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名字第一个字是重。”敖必思索了一下,久远的记忆已经不再清晰。
“死在淮南王陵?”司马樾沉吟了片刻。“那么远的地方,你还真是多虑了。既然你受罚锯角是因为没有守护好昆仑灵地,那么
只要把方圆百里内枉死的怨灵超度即可。百年已过,昆仑依旧人杰地灵的修仙圣地。”
“我的角从70年前,就没有再长过。”敖必跃出水面,化成年轻的男子,落宸剑的给司马樾提供了很好的庇护,不为日光所扰。
“20年前,九天玄女现世,她告诉我,还有两个人,只要超度了这个两个人,我就能化身应龙。”
“所以,你一直在找。”司马樾的声音从落宸剑里传来。“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觉得自己九成是阆风的弟子,现在几乎确定了
。”
“难道你恢复了记忆?”敖必施展仙术,足尖一点凭空跃起,向前飞去,不远处隐隐约约出现城镇的影子。
“那到没有。”司马樾轻轻笑了一声。“天命有定,我从混沌中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也许是上天怜你多年一心修道,
才让我醒来,助你飞升。”
“若真是如此。能助你补齐魂魄,重入轮回也是一桩美事。”
“要是我不想去投胎呢。”司马樾忽然话锋一转,“如果我不想就这样消失呢。”
“又不是让你魂飞魄散,转世重入轮回……”敖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司马樾打断。
“这辈子,只有这辈子,下辈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一切都是新的,属于他不属于我。就好比现你我还能这样说
话,但是来世我一定不会认得你。不管多么深的情,多么重的怨,都消失了,什么都没有。这样想着,就会特别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敖必应声道。“你走奈何桥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去。你不用害怕。下辈子,你会过得好好的,不会这样英年
早夭,也不会生在帝王家,会过你想过的生活。”
“嘿嘿。”司马樾轻轻的笑着,“你既已为虬龙,修行也有千年了,怎么有时候还是像个孩童似的。”
“司马樾!”敖必的声音忽然提高。“亏我好心安慰你,若不是念在你是我飞升的法门,我怎会管你这一介孤魂。”
“若我不是阆风的弟子,你就真的不会管我。”司马樾的笑声忽然止住。“如果我不是阆风弟子你就任由我自生自灭,或是直接
讲我打得魂飞魄散替天行道,灭了我这恶鬼。”
“你!”敖必被司马樾噎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若司马樾不是阆风弟子他会如何待他,敖必从来没有仔细得想过这样的问题
。虽然修行千年,可是敖必其实单纯的厉害,其夙愿的追求也不过是飞升和遨游天下。他没有司马樾的经历,不会像他那样患得
患失。敖必忽然发现司马樾和他见过的其他的厉鬼都不一样,他没有执念,凭空出现在这世上,不肯离去。他和司马樾纠缠了那
么多年,想不到司马樾竟然忽然醒来。而他的一言一行又透着说不出的诡秘。
“就算我不是阆风弟子,我也有法子让你觉得带我在身边是值得的。”司马樾的语气忽然变得认真。“你想飞升,那我纵是拼的
魂飞魄散也会祝你一臂之力。”
“你……用不着这样。”敖必已经很久没有和什么人这样长久的交谈,司马樾看似平淡的话里总是带着浓郁的感情,他觉得自己
有些吃不消。“司马樾,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因为我不知道该去哪。”司马樾轻轻的说出这句话,不带着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说,湖水很凉,天空很蓝一样。不带着任何的
喜怒哀乐。但是这样的语气,却让敖必的心忽然有些乱,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很少会对身边的一个过客投入过多的感情,这些年打过交道的妖鬼仙神,数不胜数,不过是过往云烟。可是司马樾说出这句话
的时候,敖必的心里却麻了一下,有些心疼,又有些酸涩。似乎他真的会陪在自己身边很久。他这样想着,忽然笑起来。司马樾
真的已经陪伴他很久了,在还是神志不清的厉鬼的时候,两个人纠缠了几十年,敖必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凶悍的怨灵。为了防止
他作祟伤人,只要察觉到他的气息,敖必就会破水而出。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却又凑到了一起,一个为了飞升,一个为
了补魄。命运还真是奇怪,敖必开始有些相信司马樾的话。他想起司马樾满是血污的脸庞,独独留下一双眼睛还算清明,棕色的
瞳仁透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却又仿佛有着看透世间万象的法力。
“听说,驻扎于此的雄信将军王僧辩府上缕现凶相,怕是有凶灵作祟,道行百年以上的凶灵本不多见,有这等本事,也许是阆风
当年的长老也说不准。”城门即在眼前,敖必闪身落在地面上,抬手抚上垂在腰间的落宸剑上。司马樾还老老实实得呆在里面没
有出来。
“此处已是城镇,你万万不可现行。”敖必按住剑柄和司马樾意识相同。
“放心,虽然已有百年没有见过活人了,我也不至于在这闹市中现身。”司马樾轻轻的笑了声。
“就算在饿,你也要忍着。你既然身为厉鬼,万不可再添杀孽。”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渴望。”司马樾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新鲜的血肉对阴戾的鬼怪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忍着!”敖必的眉头紧锁,“以前每次看到你都在吃人,原本以为你既意识清明,定然不会再做这种事。看来真是高估了你,
幸好帮你带在身上,否则放任你在昆仑山下,你既已恢复神智,必生诡计,不知有多少人要葬身你手…….”
“打住!”敖必的话被司马樾打断。“难道这百年来,你每次见到我,我都在吃人?!”
“差不多,十之八九。”敖必的声音此时显得有些得意。“不过我从未让你得逞。”
“真是辛苦你了……”司马樾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尽地仙之责罢了。”
“对了。之前你说过阆风陨灭,妖兽什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阆风一派,是昆仑八派之首,五百年前由道人李玄机创立,修习剑法仙术,除魔斩妖。”敖必的话语稍作停顿,似乎再思索着
什么,500年前他还没有来叶江做地仙,很多事情都是听说而来。“李玄机,仙法精妙,原本可以得到升仙。结果魔尊焚天出世
,强夺昆仑灵脉,杀戮昆仑弟子。李玄机为了昆仑和他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妖兽呢?我记得你说过,阆风陨灭是因为妖兽重破封印。”
“那妖兽本是李玄机游历四方时无意间救下的九尾玄狐名唤幽离,他当时和一个虬龙斗法,重伤之时被了李玄机救起。”
“等一下!”司马樾再次打断敖必的话,“那条虬龙是你么?”
“当然不是。”敖必伸手在剑柄上弹了一下,对司马樾总是打断他的事很不满。“那虬龙好像是南海皇族,法术高强,马上就要
飞升,玄狐不是他的对手,险些殒命。李玄机刚好经过此地,从虬龙手下救走它。从此幽离常伴左右,百年有余。”
“后来李玄机与魔尊同归于尽。幽离忽然狂性大发,肆意杀戮。幽离虽也身手重伤,但是他是修行千年的妖狐,道行高深,阆风
当时的弟子皆是佼佼之辈,也死伤大半才将它封印。这封印每隔百年都会松动。百年前是封印最脆弱的时候 ,阆风弟子没有守
住封印,最后用了整整一派人的力量才将其重新打入锁妖塔。失去灵力的支撑,阆风仙山陨落,殃及山下百姓,风水生变,怨灵
四起。我亦因此受罚。”说道最后,敖必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想不到堂堂阆风派,竟然会沦落到一派全灭的境地,当真是可惜。”司马樾惋惜叹了口气。“现在锁妖塔可有人看管,如今也
快到百年之期了吧。”
“阆风当年,还有两个弟子得以幸存。后来入了玉虚派,锁妖塔现在由玉虚派镇守。”
“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司马樾忽然觉得莫名的慌张,他焦急的询问,似乎这两个名字和他消逝的十年回忆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
“一个道法高深的弟子叫重烨,现在怕是已经成了地仙。还有个女弟子,叫做瑶光。”敖必的话音刚落,腰间的佩剑忽然发出尖
锐的鸣叫。他用意念呼唤司马樾的名字,却完全得不到回应。剑身抖动越来越厉害。似乎随时都要从腰间挣脱。
“司马樾!你怎么了!?”敖必用灵力压下从剑身传来暴走的戾气。闪身向着城门外跑去。梁州是边关重镇,人口众多。敖必不
能再凡人面前使用仙术,这是仙家的忌讳,只得用尽全力奔跑好从城镇脱身。
司马樾的意识似乎又回到了混沌之中。耳畔都是嘈杂的声音和看不清的光影。他听到有人在喊他
的名字,搁着漫长的时光传来。
“重樾。”一个朦胧的影子出现在眼前,他向着司马樾伸出手,又一次喊出了那个名字。“重樾。”
“师兄。”司马樾听见了自己的回应,少年的声音带着欣喜。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光影再次错乱起来,司马樾觉得周身忽然传
来噬骨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
疼痛渐渐结束,一切归于平淡。记忆里存留的只有那个喊着‘重樾’二字的男子模糊的身影。司马樾费力的睁开眼,他看到敖必
放大的脸庞,正伏在自己身前焦急的看着他。
第5章
“司马樾!司马樾?!”看到司马樾睁开双眼,敖必抓着他的肩膀不停的摇晃。
“别晃。”司马樾抬起手,“晕。”
“你怎么了?忽然间就变成这样了。”敖必急急的问道,“本来都要到将军府了,结果你突然发作,我赶紧用灵力压住带你出城
。想不到把你从剑里放出来之后,你非但不像以前那样狂性大发,肆意伤人。反而蜷缩着身体,剧烈的挣扎。我真以为……”
“以为我要魂飞魄散了?”司马樾轻轻的笑了笑,被血污的沾满的脸颊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可怕。“没事,我不会这样消失。
我说过要助你飞升,就一定会撑到最后。”“而且。”司马樾沉默了片刻,忽然握住敖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透过手背他感觉
到敖必的温度一点点传来。“如果我真的这么消亡,你也许就不能飞升了。”
“什么?”司马樾的话让敖必有些莫名其妙。
“我是阆风弟子。”司马樾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我叫重樾。”
“你……那十多年的记忆,你想起来了?!”敖必愣了片刻,忽然大喊起来。
“没有。”司马樾摇了摇头,“只是单单记起了我的名字。我看到自己喊一个人师兄,他叫我重樾。”
敖必对上司马樾凝视自己的双眸,好半天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他猜不出司马樾的喜悲。沉默之后,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放在司
马樾的头上。“我……我……其实我觉得重樾这名字,比司马樾好听。”
“哈哈!”司马樾嗤嗤的笑起来。“我原以为你又要说出什么样的蠢话呢,原来竟然是重樾比司马樾好听。哈哈!”
“你……”敖必本事好心,他不知道司马樾在阆风的时候遭遇了什么,可是他惨死殒命,这段回忆一定是可怖的,只是出于本能
想要给予安慰,却遭到了对方的嘲笑。他的拳头在司马樾的头顶握紧,很快又松开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既然你觉得重樾好听,以后唤我重樾好了。”重樾从敖必手下溜走,“敖必你这木讷的样子还真是讨人喜欢!”
“重樾,你修要油腔滑调!”敖必伸手向重樾的身上抓过去,岂料重樾的身影忽然向雾气般消散,片刻后再他身后凝结。
“这么快就改口了。”重樾抱着胳膊看到忽然转过身的敖必。“我想,你也是最希望我是重樾的,这下我可是坐实了阆风弟子的
名号。名字于我不过是个代号,重樾也好,司马樾也罢。不过是往事,不回不溯。既已身死,前尘尽断,恩怨皆消。”
“不管你是谁,我都帮你重塑魂魄。”
“你还真是个好神仙。”重樾摇了摇头,飘到敖必身边附到剑身上。“走吧,再耽误会儿天就黑了,不过天黑了也好,我直接潜
入将军府去看个究竟。”
“误伤无辜。”敖必晃了下剑柄,显然对重樾的建议并不认同。
“我是去吓人,又不是吃人。”
“那也不行,我本是地仙,怎可用这样低劣的方法。”
“你以为咱们能这么正大光明的进将军府么?”重樾轻笑着,“该不会你这些年所超度的亡魂都是在山野林间,不见人烟。”
敖必皱着眉头没有应重樾的话,他虽为地仙,却非土地仙,算起来应该是叶江一脉的水神,叶江起源昆仑圣地,河水凶猛湍急,
过往船只不再少数,但是沿岸而居的渔夫却不多。稍远一些的地方,自然有土地神负责管辖。重樾说的没错,他所超度的亡魂都
在山野间,去繁华的城镇还真是头一遭。
“这有什么丢人的。”重樾依旧自顾自的说着,“繁华的城镇,自然是好的。我也没去过,不过倒是听过不少见闻。以前在琅琊
王府的时候,贴身的内侍会给我讲一些民间趣事,我常想他日若有机会,定要好好玩乐一番。”
“你我此去,是要超度枉死的怨灵,岂非玩笑。”敖必依然板着张脸。
“对了,现在是什么朝代?”重樾忽然问起。
“应该是梁朝。”敖必沉思了片刻,百年时间对于仙神来说转瞬即逝,而人间却可发生许多的事端。
“宋灭了?”重樾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
“听说被萧氏灭了满门,连宫婢都没有放过,一时间建康城内怨灵四起。”
“这可当真是大快人心。”若不是附身在落辰剑中,重樾忍不住要拍起手。司马这个姓氏带给他的负担远远多过快乐,也许是在
百年前建康城的宫墙下,他就已经放弃了它。不过听到当年灭了自己全族的凶手,也落得同样的下场,重樾还是欣喜非常。
“宋国皇族的先祖虽灭了你司马氏一族,可是那些宫婢和女眷是无辜的。”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重樾的声音带着些说不出的阴厉,却依旧是嬉笑的模样。“敖必,你还真是个耿直的好人。就是太死
板了,会吃亏的。我想如果你当年多用些脑筋,也许现在已经飞升成应龙也不可知。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得起你的良善。以德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