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祝福,所以一同前来。来日若星主愿意屈尊来我两人共居之地,同鸿与我定然共敬您一杯,聊表心意
。”
他说出这段话,脸色仿佛是漠然的样子,眼睛却始终紧紧的盯着我,只是这双眼眸如今太过深邃,连我也无法看透其中
的含义。
他把仍然跪着的同鸿拉起来,两人携手而立,倒仿佛真的情投意合。
我握紧扶手,咬牙忍了片刻,才勉强将心中翻涌的血气压下来。
“你出去。”我对同鸿道。
他却看了看陆明琛,踌躇着没有马上动作。
我抬手一划,同鸿几乎及地的长发齐肩而断,脖子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他开始还没有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看清自己滑落胸膛的鲜血,整个人便骤然瘫软下来。他挣开陆明琛的手,不敢
再看我一眼,连滚带爬的逃出殿外。
“星主这是何意?”人类青年看都没看同鸿,只是神色只是态度冷淡的向我逼问,“是不希望我与其他人在一起,还是
……觉得以明琛的身份配不上同鸿大人。”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青年的脸上有一种看透之后的漠然,对着能完全主宰他生死的我毫不畏惧,眼底依稀有碎裂的爱恨。
他脸上冷漠的神色却只让我心疼。
我摸了摸他僵硬的脸,“明琛,同鸿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如果他能真心对一个人好,也不会沦落为魔族,他不
是一个好的选择,你不要为了赌气,拿自己开玩笑。我不是不让你和其他人好,但是同鸿不行。今天的事我们以后都不
要再提,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我决不会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但我退让的话并没有换得青年丝毫领情,他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淡淡道:“这么说,星主是要亲自挑选一个让您放心的
人,然后把我送给他。”
我感觉到他话中的锋芒,但还是避重就轻道:“让我放心固然重要,但也要你喜欢才行。”
“那我该谢谢星主了?”青年淡漠的面具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他含恨般看着我,眼中又满是被伤害到极点的痛楚,
“星主,现在说这些不是太可笑了吗?在得到了我的真心之后,在说过要和我永远相伴之后,您却突然喜欢上了别人,
现在又要找一个妥帖的人安置自己已经不要的东西,这算是对这件东西的恩典吗?”
“沉音,”他一字字念出我的名字,“虽然同鸿令我厌恶,但在你身边却更让我无法忍受。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填补空
虚和寂寞的小玩意,还是打发时间的消遣?是不是你曾经付出过爱,也曾经被伤害过,就想看到其他人也为你痛苦,为
你辗转反侧,为你彻夜难眠?你只是想享受被爱的感觉对不对?然后有一天又突然觉得有些腻烦,所以就到了该把我冠
冕堂皇送出去的时候……”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人类青年所有的话。
我隐忍怒气看了他一阵,却发觉青年僵着被打偏的脸,眼眶却渐渐红了。
我见不得自己真心为他却被这样恶意揣测,但在看到他眼角泛起的星光时,我已万分后悔。
“明琛?是打疼了?让我看看。”青年偏开头,不让我查看挨了耳光的脸颊,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担心,只能按
捺住快要泛滥的心痛,尽量平淡的道:“你太僭越了。你还小,有些事情想得太多就会出岔子,这次就算了,回去后要
知道反省。”
青年怔怔的看着我,一边的脸颊慢慢红起来,浮起五个清晰的指痕。
“原来真的被我说中了。”他突然放弃般的笑起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以前遇到那么多事,但是我从来也没有觉得
自己可悲可笑,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如此可怜。原来最伤人的不是直接的侮辱,而是在仿佛被重视之后,才知道自己一钱
不值。”
青年退了两步,摇摇欲坠一般扶住殿中的圆柱,似笑非笑的挑眉看我,“星主,是不是高高在上的人都像您一样,大概
是觉得我们这些凡人太过渺小,原来如果不能拥有平等的力量,连爱和恨看起来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此时此刻,我只想安慰青年,但话已至此,说什么都似乎无法挽回。我在心底轻叹一声,“明琛
,不要这样。即使……我对你不够爱恋,但总还是心疼的,你不要……”
“够了!”陆明琛的双眸中一片死寂,脸色灰败却再无留恋,“您的喜欢我知道,您的心疼我也知道,就像对那些路边
的猫狗,这样施舍的心疼和喜欢,我不要也不稀罕。既然您不放心我与其他人一起,那我便独自离开委羽山,从此……
天涯海角,就再也不用相见。”
他转头向殿外走去,逆光中,我只觉得他忽然就要这样消失在我面前。
一种熟悉的恐惧的蓦然袭上心头。
仿佛是那日看到那座即将飞升天外的城池。
“站住!”我第一次提高了声音,“陆明琛,站住!”
人类青年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踟蹰却坚决的向外走去。
我反射的去捉青年的手腕,却在刚刚碰触到之际,手背传来一阵刺痛。
我惊讶的看着自己手上那涌出的黑色鲜血。
尽管伤口很浅,但我万万也没有想到青年会真的伤了我。
陆明琛转过身,手里的利刃闪着寒芒,映着他眉间决裂的神色,异样的妖冶凄厉。
我看着这样的他,竟并没有为自己的受伤感到愤怒,只是一股茫然的痛楚潮水般的漫过心头。
这一瞬间,我仿佛感到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已经从我身边悄然逝去。我似乎曾经伸手相握,甚至似乎浅尝过它的芬芳
,但最终它却又如朝日的晨露一般,奇异的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青年重新回转身,继续向前走着。
此时此刻,我仿佛要用力的抓住些什么,才能勉强压抑这阵突如其来的慌乱。
“把他带下去,”我向远处驻守的侍从们用魔力传去命令,“把他关在寝殿中,任何人不准探视。”
我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的声音在嘈杂过后又迅速的恢复静寂。
阒无人声的大殿中,只剩我一个人独自兀立。
也许我真的做错了什么。
我这样想着,却不知道所有的死结该从何处解开。
我在大殿中站了许久,想着方才陆明琛说过的话,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越来越觉得无法安心。
原来觉得青年懂事,知道进退,现在却发觉他的真性子竟然这样刚烈,宁要玉碎不要瓦全似的。如今就这么被关起来,
不知道会不会又生出其它心思。
一想到方才他自轻的言语,我就觉得心疼得难以自抑,也许真的该仔细和他谈谈,但现在他情绪激动,仿佛又不是太好
的时机。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等青年冷静些后再去找他。
就这样,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我来到了自己已经半年没有踏入的寝殿。
第十六章:最美的容颜
寝殿的建筑装饰完全是按照星临当年居住的归墟殿建造。
穹顶是圆形的,由一整块巨大的水晶构成,满天星光经过折射照耀进来,在地面上形成瑰丽的光线花纹。地上铺着驼色
长毛地毯。四周都是圆形巨柱,上面缠绕着翠绿的藤萝。东南西北四方分别摆放着四个一人多高的细脚花瓶,中间插着
玄、苍、朱、金四色花朵。一面巨大的水晶棱镜摆放在宫殿一侧。
寝殿的中间是一张圆形的大床,但现在上面并没有半个人影。
我又转身向四周看了看,也并没有看到人类青年的身影。
这座寝殿中并没有任何遮挡的屏风和装饰用的纱幔,四下角落一望无遗,根本不可能藏下任何人。
我转头查看,又发觉床上的被褥叠放整齐,根本没有昨晚居住过的痕迹。
这是……?!
“来人!”我语气中带着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慌乱。
见看守寝殿的侍从跪倒身前,我厉声道:“人呢?陆明琛去了哪里?”
我的疾言厉色让侍从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人慌张的哭叫起来:“星主,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把那个人类关进去之后,
就没有任何人进入过,我们也没有看见有人出来……”
“星主,我们按时将三餐从窗口递进去,当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啊……”
“星主饶命啊……”
“昨天晚上寝殿里还有灯的,我还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怎么突然人就不见了……”
我看着满屋人哭作一团,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同鸿呢?有谁知道同鸿的去向?”
一片哭声中,有人探了探头道:“昨天晚上同鸿大人就下了委羽山,是我亲眼看见的。”
我心中一动,“他有没有带什么人一起离开?”
“没有,”那个侍从又答,“同鸿大人走得甚是匆忙,也只是带走了自己随行的几个仆役,其中也没有人长得像星主让
我们看守之人。”
“那他乘坐什么离开?”
“是车辇。”
“车辇?”我握紧了手指,来回踱了几步后停在那个侍从面前,“是挂着帘幕、门窗紧闭的车辇?”
“是。”
我没有说话,但周围的哭声渐渐小下去,空气仿佛凝结,有人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我的脸色就不敢再望。
“传令出去,全力缉捕同鸿。”我向瑟瑟发抖的众人挥手,“你们都下去。”
侍从们鱼贯退出后,我来到殿中宽大的床榻前。
上面一丝痕迹也没有,似乎根本不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过半年之久。
我还是疏忽了,没有想到同鸿竟然如此大胆。
是因为生命将近,所以不再惧怕死亡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不久后我就会让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会比死亡更加令人畏惧。
派出去寻找同鸿的人应该很快就能返回消息,只是不知道青年是不是自愿和同鸿一起离开。
我躺在陆明琛栖身过的床榻上,却怎样也无法入睡,脑中满是人类青年的身影。
他的笑容,他的悲伤,他的愤怒,以及他的亲吻,他略显急躁的抚摸,一切都是那么的蛊惑人心并且充满诱惑,连空气
中仿佛都还残留着他迷人的气息。
我静静躺着,却毫无睡意,直到侍从在门外高声禀报:“星主,蛟龙族烛光大人深夜到访,说无论如何希望立即见您一
面。”
乍闻烛光此时亲自前来,我心中疑虑顿生,却还是迅速让侍从们进来为我更衣。
等到来到正殿,烛光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我便起身相迎,并没有多做寒暄就急忙说明来意。
“沉音大人,这次出大事了。”烛光焦急的站起来,有些急促的道,“这次人类的叛乱非同寻常,竟然……竟然让我蛟
龙族与仙族的联军兵溃千里。”
“有这样的事?”我略感意外,“是以为叛乱的规模空前么?还是联军轻敌所致?”
烛光摇摇头,脸色凝重,“这次叛乱,一开始规模并不大,又由原本是永夜城中伎人的方瞬华领头,我们本来也并不在
意。但谁知那个方瞬华十分厉害,联军几次与他阵前短兵相接,发觉他虽然脾气暴躁,说话粗鲁,但术法与武艺都算得
上千里挑一,所以渐渐的,我们也开始十分重视人类的这次行动,后来连宵明和何漱方都亲自前去压阵。本来两位星魁
出马,情势已经渐渐得到控制,但谁知就在两天前,就在我们打算这伙叛乱者彻底歼灭时,又是这个方瞬华,突然仿佛
脱胎换骨,力量竟比之前增加了数十倍不止,连宵明和何漱方都已然不敌,宵明受了重伤,而仙族的何漱方……已经在
昨夜去世了……”
我这才皱眉沉吟,烛光焦急的看着我道:“现在从渊人不在翠洲,宵明又受了重伤,我必须留在极源宫。仙族那边也是
一样,苏意澜从来只是挂名的星魁,折丹此时一定要坐镇漓都,实在抽不开身,这……”
“既然何漱方已死……”,我打断烛光的话,仍然不动声色,“仙族那边没有选出谁继承他的位子?”
“倒是有的,何漱方无子,人选是由四大门阀世家联合推选,仿佛是琳琅氏的一位公子,叫做琳琅上月。”
“琳琅上月?”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烛光一眼,发觉他眼中也闪过相同的神色。
神族统治大陆之时,由于他们寿命长久,其中很少有人会繁衍后代,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姓氏。那时只有地位低微的仙族
与人类拥有自己的血裔,所以姓氏一向被视为耻辱的象征。
但在仙族与蛟龙族开始统治沧溟之野后,这样的情况被彻底改变。
为了保持血统的纯粹,避免同源的人类有可能混杂融入仙族,所以族谱和姓氏被空前重视。在仙族的三位星魁之下,还
有势力庞大的四大门阀世家操纵着仙族权力的核心,琳琅氏就是其中之一。不过琳琅氏有一个不同于其它世家的特点,
那就是它的每一代家主都被称作“琳琅上月”,所以琳琅上月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手握琳琅氏命脉的实权者。
“你说这个人叫做琳琅上月,却并不是琳琅氏的家主,而只是琳琅氏的一位公子?”
“是这样,”烛光点点头,“似乎是因为年纪还不够登上家主之位,每一位家主都必须成人后才能继承琳琅氏,这次的
这位琳琅上月仿佛是太年轻了些。”
“英雄出少年么?”我接过侍从递上的香茗,低头浅尝一口,“那就应该让他去对付方瞬华,可以证明自己拥有足够的
力量接手星魁之位,又可以祭奠亡者笼络何氏一族,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这个琳琅上月如此不识趣?”
“他倒不是不愿意前去,”说到这里烛光顿了顿,“是昨夜宵明清醒了片刻,他告诉我,他仿佛在那个方瞬华手上看见
了与当年苏意澜手上相似的枥莣花痕迹……”
“枥莣花?”我失手将手中的茶碗摔落地上,“怎么会……”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种种念头,却又一时全无头绪。
烛光也早已没有了平日的素雅淡然,“宵明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想到来找您。如果有谁真的得到了枥莣花的力量,那
也只有沉音大人您能与之抗衡了。或者并不是有人重新登上了昙华城,又或者是宵明没有看得仔细,但我总觉得这件事
情你应该亲自告诉您。”
“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抬手止住烛光的话,“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
仓促之际,来不及仔细准备,我与烛光各骑一只翳鸟,开始向人类叛乱之地进发。
夜的面纱在悄然褪去,黎明的晨曦渐渐笼罩整个沧溟之野。
经过一个夜晚的飞行,我与烛光来到人类与仙族、蛟龙族交战之地的上方。视线所及之地,尸横遍野,焦土荒原,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