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引——零锁霜天
零锁霜天  发于:2013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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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动物般无辜的神情确实触动了巫莫古,但心还未软便又想起连昕犹豫不定狠不下心的性子,与自己完全不同,从前觉得可爱温柔,但如此踌躇不前的博爱不也是另一种残忍么?巫莫古天性自傲孤僻,在他心中,是自己的那就得完全属于自己,既然决定一起走下去,就不犹豫不记后果,如此想着,却被连昕一次次拉住,徘徊不定的感情他不屑要,就连最后替他引出蛊虫也只是想要对自己这份心情有所交代,此时他却继续用那张绝色的面容凄楚的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才是那薄幸负情的人,可笑。

神色几经沉浮,巫莫古终是开口,“你走吧,我们从此再无干戈。”

短短几个字,连昕却怎么也听不真切,来回想了好几遍,似乎几个字拆开来都认识,放在一起却再也看懂了,潜意识中仿佛排斥接受读懂的信息,连昕看着巫莫古,移不开眼睛,紧紧盯着,张开口,却想不出要说什么,只得又闭上,继续盯着巫莫古看,像是要印到灵魂深处一般。

洞中僵持的静谧被打破,几只蓝绿色的小虫飞了进来,盘旋在巫莫古周身,紧接着猜王干涩沙哑的声音就在洞口响起,“怎么?我打扰了?”

吃吃的笑声惹得连昕一阵尴尬,想到方才两人在洞中行的那事,小脸更加血红,低垂着就要扣到地上去了。

巫莫古只是扫过猜王与站在门口的仙娘,在看到仙娘别具深意的眼神后冷哼一声。

踢开东倒西歪的酒瓶坐下,巫莫古闭上眼吩咐,“带他走,送下山。”

猜王本就郁郁的眼神在滑到连昕身上时更加森然,刻意放轻缓了的声音像是爬虫类滑过一般黏答答的扰人,“怎么?不要了?那何必下山?归我了不好?”

巫莫古皱眉,还没开口,仙娘就伸出素白的纤手拦住猜王,语音清呤仿佛天外仙人,“听他的。”

深陷眼眶的浑浊眼睛眯了一下,猜王似有不满,但也未说什么,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隔空朝着连昕抓了一把,连昕就好像被吸住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向猜王飞去,一路跌跌撞撞,最后被一只枯瘦青黄却异常有力的手紧紧抓住,连昕着急着想要挣脱,惊慌的叫着巫莫古的名字,却发现巫莫古根本不再理睬自己,想要挣开猜王的大掌,却只换来越箍越紧,束具一般直到在皙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红痕。

34.生死

看着猜王强拖着连昕走远,仙娘这才探身进洞,弯腰看着紧闭双眼不为所动的巫莫古,素净的脸上满满的不认同,“你太胡来了。”

巫莫古并未睁开眼睛,只是勾起唇角讽笑一声,“胡来的事我干的还少么?”

“这次不一样,”仙娘将手置与巫莫古的额前,指间蓝光隐隐闪烁,“你只会死得更快,值得么?”

头顶的暖意使得巫莫古松懈了紧绷的身躯,疲倦和痛楚不受控制的翻涌而上,紧抿了唇,体内翻江倒海的折磨使得巫莫古眉间隆起了深邃的川纹,却仍然倔强的不肯呻吟出声,疼痛虽然折磨人却使得他的脑袋异常清醒,记忆中白净可爱的脸蛋,明亮水润的杏眼,粉红小巧的唇瓣,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连昕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仿佛近在咫尺,压下痛楚,抬起眼盯住仙娘,巫莫古一字一句的开口,“为他,或许不值得,但为我,值得。”

语毕心绪一动,体内潜伏着两只噬心蛊,此时任何细微的情绪也会引起狂风巨浪,当下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仙娘神色一凛,拍了张符压在他的舌下,又喂他吃了只蛊虫,巫莫古终是好受了许多,剧烈的痛楚似乎也有所减缓,但与之相对的是猛烈地咳嗽,和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的腥甜红色。

该是时候了,接受了一切反而面对生死坦然起来,却仍有些事,不论如何,自己这般姿态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他知道的,又咳出一口鲜血,巫莫古勉强扯了衣袖抹了下嘴,抓住仙娘,“别和他说。”

仙娘出尘冷清的眸子中第一次出现了恼怒的情绪,他一手仍向着巫莫古的额间源源不断的输送着蓝光,另一首拨开了巫莫古的外衣,沿着几处大穴一路拂下,“都什么时候了!死了你也是活该!”

向后倒在洞壁上,巫莫古卸了力道,撕心裂肺的咳嗽终于消停了些,似乎是好了许多,但逐渐麻木的四肢和体内蛊虫一阵阵横冲直撞所带来的钻心剧痛却告诉了巫莫古这只不过是进入到了下一阶段而已,长舒了口气,尖锐的指甲因为痛楚深深扣进身后的树皮之中,力持镇定,向仙娘解释,“并非为了他,而是为了我,我对他的感情,对他或许并无什么干系,但对于我却弥足珍贵,别人怎么想,甚至他怎么想,我管不到,但我自己是看重这情意的,这并非对他如何,而是对我自己的感情有个交代罢了。”

想骂他笨蛋,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手上的蓝光逐渐暗了下去,巫莫古的身体已经开始了不自觉的痉挛颤抖,口鼻眼耳处溢了鲜血出来,蜿蜒流下终是与墨黑的长袍融为一体,仙娘抿紧了唇,脸上一片苍白。

“放手!放手!!放我回去!!!”

山间的小径上的叫骂声迟迟不休,连昕叫得声音也哑了,仍然顽固的抵抗着猜王强势的束缚,却只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正是无计可施绝望之际,猜王却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盯住他,“怎么?为什么想要回去?”

连昕心里着急慌张,哪由得他悠然的样子,徒劳的转着手腕试图挣脱,匆匆的叫起来,“还说为什么!当然是去带他回去啦!”

猜王不为所动,依旧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问,“那又为什么要带他回去?”

连昕急的都快要哭出来,语气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当然是带他回去一起生活!我说要带他回去!要用八人大轿接他回去!和他好好过一辈子!”

“可是你们的噬心蛊犯了……你于他不忠,”说到这里猜王舔了下舌头,仿佛尤其开心,“你们都会死。”

“我没有不忠!”连昕吼了起来,“温挽只是因为家世父母和责任,我喜欢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巫莫古而已!而且他帮我解了蛊,没事了!”

“嗯哼——”猜王顿了一下,然后撩起连昕的袖子好整以暇的检查起噬心蛊的伤口,“没有不忠?找个女人养在家里生个孩子?还说什么没有不忠?你们汉人倒是有趣的紧——”左右仔细看过后放下他的袖子遮住噬心蛊的蛊痕,轻哼两声,眼中笑意更胜,“啊——也算替你解蛊了吧,他把你的蛊虫引去他自己的身体里了,” 说罢抬头看看天色,喃喃自语“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本来几天后也会死,现在多少还能活一个,不过看这样子……他现在怕是已经死了吧。”

35.痛苦

“什么?”连昕突然间停止了一切挣扎,瞪大眼睛看着猜王,听不清似地想让他再说一遍,却又在他愉快的笑着开口时慌忙截住,“你骗人!”

猜王挑眉,有趣的回答,“我为什么要骗你?引渡噬心蛊的方法我多少也知道个大概,”说罢邪笑一声,“莫古这次也算损失惨重了?你们汉人怎么说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连昕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当下也顾不得害羞了,回想起方才巫莫古与自己行那事,最后自己确实好像喷了什么东西在他体内,之后他连忙推开自己,紧接着符文的变迁,这么越想越觉得猜王说的话有道理,脸一层白似一层,一把紧揪住猜王,慌乱的浑身都在颤抖,“不会!不会!巫莫古不会有事!对不对?对不对?!”

猜王转转眼珠,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当下也不理连昕,犹自发问,“话说当日你们山中迷途,你把巫莫古的饲蛇吃了?”

连昕脑中一片乱麻,也没反应过来,便呆呆的答,“是……巫莫古他把饲蛇杀了喂我,”说到此处不由得眼神一暗,“他自己说是要辟谷,只得我一个拖累,他无法,就杀了红玉他们。”

“辟谷?”猜王愣了一下,想想后便明白,笑的前仰后合,喘息中看到连昕仍不明所以的样子,好心解答,“什么辟谷,都是瞎说,哪里来的不吃东西也可以的方法,那是神仙,莫古是饿着呢,傻小孩。”

连昕惊愕的瞪大双眼,仿佛怪物一般看着猜王,他刚才说什么?没有辟谷?那之前,巫莫古饿着给自己食物是?整整30天?除了刚开始每天吃一小口饼子?他竟什么都没吃?他是怎么撑下来的?还给自己找食物……

完全无法想象,错愕震惊心痛懊悔,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连昕心中纠结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紧紧包裹其中,无法喘息,胸口闷闷的疼痛,视线也有些模糊,简直不敢相信他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只能张口喘着粗气,什么也说不出口,好想他,好想看到他,他的气息,他的温度,让他告诉自己没事,一切都好。

看着连昕的挣扎,猜王心情大好,也没对连昕的粗鲁举动感到生气,只是眯了眯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怎么样?现在回去,或许还能瞻仰下遗容?”

“不!!!”

大叫一声,连昕甩下猜王头也不回的向来时的路狂奔而去,而猜王只是悠闲的理了理衣襟,阴阴的笑了两声,举步跟上去。

连昕一路拔足狂奔,什么疲累酸痛全部抛诸脑后,一心只想着要快些,再快些,心理仍不愿相信猜王的那些胡言乱语,只念着巫莫古肯定没事,依旧静静的靠着树洞休息,但仔细回想下方才的情景,巫莫古那些隐忍的痛苦仿佛愈发鲜明起来,刀刻一般划在自己心头,痛得几乎滴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连昕告诉自己,纷乱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只能盲目的向前尽速奔走,希望早一秒赶到也好。

然而,当连昕终于站在树洞前时,里面却空无一人,安静的空间一点生气也无,冰冷寂寥的可怕,洞内无法掩盖的浓重血腥味更是让人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么短时间内,巫莫古竟流了如此多的血?土地被染成了深褐色,洞壁上也血迹斑斑,地上墙上,挣扎的抓痕琳琅遍布,深深扣入五指的可怕痕迹印在各处,这是怎样的痛苦,令人不寒而栗。

连昕呆了一般,缓缓拂过洞内的每处痕迹,每片被血液染红的土地枝干,细嫩的指尖划过那些狰狞的指痕,仿佛呵护什么珍宝似地一点点一寸寸生怕遗漏,不知何时起泪水滑落,滴落在地上,和刺目的红褐色融为一体,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的哭泣,却执着的睁大双眼透过泪水凝视着这一切,一丝一寸也不放过,纤悉的手指插入洞壁处可怕的五个指洞,是怎样的痛苦可以让一个人将手指深深陷入坚硬的树干,连昕不敢想象,只是把手伸进大了一圈的洞口,颤抖着将头小心的靠近,伏在壁上,想象着对方当时是怎样的痛苦挣扎。

心脏一阵阵紧缩,痛苦的仿佛不能呼吸,想要就这样陪他去了也好,却怎样也死不去,这是惩罚吧,惩罚他的不在意不关心,惩罚他的自以为是自命不凡,惩罚他的软弱他的无知,心脏仿佛破了一个大洞,最软处的伤痛,难受的快要死去,却倔强的咬破嘴唇也不愿发出声音,这就是他当初的痛苦么?恐怕还及不上万分之一吧。

36.王妃

猜王也到了,站在洞外看了一眼,咯咯笑了起来,“这么多血?你怕是没赶上?”语毕看连昕浑身一震却并不言语,觉得无趣,想了一会便又开口,“知道噬心蛊反噬会怎样么?”转头看看连昕没反应,便靠在洞口继续说,“先是胸闷绞痛,一阵一阵,愈加频繁,之后咳血,一口一口,约莫半刻钟,四肢麻木失去知觉开始痉挛,七窍开始流血,胸间的疼痛会暂时舒缓,下移,集合在腹间,再一会后,”故意顿了一下,又笑了声,才缓缓开口,“蛊虫从七窍涌出,腹内的蛊虫也会咬破肚皮钻出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吃了这身体,风卷残云,骨头都不剩。”语毕侧了侧身,“你看,这洞里可不是连个尸体也没有?”

连昕已经浑身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抖若筛糠的身子连支撑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胸间的疼痛仿佛要炸开来,手指抚触着洞内的斑斑痕迹,却生怕控制不好力道碰坏了,只能紧紧的攥着拳头,十指狠狠陷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连昕却觉得不疼,应该说还不够,那人比他更痛苦百倍千倍,如此折磨,竟连尸首也被蛊虫啃食干净,那么骄傲强大的一个人,是经历过怎样痛苦的折磨和摧残,现在竟什么也不剩下,方才还那么清晰的近在眼前的,方才还和自己说话,还和自己碰触,彼此的呼吸,彼此的温度,难道竟是永别了么?

“啊!!!!!!!!!!!!!”

再也控制不住,连昕仰天长啸一声,凄厉可怖的尖锐吼声失却了以往的清润动人,只余下苍凉绝望,连猜王也不禁皱了眉,闭上眼,待他发泄完毕,走进洞,拉起他,“下山去吧。”

连昕失魂落魄的站起来,没了灵魂一般空洞的眼睛直视猜王,再开口时嗓音撕裂沙哑的可怕,“下山?”随后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猛然回神,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扬起一抹惯常的天真微笑,却只叫人觉得冰冷,“对,下山,我还说过用八人大轿来接他过门呢。”

猜王眼神一暗,也倒有些可怜起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来,但毕竟说不来好话,只得叹口气,拉过他,“别想太多,走吧。”

三个月后,京城

自从连昕一个月前再次回来,赋佑王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觉得小世子变了,似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但认真说到也没什么太大不同?

连昕还是会笑,但眼中已然再也掀不起波澜,还是会说,虽然伤到了声带使得声音稍许有些沙哑,但只觉得更加磁性更加柔软,他还是会来来去去的奔走,但在他周围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一般冰冷沉寂,像是死水,像是深潭。

他回来后先是去找了温挽姑娘,谈了两个时辰,而后在隔天认了她做妹妹,并做媒将她许配给了太傅的儿子。

父母去找连昕,他更是声称自己娶定了巫莫古,并且只娶他一个,相伴终老,即便巫莫古现在往生,他就是娶个牌位也不决让世子妃的位子流于他人。

王爷王妃自是不肯答应,怕他中蛊又怕他闹事,太医院请了不知多少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关禁闭也好轮番劝说也罢,方法想了几十种,竟没一个有用,不论以父母伦常相逼还是人生后世晓以大义,连昕一概不理不听,只是顽固的坚持自己的观点,自己这一生只娶巫莫古一个,八人大轿的正世子妃,再无他人,生着娶人,死了就娶牌位,生同衾死同椁。

王爷大怒,扬言断绝父子关系,几日不给连昕饭吃,关在房间里窗也不准开,连昕却仍不肯低头,十数日下来折磨掉半条命,王妃终究忍不下心,哭求王爷住手,毕竟亲生儿子,王爷夫妇也只得叹息着默认了这违背世俗伦常的行为。

半年后连昕满了16岁,皇帝招他进宫,王族世子成年后会有封地另行管理,连昕毫不犹豫的要了岚疆,匮乏贫困的遥远疆土,只为离他近一些。

一个月后,连昕在岚疆安瑞王府安家,同月,王府张灯结彩红绸遍布,岚疆城内一片热闹,安瑞亲王连昕要娶王妃了。

八人大轿从安瑞王府一路出发,沿着崎岖的土路来到了大巫山下,一身红色礼服的连昕亲自上山,沿着熟悉的小路一路摸索,来到了树洞下,他不想去蛊苗寨子,总觉得这里才是自己与巫莫古呆的最多的一处,何况这里更是那人走的地方,弯下身子,从已经古旧黑棕色的土壤中捧出些许放在带来的一个精致乌木盒子中,用红绸细细裹了,藏在心口衣襟处,又扯了些红布将树洞内外装饰一番,伏在当初巫莫古常坐得地方,轻声道,“巫莫古,我用八人大轿接你来了,说好的,我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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