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笑：“不客气。”

安乐翻白眼。

看着儿子颠颠地跑过去安检，和剧组的人一起消失在安检口，安东不禁一阵惆怅，一个人默默地返回去。

没关系，起码还可以看着电视上的安乐……虽然也不是自己儿子的脸……

时如流水，大半年很快过去，一转眼又到了金秋十月。

聚少离多什么的，其实也还不是不能忍……

可是——

看着安乐只穿一条内裤度过隐藏着鳄鱼的河流时……

看着安乐身上被草叶石头划得横一道竖一道时……

尤其是！看着安乐生吃各种野生动物时……

安东脑子里浮现出一行黑色粗体初号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249.澳洲之行

《荒野求生》这个节目确实是越来越红了，S市电视台把它放到黄金档播放，一到时间，大街小巷里几乎没有人，大家都回家看电视去了，网络上随处可见议论这个节目的帖子，主持人七夜被奉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七爷。

但是安东却越来越焦虑，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安乐正在谋划什么，而且，这项谋划是背着他进行的，这段时间里，极其稀少的相聚之中，安乐总是在目光闪烁地逃避他的探寻。

于是，安东决定杀到节目录制现场去看一看，安乐到底在谋划什么。

在安大略的安排下，安东搭乘去往澳大利亚的飞机，来到这个处于春季的南半球热带国度，他的终点站是位于澳大利亚东北部的一座小镇，这里有世界闻名的旅游景点大堡礁。

小镇非常干净，温暖，阳光穿透天宇，格外怜爱地笼罩在这个地中海气候的小地方，碧蓝色的海水从棕榈树沙滩下面一直延伸到远方，与天空相接，满载着涛声和清新味道的扑面而来，礁石后面广阔的海域里，一艘艘白色的船只明晃晃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缀在蓝色绸缎上的珍珠碎片。

安东有些奇怪，这种地方适合拍摄《荒野求生》那种节目吗？明明就是用来度假的吧？

安东沿着白色的棕榈小径，来到节目组落脚的小旅馆，询问之下，得知他们今天出海，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

澳洲的十月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只是安东无心欣赏，他离开旅馆，搭车去码头，在码头上晃悠了大半天，直到夕阳西下，船只归来。

舱门打开，秃顶导演和一帮节目组成员出现在甲板上，他们说说笑笑地下了船，向岸边走来。

安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脑袋，柔软的头发被夕阳染红，小东西不知道低着头在干什么，夹在人群中，缓慢地移动，好像很多年前，安东在小学门口等着接安乐，左等右等不出来，出来以后眼中就只剩下他，别的小孩子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安乐似乎感觉到安东的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抬起头，看到安东，微微惊讶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拨开人群跑到安东面前：“爸，你怎么来啦？”

安东摸了摸安乐的脑袋：“来看你。”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通知我？”安乐埋怨。

一看到儿子耍赖撒娇的样子，安东心里无比舒坦，安乐跟导演说了一声，不跟他们一块回去，两个人沿着充满澳洲风情的小镇街道往回走，安乐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工作上遇到的好玩的事情，安东笑着听他说，不知不觉中，街边的路灯亮了。

有人专门停下来问两人要不要搭便车，看到安乐以后，惊讶地指着他问：“你不是那个——”

“荒野求生的——七夜吗？！”

车上的两个人下来求合照，安乐大大方方地勾住他们的肩膀，让老爹给照了一张，两人连连道谢，满足地上车去了。

“澳洲的中国人也很多啊。”安乐感叹。

“嗯，你的粉丝也不少。”安东笑着说。

两人转过街角，来到一处僻静的小树林中，安乐攀上老爹的肩膀，踮起脚，亲吻那渴望已久的嘴唇，安东扣住安乐的后脑，加深这个吻，甜蜜地缠绵了一阵，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

“爸，你住在哪儿定了吗？”安乐脸上仍泛着潮红。

安东抹去儿子唇角的银丝，拇指轻轻摩挲着柔软的唇瓣：“我订了一家酒店，离你们的旅馆比较近，来跟我住吧。”

安乐被安东逗得身子微微发抖，安东笑着摸了摸他发烫的脸，把他抱进怀里：“我很想你。”

安乐鼻子一酸：“我也是。”

250.多留几天吧！

安东沉声说：“那还东奔西跑的，跟我回去吧？”

安乐闷不吭声，把脸埋进老爹怀里。

两人回到酒店，安乐拍摄一天节目，已经很累了，放了热水洗完澡，倒在床上就睡过去，安东叹了口气，看着儿子疲惫的睡颜，不知如何是好。

接下来数天，安乐早出晚归，每天都在忙活《荒野求生》的拍摄，基本上没有时间陪老爹。

安大略那边又来消息催安东回去，安东不得不收拾行李，跟儿子告别。

安乐一身海腥味回来，兴致勃勃地要告诉老爹，他们的节目终于拍完了！没想到却被老爹抢先一步——

“爸明天要回去了。”安东说。

安乐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为什么？”

“交易。”安东揉揉安乐的脸。

安乐抓住他的手，紧张地问：“很急吗？能不能晚两天再走？”

安东看到儿子的表情，不禁一笑：“机票已经订好了。”

安乐不由分说，抱住老爹的腰：“不许走！”

安东哭笑不得：“你忙你的，怎么还不让我走？”

安乐闷闷地说：“反正不许走！”

安东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吧，那我改签，明天走，行吗？”

“再一周！”

“最多两天。”

“五天！”

“三天……”

“成交！”安乐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笑嘻嘻抬头看老爹。

安东把行李往墙边一放，打横抱起安乐，吓得安乐惊叫一声，慌忙抱住老爹的脖子，安东把安乐抱进浴室，剥了衣服，丢进浴池，父子俩欢快地洗了个热水浴，又在卧室大床上运动了一番，安乐抱着老爹的头，两手环住他的脖子，拍着宽厚的脊背，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乖，我们睡觉，睡觉……”

嗅着温暖干净的香味，安东满足地笑着，闭上眼睛。

翌日。

安乐赖床到十点多，明晃晃的日光反射在铮亮的地板上，晃得他眼睛难受，他才哼哼唧唧地醒过来，下意识一摸旁边，没人？安乐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满地找老爹。

安东坐在厅里沙发上，从报纸后面探出头：“起床了，小懒虫？”

他起身取出微波炉里的早餐，放在安乐面前的茶几上：“吃吧。”

安乐狠狠地亲了一下老爹的脸：“爸，你真好。”

安东的嘴角掩饰不住地弯起，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安乐吃完早餐，替他擦掉嘴角的面包渣，安乐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安东顺势把手指伸进柔软的口腔里，逗引热乎乎的小舌头，弄得安乐嘴角流下一丝水痕，眼神迷蒙得可爱。

不过，一天到晚都做那种运动，毕竟对身体不好，为了儿子着想，还是适可而止。

251.大堡礁的心形岛

两人黏黏糊糊地穿好衣服，手拉手出门，十月份的澳洲日温差很大，早晚需要穿毛衣，中午则温暖舒适，有时候能达到30度，两人出门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正午的阳光中，鲜艳的热带植物肆意伸展着肥厚的叶片和浓重的花朵，充满透明枝叶的树木搭起绿色的琉璃穹顶，两人沿着这样的小街向码头走去。

剧组的活儿忙完了，终于可以闲下来，和老爹一起享受澳洲风光，安乐心底无比快活，拉着老爹又是冲浪又是潜水，尽情玩耍了一天，见识到许多奇奇怪怪的热带鱼和色彩斑斓的珊瑚，两人一人叼着一个大椰子，赤着脚在沙滩上散步，时间溜得飞快，太阳西斜，气温降低。

安东把安乐裹紧厚厚的风衣外套里，在他耳边落下一吻：“跟我一起回去吧。”

安乐抬起头，夕阳中温柔的脸庞显得那样不真实，他呆呆地看着老爹，忘记言语，不知不觉间，老爹也四十岁了……

良久良久，他说：“再等两天好吗？”

安东笑笑，捏住安乐的下巴：“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两天，我的意思是，跟我回去，别再接这种东奔西跑的工作了。”

后来，安乐再次回想起这一天的事情，他总觉得安东一定会催眠什么的，他的话里好像有魔法，让他脑子一晕，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嗯。”

安东微微侧过头，垂下眼睛，吻住安乐。

……

约定好回去的那一天，安乐早早起来，收拾完毕，神神秘秘地拽着老爹出门，两人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船，来到大堡礁鼎鼎大名的心形岛。碧蓝海水之中，一座小岛恬静地躺在那里，岛上布满浅粉色的珊瑚石，小路蜿蜒而上，岛中矗立着一座雪白的尖顶教堂。

安乐勾着老爹胳膊，一脸兴奋地宣布：“爸，我事先调查过了，在这里求婚会受到神灵保护的，每天都会有几百对情侣来这里请求神灵的祝福，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安东失笑：“求婚有什么好看的？”

安东从来没有把结婚这件事和自己联系在一起过，他觉得两个人互相喜欢，陪伴一生就好了，何必自寻烦恼，去挑战现有社会伦理道德？而且结婚这件事，多半还是为男女准备的，两个男人硬要学人家一男一女的结合仪式，也挺没劲的。

但是禁不住安乐要求，安东还是跟他一起去了。

教堂南面的情侣墙下，一道圣洁的光辉笼罩中，情侣们牵着手，默默祈祷祝福的降临，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分亲昵的举动，偶尔的眼神交流，默契而又幸福，这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上的契合，为彼此的灵魂吸引。

安乐偷偷看老爹的反应，安东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无所谓地望着那些情侣，安乐不禁有些忐忑，攥在手心里的那枚戒指变得有些烫手，仿佛它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跳动着强调它的存在感，安乐几乎握不住它。

这枚戒指，是用《荒野求生》节目组结给安乐的薪水买的，铂金打造，款式简单大方，安乐买了一对，另一枚在他脖子上挂着，没有叫老爹看见。

安乐忐忑不安地想着，如果老爹对这种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他拼死拼活地弄了两个戒指来，老爹万一不接受呢？

而且……死拖活拖，拖到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戒指拿出来！死就死了！

252.求婚

“怎么了？”安东微笑着揉揉安乐的头发，“想什么呢？”

“爸，今天是你的生日，以前都是你帮我过生日，现在，我、我也能自己赚钱了，有东西想、想送给你……”安乐一咬牙，硬着头皮说，小腿都有点哆嗦。

“哦？原来你拖这么多天，是早有预谋啊？”安东挑眉，他有点好奇儿子要送他什么东西，码头的纪念品？袋鼠模型？贝壳？不过，儿子脸上这副紧张兮兮的表情，说明礼物没有那么简单，看来这趟探班会有所斩获啊。

安乐下定决心，“噗通”一声往安东面前一跪，拿出戒指，抖抖抖地说：“爸，我以后会照顾你，爱护你，对你不离不弃，你、你能不能嫁给我？”

这时，教堂中有一些人注意到安乐的举动，纷纷微笑着看过来，同性恋人在澳洲并不是什么奇景，和异性恋没什么不同，他们的目光是善意的，祝福的，但是——

安东的反应……

很冷静……

“乐乐，你是不是搞错了。”

安乐耷拉下来：“什么搞错了？”

安东严肃地说：“你竟然对你老子提这种非分的要求，看来你是皮痒了？”

安乐一愣：“我、我提的要求很过分吗……”果然老爹还是无法接受这种出格的事啊。

安东一把握住安乐的手，把他拽起来，按进自己怀里。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转过身做自己的事去了，这个教堂果然是个灵验的地方，他们心里想着。

“爸？”安乐抬起头，观察着老爹的脸色，老爹这到底是接受了，还是不接受呢？

安东吻了吻他的额头，把戒指戴在手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在这么多天的等待之后，他的宝贝给了他这样完美的答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只是，要说嫁，也该是宝贝嫁给他才对啊。

安乐的心立刻踏踏实实放下了，整个人都沉浸在暖洋洋的幸福里，又得意，又开心，仿佛轻飘飘的可以飞起来了，教堂穹顶下阴暗的角落，一瞬间也变得明亮而鲜艳，一切格外清晰地呈现在安乐眼前，就好像，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清这个世界。

“爸……嘿嘿……”

“傻笑什么。”

“我好高兴哦！”

“嗯。”

“你答应了？”

“嗯。”

“我以后会信天主教的。”

“傻孩子。”

安乐认真地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可解释的力量存在。”

安东垂眼，温柔地看着他：“我也相信。”

“什么？”安乐吃惊地睁大眼睛，“你、你也相信？为什么？你是不是也经历过不能解释的事？”

“是啊，”安东故意拖长了停顿时间，逗弄安乐，他掰开安乐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十指相扣，用力握住安乐的手背，“你就是我此生最难解释的迷。”

安乐本来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希望安东也记得他重生前那些事，不过听到老爹这么一说，他又是意外，又是满足，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涨红着脸，把脸埋进老爹肩窝里，使劲地拱啊拱，老爹这么严肃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肯定是故意想看他出丑的。

“爸，有件事，我要正式告诉你！”

回程的轮船上，海风吹拂着船舷，父子俩倚靠在船舷上，安乐认真地对安东宣布。

说起来，重生之后这一世，他一直没有把重生这件事完完整整告诉过老爹。

不是怕老爹不信他，而是……他不想把这件事变成胁迫爱情的筹码，如果老爹信了，肯定会心怀愧疚，想要补偿他，可是他想要的爱情不是出于补偿心理的。

他想要老爹真真正正爱着他，因为爱他，所以爱他。

“我脑子里怎么竟是这种蠢话……”安乐抹了把脸，继续正色，“爸，其实我……死过一次。”

安东的笑容凝固了：“你说什么？”

安乐专门选择了一个光天化日碧海千里的环境，老爹心情最好的时机，把上辈子这辈子乱七八糟非科学能解释的一大摊事一股脑丢在老爹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瞅着老爹的表情。

安东眼底是深深的震惊，难以置信，安乐讲完之后，他久久没有言语，只是伸出手，把孩子搂紧。他一开始也怀疑安乐在开玩笑，但是随着安乐的讲述，他渐渐代入了这件事，仿佛自己就在旁边看着，看到安乐中枪后的祈求，看到安乐重生后的惶惶无助，这一切都让他心里难过，因为那时候，他对这一切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