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讨厌你……”安乐哽咽出声，两手紧紧攥着老爹的裤腿，鼻涕一把泪一把全蹭在老爹衣服上。

安东看着这样的儿子，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突然又碎成了一片一片，剩下的只有无尽心疼和自责，儿子都快十八岁了，快成人了，还这样进行家法，是不是太过分了？

安东叹了口气：“裤子穿起来吧，你这两个礼拜，干什么去了？”

安乐一见这招有效，加上自己心里还憋着气，更加大声地哭出来，哭得话都说不利索。

“我……我上课去了……”

上课？安东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表情，又紧绷起来：“撒谎！”

“真的……呜呜呜……我报了个学表演的……”

“胡闹！”安东气得又是一皮尺，抽在安乐背上。

“啊——”安乐痛叫一声，安东听着声音有点不对，拽开他上衣一看，背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瘀伤。

“这怎么回事？”这回安东真怒了。

“摔跤摔的……”

又骗人！安东怎么看不出来，这分明是叫人踹的，这小子竟然忍了这么久，好啊，长大了，翅膀硬了，会在外面打架了不是？我安东辛辛苦苦养了你十七年，不是为了让你去做地痞流氓的。

看着安乐背上的伤，安东心里绞痛，儿子被打成这样，到底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除了背上，别处还有没有受伤，看这青痕可怖，对方一定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伤了肺腑，安乐这傻孩子却还傻乎乎瞒着，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安东事先准备的质问，我卡上两千块钱去哪儿了！为什么编出你奶葬礼这种烂理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欺瞒家长，万一在外面出了事，我们都还一愣一愣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但是安东没再问，他动作轻柔地把儿子抱起来，放在床上，取了药给他一点一点抹开。

安乐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安东手指上凉凉的药膏让安乐的皮肤格外敏感，它们游走过的每一寸，都带起战栗，促使血流加速，这样的感觉比挨打还要难以忍受。

安乐很委屈，身上疼，心里更疼，他咬紧了被子，暗暗发誓一个月不理老爹！

事后，安东专门带着安乐去医院检查，医生那眼神，已经称不上“责备”了，好像安东一扭身，他就准备打电话给110，报告这里有严重暴力分子，把自己儿子打得遍体鳞伤。

幸好安乐皮厚，除了皮外伤也没啥事。

父子俩恢复沉默以对的相处模式，这么过了几天，许蓉蓉终于看不下去了。

11.明星老师家访

父子俩恢复沉默以对的相处模式，这么过了几天，许蓉蓉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们俩这是给谁甩脸看呢？”许蓉蓉收拾好一身新衣，夹了皮包，准备出门，这是她第一天和吕卫国出去约会，哎，看看人家老吕，再看看眼前这俩，真是……天渊之别啊，人家老吕功成名就，儿子又懂事体贴，可惜女主人去世的早，要不然，多幸福一家庭。

性格决定命运，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老安家祖传的怪异性格——别扭！——直接导致了老安家的悲剧命运。

“安乐，去把卷子做了；那谁，去把地拖了。”许蓉蓉分配完毕，昂首挺胸离开。

安乐压根不想看什么卷子，他往自己床上一摊，打开笔记本，上Q，有人给他的状态评论。

状态：如何向喜欢的人表白，括弧，他刚揍过我。

又苦逼又文艺：他？？注射死，你不是男的吗？？？

二青：那么暴力的女生啊，死哥哥，你口味好重哦~（≧▽≦）~

安乐看完，失望，心想这些不靠谱的网友难道就不能正面回答问题吗？唉，果然一切都要靠自己啊。

这时，一个窗口抖动传了过来，安乐定睛一看，这谁啊？名字一片空白？

：我，秦世欧

注射死：秦老师？？你咋会知道我Q？？

：哈，随便搜的

注射死：晕~

：正事，那个选秀节目，我给你拿到海选入围机会了

注射死：秦老师……谢谢你，但是我家人让我先高考……

：0。0

：你耍我呢？

注射死：没有没有~要不，我高考完再联系您？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你要用我，我就能出现

注射死：秦老师，我错了……

：你家地址

注射死：？？？

：快点，我去找你家长

安乐盯着眼前的对话框，实在无法把这几行字和秦世欧联系起来，太不真实了，而且、而且他说要上门家访？？看来，是安乐的天才无法掩饰，秦老师一定要把他挖到演艺界去囖？安乐得意地笑，输入自家地址门牌号，回车敲进。

注射死：快来快来~~~~~O（∩_∩）O

：十分钟，你下楼

安乐瞪着那行字，这时右下角突然有提示：有人评论了您的状态。

：直接上

？？？秦老师这什么意思？还是他安乐对“上”这个字太过敏感？

安乐趴在窗台上往下看，一辆又一辆车过去，不知道秦世欧的车长什么样，肯定特拉风，哎，是不是那辆跑车？开走了，不是……

安乐一看时间过了，往楼下跑，秦世欧从一辆普通面包车里钻出来，向安乐走来。

“刚才在门口耽误了一下，”秦世欧仰头看，“你家还挺有钱的吗，能在这种地方买房？”

“哈，秦老师，你想不到吧，我老爹以前做生意的，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经商天才吧，随便干了两年，你看，房子就挣出来了。”安乐得意，他老爹虽然宅在家，每天做饭拖地，可是，那往外面一站，绝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赚钱什么的，都手到擒来的，从来不在外面浪费时间，夸老爹的时候，安乐就特别得意。

“哦？那你爸爸现在还在经商？”

“不，在家相妻教子呢。”

安乐是高兴啊，一高兴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他拽着秦世欧的胳膊往自家楼门洞走，几个邻居远远打量着、议论着，秦世欧虽然算不上啥巨星，名气，还是有一点的，而且为人低调，属于成熟大妈特别青睐的对象。

安乐一边开门，一边跟秦世欧说着，他特羡慕那些能站在台上供人仰视的明星，那种沐浴在目光中的感觉，一定很美好。秦世欧不置可否。

秦世欧来安乐家，那是有目的的，目的不是安乐，而是安乐他爹。

12.说漏嘴了

秦世欧来安乐家，那是有目的的，目的不是安乐，而是安乐他爹。

秦世欧就想知道，安乐他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说起来，那个人在风头最劲的时候隐退，连韩大少爷都被他踹了，从此音信全无，消失在他们那个交际圈之外，这到底为什么，那个人又去了哪里，至今还是一件悬案。

秦世欧眯起眼睛打量客厅，每一丝细节都不放过，但是结果，他很失望，这就是正常人家的客厅么！沙发、茶几、电视柜，每一样都显出中产阶级的无聊趣味，茶几上甚至还摆着一篮子假水果，这面子撑得真简陋。

“秦老师，您坐，我去叫我爸。”安乐狗腿地扫扫沙发，把报纸拿开，然后原地转身一百八十度，冲着厕所方向狂嚎一声，“爸，来客人啦——”

安东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拉着裤链，慢吞吞走出来。

“这是我爸，这是秦老师，教我表演的。”安乐兴冲冲地介绍，同时观察老爹脸上的表情，秦世欧他总是见过的吧？怎么样，儿子很有本事吧，没骗人吧！这样的大明星都巴巴儿地求着我进演艺圈。

秦世欧的目光直逼安东，审视，简直像要扒掉他一层脸皮做个颅骨测定，从头到脚，上衣、裤子、拖鞋、脚趾甲，眼前这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实在没有一丝特别的气质，随随便便站着，浑身上下都是漏洞，背有点驼，眼有点近视，哎马，还有一颗灰指甲在外露着。

秦世欧说：“您好，我是秦世欧，安乐的形体课老师，我觉得他挺有潜力的，这次家访，就是想听听您对他将来如何发展，有没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介于人爸刚上过厕所，握手环节就省了。

安东嘿儿笑了：“秦老师，您这话说的，好像您才是安乐他老子似的。”

“爸~”安乐不乐意了，老爹怎么一上来说话就这么冲。

“不好意思，我和我太太都不同意他自由发展，我们在他出生前就计划好了，他会是个成功的会计师。”

“什、什么？”安乐从没听过他爹妈有这种计划。

这次家访不欢而散，临到楼梯口，秦世欧还有点不死心，他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安东，安东接了，一看，脸色一僵。

“这，给错了吧。”安乐在旁边看了，问，“秦老师，这个是韩——铭——”

秦世欧勾起嘴角，伸出两指轻轻巧巧从安东手中夹走名片，在他面前摇了摇：“啊，不好意思，不小心把我男朋友的拿出来了……”

“男朋友？？”安乐震惊，他惊讶的不是秦世欧的性向，而是他竟然能这么坦率地把自己的性向说出来，顿时，秦老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上升到了空前的高度，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导师啊，无论在事业上，还是感情上，都堪称学生的理想模范啊！

秦世欧故意把名片放在嘴唇上，停了一下，才收回上衣口袋，拿出另一张名片：“安先生，这是我的，请您收好，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秦世欧最后冲安东眨了眨眼，扭身走了。

安东不知在想什么，没注意到秦世欧的表情，安乐却注意到了，他对秦老师的崇敬，立刻变成窝火，骚男人！自己都有男朋友了，还四处勾搭人！

安乐紧张地观察老爹，老爹不会真被他勾走魂儿了吧？

“爸！”

“啊？”安东从愣神中清醒过来，“怎么？是不是该做饭了？”

“爸！！！”安乐拦住安东，“你可不能这样，你可不能见异思迁！”

安东茫然：“什么见异思迁？”

安乐快哭了：“爸，我知道你怎么回事，你喜欢的是男人吧，可……”

安东的脸立刻僵了，嘴唇抖了两下，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就这么难以置信地瞪着安乐。

我靠，说漏嘴了！安乐狠拧自己大腿。

13.告白引发的家暴

我靠，说漏嘴了！安乐狠拧自己大腿。

“爸，你别这样，我其实——”

安东二话没说，拽着安乐的领子，走进屋里，把门关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安东一指沙发，“坐下，说。”

安乐战战兢兢坐下，上次沙发上的“家法”他记忆犹新，这回一激动不小心说漏嘴，不知道还会招来怎样的麻烦，他一定要趁此机会解释清楚：“爸，你是不是同性恋，我根本不在乎，你和我妈养我到这么大，已经仁至义尽了，真的，我很感激。”

真诚地望着老爹的眼睛，安乐说：“爸，现在时代不同了……我有个朋友说，同性恋不是病，不用隐瞒也不用压抑，虽然同性恋婚姻在国内还没有合法化，但是，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这个议案一定会被立法委员会通过的，现在世界上已经有很多国家有相当成功的同性恋婚姻制度了，而且，地球人这么多，咱们可是给地球减负啊。”

安东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咱们？”

安乐吓了一跳，又露馅了，不知道老爹能不能一下接受这么多爆料，唉，不管怎样，都说出来了，硬着头皮也要说完：“是啊，爸，其实我也是——同、同性恋。还有，你们离婚吧，我都知道了，没必要为了我的高考，还凑合在一起，你们都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爸，你可能不相信，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已经大学毕业，甚至梦见我死于枪击，梦里那一辈子，我一事无成，只纠结于你们离婚，还有你……你的性向，到最后我才明白，其实我……”安乐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我在乎的不是你们离婚，也不是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而是你能不能永远属于我，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父亲也好，情人也好。”

安东沉着脸，一言不发。

“对不起，我会害怕，你们离婚以后，我怕你带另一个女人回来，我怕站在你们的卧室门前，想些不该想的，我怕你嘴上说着儿子最重要，却把我关在门外，我怕你说儿子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

安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安乐垂下头：“爸，我以为我的这些怕，是因为你是我爸，可……最后，你吻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是因为我爱你。”

一时间，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隔壁突然打起了墙钻，噪音瞬间淹没了沉默。

“嘭”——

巴掌重重扇在左耳上，噪音里，只有一声闷响，安乐一瞬间恍神，然后无数只蜜蜂聚拢在左边脑袋里，嗡嗡嗡嗡。

安乐感觉口水不由自主留下来，他用手背一擦，他看到安东愤怒地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听不到，听不到，噪音太大了，他看了一眼手背，红的。

安东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五指用力到几乎要捏断他的骨头，可是，方才愤怒的眼神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痛心，痛心？他一定是看错了，而且，就算老爹再痛心，会比他更痛吗？子弹从胸口穿过去的痛，他都感受过，但是为什么，现在这种痛到要窒息，眼前眩晕的感觉，比死还难受。

安东捧着儿子的脸，眼泪不停地从那双总是充满希望和快乐的眼睛里落下来，滚烫滚烫的，灼烧着手心。安东很想放纵自己，任由胸腔里那颗不断撞击胸骨、渴望满足儿子任何愿望的心引导自己，去狠狠地抱住眼前这小可怜虫。

可是他不能。

14.离家出走

“安乐，我警告你，不要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还有，不管你知道什么，你其实都不懂！！”安东平静下来，说，“大学，必须上，这一年别给我折腾事，明白了么？”

安乐已经傻了，各种可怕的念头交织而上，左半边脸又肿又烫，安东为什么能这么平静，为什么能在打完他以后，这么平静地宣布，决定不容更改，父权不容触犯！安乐开始怀疑，梦里那个老爹，和眼前这个老爹，其实不是一个人吧，梦里那样温柔的吻，只是梦吧，可笑他把梦当作真实，可笑他一厢情愿说了这么多傻话到头来还不是被一巴掌狠狠扇醒！

安乐，你该醒醒了。

看着儿子的目光从迷茫痛苦，一瞬间变得清明、冷到骨髓，安东暗暗攥紧了拳头，他不能再错了，父亲的手，不是用来爱抚儿子的，在一切向危险的悬崖坠去之前，这只手，是要用来拉住缰绳，勒住年轻不驯的骏马的。

对视，却看不透对方的想法，瞳孔像一道墙，把灵魂隔绝在后。

安东擦掉儿子嘴角的血，放开手，安乐，你还小，一时糊涂可以理解，回去做作业吧。

安乐抬起头，直视父亲，确实，父亲现在年轻了，眉梢眼角，也没有了梦里那么多的愧疚和无奈。

爸，难道非要逼到那一步，你才会接受我？

我们之间就是这样一个死局吗？

“不！”安乐突然说，高高仰着头，像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无视全天下的鸡架，“我不放弃！我要让你知道，错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