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引——零锁霜天
零锁霜天  发于:2013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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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昕嘴上讨了巧,又往巫莫古怀中窝了半晌,听到树丛外似乎是传来同罗的呼喊,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随同罗一行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巫莫古倒是对着离别愁情十分感冒,看到连昕被簇拥进轿子中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该死,他这身子,还能不能撑到回寨子呢。

这天,猜王睡的正香的时候猛然被仙娘叫了起来,撇撇嘴,自己还真对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没有办法,无奈整了衣物翻身下床,“干吗?”

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仙娘自坐于软椅中八风不动,“去寨门前接巫莫古。”

神色一凛,猜王浑浊的灰色眼瞳也骤然紧缩了下,“回来了?”

点点头,看到猜王急着跨向门外,仙娘思索一下,再次出声,“顺便放只虫叫巫医过来吧,我看情况不好。”

离去的背影头也不回,只一甩手,袖间径自飞出只小虫,风一般的直窜寨子的那头。

蜷腿继续伏在椅子上,仙娘侧头想了一会,起身去厨房,弄了些好消化的米糊热着,这边刚处理好,那厢猜王便拖着巫莫古进来,巫莫古比较猜王还高些,体重自然也重了些,猜王拖着他好不费力,才进门便咧着嘴叫骂道,“他倒是轻松,见了我就倒,身子骨是瘦了,怎的还这么重,拖死人!”

仙娘白了他一眼,也不多言,指挥着猜王把他扛到床上,喂了些米糊,巫医也恰时来了。

几人折腾一番,喂药施针,拖了两天,巫莫古总算醒了,清醒的第一件事先是皱眉,环视了周围一圈,撑起身来,对着猜王他们一辑,嘶哑着开口,“……多谢。”

猜王见他醒了也不露喜,只是沉着神色斜眼,带了些调笑的语气,“能从山神巡山中归来,神婆大人倒是好生厉害。”枯瘦干黄而又覆着皱纹的手指,划过床侧,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饲蛇怕是被你吃了吧?汉人小子呢?也吃了?”

对猜王话语的反感使得巫莫古皱了眉,眼神间射出一道利光,倒是因为舌尖的干涩感而未曾还口。

巫医见巫莫古醒了无碍也收拾药箱准备离开,听见猜王的话语遂懒懒的回了句,“就他这身子怕是基本没吃过了,饲蛇估摸着也是给汉人吃了。”

“你倒是情深意重,那汉人现在不也跑了?”挑眉看向巫莫古,猜王对外族人的厌恶由来已久,更何况戳人痛楚是他众多的小爱好之一。

不欲再理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巫莫古索性闭眼小息,直到猜王哼笑着离开,仙娘淡淡的声音才传来,“噬心蛊?你太莽撞。既是天劫又怎能如此善了。”

撑着涩哑的嗓音,巫莫古回道,“你莫要多言,这事我自会处理,天劫又有何惧。”

“你……”

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仙娘却终是忍住,佛袖而去。

25.王府

另一边,连昕身子虚弱,接下山后在镇子里将养着,等身子好了七七八八便被众人簇拥着连夜赶回京城。

站在自己的院落中央,连昕发觉原本熟悉的小院似乎有些陌生,好像自己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似地,抚过书桌板凳,心里想的却是要快些回去接了巫莫古来才好,无奈的笑笑,开始盘算着怎么向爹娘开口。

门外传来敲门声,回头看去,是父母来了,连昕漾起笑容迎了上去,前些天刚回来的时候自己瘦的吓人,本就没几两肉的小身板只剩下皮包骨头,可把双亲惊到了,老王爷只是沉着脸不说话,可冷硬的气氛就连路过的小厮都狠狠打了个颤,王妃更是直接泣不成声,抱着连昕恨不得揉进骨头似地用力,可把他闷得透不过气来。想到这些,连昕也有些愧疚,面色上更是多了些讨好的意味,纤悉的身子腻在父母身边也不显突兀,只是可怜可爱惹人心喜。

“昕儿出去这些时日可吃了苦头,看把你瘦的。”王妃看着连昕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已然彻底瘦成了瓜子,不禁悲从中来,眼眶又染上了湿意。

连昕霎时又是一阵头大,母亲这几日每天都来看他,每次一看他就落泪,这可让他怎么才好,他最是不会对付别人流泪,顿时慌了手脚,如临大敌的望向父王求救。

王爷哪会不懂儿子的意思,拍拍夫人的手以示安慰,便悠然转移话题,“昕儿出去受苦也好,以后便不得再任性妄为,天下父母哪会害得自己的孩子,你便按着我们说的做,自会好好的。”

连昕吐吐舌头,暗自做了个鬼脸,若是不离家也遇不到巫莫古呢,这么算来自己反倒是因祸得福。

王爷捧起茶杯又道,“这次是你太过胡闹,不但辱了姑娘家的名节,竟还逃婚,好在温挽知书达理,懂得进退,待你身体好些便娶了她吧。”

“不可!”急急的打断父王,连昕自知失礼,但也顾不得那么多,扭捏半晌,左右看看也就腼腆着开口,“父王,母妃,孩儿这次离家倒也不全是吃苦……”说着更是红了脸,“孩儿遇到了一个人……想把他娶进府……共……共结连理……”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竟羞得脸也看不到,只留下两个红彤彤的耳根。

其实连昕也并非只是一时冲动突然才说起这事,他想与巫莫古在一起,想让父母和他好好相处和和睦睦,彼此都对自己太过重要,自然不愿瞒着,更何况父王虽然偶尔严厉但对自己一直宠溺有加,母妃更是从小惯着自己,即便巫莫古怎生的不同,和自己在一起多么的有背伦常,但都是自己在乎的人,相信他们也会体谅的。是以本也就打算着要告诉父王母妃,心中演练过不知多少次,这真的说起来还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向随性而为全凭心意行事,如今真的遇到了在意的事情反而扭捏起来。

王爷夫妇哪里见过自家儿子这幅娇羞的模样,吃惊的对望一眼,问道,“是哪家姑娘?怎么认识的?”

“是在岚疆,他是生活在大巫山寨子中的人,蛊苗神婆,可厉害得紧,救过我好多次。”说起巫莫古连昕也顾不得羞了,抬起小脸兴奋道两眼放光,直直的看着爹娘,细数巫莫古的各种优点。

王爷夫妇的脸色却越来越黑,本想给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姑娘,他出去认得个民间女子也便罢了,还是边疆异族人,更是什么蛊苗什么神婆,怕是未开化的不知礼数,也不知是怎样的凶残,最后听儿子说着什么高大威猛,英气逼人怎么听怎么不对,这哪里是形容女儿家的词汇,王妃抖着声询问,“你是说这姑娘长得比较……挺拔一些?”

连昕歪歪脑袋,一抹红霞飞上脸蛋,无辜的道,“并非,巫莫古他是男人。”

啪的一声,摆放茶杯的几案碎成片片,巨大的声响使得连昕与王妃具是一惊,愣在当场,只见王爷站起身,横眉冷目的瞪视着连昕,整张脸被怒气逼的微微扭曲,雷霆一吼,“胡闹!乡野之地,异族部落,还是个男人?!越来越不像话了!给我在房里思过三天!看你还敢不敢提着不忠不义无法无德的谬议!”

连昕也没想到父王会生这么大的气,委屈的瘪瘪嘴,回头看向王妃,“母妃……”

王妃这也才反应过来,方才连昕说的一番话她也是极不赞同,不过看儿子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毕竟不忍心,伸手拂过他的额发,轻柔的吩咐,“你父王气成这样,你也莫再说什么,这两天便呆在房里好生养着,可瘦了许多。”说罢也离开了。

连昕愣愣的看着两人先后离开,倒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成这副样子,咬咬牙扑到床上生闷气,暗自盘算着改天要另找父母再说说。

26.涟漪

王爷回到大厅仍怒不可歇,叫了同罗过来想问清事情经过,奈何同罗也不甚清楚,只道两人分别时极为亲密。

王妃想了想,只觉得定是儿子被歹人引诱之类,或许还下了什么蛊毒,和王爷说了,王爷也觉得有理,毕竟连昕之前从未流露出有这断袖分桃的喜好,当下怒气也消了些,急命奴才去请了宫里稍通蛊虫的御医来,给连昕仔细检查。

连昕一连在房子里关了两日,御医每日来了又去,又是施针又是把脉,连昕被折腾烦了,索性不理,这日,早上门被推开了,本以为又是那个庸医来折腾自己,不想除了御医后面竟还跟着自己的父母,几人都一连严肃,沉着的面色在对上连昕疑问的视线时又显出丝怜悯,弄得连昕越发不明白,只能坐在床上看他们慢慢走近。

理了理思绪,王爷率先开口,“昕儿,前几日王太医来为你看诊,你只是饿的久了,好在年轻,身子并无大碍,我们也知你在岚疆遇过些事情,遭了罪,那天你突然提什么接苗人过来的事,我与你母妃都惊了一跳,不过现在看来,想是那苗人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王太医也看过了,你手上有些疤痕,具体不清楚是什么,不过应当确是蛊虫无疑,想是歹人在你不注意时给你下了蛊,等太医帮你解了就好,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说罢想到上次自己对儿子的疾言厉色,走上前去抚过连昕的头,“上次是父王太过焦躁,倒委屈了你。”

连昕这时哪还顾得了这些,急急为巫莫古辩解,“父王!并非这样的,这手上的痕迹是孩儿自愿种上的,孩儿本与巫莫古两情相悦,也交换了信物,后来听闻苗人定情时要种这噬心蛊,便自请种上的,父王切不可误会了巫莫古才好!”

“胡闹!”王爷原本慈眉善目的样子被连昕这一通抢白激的又皱起眉来,扬起手便作势要打醒这个不孝子,“你……”

“噬心蛊?!”王爷正要出口的责备被打断,王太医眼睛瞪得浑圆,覆在面上的白色胡须也一抖一抖的颤个不停,只见他恍若无人的一步步走向连昕,拉过连昕印有蛊痕的手臂来回查看,声音也抖的厉害,“这……这……竟是噬心蛊……这可怎么是好……”

连昕不明所以,一直关注着儿子的王妃却看得心惊,上前一把拉过御医,含泪问,“王太医!这是什么蛊毒?!昕儿他会如何?可有解法?”

老太医摇摇头,缓缓解释,“老夫也只在文册中见过,未必完全准确,这蛊并无解法,是苗族两个相爱之人间使用的束缚联系之物,蛊虫一体双生分有雌雄,必须同时种与两个相爱之人的体内,从此与主人相依,以两人间的爱意为食,两人若是长久相爱便无事,但若是其中有人背叛或变心对方皆会知晓,此时蛊虫双双反噬,彼此折磨,直到爱情消逝,两人忍受百般凌迟之苦,七窍流血而亡。”语毕短促的看了连昕一眼,见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眼神中不由得带了些怜悯,这可怜的小世子,竟要这般受尽折磨痛苦早逝。

“骗人……”

连昕确实有些被赫到了,什么凌迟什么七窍流血,他从未想过,巫莫古对自己向来算好,从未让自己受过半丝委屈,又怎会舍得给自己下这歹毒的蛊虫,定是这老骗子瞎说,随手拾起枕头砸了过去,“老骗子!肆意污蔑他人!还咒我!”

老太医被这一砸晃了几步,只道是世子受了刺激情绪不稳,便道了声罪退出房间。

连昕怏怏的倒在床上,也不理会父母,缩回被子不知想些什么去了。

就这么躺倒下午,连昕突然爬起身叫来同罗,吩咐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去皇宫,问太医院借几本和蛊虫有关的书来,切记,不可让王太医和父王母妃知道。”

上午太医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打在心间,勾起了当初刑场上被巫莫古百般折腾的凄惨男人,苗族的蛊,一个比一个歹毒,虽然心里还是相信巫莫古不会害自己,但仍不放心,总要找到些证据才能安心。

晚间同罗便带着四五本书回来了,连昕也不管什么夜深露凉,捧了书就坐下来,匆匆翻阅着,这一来便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天际发白,连昕的脸也惨白的不像话,古书上明白写着噬心蛊的种种症状后果,想来那天王御医说的什么凌迟流血还是轻的,若真到后面全身腐烂之类求死不能的痛苦,连昕又想到了那个痛苦的在茅屋内苟延残喘的可怜男人。

不……他不要这样……

猛地将书拍在桌上,一整夜的不眠不休让连昕本就未康复的身体有些头晕,扶着墙回到床上,平躺在厚实的被褥之上,只觉得体内冰凉刺骨,眼泪不知觉的划下面庞,巫莫古怎会对他下这等凶残的蛊毒。

想不透,猜不透,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只觉得身子很冷,心里也冷,颤颤的环抱住自己,连昕喃喃的声音细若蚊呐,“……巫莫古……”

27.京城

这两日小世子都萎靡的厉害,房门也不见出,一天到晚如蔫了的花般只是低头不语,王爷王妃四处寻人去蛊虫,连昕径自苦闷,见人来了也会配合医治,只是总提不起精神。

王妃自是不忍见儿子这副样子,又找了王太医问了多次,最后,太医有些无奈道,“这蛊若是两人相爱便不会发作,只是世子贵为王子,对方又是异族男人,实在……”

王妃眼神黯然,是夜,几经辗转反侧,第二日又来到连昕房内,“昕儿,这异族蛊毒实在厉害得紧,现在又没什么办法,不如这样,你先娶了温挽姑娘,我看她挺好的,识礼仪知进退,你就当先收个小房,也算为连家留个后,之后再去山里接了那异人出来,他想要什么便给他什么,将养在府里,男人本该三妻四妾,他也会体谅的吧,他身为异族人,蛊也是他所种下的,到时候让王太医同他问问,说不定能找到解蛊的法子。”

连昕脑子本就混沌,听母妃如此说着,也觉得有理,随意点了下头,又倒回床铺中去了。

一觉醒来过来后,回味母妃说过的话,倒也有些道理,之前是自己一时没想透,其实只要和巫莫古一直在一起蛊虫便应该不会发作,虽然还是渴望着解除这可怕的蛊虫,但只要按照母妃所言娶了温挽,他们便也不会纠缠巫莫古的事情,那时接了巫莫古过来,解了蛊,两人再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那才好。

对于王妃的主意,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认,自此府里便热热闹闹的操办起婚礼来,因着是小房,也没过于铺张,匆匆张罗了下,便打算十日后把喜事办了,也算冲冲这虫啊毒啊的晦气。

巫莫古下了床,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倒映在地上,他却提不起心来欣赏,近日来胸口时不时传来的刺痛让他睡不好觉,胸间隐隐的疼痛意味着什么他当然明白,烦躁感油然而生,拧紧的眉头无法舒展,扶在桌上的拳头紧了又紧,眼前竟又印出少年无暇的面容。

该死!这才几日!

猛的又一阵激痛使得巫莫古额前滑下一滴冷汗,捏着茶杯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早知道就不许他下山了,又惹出这许多事。

反手甩了茶杯,瓷器撞击墙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巫莫古索性不睡了,打开柜子扯出块方巾准备收拾东西下山,亲自去把小孩拎回来。

天色微青,巫莫古走近寨门,挑眉看到似是等待多时的仙娘,“怎么?”

“别去。”仙娘姣好的眉眼此刻已隆上深深地担忧,一双凤眼隔了浓重的雾气看着他,“不会有好事的。”

巫莫古神色一凛,却还是大步走着,越过仙娘时平稳的开口,“只是带他回来罢了,能有什么事,你莫多想。”

仙娘回头,视线穿透般的直视他,“你的身体还没有反应么?还不愿承认?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远处传来巫莫古不屑的哼笑,“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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