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定下来,原本被丢到一旁的事情又被提了上来,想着鹰狡竟要和那个男人结婚,他犹豫起来:
“我们……去帝都吧……”
结婚这种事,肯定不是鹰狡自愿的,那男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促成了这情况,但无论如何,鹰狡是他唯一的哥哥了,就算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他要丢下自己离开,也必须把人给救回来。
李伽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为了鹰狡,这点小心思,异兽自然是听出来了,心中不停地泛酸,它憋着气又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住了。
至少他刚刚说的是“我们”,多少还惦念着它,没把它抛下,虽然心里还是不满,但总归也算是一个小突破。
应了声,它看看空荡荡的周围有些发慌,这样的环境终究不适合它与李伽的生存,要想有个好点的未来,总得有个歇脚的地方,总不能让他陪着它一起过这种游荡不安的日子。
它的伴侣,就该被好好地护在身后,无忧无虑地,陪它安然度过一生。
回到屋里后,也不知灼怎么折腾的,硬是在隔壁整出了一个小小的靠屋,接着爪子一挠就把浑身被伤药包裹住的蛇兽给丢了进去,整个温馨的小屋内又只剩下了母子俩。
刻意忽视了那吃人的目光,李伽绷紧着心跳窝上床,随意拉过它前几天猎过来的一块兽皮毛毯就把脑袋埋了进去。
来到这地方后,他就再也没敢脱过衣服睡觉,也没敢在休息时让它靠得自己太近,毕竟那天它带给的余威还在,就凭它那贪婪盯着他的样子,他是怎么也不愿冒这个险的。
然而今天的情形似乎又有所不同,经过了几件事,心里对它又有了点隐隐的松动,李伽也不好意思像以前那样冷脸将它一脚踹下床,况且今天刚下过雨,空气中尽是寒冷的味道,尽管有兽皮在,他还是有些冷。
早就虎视耽耽盯在旁边的异兽摇了摇尾巴,忽地蹿上了床,侧躺着把李伽圈在怀里。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瞧这样子好像也没什么大的危险,他僵了会儿,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无论怎么说,这么一张活的兽皮毛毯还是很暖和的。
在它怀里缩了缩,蜷在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确定对方不会来个突袭之后,他终于放下心来,鼻间都是熟悉的味道,很快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习惯是最可怕的武器,在不经意间泄露出所有的秘密。
即使被圈在异兽的怀里,李伽还是缩得和球似的,一直处于假寐状态的它等到怀里人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的时候睁开了眼。
怕把人吵醒,它没敢闹出太大动静,只是软下身子把人往怀里带得紧了,亲昵地在他脖子上嗅着,少年温儒的气息让它心中的某个角落蠢蠢欲动。
不过终究还是压抑下来,好不容易这几天有了些进步,总不能为了这么小小的一点心思给打回原形。
正想着,李伽忽然动了动,它僵了身子,直到肚子上的一块皮被李伽揪住。
熟睡的他面上有些不安,总喜欢抓着一些东西,好像这样就安全了似的,而自己身上的毛成了他最好的选择,每次这样把他圈在怀里睡的时候,它肚上总会被揪下一撮毛。
忍不住伸舌头在他眉头舔了下,它忽然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前提是,没有那些闲杂的打扰者。
瞥了眼旁边的靠屋,虽然这样很不兽道,但还是必须早点把那家伙丢出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里攥紧的一些不明兽毛,李伽脸红了下,还很难得地帮忙顺了顺它的毛,实在让它有些受宠若惊。
但很快李伽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行李上,既然要去帝都,那么该准备的一些东西还是必须准备好的。
看着他那匆忙样,被忽视在一旁的异兽有些憋屈,只得跑到蛇兽那里商量后计,这么火急火燎地忙了一天,总算是准备完毕,趁着天还没黑,一人两兽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只是那行动的速度似乎慢了些。
面无表情地看着背着自己的灼以一种堪称悠闲的速度在地上慢慢走着,旁边的蛇兽蜿蜒爬着,李伽暗自考虑自己是不是该直接丢下这两只慢速的生物自己走。
“几天后,帝都就会有喜事了吧……”如果再磨蹭,那两人就直接结婚了。
李伽想了会儿,慢慢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很确信这两只异兽都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这句话的效果是惊人的,刚一出口,旁边的蛇兽忽然加快了步子,以一种媲美小型快车的速度冲向了前方。
“……”
刚刚放出话的李伽瞬间木了,他有些怀疑这生物到底还是不是蛇兽。
没给他过多思索的时间,异兽嚎了一声,让他抓紧自己的毛,四条腿拔开似的也往前冲了。
身下很颠簸,看得出来它跑得很努力,想必那蛇兽也很拼命地在爬,李伽窝在异兽的背上,也没敢乱动,只是在心里估摸着时间。
好一会儿过去,他脑子已经一片混乱了,身下的异兽忽然停下动作,没个防备的他狠狠向前砸去,差点没直接从它背上摔下去,紧接着咆哮声传来,弄得他耳朵也有点难受。
直觉有事发生,他眯着眼睛从异兽背上往外瞧,却没想到竟又是那些白衣人!
但这些人显然和上一群人不是一拨,每个人的身上都带了些武器,脸上也满是肃杀的感觉。
心提起来,他默不作声地呆在上面,只观察着外面的形势。
这些人似乎不是对着他和灼来的,相反,目标是那条红色的肥蛇。
身上还包着那些可笑的药品纱布,蛇兽看着那些人停下了动作,直起了上半身长长的信子往外吐,看来是要应战。
李伽想起昨天异兽和自己说的话,脑中忽地升起一个想法。
那个男人难道真的专门找了这么一大帮人来对付这条蛇兽,就因为它喜欢着鹰狡?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那些白衣人看也没看他们的方向,连个招呼都不打地朝着蛇兽的方向冲过去了。
蛇兽自然不会傻呆着让人打,周围的碎石乱铁全都成了最好的反击武器。
一时间,枪炮声惨叫声响彻不绝,蛇兽呆的那块区域灰尘石块漫天弹开,蔓延了好大一片空气。
然而异兽却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反而退开得远远地。
“那是它的战斗。”
李伽正奇怪着,身下的异兽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正好解了他的惑。
于是他们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完了整个过程,令李伽意外的是,硝烟散去后,蛇兽竟还活着,反观那些人,倒了一地。
其实那些人也就不轻不重地受了些伤,还不到致命的地步,但蛇兽接下来的举动就有些让人咋舌了。
它快速地爬上去,挑准机会将所有人的喉咙都狠狠咬断,随意地挑选目标,却一个也没放过。
喉骨断裂的声音很清脆,虽然小但耳朵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心底一股寒气冒上,他面色苍白,僵硬着眼望前方,却终究没有像以前那样吓得后退几步。
这就是末日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你死我活,心软便是最大的杀手。
蛇兽为他上了一堂残忍而真实的课,今天,他算是彻底懂了这个世界。
尽管明白生存的残酷,但脚底还是忍不住隐隐发抖,冷汗从额头上慢慢渗出,李伽努力不让自己逃开。
“……我在。”
脸上忽地一热,异兽已经将他放下,软腻的舌头轻舔他的脸,凑过去在他耳边悄然留下这样一句话。
李伽微低头,脑袋上好像罩上了层浅浅的阴霾,异兽停下动作,站在一旁望着他。
默了好一会儿,他动了。
细瘦的手慢慢往外伸,异兽看着,却不动,仅仅只是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看着他颤抖的手挪到自己脚上,再慢慢向上挪,最后停在脖子上。
丝毫不担心他会忽然用力掐死自己,它一动不动的摆在那儿,任由他弄。
终于,蹲在地上的少年站起身,顺着揪在它脖子上的那只手猛地撞在了它头上身上。
这忽然的力道有些大,异兽被撞得脑袋一阵发晕,但它呲了嘴,还是什么也没做,任由李伽抱着他的脖子,把它的头紧紧锢在怀里。
当抱着自己脑袋的手越来越紧,少年身上气息越来越近的那一刻,异兽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它成功了,真正成功地走进了李伽的心。
毫无前兆,然而这莫名其妙到来的一刻却是它求了许久依旧没有达到的终点。
心蹦蹦地跳,异兽僵着身子挺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渴求了那么久的东西忽然展现在面前,那种感觉是震惊的,是欣喜的,却也是……害怕的。
它不敢动,就怕这么一动眼前的一切就变成了梦。
“你说的……”
李伽把头埋在它皮毛最柔软最脆弱的脖子上,慢慢地说出一句话,刚刚那只手还掐着它脖子,
“如果没做到……我就……亲手杀了你……”
他手上的力气忽然加大,人好像也忽然冷下来了,就连异兽这样庞大的身躯也感到了脖子上窒息的疼痛,它甚至觉得,李伽再用力掐重一点 ,自己就要活活死在生它的人手上。
这时的李伽,更像那晚在帝都南城门戮杀的一刻。
没有挣扎,异兽的回答仅仅是勉力张开口,在他脖子上亲昵地舔了下。
痒似的瑟缩一下,李伽的身子一下子软下来,半靠在异兽脖子上,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强硬都是错觉。
然而异兽明白,刚刚的那一切都是真实,若以后它真的敢抛下李伽,他一定会亲手杀了自己!
好在,它永远也不会留给他这样的机会。
蛇兽慢慢爬过来,身上的那些伤口更多了,好像刚从血池里爬出来那样,狼狈得可怕。
它好像不知道刚刚那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只是“嘶”了一声嘱咐异兽该动身出发了。
李伽抬起头看了它一眼,忽然出声:
“先找个地歇会儿,天也快黑了,不差这么几个小时,既然是那个男人要结婚,肯定会准备全面了,不可能那么仓促。”
他这么一说,蛇兽才忽然被敲醒似的,扭动着身子,它忽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李伽被吓一跳,倒是异兽蹭了蹭他的手臂,让他不用管它。
就像李伽说的,天快黑了,刚刚又耽搁了好一会,现在这里更是一片的血腥,尸体七零八落地铺了一地,异兽往周围转了圈,没找到什么好点的歇脚地,只得带着他稍稍远离了这块丧尸场,寻了处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停下。
至于蛇兽,即便是把它丢在那里,估计也不会出什么事。
李伽从带的包里拿出一些食物吃了,又给异兽喂了几口,打几个呵欠后自发地窝在它怀里睡下,昨晚上那别扭的样子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后的他其实很像一只幼猫,在它这只母猫的庇荫下无忧无虑地生存着。
夜里静静地,只有少年轻缓的呼吸声,和谐而宁静。
这个气氛形势其实很适合干些其他的事,但思虑了半天,异兽还是收敛住了那些花花肠子,今天啥也没干,简单说了两个字,关系忽然就进了那么一大步,以至于它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为了不破坏这种完美的感觉,它有必要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第六十九章:潜入帝都
最后还是没歇多久,在东方那抹亮光升起的时候,瘫在空地上的蛇兽忽然睁开了眼睛,半直起身子望了望异兽的方向。
耳朵一抖,异兽侧眼,远远看了它下的状况,小心爬起身,准备把依旧睡着的李伽放到背上。
但即便它多么小心,闹出来的动作幅度还是很大,没几秒李伽就迷糊着眼爬起来了。
“……走了?”
未睡醒的少年揉着眼,咕哝着问异兽。
它也不说话,舔了舔他的脸就趴下身子。
李伽也不客气,摸索着爬上它的背,这些天来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很多遍,那毛茸的兽皮都快成他的御用垫子了。
眼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异兽朝着蛇兽的方向嚎了一声,两兽并驾着开始朝昨天未完的方向冲。
静静的空地上又恢复了沉寂,东零西落的尸体引来了不少饥饿许久的兽类,没了干扰的它们就着人类的残骸大快朵颐,享受着饱食的畅快淋漓。
身边有异兽在,李伽心里很轻松,不知怎么,它就是能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帝都说不上近,但也不是很远,就凭异兽的脚程,两三天的时间怎么也该到了,但仅仅是这么一两天的时间,他们却碰上了好几拨像那天一样的白衣人,只是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厉害。
异兽和蛇兽无疑是强大的,但蚁多咬死象,况且异兽要护着李伽,蛇兽身上又有伤,所以这么多轮下来,他们也没占到便宜。
好不容易到达帝都的时候,两兽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只有李伽还是完完整整的没出一点血。
看着异兽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紧皱着眉,一声不吭地给它上药,动作却轻柔得很。
被拔掉的指甲已经长出来了,只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伸长,一只手失去了杀伤力,另一只手也没什么力气,现在的他就仿佛一个废物,只在关键时刻起到扯后腿的作用罢了。
但即使这样,异兽从来没想过丢下他,反而怕他跑了似的紧紧护着藏着。
它都做到这样了,他要是还别扭着使性子,那才是真的白痴。
当一个人的心残破不堪濒临绝望的时候,哪怕是一丁点的希望也能成为保命的依靠。
李伽性子拗,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要他像女人对自己的丈夫那样温柔体贴那还不如直接一枪崩了他,但这样无声的慰藉却是他能做到的。
在它为他伤了的时候,守在它身边默默包扎,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他表达感谢的独特方式。
他不敢说自己最后一定会爱上这只兽,但至少现在,他心甘情愿地留在它身边。
异兽老老实实趴在那里让他上药,赤色眼睛盯着低头动作的少年,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面前那张脸,很是惬意。
唯有蛇兽的状况凄惨了些:浑身的伤,还没人疼。
不过它现在也没空计较这些,满心思地放在那层防护罩里头,耷拉着身子盘在地上的样子倒有些人的样子。
李伽也没有放任它一身伤不管,帮异兽处理完伤口就上来为它也敷上了药。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穿过防护罩进入帝都。
蛇兽贴着地面滑行几步,慢慢绕开了一块凸出的大石,在一处不起眼的小石堆里停下来,用尾巴扫开了密密麻麻的碎石。
有些意外地看着蛇兽扫出好几块干净平整的地面,李伽屏住呼吸盯着蛇兽在那几处敲打几下,大石忽然移开,露出一个狭窄的小洞口。
这里居然有地道……
佩服于这些兽类随地都能打洞的强大力量,李伽默不作声地从异兽背上下来,跟着蛇兽一起下了洞口。
异兽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它的身躯有些庞大,那个狭窄的洞口对于它而言显然有些过于勉强,但无论如何,终究是挤进来了。
他们在黑漆漆的洞里走了会儿就停了,原因无他,前面的路被封死了。
蛇兽看来有些失望与暴躁,但也没什么办法,无奈,一人两兽只得重新挪出地洞。
当李伽灰头土脸地从洞底钻出来,却发现地面上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人看来并不是很高壮,身形上挺纤瘦,应该是个男的,但对方脸上挂着一张鬼面具,看起来倒别有一番神秘。
他们马上开始戒备起来,这种时候忽然出现这么个人物,无论谁都不会当做是偶然。
注意到他们的动作,这人似乎嗤笑了声,随即开口:
“我只是来帮你们进去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出乎李伽的意料,那人的声音满是沙哑,好像是被烟熏火燎给弄坏的嗓子,听在耳边也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