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庄客是庄园里的流动人口，他们每天从庄园里出去，可能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方天河突破本家的数据库，在里面捏造了两个庄客身份，安东和安乐就乔装成这两个人的样子，从正门混出去。

“等一等，有身份识别卡吗？（法语）”守卫走了过来，盘问。

安东掏出身份识别卡，过机器时发出“滴”的一声。

“你们是一起的？为什么档案里没有出入理由？你们在长老会那边登记了吗？（法语）”守卫皱眉看着屏幕。

安东神态自若，淡定地说：“执行秘密任务。（法语）”

守卫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安乐身上。

安东说：“族长新上任，需要我们去调查一些事情。（法语）”

守卫听了这句话，不禁又打量起安东，他的手放在通信器上，停了一下，扬起手挥了挥：“去吧。（法语）”

安东向他点点头，带着安乐走出这道门。

微凉的风扑在脸上，人坐在安大略派来接头的车上，安乐仍然难以相信，他们成功地离开了庄园。

228.追击战

普通的P市牌照车沿着乡村公路一直驶向前方，雪山退去，坡度和缓的草原在前方展开，雾气朦胧中，一座钢筋水泥搭建的城市出现在他们面前。

安东的手机突然急促响起。

安东接了电话，并没说什么，一直听着，最后说了句“我知道了”。

安乐发现老爹的脸色不太好，问：“怎么了？大伯的电话？”

“没事。”安东淡然说。

“爸……”安乐把手覆在安东手背上。

安东侧过头来看他，逆光中，安东的表情模糊不清。

“爸，是不是我们这样回去，会有麻烦？”安乐问，那种不好的预感，他一定不要它成真。

“没什么，你不用管。”

“告诉我。”安乐坚持。

安东叹了口气：“公司有一些新开发的技术，在攻进本家虚拟档案数据库的时候，暴露了。”

安乐一惊：“那方天河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倒不至于，只是我们要完全脱离本家的掌控，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安乐松了口气：“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五年。”

“五年？！”

“你不用担心这事，我会处理的。”安东摸摸安乐的脸，看着安乐担忧的样子，他觉得特别可爱。安东笑笑，“你只要安心学习，好好地呆在我身边就行了。”

“爸……”安乐忧虑地说，“也许我留下来，学习当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更重要吧。”

安东敛容：“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既然你选择跟我走，就不要再有别的念头。”

安乐垂下眼睛：“好吧，我只是有点担心……”

汽车驶上跨河大桥，前方不远处就是P市。

突然，两辆黑色轿车从后面包抄上来，一左一右，形成夹攻之势，安乐紧张地扒在窗口往外看。

“危险。”安东一把拽回安乐。

这时，司机猛打方向盘，从狭小的缺口挤到另一道，换到最高档，发动机发出剧烈震响，车子骤然提速，风驰电掣地飚了出去。

“还是发现了么。”安东把安乐护进怀里，“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小时，老魏，甩掉他们。”

“是。”司机应声。

滚滚河水之上，阳光中岿然不动的吊桥中，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安乐被安东固定在怀里，倒没有觉得怎么晕，老魏一个飘移，漂亮地转入正向行驶的车道，下了吊桥，沿着江边的小路向前驶去，这个城市的道路他已经烂熟于胸。

“甩掉了！”安乐往后看，那两辆黑车没有跟上来。

“他们会守在机场。”安东沉声说。

安乐皱眉：“那我们要不要等别班飞机，或者去别的机场？”

“拖延下去会比较麻烦。”

“那怎么办？”

安东皱眉：“硬闯！”

安东赌的是本家没有正当理由留下他们，长老会不会允许安德烈在机场闹事，为没有正当理由的事而和官方撕破脸，毫无疑问是不理智的行为。

老魏躲过重重阻击，把车开进机场，一路冲到候机室大楼下盘道，阴云逐渐遮蔽住候机室大楼之后广阔的天空，一场疾风骤雨正在酝酿。

229.安德烈，你好自为之

黑色轿车堂而皇之追进停车场，一头撞上正在缴费的一辆沃尔沃，沃尔沃的车主立刻跳下来，愤怒地朝黑色轿车挥拳头，黑色轿车上下来两个扛着步枪的家伙。

沃尔沃车主吓得退了一步，万分惊恐，不停地用法语说“我的天啊”，停车场这时候并没有什么人，监控器前的工作人员正悠闲地吃着午饭，他们还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本家追击的人接二连三到来，很快包围了停车场，包围圈缩小，枪支齐齐指向老魏的车子，车门缓缓打开，老魏高举两手，走了出来。

车里空空如也。

安东带着安乐从消防通道往上跑，Z殿后，三人顺利进入候机大厅。

巨大的玻璃窗外，黑云滚滚，漂浮于半空之中，候机大厅中一排排金属制的座椅发出灰暗的微光，候机的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安静地读报看书，大型电子提示板上显示着班机号和起飞时间。

有两个穿蓝色制服的机场工作人员看到安东他们，快步走上前来询问，安东出示了登机牌。

就在这时，安静的候机大厅响起一声枪鸣。

本家的追击者堂而皇之地冲进候机大厅，手里拿着型号不一的枪支，人们看到这些可怕的陌生人，纷纷发出惊恐的叫声，开始四散奔逃。机场的保安们立刻走上前，想与这些陌生人交涉，却被枪声震退。

这些追击者无意与人交谈，他们整齐地站在消防通道口两侧，等待他们的新主人——安德烈出现。

那张讨人厌的英俊脸孔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出现在消防通道口时，安乐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充分意识到了，安德烈这个人，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

有时候会觉得安德烈只是个失去弟弟的伤心人，有时候会觉得他可怜，有时候会觉得他也挺有趣，不是那么难以理解，有时候甚至以为，他们可以做朋友了——但是下一刻，安德烈就会用行动推翻安乐的所有幻想。

安德烈冲安乐勾勾手指：“亲爱的弟弟，你想往哪儿跑？到哥哥这里来。”

安东给Z递了个眼色，让他保护好安乐。

安东挡住安德烈投向安乐的目光，径自走了出去，安德烈眯起眼睛，他凶悍的部下们把枪口转向了安东。

“爸！”安乐慌忙去拉安东，“你要去哪儿？”

安东默默推开安乐的手，看了他一眼：“相信我。”

“我不相信！”安乐急了，这种情况下，安东一个人，怎么可能干得过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持枪者呢？

安东沉稳有力地重复了一遍：“相信我。”

Z按住安乐，安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东走向安德烈。

“安德烈，你想怎么样？”安东开门见山地问。

安德烈一笑：“我希望我亲爱的弟弟留下来，完成他的继承人考核，这样对你们渺小的分家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安东冷冷地说：“我认为现在还没有到考核的时候。”

安德烈故作惊讶：“哦？是吗？可是这申请书，分明是你们递上来的，看到这个，长老会很高兴，因为最近一批继承人的水平实在太烂了，都没有人敢来参加我们的考核。”

安德烈展开那张有老太太签字的申请书，凑到安东面前：“请您看清楚了，家主先生。”

安东瞥了一眼签名：“我记得我才是家主，这个签名能算数么？”

“当然，您爱子心切，所以只好让老太太替您做这个决定。”安德烈邪邪一笑，故意加重了“爱子心切”这四个字。

“既然如此，你打算把我们强行留下来？”安东直接问。

“不，我只要安乐，你可以带着你亲爱的保镖走人。”安德烈愉快地回答。

“安德烈，我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安东淡淡地说，“你最好别对安乐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就算你是族长，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230.结束了？

安东把手放在安德烈肩上，拍了拍：“我们现在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安东转身，没走出三步，安德烈就大笑起来。

他没有理睬安德烈，大步向前走去，仿佛两边那些黑洞洞的枪口，都只是无用的装饰物一样。

安乐看得心惊肉跳，老爹一回到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他立刻挣脱了Z，扑进老爹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爸，你别吓我……”

安东抚摸着安乐的头发，吩咐Z：“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Z领命，拉起拉杆箱，打开，推到安德烈一干人等面前。

一箱子黝黑发亮的炸药暴露在天光之下，安德烈脸色一暗。

“你什么意思？”

Z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同归于尽。”

安德烈冷笑一声：“安东舍得他儿子？”

Z回答：“我和你们。”

安德烈脸色愈黑：“你……”

Z身后，安东揽住安乐的肩膀，向登机通道走去。

安乐挣扎起来：“爸，不要留Z一个人在那里，我跟他们走就是了。”

安东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他的脸色严肃得可怕，安乐拽拽他的衣服：“爸，你不是说，我们家还要起码五年才能脱离本家吗？”

“……”安东停下来，看着安乐，“那又怎么样，和你无关，我不会为了这种事把你留下来的。”

安乐鼻子一酸，摇摇头：“我也不愿意留下来，可是……我也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安东揉了揉安乐的头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不，”安乐抬起头，亮亮的眸子盯着安东，“我要留下。”

“安乐！”

“我希望这段时间，你能够实现我们的理想，让我们家彻底脱离本家的控制，你不用顾及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努力通过考核的。”

安东皱眉：“怎么可能不顾及你！你听话！”

“爸，等到我通过考核，我回来的时候，我就会配得上你了。”安乐眼中弥漫开雾气，嘴角却挂着一丝向往的笑容。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我宁可你一辈子倚靠着我，在我眼皮底下，安全幸福的生活——”

“不！爸，你还不明白吗？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不要成为被你锁在家里的一只宠物猫！”安乐激动地说，“爸，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我说要留在你身边，那是因为，我不敢说我不要！我怕你生气伤心，可是现在……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看着你为我奔波劳碌，我做不到！”

“安乐！”安东的脾气也上来了，“你知道那继承人考核是什么吗？你知道我会有多担心吗？把你留给安德烈，留给本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安东大力攥住安乐的手腕，把他强行拖走。

安乐挣扎：“爸，我一定能通过考核的！”

安东不理他，继续向登机口走。

安乐感到自己的手腕快被捏断了，他知道这个时候挑战安东的耐心是多么愚蠢的事，可是，他不能不说。

“爸，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再过那种被你囚禁的生活！！”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候机大厅里。

安东宛如被一盆冷水泼在头上，他僵硬地回过头，看向眼眶发红的安乐：“……我不是囚禁你，我是保护你。”

“放手吧，这样下去，我怕我会讨厌你。”安乐说。

“是么？”安东眼中燃烧的情愫渐渐变得黯淡，凝视着安乐的目光变得难过。

不是，当然不是。

“是，这么下去，我会讨厌你的，所以我们分开一阵子吧。”

安东的手松开了，滑落在身畔，他又恢复了镇定的模样，仿佛那一丝难过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冷漠地看着安乐：“继承我的家业，对你来说那么重要的话，你就留下，努力通过考核吧。”

“爸，你在说什么？”安乐心里冰冷一片。

“考虑好了吗？”安德烈扬声问道。

安东掉转身，背对着安乐：“结束了，你走吧。”说完，他对Z打了个手势，Z默默收拾起拉杆箱，跟了上去。

安乐站在原地，Z走过他身边时，把拉杆箱放下，然后默默走开。

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不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安乐望着安东和Z消失在登机口，垂下眼睛，“啪嗒”，一滴落在脚下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就这样“结束了”？

“爸，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安乐对着空无一人的登机口大喊。喊完，他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

231.一年后

回庄园的路上。

“唉，看到刚才那一幕，我都有点不忍心了，哈哈哈哈。”安德烈肆意大笑。

安乐压根不想理他。

安德烈凑上来：“要努力通过考核哟，你如果死在长老会那帮变态手里，我会勉为其难把你的尸体和我弟弟的放在一起冷冻的。”

说完，他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安乐捏紧拳头。

“亲爱的弟弟，你要是求我的话，我可以帮你通过，交换条件嘛——”安德烈舔舔嘴唇。

“谢谢，不用了。”安乐露出厌恶的表情。

安德烈毫不在意：“好，够硬气，我等着你来求我的那一天。”

车窗外飘起了雪花，安乐紧了紧衣服，他这才深深感觉到，他是一个人留在了异乡。

……

时光如水。

这一年夏天，老太太病了。

安东从法国归来，没有回别墅，而是继续住在公寓。

老太太知道她成功地把安乐赶离了自己宝贝儿子身边，但是同时，她没有料到的，她也被彻底疏远了。

漫长的夏天，知了发出机械般的噪音，老太太在阴冷的屋子里，诅咒着早死的老头子，和该死的孙子。

她以为安东会想通，会感谢她及时纠正了他的错误，可是没有。

他始终没有来见她，不接她的电话，不让她进公司，不许她和安大略交谈，甚至把青青从她身边送走，理由是青青需要接触同龄人。

多么可笑的理由！不就是恨她坏了他的好事么！！

老太太越想越气，她想抄着拐杖去狠狠地揍安东一顿，却力不从心，一天早上起来，她发现自己病了。

安东给老太太安排了最好的医护人员，可是他自己没有去见她。

第一个来看老太太的人却是许蓉蓉。

许蓉蓉带了补品和水果，吩咐女佣拿下去，她在老太太床头坐下，拉着她的手，跟她聊外面发生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