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楼微微侧身，躲过了这一刀，不过他身下的马就没这么幸运了，身下马一声惨嘶，戴小楼整个人跌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上沾满了泥土好不狼狈。

说起来，刀起刀落不过片刻的功夫，等穆天寒解决了林子里埋藏的人手跳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戴小楼跌倒在地，身上满是血迹。

眼睛一红，穆天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看到那样狼狈浑身是血的戴小楼，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心痛了。

身形一闪，将身体提到极致，猛地跳到戴小楼身边，一把架起戴小楼，“你怎样？”

脚下一阵踉跄，“嘶……”的一声，戴小楼脸色难看，再次跌倒在地。

“受伤了？”

感觉到对面的杀气，穆天寒扬手，唯一一个对手应身倒下，小腿上扎着穆天寒那把匕首。

轻轻摇了摇头，戴小楼觉得自己的腿都断了，酸麻酸麻的没有一点儿力气。

抬头，对上穆天寒亮晶晶的眸子，心中一动，戴小楼整个人往穆天寒怀里靠去。

穆天寒一怔，没有多想，低头检查戴小楼，“伤在了哪里？”

戴小楼心中焦急，偏偏脸上不敢做出分毫，他并没有真的受伤，只是骑马久了，两条腿不听使唤。

猛然抬头，对面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手腕，夜色下，一个亮点飞了过来，来不及细想，戴小楼的身体快于脑子做出了反应。

穆天寒只觉得身体被戴小楼大力一撞，紧接着一个身体僵硬的压了过来。

一声闷哼，戴小楼眼前一阵恍惚，唇角一抹血迹蜿蜒而下。

“小楼？”一声惊呼，随手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手腕一抖甩了过去，对面那人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刀柄，眼前一黑，死了过去。

小心翼翼的从戴小楼的身下挪了出去，一眼就看到后腰上的弩箭，颤巍巍的扎在他腰间。

“莫莫，快过来。”目眦欲裂，穆天寒从未像此时这般焦躁。

莫莫和如是早就按捺不住，如果不是那两个属下按着他们，早就冲过来了。

“少爷，箭上有毒！”莫莫抬头，一脸忧虑。

“严重不严重？”摇了摇戴小楼，人已经昏死过去，穆天寒不懂医术，不敢乱动。

摇了摇头，“不是特别重，不过如果不及时处理会伤口恶化，久了也会要了命。”

穆天寒眸子里闪动寒光，看来，这些人并不是单纯劫道那么简单啊。

后悔没听戴小楼的话多带些人过来，一把抱起戴小楼，“你们两个，去把林子里那些晕倒的人都给我绑起来，另外派人给最近的黑火中人送信，让他们派二十个人给我。”戴小楼一早就准备好了人要给他带着，是穆天寒艺高人胆大没要，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

两人恭敬的应了一声，各去忙着处理那些昏迷的人，在看到几十人或伤或被打倒动弹不得时，两人相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

穆天寒抱着昏迷的戴小楼，循着一处浅浅的水声找过去，走了差不多半里地，看到一处小瀑布。

利落的找来干柴，在瀑布边生起一堆火，那边莫莫已经拿出药准备为戴小楼医治。

“少爷，弩箭有倒钩。”盯着如是递过来的之前收集的箭矢，莫莫一筹莫展。

穆天寒眉头一挑，看了一眼那箭矢，又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戴小楼，腰间那箭矢还没起出来。

“有酒没有？”

默默摇了摇头，他们这一行人没人嗜酒。

叹了口气，穆天寒来到河边，擦开净匕首上的血迹，再拿到火上烤了片刻。

在莫莫和如是愕然的目光下，一把撕开戴小楼后背的衣物，光洁的后背跃然眼前。

来不及欣赏，一眼就看到后腰上泛着模糊血肉的伤口，“你们两个，按住他。”

深吸口气，手中匕首插入伤口。

“啊……”昏迷之中的戴小楼一声惨叫，身体狠狠的挣扎两下，不过片刻又痛晕了过去。

利落的挑出箭矢，低头，趴在伤口上大口吸出几口血，直到伤口周围都是鲜艳的血色，莫莫确定已经没有毒素，洒上药沫后，穆天寒撕开衣襟，一圈圈绑在戴小楼的腰上。

还好弩箭不大，伤口也不深，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一晚上，戴小楼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自己被放在蒸笼里，翻来覆去的蒸着，身体一会儿热的难受，一会儿又冷的难熬。

穆天寒守在戴小楼身边，因为担心他受了其他伤，在火边几乎扒光了他。

待看到大腿内侧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尽管已经刻意保持冷静，穆天寒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从莫莫那拿了伤药，小心的涂抹在大腿内侧的嫩肉上，撕了一块衣襟，帮戴小楼擦干净身体，从几人随身的包袱里找来干净的衣物帮他换上，抱着昏迷之中的美人儿，穆天寒一阵感慨。

一个属下，能在危险的时候替他去挡箭矢，穆天寒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不感动。

只是感动归感动，穆天寒并不会因为这样就留戴小楼在自己身边，那样只会对他不公平。

也不知道那两个黑火手下怎么做到的，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一行三十人的队伍出现在他面前。

“黑火戴护法坐下罗力拜见主子。”

看着面前这位一袭黑衣的属下，穆天寒挑眉，看那年纪似乎刚过二十，这个戴小楼，手底下的人难道都跟他一样俊逸年轻不成？

“怎么这么快？”穆天寒疑惑，这里距临安一百多里地，建康那种小镇，似乎也不该藏这么多人才是。

罗力跪在地上，穆天寒没叫他起来他不敢妄动。

“回主子的话，属下一直跟在主子等人后面随时候命，见到黑火暗号，才赶来。”

轻轻点了点头，穆天寒没有多说，今晚明显是不能去军营报道了。

示意他们搭好帐篷，抱着昏迷不醒的戴小楼，和莫莫一起进了一处最先搭好的帐篷。

如是紧跟其后进了帐篷，规矩的站在一边。

床上戴小楼似是很痛苦，即使在昏睡之中依然皱紧了眉头。

“少爷，药喂不进去。”瘪着小嘴，莫莫快急哭了，戴小楼开始发烧，这可不是好现象。

“我看看。”皱着眉头坐到床边，看了一眼莫莫手里的药丸，“把它化成水。”

“不成啊少爷，小楼哥哥中毒了，那箭上有麻药的成分，他自己不懂吞咽。”

叹了口气，穆天寒伸手接过那药丸扔到水里，莫莫阻拦不及，叹了口气。

伸手抱起戴小楼的头，穆天寒看了一眼莫莫，“我这是为了救他，莫莫你可不要误会啊！”

莫莫一脸茫然，刚想问出口，结果看到少爷的动作顿时瞪大了眼睛。

如是同样错愕的张口檀口，脸蛋红扑扑的把头扭到一边。

喝了一口药水，穆天寒俯身，嘴对嘴把药喂了进去。

一连几口，一点儿药汁都没剩下，末了砸吧砸吧嘴，还别说，这小子味道不错。

蓦然对上莫莫诡异的目光，穆天寒尴尬的咳了一声，“那个，时候不早了，没事洗洗睡吧！”

帐篷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今晚发生了这种事，戴小楼又受伤，哪里有人真的睡得着。

虽然赶了一天路大家都累了，可也只是闭目假寐而已。

莫莫总觉得这气氛有些紧张，见如是闭着眼睛似乎正睡的香，壮着胆子小心的拉了一下穆天寒的衣角。

穆天寒其实心里复杂，根本没睡着，发现莫莫爬到身边，看着小家伙有些担心又有些委屈的小脸，好笑的掐了一把。

“怎么了，莫莫是不是不舒服？”

伸手把莫莫揽到怀里，小心的按抚着他后腰上的穴位，想办法要让这个小家伙好受些，知道他身上不方便，这么赶路会让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很辛苦。可是穆天寒也没有办法，军营那边的形势不等人。

心满意足的享受着主人的按抚，莫莫在穆天寒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见少爷心情还好，莫莫壮着胆子问道：“少爷，小楼哥哥他……他对少爷很好呢，为少爷挡箭矢，小楼哥哥可是连命都可以给少爷的……”

看着莫莫有些躲闪的眼神，穆天寒了然的在莫莫的身上拍了一巴掌。

“小家伙，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少爷把小楼哥哥收了吧。”在穆天寒的怀里拱了拱，莫莫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求道。

“你啊你。”宠溺的点点莫莫的鼻子，穆天寒叹了口气，“莫莫，我说过，他是属下，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语气有些严厉，穆天寒发现，自己似乎太宠着这小家伙了，如今这话都敢开口。

莫莫一怔，想到白日里少爷凌厉的目光，心中一颤。

莫莫有时候很呆，可这并不是说他很傻，相反，他很机灵。

莫莫知道，少爷对自己再好那也是主人，应该主仆分明的，明白自己逾越了，赶紧起身在穆天寒身边跪下，胆颤心惊的道：“少爷，是莫莫逾越了，请少爷责罚。”

穆天寒不悦的皱起眉头，没有理会莫莫任由他跪在那里。

“莫莫，你这是做什么？”

“少爷，莫莫也只是属下，不应该这么试探少爷，莫莫知错了。”莫莫低着头小心的回答着，很怕自己再得罪了少爷。

“哈哈、哈哈，莫莫，你现在也和我来这套是不是？难道我话说的不够清楚嘛，你和他是不一样的，难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还是你不想明白？你们都是属下，那我又是什么，你们把我置于何地？如果说我是主人，那莫莫你告诉我，你又把我的感情当成什么？”

穆天寒真的有些生气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想让感情专一的他，可现在偏偏又陷入了这个感情的怪圈，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让这些人明白自己的苦心，明明是为别人着想，可谁知道大家偏偏把自己当成恶人。

明明此时是很气愤，可这番言语在他嘴里说出来，在莫莫听来竟是说不出的心酸。

22、养伤

穆天寒带着一丝委屈，一丝不甘，和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担忧开口质问道，不是他有意为难眼前这个孩子。可自己明明已经努力做到要感情专一了，可不知为何，自己却又偏偏的被动的陷入了此时这尴尬的境遇。

是自己多情吗？

可自己从未想过要招惹戴小楼这些人；

是他穆天寒无情吗？

可莫莫当初要死要活的，又叫他如何狠下心，来伤了这个本就伤痕累累的孩子。

自己一心的维护着几人间那微妙的关系，可却换来了大家的不理解。

穆天寒现在感到很委屈，自己这个主人居然让属下欺负成了这样，穆天寒突然觉得这个主人似乎也不是那么自在的，特别是眼下莫莫的反应实在是伤了他的心。

他已经这么努力的呵护这个小家伙了，可是他这个时候居然还是把自己当主人看待，那自己付出的感情呢？难不成他以为那只是主人对属下的宠溺吗？

听到主人那委屈的辛酸的话语，莫莫没来由的心里一震。

几个月的相处让莫莫知道，这个主人这次是真的动气了。

毕竟莫莫年纪还小，再聪明也是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的，此时看着主人真的动怒了，莫莫委屈的流下眼泪，很怕主人因此厌烦了他，跪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莫莫那张委屈的小脸，穆天寒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还是个孩子，自己何苦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呢，何况他身上还有伤，估计自己这次又吓到他了。

心疼的拉过一旁跪着的莫莫，不着痕迹的轻抚着莫莫的膝盖，把头枕在莫莫的肩窝。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就在莫莫还没有弄明白状况的时候，穆天寒开口了。

“莫莫，不要去想别人了，你还只是个孩子，自己的事情都没有想明白，哪里有能力去担忧别人。只要莫莫不离开我，我就不会放手的，真的。”语气说不出的真诚。

莫莫抬起头，泪眼模糊的看着这个命中注定是自己的主人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在这个人身边待一生的，本想说点什么豪言壮语，可是一开口竟是哽咽的一句话。

“少爷，莫莫永远都要跟着主人。“说完就趴在穆天寒的怀里哭了起来，也不管声音会不会吵到外面的人了。

“放心吧，莫莫，我不是不想要他们，我只是想让他们有一个自己可以掌握的人生，而不是把命运都交由我的手里。放心吧，我不会不管他们的，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师傅教出来的……”

穆天寒一边安抚着怀里的莫莫，一边说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的话。

是不忍，还是舍不得？一时间穆天寒的心也开始乱了。

戴小楼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刚刚迷迷糊糊醒转，就听到这样一顿长篇大论，受伤的脆弱加上心头的委屈，一时悲从中来，泪眼瞬间湿了脸颊。

谁让他是属下，谁让他本就该尽职尽责的保护主人呢，谁让他从小习武本就耳朵好使呢，谁让他偏偏听见了本不该听到的话呢？

原来主人不是不要他们，只是把人生交给了他们自己，想明白的戴小楼终于把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可洞悉了穆天寒的意图，这位东沐丞相却又开始陷入了另一个怪圈，他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一位大度的主人，他戴小楼又该何去何从？

是像莫莫一样义无反顾的投入那个人的怀抱，还是该海阔天空任自己翱翔？……戴小楼这次是真的迷茫，他这次已经失了方向了。

莫莫在少爷怀里哭了一会儿，也累了，刚刚爬起来，一眼就看到床上，戴小楼睁着迷茫的双眼，顿时心里一紧，不知道刚刚的话让小楼哥哥听到没有？

“小楼哥哥？”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莫莫擦了擦眼泪。

穆天寒从怔忪中反应过来，猛地窜到戴小楼的床边，“小楼，你醒了？”声音里难掩兴奋。

“嗯。”

轻轻点了点头，戴小楼低垂着眼帘，不想让他看到眸子里的失意。

“痛不痛？有没有哪里难受？”上上下下把戴小楼打量一遭，发现他脸色惨白异常，穆天寒不明就里，急得什么似的。

轻轻摇了摇头，戴小楼把头扭到一边，“小楼愚笨，耽误了主人的行程，小楼该死……”

心中气苦，怎么主子就不喜欢自己，自己做了这么多，他还忍心把自己往外推，戴小楼越想越是委屈，声音不免有些哽咽。

“小楼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如果不是你，现在受伤的就要换成少爷了。”见少爷使眼色，莫莫故作嗔怪的开口，偷眼打量，见自家少爷没有动怒的意思，心才放下。

“莫莫说的是，小楼不要介意，好好养伤才是主要的。”

“主子。”猛然回头，对上穆天寒柔和中带着担忧的目光，戴小楼一怔，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了。

“嗯？小楼有事？”试了一下戴小楼额头的温度，没有继续发热，谢天谢地。

“小楼累了。”

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戴小楼的心很乱很乱。

“嗯，小楼好好休息，我们都守在这，如果夜间有事你就唤我。”伸手压了压被角，发生了之前那一幕后，穆天寒实在是拉不下脸对他故意恶言恶语，这样一个画里一样的美人儿，是该受到呵护的，即使不想收了他，穆天寒也不想再伤害他。

感受到穆天寒从所未有的温柔对待，戴小楼傻眼了，心，再一次乱了。

第二天一大早，穆天寒早早的起身，来到戴小楼床边。

许是药力发作，戴小楼还在沉睡，一张脸红扑扑的，比昨夜多了几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