碰见了我，我必定见你一次杀你一次。“说完便便自动付上项皓生宽阔的背，项皓生拿过颜楚凰手中的紫索短剑，系在腰间。

两人静静离去。

万无度嘴边的血似靖安最红的胭脂。

从未有过的哀伤低回，像汇聚成暗流的碎冰，蔓过血脉，刺伤心头。

至始至终，你眼中就只有项皓生吧，刚才那一眼我尽数看见了，从十年前就见过你这样望着他，今日再见，却是让我难诉相思之苦。

颜楚凰！

抬头看时，满月已经孤寂的升起，却看不到星，漫天星光原来都在颜楚凰的眼里，有多美就有多可恨。

出了山谷，两人到小镇上雇了马车，连夜赶路。

第五章

一路上，虽颜楚凰的伤势因万无度的全力救助，早已无大碍，但那切肤之痛，无内力之人是万万受不住的。正午之时，便发起烧来。

项皓生紧紧抱着颜楚凰，慢慢注入真气，为他调节冷热之感。

颜楚凰虚弱之神，休花之态让项皓生心生愧疚，自小颜楚凰不爱动，但是也从未像今日一样，奄奄一息。

颜楚凰抬头望他，无力的笑笑说：“今日便不能去看那说书人的皓虎大战摧心指了。”

说完轻轻闭上双眼，脸上流露出一股失落之色。

便闭上嘴，不再说什么。

一路颠簸，半月后，两人到达靖安。颜楚凰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靖安乃是宁国都城，是比之朗国都城开羯，西州廊回都要繁华富贵。项皓生十年未回都城，还未到靖安之时，就抖擞了精神，好似早已忘却了半月的劳累奔波，睁眼看着车窗外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