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之身——水三芊
水三芊  发于:2013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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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玉帮竹轩擦身子的手顿了一下,“他来辞行。”

“去哪里?”竹轩想起昨日孟枭说的话,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所以他才要离开吗?

“报仇。”清玉继续揉着竹轩的头发,“这一天迟早要来,不过是早了一些,倒也无妨,只是……”清玉难得露出愁容,“但愿他能沉得下性子。”

清玉为竹轩擦净身子,又找了双短靴给竹轩。看着外面瓢泼的雨,他回身拿了把伞送竹轩回了屋子。

那夜回去后,竹

轩一直未能入睡,辗转直到天亮,忙急匆匆的收拾好去了书房。接连数日,竹轩一直为那夜梦魇所扰,连听清玉讲课都打不起精神来。清玉看着对面昏昏欲睡的竹轩,轻笑着摇头。他起身踱到竹轩身后,看着他的书页,轻笑出声。竹轩听到清玉的声音,立刻坐得直直的,抬眼却见对面空无一人。

“咦?”竹轩轻发出声,伸长了脖子去看却不见清玉身影,“刚刚不是还坐在那里的吗?”

“是啊,刚刚是坐在那里的。”清玉伸手覆上竹轩的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可现下却在这里了。”

竹轩看着清玉眼中闪逝的促狭,脸涨得通红,“我……我……”

“夜里是不是没有睡好?是来到这里不习惯吗?”清玉关切的看着竹轩,竹轩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嗫嚅道:“不是。”

“那是为何?”

“我……害怕。”竹轩头垂得更低了。他虽然年幼,却也是男子汉,如今竟这样软弱的说害怕。

“怕什么?”清玉追问一句,却见竹轩头垂得更低,露出的半截脖颈也已经红透。竹轩不答,他也不再追问,只是入夜时分看书的地方从自己的房间移到了竹轩的房间,每晚亦是等竹轩睡熟了方才离去。这样日日不断,持续延绵了七年有余仍不停歇,即便竹轩早就不为梦魇困扰,那样的习惯却已是如影随形。

6.啼血

自孟枭离开后,七年间余下的人也相继离开前往无火之境,只是没多久子规便会传来他们消亡的消息。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只为那一刻,却最终不能瞑目。

博渊本应在半年之前离开的,却迟迟没有动身。他日日坐在河岸边的桃树下等着孟枭的消息。竹轩幼时不懂,直到渐渐知了人事方才明白博渊对孟枭的情深意长,亦懂得了那晚大雨孟枭吻上清玉时的伤痛。

下午离开书房后竹轩便拿了酒盏跑到了桃树下。博渊听到竹轩的脚步,回身朝竹轩笑笑,眉目中却含满忧愁。

“这是我从清玉那里偷来的酒,香甜异常,听子午说,是清玉用术法酿制,温度适宜,酒味甘冽,入口回转,定会让人心头舒畅的。”竹轩说着将一只杯盏递到博渊手中。

那杯盏的构造极为独特,杯颈相较普通酒杯长了不少。竹轩轻巧的握着杯颈,示意博渊像自己一样握着,博渊看着竹轩认真的样子,轻笑道:“喝酒便喝酒,哪有这般小心?”

竹轩神秘的眨眨眼,“这你便不知了。清玉用术法酿好酒,酒的温度与桃花坞的温度相宜,味道喝来才好。若用手碰着了,酒温难免破坏,那味道自然不会那般甘冽了。”

博渊轻笑一下,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清玉想必是无趣的很才会用术法去酿酒,否则怎会让我们这些平庸之辈去白白送死,而他却品着美酒,坐享其成。”

竹轩自幼聪慧,博渊的话中话他自然听得明白。他尴尬的笑笑,将酒给博渊填进杯中,“你快尝尝。”博渊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杯子丢给竹轩,笑中含着几分讥诮,“果真是好酒,清玉确实很会享受。”言罢便拂袖而去,竹轩看着博渊的背影,看着自己手中还未来得及饮下的酒,长叹了口气。博渊喜欢孟枭,孟枭喜欢清玉,那清玉呢?他又喜欢谁呢?竹轩盯着酒杯,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上投下一片阴影。

“竹轩。”身后一声轻唤,竹轩不用回头便知是清玉。他看着手中的酒壶和未喝下的酒,慌慌张张不知道该往哪里藏。听着清玉的脚步越来越近,竹轩仰头将酒一股脑灌了下去,然后将酒壶和杯盏藏在袖中。待清玉走近,竹轩已是面色酡红,原本清明的脑袋也开始晕乎起来。他讪笑的看着清玉,清玉蹲□子,凑在竹轩嘴边轻嗅,眉头蹙在一起,“你偷喝酒?”

“没有!”竹轩连忙摇手否认,刚一抬手,袖中的酒壶杯盏立刻掉了出来。

“还说没有。”清玉拿过酒壶向下倒了倒,不可置信的看着竹轩,“你全喝掉了?”

竹轩低垂着头,不安的搅着手指。清玉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覆上竹轩的脸,竹轩只觉清玉的手很凉,可覆在自己脸上却异常的舒服。他摁住清玉的手,眼睛有些迷蒙,“好舒服。”

清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了不许你喝这酒,你偏喝,一喝还这么多,这下有你睡得了!”

“为什么会睡?”竹轩刚问完这话,头已经重重垂了下来,呼吸绵绵,带着淡淡的酒香。

清玉打横把竹轩抱在怀里,看着竹轩的睡颜,脸上闪过一抹忧色。自一个月前他便常常不能寐。若非精力不足以至灵力虚耗,他亦是不愿喝这酒强迫自己入睡。可是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自己还是未能想好留住竹轩的理由。再过几日便是与国师约定的期限,若那时仍未想好借口,自己只能眼巴巴的将竹轩拱手送出。

清玉长叹一口气,抱着竹轩的手又紧了几分。竹轩啊竹轩,我该怎样才能把你留在我的身旁?

“你对他惜之如宝,却对孟枭弃之如履。清玉啊清玉,但愿孟枭无恙,否则我的心痛一定要你十倍偿。”博渊将口中含着的那口酒吐出,看着清玉远去的背影,眼中带着冷然的忌恨。这个秘密他是从何时发现的?一个月前抑或是更久,比清玉自己发现的还要久。他从树后踱出,复又坐在河边的桃树下。夕阳西下,残晖铺在河面映着波光粼粼。一阵风过,卷起几瓣桃花,博渊双手抱臂,不知为何,在这四季如春的桃花坞,他第一次感到蚀骨的冷。

子规长鸣着划过天际,声声啼血,它每啼一声,博渊的心便凉几分。他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抠进肉里,血顺着指缝溢出。牙也紧紧咬着,口中含着的那口血硬生生吞了回去。他大张着眼睛,眼泪却忍不住的滚落。孟枭还是死了,在他离开了桃花坞七年之后,死在了冷焰手中。

7.复仇

竹轩醒来已是五日后,此时夜虽浓,却掩不去月华如水。竹轩批了件单衣,本想着去找清玉,可想来清玉应该已经睡下,便也作罢。他信步出了院子,乘着月光游走于桃林,不多时便走到了河边。

河水亦如往昔,覆满桃花瓣,月光下次第似雪,美得惊心动魄。河边的桃树下,一个人影靠在那里,远远的却已觉得周身散发着的恨和化不开的伤悲。

“博渊?”竹轩小心翼翼靠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他在博渊身边站定,看着周围数十个空酒坛,眼中满是讶异。他蹲下,平视着博渊,博渊的眼中满是醉意,看到竹轩忙拉着竹轩坐下,递过去一个小酒坛,“来,陪我喝,喝!”

“博渊,你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的酒?”竹轩担忧的看着博渊,他以往并不是这样的。在桃花坞这么多的孩子中,他是最懂得节制的,甚至孟枭离开,大家牵挂之余,他亦只是静静的守在这里。

“今夜月色极佳,没有酒助兴,岂不辜负了这样的月色?”博渊看着竹轩抱着酒坛,却不喝,向竹轩凑近几分,“怎么不喝?”

竹轩有些尴尬的别开脸,博渊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根。竹轩将酒坛推回给博渊,“我……我不胜酒力,喝不得的。”

“喝不得?”博渊复又靠回树干,冷冷笑着,“一个男人竟喝不得酒,真正是笑话。”

“不是的,不是的。”竹轩连忙摆手,“清玉不准我喝。那日那壶酒,喝得我睡了好久,我也不敢再喝了。”

“你不在时,我自己喝酒倒还不觉什么。现在你在我旁边坐着,却不陪我喝酒,倒真觉得有些寂寥了。”

“这……”竹轩为难的看着博渊,犹豫好久,终是拿过一坛酒,轻轻的和博渊手中的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小口,“我陪你便是。”

博渊笑看着竹轩,眼中闪过一抹得逞,却假意担忧着,“你明明不能喝,却还要勉强自己陪我。竹轩。”博渊缓缓凑近竹轩,“你这般心软,该如何报仇?”

“报仇?”竹轩忽的抬头,恰对上博渊有些迷离的眸。他小心向后退了一步,嗫嚅着,有些心虚,“我……竟将之抛却脑后……”

博渊笑着欺近竹轩,竹轩一个不稳倒在地上,博渊立刻压了上来。竹轩几欲挣脱,却被博渊紧紧箍在双臂之间。博渊的身子渐渐压低,温热的呼吸混着酒气喷在竹轩耳边。他虽有醉意,可每个字却说得异常清晰,“你的旧仇已抛却脑后,我的新恨却才刚刚攀上心尖。今天子规飞来报讯,孟枭死了。”

竹轩停止了挣扎,心突然凉透。竹轩心善亦灵透。博渊对孟枭的喜欢他看得透,博渊对清玉的憎恶亦明白得很。孟枭曾说自己在他就走,如今自己安然留在桃花坞,而孟枭却克死别处。莫说是博渊,即便换做自己也难保心头无恨。他将双手摊在两侧,眼眸合起,“我知道你恨我,若我死了能让你心头好过,你便杀了我吧。”

“杀你?”博渊发出一阵寒骨的冷笑,“未免太过便宜你!我要你带着耻辱苟活,要清玉心痛的无以复加!这是你欠孟枭的,亦是清玉愧对孟枭的!”博渊话音刚落已狠狠吻上竹轩的唇。竹轩大张着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挣扎,可是博渊自幼习武,竹轩则是以文为主,他又哪里挣得开博渊?

博渊伸手解开竹轩的腰带,手顺着滑进中衣,在竹轩身上肆无忌惮的揉捏。竹轩愤恨道:“博渊,我素来当你做知音,你为何这般对我?”

博渊冷哼,却不答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又大了些。他用力扯下竹轩的中裤,顺着大腿外侧摸向根部。竹轩惊呼一声,博渊立刻就堵上了他的嘴。竹轩用力摇着头,含糊地说着“不要”,双腿却拗不过博渊大大敞开。

竹轩眼见着博渊动了真格,立刻服软,“博渊,求你放手好不好?你现在放手,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放手?”博渊笑得猖狂,他身子往前一送,竹轩立刻感到撕心的痛。博渊堵着竹轩的嘴,竹轩再痛却也只能发出一声轻哼。博渊狠狠捏着竹轩的下巴,眼中的恨意挥洒,遮掩了月光,“你自可当做无事,可我不能。我念与你旧情,日日盼着孟枭平安,可他还是死了!”博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又转瞬被恨意取代,“我曾发誓,若孟枭出事,我必让清玉尝我十倍痛楚!”博渊的动作混着他言语间的愤怒狠狠撞击着竹轩,没一下都似要将他撕裂。竹轩放弃了挣扎,□痛得他几欲昏阙,他紧咬着唇,血顺着嘴角溢出。明月尚在天际,可竹轩从无哪刻觉得这夜竟如此的黑。

博渊趁着月色离开了桃花坞,船桨打着水花遥遥远去。临走前,他看着竹轩,眼中满是冷然,“把我们从炼狱中拉出来的是清玉,推我们回去的亦是他,你若恨,第一个要恨的应该是清玉。”

桃花簌簌落下,覆在竹轩身上,竹轩蜷缩着身子将自己抱成一团,可蚀骨的寒意却穿透他每一寸肌肤。竹轩仰脸望着天边月色如水,泪顺着眼角落尽泥土,转瞬不见。不是说桃花坞四季如春,花开不败吗?为何暖意偏要在此刻褪去?桃花亦在此刻落尽重开?

8.弃仇

清玉看了一夜的书未能入睡,眼看着已过了四更天,竹轩也该醒来,索性便让子午备好早饭等在了竹轩了房间。

昨夜下了一夜的桃花雨,如今桃树上复又结满新苞,清玉踱步到竹轩的房间,刚要敲门,却见房间开这条细缝。他推开房门,见屋内空无一人,不禁蹙眉。此时子午恰送早饭过来,见清玉站在竹轩门外发愣,轻唤道:“公子?”

清玉回神,问道:“你可知竹轩去了哪里?”

子午摇头,见清玉要去找,忙拦在了清玉跟前。他低头思虑半晌,试探着开口,“公子,请您恕我多嘴。竹轩公子被带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大家也都知道竹轩公子是他的克星,现在国师是站在您这里的,月前竹轩公子便该前往无火之境,您硬生生拖了下来,如今限期将至,却还不想着撒手。到时候国师翻了脸,转而去扶持五殿下或者七殿下,公子多年的绸缪岂不白费?何况……”子午顿了顿,“公子莫要忘了发妻啊!”

“闭嘴!”清玉冷冷看子午一眼,绕过他走近了花雨之中。他沿着小径细寻,终于在河边看到了竹轩的身影。竹轩蜷缩着像是只受伤的小兽,此番看来少了些许初见时的锋利,却越发柔弱起来。清玉无奈摇头,正想着竹轩不好好在屋里睡觉,怎的跑了河边来,却被眼前所见吓得血液逆流。

竹轩瑟瑟发抖,衣衫凌乱碎了一地。他的呼吸沉重,面色潮红,俨然一副病态。清玉加紧几步走到竹轩面前,手刚一碰到竹轩,竹轩就是一阵战栗。他紧紧握着拳头,周身竟染上从未有过的浓重杀气,花魂似有感应,桃花还未开便已尽数凋谢。清玉将竹轩抱回小院,为他将身子洗净,又拿被子一层层盖了身上却仍觉不够。子午看着清玉的样子,小心的退出竹轩的房间。他看着满院枯萎的花枝,悠悠叹息,清玉这般动怒,似乎从大殿下死后便再没有过了。

竹轩醒来正是晌午,清玉守了他一夜,困顿的趴在他床边睡了过去。竹轩看着清玉安然的侧脸,这七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将手从被中抽出,刚要靠近清玉,清玉已被惊醒。他见竹轩把手放在外面,伸手握过竹轩的手,刚要往被子里塞,已被竹轩把手打开。

清玉愣愣看着竹轩,手僵在半空。竹轩别开脸,生硬的转过头,“我脏,别碰。”

“在说什么傻话?”清玉不由分说将竹轩抱进怀里,竹轩原本悸动的心也逐渐变得安宁。

“清玉,你懂术法,为什么不亲手杀了冷焰而是要我们一个个白白送死?”

清玉抵着竹轩的头顶

,“我又何尝不想?可我根本杀不了他。且不说我的术法被他封印只余一层,就算是十层的法力都在,我连先王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于是就要我们送死?”竹轩的语气有些僵硬。清玉换了个姿势让竹轩躺在自己臂上,另一只手拨弄着竹轩的头发。他笑看着竹轩,眉眼弯弯,却难掩眼中的疲累和心酸,“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竹轩微一愣神,将脸别开,可清玉却硬把他的脸掰向自己,“怎么不说?”

“没有。”竹轩有些底气不足。其实他这样想,完全是受博渊的影响,若真论起心意,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清玉笑笑,“即便你不这样想,我也还是要解释给你听。”清玉收了收胳膊,“你还记得我带你来这里时问你的问题吗?”

竹轩点头。清玉接道:“这里的每个人我都问过那样的问题,要报仇是他们选择的路,我绝对未加逼迫,他们若想离开,我亦绝不阻拦。竹轩,我从不强人所难,所以现在我问你,你想要报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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