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遥年想，遥日真的过的不错吧，有妻有子，而今他又来到了这么一个进不来出不去的地方，怕是楚遥日的心头大患都没有了，日子过的更舒服了。

“很好就好。”望沉默良久才说了这么四个字，然后便又再次拿起了筷子开始低头吃饭，模样却不像刚才一般自然，楚遥年若有所思的看着望，看着望有些悲伤的扬起嘴角，低着头一点一点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直到有什么东西落进碗里，望终于抬起头来“麻烦你收拾一下了，我先回屋。”

楚遥年想开口问望，望到底跟楚遥日是什么关系，但是看到楚遥日落寞的背影，只觉得这一刻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才好的。

楚遥年去收拾望的碗筷，却双手一颤，那白花花的米饭上，那抹殷红是那么的显眼，已经痛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么，已经这么痛了么。

夜里，依然是望痛苦挣扎的声音，楚遥年依然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这样的心伤，两个人，会不会就会痛的少一点。

今晚的望没有去书房，疼过之后，便灭了灯，好似睡着了，楚遥期在门口站了好久，终于放弃去打扰望的念头，他不知道望到底和楚遥日有什么纠缠，只是知道，望是受了伤而回的，他是不是为了楚遥日而死？

那，楚遥期呢，为了他而死的楚遥期，是不是也在某一个和这里一摸一样的地方，一个人承受着这样不得超生的痛楚，承受着生命中永远无法解脱的痛。

楚遥年站了良久，终于决定离开，望却突然说了话“无名，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夜夜如此痛苦么？”楚遥年靠在门上，不答话，却也表明了自己想要知道。

“因为当时跟一个人约定，让我留在这里，说也许有一天能够实现我的愿望，我一直挂念着的，也只有他有没有得到幸福，如此，我总算也了了心思，谢谢你，告诉我他过的很好，谢谢你，无言。”望声音带着笑意。

“你在这里夜夜承受着这样的痛楚，只为了想要知道他幸不幸福？”楚遥年苦涩的问道，望依然在笑，声音里都是眷恋“是啊，只为了这个执念，留在了不属于我的世界。”

楚遥年想问他值得么，望却再次开口“无言去睡了吧，明日，我告诉你如何离开这里。”

楚遥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漫漫长夜，痛的何止一人。

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个执念，有那么一个，停留的理由，又何必去问值不值得。

（四）

望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了，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楚遥年也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直到傍晚望才从书房里出来，楚遥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看着望脸色苍白的微笑。

望究竟想的是什么，楚遥年也是不知道的，望来到楚遥年身边“今日你就能出去了，但是，请你帮我一个忙。”楚遥年答应了一声，表示可以。望笑了笑，伸手握住楚遥年的手，就将他往书房带，到了书房，望笑“请你，帮我将这里烧毁吧。”

楚遥年惊叫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此刻更是难听“你说什么？”望依然笑“请帮我烧毁吧，若是我自己来，我会舍不得。若是你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为什么？”楚遥年不理解，望笑了笑“只是该解脱了而已。”说罢，望没有再做任何停留“我今日去做点好吃的，若是你烧完了书房，便替我将第三棵树下的酒挖出来，今夜，不醉不归。”望拂袖离去，走的潇洒。

楚遥年看着书房的门，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最后，还是推开了那房门，书房里摆着不是书本，而是一瓶瓶摆列好的药瓶，洁白的晃眼，楚遥年打开一瓶，却发现里面是空的，楚遥年最后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打开了多少个空瓶子，直到他打开一个瓶子，里面还剩下一颗药，鬼使神差，楚遥年将那一颗药放进了怀里，然后他退出了书房，烧毁了书房。

望在厨房，听着噼里啪啦的火声，终于笑了起来“是该结束了，这种，无谓的等待。”他以为自己是笑着的，却不知道，血液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晚上，楚遥年就坐在望的对面，望笑的温情“今夜，算是我为无言送行，先干为敬。”无言却什么都不说，两个人最后只是沉默，不停地喝着酒，有时候动一动筷子。

望的酒量似乎和一般，几杯酒下了肚，脸色竟然微微泛红，望终于笑了笑打破了沉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无言嗯了一声，却知道，说是一个故事，怕是是真真实实发生在望身上的，他也很想知道望到底跟楚遥日是什么关系。

望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笑了笑“无言，等一下我可能要变回我死的时候的样子，希望不会吓到你。”也不等楚遥年回答，望接着说了下去“有一个孩子本来家事贫寒，父亲为了养活那孩子几个弟弟，在那孩子七岁那年给他卖到了武馆，他资质不好，只能给人当活靶，总是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他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要在那个武馆生活了，结果莫名其妙的，他被一个武林中颇有声望的大户人家看好，被收做了了义子。”

“后来他遇到了两个哥哥，一个大哥，一个二哥，他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就喜欢上了大哥，大哥很好，会耐心的教他习武，会耐心的会安抚他的不安，后来，因为他的缘故，二哥的眼睛被人弄瞎了，很多事情他是身不由己的，很多事情必须要做的，只是，没人再信他，他祈求着大哥会信他……”望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楚遥年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不要再说了。”此时的楚遥年已经不能够保持自己的冷静，他看着那望的样子慢慢的变化，听着望口中熟悉的过往，看着望突然被撕裂开来的双眼。

“无言，你怎么了？”望略有些吃惊的问道。似乎是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望笑了笑“没关系的，一切都结束了。虽然有些难看，不过，不会疼了。”

望，不，楚遥期胸口处的血慢慢染红了衣衫，楚遥年依然只是紧紧的抱着他，楚遥期笑了笑“听说他过的很好，我就放心了，我彻底消失之后，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一身是血的的躺在他怀里，楚遥年终于崩溃“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蛋，楚遥期，我不许你死，你不能就这么消失，我不允许！”

“你原来是认得我的。”楚遥期说着，吐出一口血，楚遥年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想起怀里的药，他想把药给楚遥期吃下去，楚遥期却紧紧的闭着嘴，如何也不张开，楚遥年把药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低下头，吻住楚遥期，将药推进楚遥期的口中。

楚遥期浑身无力，却还是想要将药吐出来，楚遥年死死的制住楚遥期，坚决不让楚遥期把药吐出来“楚遥期，你给我乖乖听话！你要连大哥的话也不听了么！”楚遥期一愣，伸手，却被握住“是我，我在这里，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好，只要……”

而这个时候的楚遥期却浑身痉挛了起来，他死死的咬住嘴唇“好痛，好痛。”楚遥年看了看时辰，这个时候，是每夜楚遥期发病的时候。

楚遥年紧紧的抱住楚遥期“没事了，没事了，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到楚遥期沉沉睡去，楚遥年将楚遥期安顿好之后却皱紧了眉头，他向书房跑去，书房，早已经化为乌有连带那些药。

他一直站在灰烬前，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忽然楚遥年就那么笑了，笑得很开心，开心到，泪流满面。

（五）

“你到底是谁？”楚遥期已经恢复了望的模样，声音也是冰冰冷冷的，楚遥年上前，抱住楚遥期“你难道不是一直在等着我？如此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么？”

“年……”楚遥期支支吾吾的喊了一声，却只觉得，抽空了那些勇气，抽空了那些执着，当他就在身边的那一刻，却再也没有了那些曾经想要的东西。

“药已经被烧光了，昨日那颗是最后一颗。”楚遥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楚遥期微愣，然后露出一抹苦笑“烧光了也好，一粒药只能维持一天，而且要夜夜承受这药带来的锥心之痛，夜夜承受着死时的痛，反反复复，总好过这样的折磨。”

“你会消失么？”楚遥年依然是抱着楚遥期的，生怕下一秒，怀中的人就会消失不见。楚遥期笑了笑“自然是会的，我毕竟只是个死人而已，听说你过的好，我就很满足了。”楚遥年却更加紧紧的抱住楚遥期“我过的并不好，我不是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是遥日，我被遥日陷害，在被人追杀的时候偶然进入到了这里，我没有妻子，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你。”

“年，你现在信我了么？”楚遥期低声问道，楚遥年轻轻吻着楚遥期的额头“无关乎信不信你，只是你死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的心，再也不完整，无关乎信不信，只关乎，爱不爱。”

“我对你说的，没有一句假话。”楚遥期紧紧的揪住楚遥年的衣领“我从来不曾骗过你。”楚遥年拍了拍楚遥期安抚道“我知道，是那时的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这，一定是个梦吧，还真是一个很美的梦。”楚遥期露出甜蜜的笑“很美的梦，就这样一直让我睡下去好不好？”楚遥年捏住楚遥期的鼻子，然后在楚遥期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楚遥期喊了疼，楚遥年笑道“如此你还觉得是梦么？”

“我是真的在你身边了，而且不会跟你分开了。”

夜里的风，凉凉的吹着。

“年，我消失之后，你就能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去了。”楚遥期轻声道，楚遥年吻他，深深的吻，让楚遥期憋红了脸，楚遥年坚定的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只是陪着你。”

火，吞噬了梦境。

“这一次，我陪着你，我再不能忍受你受这刻骨的痛，再不能看着你痛苦的挣扎着，如果消散是解脱，我陪着你一起化作这天地的尘埃。”

“年，还记得这幅画么。”楚遥期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画轴“这是我唯一带来的东西，有你和我的回忆。”

楚遥年怎么会不记得，这是他第一次教楚遥期画画，楚遥期笨手笨脚，上面画的鸟儿像一只鸭子，然后楚遥期一生气就将这鸭子用磨填满了，却被一边的楚遥年，就着这磨团画了一副山水画。

“你一直留着。”

“是啊，从不敢忘，我如何的爱着你。”

火，终于将两人的卧室也埋没“我啊，再也不能舍弃你了，就让这火将我们一起化为灰烬。”

楚遥年握紧楚遥期的手，然后吻楚遥期，相濡以沫，也不过是如此了吧，唇，一寸远，呼吸，烫了肌肤。

年，再说一次，再说一次……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楚遥期死前的哀求，楚遥年笑，从前一直都不懂，一直不知道，楚遥期索要的那一句话是什么，但是这一刻却清楚的知道楚遥期想要的那句话是什么。

“小期，我喜欢你。”

“再说一次。”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小期，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小期……

微笑着，握紧双手，任火，烧尽这一生眷恋。

待到迷雾散开，又是破晓黎明时。

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疼，眼前一个少女露出娇羞的笑“你总算醒了，你跌下悬崖，被我救了。”

“你是谁？我又是谁？”

“你失忆了？那你一直紧紧的抓着这幅画不肯放手，你看看你是不是能想起什么？”那少女递过来一幅画。

打开，是普通的山水画。

“你想起什么了么？为什么哭了？”

“想不起来。”他伸手摸了摸湿润的脸“大概是今日，阳光太耀眼了吧。”

泪，湿了画卷，墨，渐渐散开。

年，忘记我，请，幸福的活下去……

如此，爱过，此生足矣。

我喜欢你……

用一生，用一梦，换此生无憾，从此，我与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皆不见……

番外：一世等待一生凉

（一）

箜想，这一生大概是要这样度过了吧，带着那些期待，度过那突如其来的生命界限。

乐觞是喜欢看着箜的，变回人的箜终于还只是一个人，虽然冷静依旧，但是却多了那么些人气。

乐觞的眼睛并没有拖多久，几乎是跟着箜回到箜所在的城池就好了，但是那次还是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痕，他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的看着。

箜是一直努力的照顾着乐觞的，乐觞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看不清箜的表情，但是总是觉得箜是温柔的，也许看不清也是一种幸福的。

箜，你喜不喜欢糖葫芦？

不喜欢。

为什么啊，孩子不都是喜欢糖葫芦的么？

我不喜欢。

唔，那我吃掉了哦。

随便。

那人总是会把糖葫芦吃的满嘴都是糖，黏黏的还非要亲在箜小小的脸蛋上，会迷迷糊糊的因为没睡好而撞到门。

那人总是会笑的温和，箜始终是不相信那人是如此无情的，明明已经变成人了，为什么师父还不出现？

是因为乐觞在自己身边么，所以师父是不能够出现的，乐觞不知道师父到底是什么身份，却还是一直相信着无论师父做了什么，也还是那个温柔的师父，那师父一直都是迷迷糊糊，温温柔柔的，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那样的残忍。

时间久了，终于还是会觉得乐觞的存在是一种责任，亦或是一种无奈，可是看到乐觞不时露出来的笑容，终于觉得这个人还是很像师父的，那种容易满足的笑容，那种时不时的温柔，还有，那可爱的小迷糊。

在离开沐清素不久，他遇到了那个叫无乐的人，无乐避开了乐觞，带着敌意的看着箜，箜不明白为何无乐会有那样的表情，那么悲伤而愤怒的表情。

你可知道你负了情？

自然是知道的，可我唯独负了的，也只有乐觞而已。

无乐终于大笑，只是笑得红了眼睛，是，你负了的只有乐觞，多可笑啊，无欢，他却连负了你都不知道。

无乐终于还是走了，甚至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给箜，箜只能傻傻的看着他离开，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

无欢是谁，师父，我真的是不知道的，你可知道，我因为爱着你，终究也只能负了乐觞，我能照顾他到生命终结，却终于是无法爱上他的。

捂着头，乐觞泪眼婆娑的找寻着箜的身影，嘟着嘴埋怨着为什么无乐来了就要把他自己关在屋子里，箜见了他如此模样，走到了乐觞的面前，伸出手轻轻的摸着乐觞的头，乐觞红着脸低声说，又撞到头了。

箜的声音是笑着的，他说，笨蛋。

乐觞红了耳根，低声骂到，混蛋。

若是他没有低下头，大概也是会看到，箜此刻如此悲伤的表情吧。

我终于还是想念着你的，师父，你为何不来看我，你是否也是如此认为，认为我是背叛了你的。

傻瓜，我又怎么会如此认为，我只是再也触碰不到你，再也无法安慰你，你可知道我们都是逆流在宿命中的人，我们越是要解脱，越是身陷牢笼。

（二）

乐觞看不清东西，虽然有箜在身边，虽然看不清箜的表情，却总觉得这样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在喜欢的人身边，可以好好的留在这个人身边，感受到这个人的温柔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