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伤呀!”
看到被包成白白一团的手掌,易向行张大嘴,好半天才问道:“我是不是小指的肌腱断了?”
易向心愣了一下,反问道:“不然是什么?”
“没什么。”他只是重生了而已。
易向行呆呆地坐在床上,脑袋里空空如也。
不远处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影碟,名字叫《死神来了》。
第六章
意外之旅在经历了发疯、手术、昏迷、瘫痪、再度发疯之后,易向行重生了。
他回到了八个多月前,回到了自己徒手打碎玻璃的第二天。妹妹陪他看了一张影碟,然后他小睡了一会儿。
就是这一小会儿,前后不过一小时,却让易向行经历了一段痛苦不堪的人生,甚至逼得他不得不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求解脱。
那么多的痛苦与挣扎,那么真实,居然只是一场噩梦。
易向行想不通。
不经意间看到放在床头的止疼药瓶,他抓起来,用力掷出了亩外。
“嘶——”
“抱歉,它通常不会太疼的。”
医生在为易向行手上的伤口拆线,动作稍稍有些粗鲁。
“肌腱愈合得怎么样?会影响功能吗?我儿子是拳击手。”易爸爸在一旁看着,十分担心。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摸着易向行的头,易爸爸不无骄傲的说:“他已经拿过两界少年拳击锦标赛的冠军了。”
“哦?那很了不起呀!”
“呵呵,今年要不是受了伤,他应该可以三连冠的。”
“没关系,没关系。明年还有机会嘛!”医生拍了拍易向行的肩膀,鼓励说:“等你的手伤好了,加紧锻炼,争取明年再给你爸捧个奖杯回来!”
易向行低下头,没有说话。医生和易爸爸都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其实他是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境。
梦里他曾经对父亲许下再拿冠军的诺言。而现在,他百分百确定自己对打拳已经没有兴趣了。
晚餐时,他对家人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不想打拳了。”
易爸爸明显吃了一凉,易妈妈则立刻跳出来支持他的决定,“太好了!打拳那么容易受伤,我早就不想让你再打下去了。”
易向行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父亲。
“如果你已经想清楚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爸爸。”
易向行悬着的心正要落地,却发现父亲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
埋头吃完碗里的食物,易爸爸面色不佳地走去了卧室。
“妈……”易向行只好向母亲求助。
“没事,过两天他就会好的。”伸手替儿子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易妈妈笑着说:“你爸订了后天拳赛的门票,本来想带你过去看一看,学习经验的。”
“他订了门票?”
“是呀!他偷偷订的,说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我们?”
“你和向心呀!爸爸打算带全家一起过去,顺便旅行。”
惊就有,喜未必。一听说要全家过去看比赛,噩梦中的悲惨加惊悚情节就像蝗虫一样飞扑到易向行脸上。
“不要去!我不要去!全家都不要去!”
“怎么了?”儿子的强烈反对让易妈妈看不明白,“就算你不打拳了,比赛还是可以去看呀!我们一家好久没出去旅行了,你爸爸还特意为我买了条新裙子。”
“鹅黄色的真丝裙子?”易向行觉得后颈发凉。
“你怎么知道?”
他不仅知道妈妈会有一条这样的裙子,而且还见过她穿着那条裙子全身血肉模糊的模样。
“总之我不要去旅行!”易向行激动地把碗摔在桌子上,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没有理会母亲的责斥,易向行冲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妹妹端着一盘点心走进来。
“刚才你没把饭吃完,妈妈让我端进来的。”
“我不饿。”
没有多劝,易向心放下点心,坐到哥哥身旁。
“妈妈生气了?”易向行问她。
“有一点。”
“呼——”易向行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你说电影里面的辜,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哪部电影?”
易向行指了指桌上的盘片,“男主角在梦里看见了未来,然后撇下了自己的同伴。”
有那么一瞬,易向心的脸绷得紧紧的,像是在严肃思考易向行提出的问题。但三秒不到,她的表情又变得轻松起来,“别傻了,那是电影啦!”
想想也是,易向行为自己的天真。
妹妹的长发垂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抓起来把玩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我一直就是长头发呀!”
“是吗?”
易向行摸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感觉脑子里一团乱。
全家旅行最后在易向行的强烈反对下取消了。同时,他还趁易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烧了她的新裙子。那东西怎么看都不吉利,易向行不想让母亲穿上它。
发现裙子不见了,易妈妈困惑了很久,但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易向行没有从报纸或电视上找到段志兴死在举击台上的消息,也没有找到装着烧碱的槽罐车翻车的新闻。
噩梦一天天远离了他,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个月后,他的手痊愈了。
三年后,他和向心同上考上了异地的大学。
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大人,现在却要独立生活,易向心昱得非常兴奋,易向行却有些忐忑。
学校环境很好,依山而建,漂亮得像个公园。可不知道为什么,从踏入校门的第一天,易向行就觉得这个地方好陌生。
是,他以前没有来过这里,觉得陌生理所当然,但他感觉到的陌生并不是指地理位置上的,而是指这里的氛围,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
易向心选了教育专业,毕业后想成为一名老师。易向行则选了新闻与传播,对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计划。
学业是枯燥的,易向行却乐于全心投入其中。结果因为过于投入,他几乎没有交到什么朋友。还好新生有很多公共课,他和妹妹要一起上,才没让他显得特别孤独。
说起来易向心比他强多了,入学没多久就交到两个死党——陈实和邢优。
易向行对这一点颇有微词。不是说妹妹不可以有死党,而是她的死党不该是两个男生。
他承认自己有些保守,谁叫向心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呢?在他眼里,邢优和陈实就像两只圈着妹妹打转的苍蝇。
“……那里的沙滩非常漂亮。我们可以去潜水……”
“我不会游泳。”
“那就去浮潜,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别跟我说你不想和海里那些漂亮的珊瑚和热带鱼近距离接触。”
“咳!”
易向行假咳一声,打断了眉飞色舞的邢优,然后瞟了一眼妹妹。
易向心接收到他眼中的讯息,只得不情不愿地对邢优说:“我不能去。哥哥和我已经答应妈妈了,今年暑假会回家。”
“你还是可以回家啊!先去海边玩一星期再回去嘛!暑假这么长,难道你打算都待在家里吗?”
“可是去那么远的地方,要花好多钱的。我爸妈要负担我和哥哥两个人的学费,不可能有多余的钱给我。”
“不用你出钱。我跟我爸说了,他答应负担所有的费用!”生怕说服不了易向心,邢优伸手搭在易向行的肩膀上,企图让他成为自己的同盟,“哥哥也可以一起去,这样你爸妈就不会担心了。”
“我不是你哥哥。”易向行不客气地挡开他。
碰了钉子的邢优十分尴尬,于是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陈实,“向心不去的话,旅行就取消罗!”
陈实摸摸头,一副为难的模样。
“你想去吗?”易向心问他。
陈实笑了笑,憨憨地说:“我还从没见过大海,有点想去。”
这个答案让易向心犹豫了。她看着哥哥,露出恳求的表情,仿佛易向行不同意,就是冷血无情的表现。
“明明是你自己想去,别拿陈实做借口。”
“哥……”
“爸妈不一定会答应的。”
“如果你一起去,他们会的。”
易向行不答。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罗!”
易向行受不了地摇摇头,仍然没有说话。
见哥哥被自己说服,易向心立刻高兴地抱住他,大声喊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寂静。
易向行像喝醉了一样,满脸飞红。
“怎么了?”兴奋过头的易向心这才发现不太对劲。
易向行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说:“我们还在上课。”
易向心僵硬转动脖子,看了看四周。教室里几十双眼睛都在齐刷刷地望着他们。
讲台上,白发斑斑的老教授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他们说:“你,你们四个,都给我出去!”
说服父母没有费什么力气,暑假一到,易家兄妹就与邢优、陈实一起,坐上了远去热带岛屿的飞机。
易向行不喜欢这个违背自然定律,带他离开地球表面的铁家黟。所以他早早的就带上耳机,打算睡上一觉。易向心他们却很兴奋,一路都在叽叽喳喧,说个不停。被吵得受不了了,易向行忍不住拉长脸警告了他们一下。
世界终于重回清静,易向行调整姿势,开始进入他的睡眠之旅。
三十分锤后,他却睁开眼睛,问空服人员要了一本杂志。睡不着了,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就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等着他。
飞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因为相对来说,事故发生的概率比较小。但是飞机一旦出事,死亡率也会高得惊人。这就是易向行不喜欢它的原因之一。谁叫他怕死呢?
“你醒了?”易向心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邢优凑到了易向行面前。
面对如此白痴的问题,易向行想都没想就回答说:“我在梦游。”
讨了没趣,邢优悻悻地缩回座位。可过了一会儿,又不死心地再次接近易向行:“我只想知道向心喜欢什么花。”
易向行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同龄人。
邢优长了一张漂亮的脸,现在也许有点过于阴柔,但再过几年,一定会变成招人眼球的英俊青年。他很迷向心,看他的眼神就能明白。
“玫瑰。”
这么容易就拿到答案,邢优小小吃了一惊。就在他想再确认一次的时候,易向心回来了。邢优只好假装无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下了飞机,他们又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汽车才抵达目的地。
时间正值黄昏,海边美得不可思议。大家迫不及待在酒店办好入住手续,准备直奔海滩。
邢优的父亲非常大方,为他们每人安排了一间豪华房间。易向心进去放行李,还意外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红得白的,煞是鲜艳。
“阿欠——”
一路打着喷嚏,她可怜兮兮地赶去与大家会合。
陈实关心地问:“怎么了?”“酒店在我房间放了好多玫瑰。”揉着红红的鼻头,易向心不解地问:“这是当地的风俗吗?”
“不是吧?我的房间没有攻瑰花呀!”陈实有些茫然。
邢优立刻问:“你暮欢吗?”
“什么?”
“你善欢那些玫瑰吗?”
“怎么可能喜欢?我对玫瑰花过敏。哈欠——”又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易向心突然意识到:“花是你送的?”
“呵呵……”邢优尴尬地笑着,视线扫过易向行,有点想把他丢进海里。
“再不去海滩天就黑了。”
易向行若无其事地提醒了一句,然后迈开大步向海滩走去。将众人抛在背后的同时,他的唇边激开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黄昏很美,也很短暂。
太阳跳入海中之后,海上的风景就不那么迷人了。
四个人在海边疯玩了一阵之后,对月亮没有好感易向行先回了酒店。
拉上所有窗帘,让漂亮的海景房变成一间密闭的空间,他走进了浴室。
泡在超大的浴缸里,洗尽一身疲惫,易向行不禁对耍弄邢优的事情感到有些愧疚。毕竟是邢优提供了这么舒适的旅行,那么对待他好像有点不太应该。但是,一想到他是在打向心的主意。易向行又觉得他活该。
丢开内疚感,易向行闭上眼睛,惬意地享受起泡澡的乐趣,二十分钟后才爬出浴缸。
经过盥洗台上那面超大的镜子时,他忍不住看了自己一眼。
热水让他全身都红透了,像只煮熟的虾子。无聊地对镜子摆了个鬼脸,他拿起浴袍,准备套在身上,却发现自己的背上有一块浅褐色的印迹。面积不大,手摸上去稍稍有点凹凸不平,像极了伤痕。
易向行不记得什么时候弄伤了自己的背。套上浴袍,眼睛瞟到仍然装满水的浴缸,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梦里被热水烫伤过,伤口就在背上。
呆呆站了两秒,易向行走出浴室,跳到床上,用力闭紧了双眼。
那个梦里的事都不是真的,他不要杞人忧天。
第二天,邢优租了游艇,带大家去浮潜。
海底世界比想象中更让人着迷,海水湛蓝见底,颜色绚丽的鱼儿争先恐后来抢众人手中的面包。
唯一不太美好的就是珊瑚没有看上去那么柔软不小心踩中便会划开脚掌。因为不习惯使用脚蹼而光脚下水的易向行就不幸被它们划伤,只得返回船上。
其它人还没尽兴,在水里扑腾着,不愿上来。易向行便拿起相机,充当起他们的摄影师。
不会游泳的易向心身上穿着救生衣,笨笨的一团。浪稍微大点,她就控制不好方向,被水流越带越远。
“向心,不要离船太远!”易向行不得不提醒她。不过她的脸一直埋在水里,显然没功夫理会哥哥的警告。
“没关系,我会看着她!”
邢优狗腿地在水面上招了招手。易向行无奈地点点头。
海面的太阳很毒。照片拍得差不多了,易向行就躲进了船舱。易向心、陈实还有邢优三个,仍然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
“啊——啊——”
突然听到妹妹的惊呼声,易向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甲板上。
看到海面时,他惊呆了。
易向心已经游到了离船比较远的地方。一些半透明的东西不知是从哪里飘过来的,差不多已经在她的身边形成半包围状态。
船长吓得满头大汗,立刻大喊道:“邢先生,陈先生,你们两个快上来!水里危险!”
没有头绪的易向行问他:“那是什么?!”
“水母。”
心头猛地一颤,易向行立刻问:“有毒吗?”
“那是僧帽水母,剧毒的。”
晴天霹雳一样的回答,成功将易向行劈得全身焦黑。
“哥,救我!”易向心开始大声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