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云罕
云罕  发于:2013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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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哟,叫你配眼镜你不配,眼镜三四百度了还不戴眼镜,活该……”

者仁接着喊:“刚刚3路车司机吓傻了,看见一个红脸朝车子冲过来,最后又不上,哈哈哈!”

“你们两个!”冬至臊得眉眼低垂。

第三十章

者仁回到家时,家里没有人。漆黑的屋子里风像一条小龙在各个房间穿梭,白色窗纱轻轻摆动。他进了书房放下书包,便一屁股坐在了木地板上。

妈妈估计打牌去了,爸爸估计喝酒去了,房子没有开灯,对他来说黑暗更有安全感。

他静静听着风声,想着今晚的作业,想着高考,想着感情,想着洪辉。

是的,他感到孤独,他感到一种好不容易找寻到同类却亲手丢弃后的孤独。他需要关心,需要甜言,需要哪怕是未见过面的爱人的问候。他毫不觉得这种感情是奇怪的,是不正常的,是脆弱不堪一击的。他只觉得这是上天赐给的,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是初恋,是悸动,是再也不能有的。

感情面对高考,他一定要放弃一个,毫无疑问是屈服高考。但是他好想他,他怕他在南昌会更痛苦地想他。者仁想听听洪辉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

他慢慢摸索,挪到书柜边,打开柜子,翻开盒子,掏出了那个小小的手机。

者仁满心期待地开机,屏幕亮光后,却没有短信蹦出。一条也没有。

第二天中午去上学的时候,者仁忍不住,还是拨出了洪辉的电话。

没有接。者仁不信邪,又拨了一遍,洪辉接了。

“喂。”

“喂,是我。”

“是你呀……”

“你还记得我吗?”者仁说完就想抽自己。

“呵呵,记得啊。”

“记得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者仁赌气道。

洪辉哇哇大叫:“我哪有没给你打电话,你说分手之后,我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你都没接,短信也不回,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你!”

“是吗?”

“嗯,当时我差点买火车票去你家找你了。”洪辉说。

“真的?”

“真的!”

“那你这一个星期怎么都不给我发短信?”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就想等着你气消了再找你……”

者仁笑了,说:“那我现在回来了……”

“不分手了?”

“不了”者仁摇摇头:“当时我是不想影响学习,希望我们都能静一下。现在我想通了,我不能没有你,所以,我……回来了。”

“嘿嘿。”

洪辉半天不作声,者仁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你刚刚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没啊,没听见。”

“你在做什么?”

“吃饭。”

“快2点了才吃饭啊?”

“嗯,录节目,待会儿就要上台。”洪辉边吃边说。

“录什么节目?”

“电视台的晚会,忙死了,从早上忙到现在。”

“哦,那你忙吧,我快到学校了,先挂了。”

“嗯,拜拜。”洪辉挂了电话。

搁好手机,者仁怅然若失,洪辉没有他想象的那种兴奋,反而有点冷淡,这让他有点难过。但是转念一想,总算是和好了,那以后就好好过吧。

以后都会好好的吧,管它什么高考,不怕它,与其这样心里兜悬两脚踏空而不能安心学习,还不如甜蜜快乐地读书。只要能考上北京,只要能一起去北京,一定可以把感情经营得很好的。

这以后者仁便常常主动发短信给洪辉,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或者完成作业。那一段时间春暖花开,者仁沉浸在恋爱中,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到不可一世。

一天,者仁坐在窗边自习,湖泊上空吹来的风带来湿润的凉气,让人神清气爽,者仁看着蓝蓝的天和围绕湖边的一圈碧柳,高兴地给洪辉发短信。

“老公,我想你了。”

“呵呵,我也是。”他回复总是那么迅速。

“我在自习,你在干什么?”

“我在逛街。”

“你不上课啊?”

“请假了,头痛。”

“没事吧,要不要紧?”者仁有点担心。

“没事,走走就好了。”

“你和谁一起逛街啊?”者仁删掉,但还是从新打上,发了过去。

过了半天,他才回:“朋友。”

“男的女的?”

“女的。”

“哦。”

者仁想了一会儿,他的脚搭在桌腿的横杠上,人向前倾,椅子向后仰,侧头望向窗外,明媚的春光洒落进来,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他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打了一条短信:“我现在窗外的那片湖连着长江,长江水流到下游的赣江去,就到了你的身边。我想起了那句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用在我们身上正合适。”

好一会儿他才回:“呵呵。”

者仁心里开心,并不在意:“我真想顺着长江去找你。”

“你暑假来找我,到时候咱们亲亲。”

“哈哈,好啊,在摩天轮上亲亲。”

“摁,你来我就带你去坐摩天轮。”

“我好期待啊,我现在就想坐。”

“对了,你能不能视频,我想再看看你。”洪辉快速地回。

“我找个时间去网吧,到时候咱们视频。”

“摁。老婆,你快点去网吧,我就能快点看到你了。”

“你晚上还上晚自习么?”

“不去了,我中戏过了,三十多名,高考只要不是太烂就能进了。”

“太好了,等我们都去了北京,我们就去北海划船、去逛胡同,我带你去吃最好吃的冰糖葫芦……”

过了好久,一直到下课铃打响,第二节课又开始,他才回了一个字:“摁。”

一天在后面和恬静浛沅聊天的时候,娄缕突然来找他,者仁者仁觉得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话。

“者仁,有点事想跟你说。”

“额,什么事?

“我想高考的时候能把作文写好点,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作文啊……我觉得只要多看书,就自然而然的能写好了。”

“这么简单吗?”

“嗯,多看书,学习别人是怎么写一样东西,一件事情的,学到一些好句子,再加以运用,慢慢变成自己的语言,背几个高深的名词,写几个排比句,高考作文足够了。”

“哦,这样啊……我想找你借几本书看看,可不可以?”

“行啊,你要什么书?”

“你帮我选几本好书就行了。”

“嗯,好。”者仁答应道。

“谢谢你咯。”娄缕笑着离开,浛沅露出鄙夷的眼神,用餐巾纸擦了擦娄缕撑过的桌面。

恬静突然问他:“者仁,莐音是不是在学画画啊?”

“没有啊,她没学过画画。”

“但是你知不知道”浛沅压低声音说:“有很奇怪的一件事,我和恬静在美术考场看见她了。”

美术艺术生过年的时候也要去艺考,者仁知道恬静、浛沅、媞婧都是美术生,高三上半年很少来学校上课,几乎都是在画室呆着。但从没听莐音提过绘画的事,她上学期也都在教室。

“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会看错,我视力好得很。”恬静激动地说:“那个考场没有准考证是不允许进去的,我当时看见她提着颜料盒,急急忙忙进了一个考场。”

者仁问:“她有没有看见你?”

“没有,我和浛沅都看见她了,但是她没看见我们。”

者仁有点不可置信,因为莐音完全不会和绘画沾上边,她一天也没学过画画,也没和者仁提过自己想学画画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去考画画?但是恬静和浛沅没理由骗他,者仁觉得匪夷所思。

第二天把自己最喜欢的几本书挑了出来,抱到学校给娄缕。

“谢谢,谢谢。”娄缕不停说。

“没事,你记得高考前还给我就行。”

“一定,一定。”娄缕点头。

学习中可能比较好玩的事情就是纸萱,有一天她下了第四节课去吃晚饭,兴颠颠买回一碗牛肉粉,不知怎么瞒过门卫带进来的,嘴角咧到耳根对者仁说:“嘿嘿,勤劳的人儿有肉吃,叫你不下去买,现在看我吃牛肉粉。”说罢把透明塑料袋解开,露出铺满辣油亮红亮红的牛肉粉,手捧着正要开吃,忽然手一抖,整碗牛肉粉全部泼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幸好她穿着牛仔裤,伤得不严重,不过裤子都湿了。者仁在旁边笑得差点摔倒,纸萱作势要来打者仁,牛肉粒甩到者仁的身上。

这以后好像都没怎么见过她吃牛肉粉。

时光如河里被木桨拨出的觳纹,缓缓往后,再也不见踪迹。

那天者仁刚到学校,就听见前前后后都在窃窃私语说:“一班的老师死了。”

“怎么死的?”者仁问。

“听说是跳楼死的,才二十七岁,是个女的,数学老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班主任,想来肯定很能干,没想到死了。听说平常对学生很好,现在一班的好多女生都哭了。”浛沅睁大眼睛说。

“为什么啊?”

“听说是跟他老公吵架,被推下去的。”恬静一脸惶恐。

“真的假的?不会吧?”

“你去问莐音啊,她跟那个老师住一个小区。”浛沅不服气地说。

者仁转身去找莐音,只见她正在那绘声绘色地给张天豪讲。

“怎么回事啊?”者仁问莐音。

“吓死我了,你不晓得,我今天早上来上学,地上一滩血,人用床单盖起来了,吓死我了……”莐音捂着胸口说。

“说清楚点,慢慢说。”

“我也是听说的,不确定,她跟我住一个院子,离我家很近。他们家是这样的……”说着莐音划拉过来笔和纸,在纸上画图:“他们家的阳台在这里,她却是从这里掉下来的,掉在这个地方……就是说,如果她要跳楼的话,要爬到窗外,往右边挪一米到两米,再跳下来,才能掉在这里。”

“那是什么意思?”

莐音吸了一口气说:“意思就是,她有可能是被她老公丢下去的。还有人说,她在阳台的拖鞋摆的位子也离得很远,可能是她掉下去之后她老公摆的。”

“她老公跟她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吗?”

“嗯,他们夫妻关系一直不好,昨天晚上还吵着要离婚,学校校长今天早上三点多钟接到她的电话,她哭着喊着要离婚,校长就劝她忍一忍,不停劝她莫离婚,哪个晓得四点多钟接到她老公的电话,说她已经摔死了。”

莐音说完把嘴巴凑到者仁耳朵旁边,者仁仔细地听着:“听说他们夫妻已经分床睡很久了……男的觉得离婚很丢面子。这个女的有吃安眠药的习惯,有人怀疑是这个男的趁女的睡觉的时候,把她抱起来扔下去的。”

“不会吧。”者仁瞳人闪烁,惊恐万分。

莐音拍拍胸口,不停深呼吸:“是的啊,我也不敢相信,太可怕了。但是这个女的身材确实很瘦小,所以我听到也蛮怕的。”

“要是那样的话,我真的不敢相信还有什么爱情了。”者仁对莐音说。

“我也是。”

事情的后续是者仁问莐音那件事情怎么样了,莐音还想不起来什么事情。

“就是老师跳楼那件事啊。”

“哦,那件事啊。”莐音语气淡然,仿佛它已经不重要了一般。

“最后怎么样了?那个男的判刑了吗?”者仁问。

“没,被抓起来了,他不承认,警察拿他也没办法,就放回去了。”

“那女老师家里人不跟他拼命?”

“那个女老师家里是乡下的,只有一个妈妈一个弟弟,她妈妈带着弟弟从乡下到学校来闹,学校赔了十万块钱,男的家里人赔了二十万,就拿着三十万块钱回去了。”

“怎么可能?”者仁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人都死了,有钱总比没钱好,要那个男的坐牢有什么用,不如钱来的实在。”莐音教育他说。

者仁默默地回座位了。

这件事情,对者仁的感情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都有极大的震动,改变了他许多的看法,在往后的时光中,他常常会回想起这件事,并且不断思索,不断纠正自己太过天真的内心。

第三十一章

日子如约而来,者仁晚上没有吃饭,而是遛去网吧里查中戏成绩。二楼烟气弥漫,呛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想着查完给洪辉一个惊喜,在视频的时候告诉他:“可以一起去北京了。”那段岁月仿佛金石入湖般牢牢沉入他的内心,美好又笃定,已经不容置疑了。

他打开中戏网站,绿绿的常春藤爬在最上头,输入准考证和身份证号,眼前的字如榔头砸中他的眼睛,希望和意识跌落谷底。

他关掉网页,关掉电脑,静默地走出网吧。对面是一座装修庸俗的酒楼,挨着一片建筑工地,尘土飞扬。

那么能等待的只有上戏了。要去上海了么?从此与北京无缘了么?者仁心里思绪纷纷,他明白自己的个性,两个不同的城市,选择了其中一个,就等于选择了完全不同的生活。如果上戏进了,要去吗,洪辉怎么办?如果上戏没进,中戏又失了希望,凭借高考,北京录取外地那么高的分数,能进吗?他逐渐偏向于放弃上戏,通过普通高考去北京。但是北京三本学校在外地要二本的分数,北京二本的学校甚至要一本的分数,自己能考到吗?

北京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命定要到达的城市,必须要在那里生活,哪怕虚晃几年才算完整。他心乱如麻,感觉所有事情都一定要在一瞬间解决似的。可是他知道解决不了,只能沉默等待上戏的消息。

这一天终于到来,者仁走出家门,经过那一排桂花树,到路边的小超市里打电话查名次。他不敢在家打,怕出来不好的消息没有办法在一时间跟父母交代。

上戏是电话查分,他捏着小纸条颤颤抖抖打过去,说老实话,他真的在发颤。

电话通了,输入准考证号后听到冷冰冰的女声:“您所查的分数如下,一试,75,复试,65,三试,72……您的总分为217分,排名第81名。”

放下电话,者仁低着头离开,小步走,慢慢走,怕走快了把眼泪震下来。眼前空蒙蒙一片,仿佛有两只魂灵在他头脑中撕扯。

上戏戏文系每年按照比例发放合格证,有了合格证后才能报考。录取人数是30名,一般会发50到70张合格证不等,但是只有在前30名才最保险,进不了前30也要进前45,毕竟会在文化课上掉下来的不多,所以81名几乎拿不到合格证,就算拿到了也是废纸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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