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尽全力，如此一来，与皇上亲密，也许是在所难免。

与赵雪卿分别已过去两年。消息还是不断传来，新帝已建立威信，新相也深得民心。这一切我都为他感到快乐，只是他

的人生不再有我的参与，我感到有些寂寥。我们以前分明是一直在一起的。

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往事就如走马灯一般闪现在脑际。有时也会想起离尘，但更多的时候是想起赵雪卿。

有时会想起，在祭典的那个夜晚，旁边是拥挤的人潮，华灯初上，他摘下两人的面具，在人潮之中吻我。

有时会想起，那个夜晚，他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他告诉我，“君凰的心，永远只为灵萱而

跳——”

有时会想起，舅舅死去的那天，他那个让我得到救赎的拥抱。

最后他留下一句，“抱歉，清持，最后还是让你失望了……”

记忆太过清晰，心痛便更加真实。

我恨这个时候我的记性变得如此之好。因为想起这些的时候，总是会……很想哭。

四十二

京城今晚好像是有什么活动，许多下人都来跟我请假去玩了。府外想必很热闹，我却提不起劲儿。

以前的我是很爱凑热闹的，如今没了赵雪卿在身边，仿佛做什么都没有兴致。这段时间以来我都在府内，越发得像个老

人。

正在府内无聊，此时忽然听见一阵优美的箫声传来，那箫声空灵而纯净，仿佛能洁净人心。

我想起许久以前，也曾在月夜之下，听离尘吹箫，那箫声便是如此优美空灵，不由朝有箫声的地方走去。

只见月夜之下，一人穿着白衣，手持碧玉箫，脱俗不似凡人。

是离尘。

这个时候的离尘，异常的美。离尘长相虽不如赵雪卿俊美艳丽，能一眼吸引住他人视线，但离尘别有一种脱俗之气，清

高如雪，这一点旁人难以媲美。直到如今，我依然如此觉得。

箫声停止，离尘转头对着树下的一个人微微的笑。我这才发现一人正倚在树下，静静地看着离尘，他的身形威武高壮，

手边是一柄巨大的重剑。

我的心不禁一跳。他是谁？为什么他出现在府内我却不知道？他与离尘是认识的？

此时那人忽然走上前去，轻轻抱住离尘。离尘似乎有些尴尬，把他推开。那人一个用力，把离尘拉到身前，按到树干上

，低下头去吻他。

我以为离尘被强吻了，正要上前，想说英雄救美，却忽然发现离尘只挣扎了一会儿，就默默地闭起了眼，让那人亲吻他

水色的唇。

我微微一怔。

看离尘的表情，并不是不愿意的。这两人是情人？我怎么不知道离尘竟有个情人？

我脚下一抖，踩断了一根树枝，两人一惊，我也吓了一跳。再一晃神，那人不知何时已在我面前，手中的重剑搁在我脖

子上。

我瞪直了眼看着那柄剑，那柄剑看起来比两个我还要重，但那人拿起来如此轻松，就像他拿的只是一根筷子。

“你是谁？”他问。

他奶 奶的，这句话该我问你吧？“我是季清持，你又是谁？”我瞪着他。

离尘走到他的身边，按住他的手，“别伤害他，端正。”

端正？

恩？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我忽然想起来，惊叫道，“你就是那个飞将军？”你不是死了好久了吗？后半句我藏在了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飞将军瞪着我，嘲笑道，“原来是你，那个对离尘痴心妄想的小神仙。”

他把剑放下，我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狐疑。我眼前这个到底是人是鬼？飞将军死了有近一千年啊！死了那么久的人为

什么还能站在这里，而且把重剑舞得像筷子？而且，还和离尘接吻！

离尘叹了口气，说道，“端正，你先回去。我有话跟他说。”飞将军不太愿意，但也没拒绝，他伸出手来，挽起离尘的

一丝头发，轻轻吻了吻，仿佛是在对我示威，又威胁地瞪了我一眼，转头走了。

我想说此人怎么看似威武但举止有些幼稚，这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战神？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尴尬地笑，“怪不得你一直不喜欢我，原来你早有所爱啊……他看起来很威武……你看起来很幸福……”

离尘看着我，半晌才温和道，“你放心，清持，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

四十三

我跟离尘回到房间。我给离尘泡茶，离尘刚喝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地把茶杯放下。

我有些尴尬，这茶不好喝我是知道的，离尘也是能忍，没像赵雪卿那样把我冷嘲热讽一番。

离尘说，“我跟飞将军是旧识。”

我“嗯”了一声，心里有些苦涩地想，你们不仅是旧识，还是旧情人吧……难为我喜欢你那么久，都不知道原来你心中

早有爱人……

其实祭典的那个夜晚，离尘在说起飞将军时神色有异，我就该猜到两人该有些不寻常的关系，不过是我太迟钝，没察觉

。

离尘看着手中的茶杯，“其实赵雪卿的怀疑是对的，我是装作自己被下了药，骗了你们，为的就是得到凤凰真血……”

我苦笑，“为什么呢？你真的稀罕那五百年的功力么？”

“我稀罕的不是五百年的功力。”离尘道，“但我如果能增进五百年功力，我就能让端正回来。”

我心一跳，他顿了顿，“千年前的那次屠城是天谴，是上天惩罚这个穷奢极欲穷兵黩武的国家，所有死去的灵魂都被囚

禁在躯壳当中，无法释放。我遭遇天劫之后，功力大减，只有得到这五百年的功力，才足以解救端正的灵魂。”

我不禁问道，“端正死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想要他回来呢？”

“我一直都想要他回来，不过是没有机会……”

“可是你把端正的灵魂释放出来，他现在也终究不过是一缕幽魂……”

离尘垂下眼帘，“我知道的，他不久之后便要去投胎。只是我想，千年之前我未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无论如何，心中总

有遗憾……何况，我又怎能让他的灵魂一直被囚禁不得释放？”

我心中微微有些怅然，“你真的很喜欢他呢……”离尘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还是很平静，但我能察觉到他心中的哀伤与绵

绵的情谊。他不是会把爱挂在嘴边的人，但他的确是喜欢着飞将军的，那个英勇的男人，那个手握重剑的战神，不然不

会为了他做那样多的事。

真是奇怪，我原本以为听到这些我会很伤心，很难过，但我很意外的，我反而很平静地接受了。心中的确有些怅然若失

，但一切又仿佛是意料之中。

许多事情，原来都在不知不觉改变了。

离尘按住我的手道，“清持，我承认最初我是为了仙灵芝而来。但如今我真的是没有想要伤害你的。”

我笑了笑，“我知道的，你要真想害我，早就害了，何必等到如今。”

离尘道，“你相信我便好了。可惜赵雪卿对我积怨颇深，他想必是不会信我的。不过，清持，有一件事赵雪卿不愿你知

道，但我想要先告诉你。”

“什么事？”我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凤凰是纯洁之物，是不能在人间待这样长的时间的，我想他之所以答应靖麟辅佐他，大约是靖麟能够帮助他抵御人间

的侵蚀。只是，即便是靖麟，能够做的也是有限的。”

“清持，你要去劝劝他，他为了追随你，在人间已经太久。如果受侵蚀过重，他将不能重返天庭，必须经历涅盘才能浴

火重生，只是那种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你听说过凌迟之刑吧？”

我犹豫着点点头，凌迟之刑，是指处死人时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使受刑人痛苦地慢慢死去。是最最残忍的一种死

刑。

离尘道，“涅盘之苦要比那痛上一万倍。他应当尽快返回天庭。”

听离尘这样说，我当即起身准备去找赵雪卿。只是当初我们分离，都心中有默默的约定。如若能再见，就是我该给他最

后答案之时。我站在门边，问离尘：“离尘……在我出发之前，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吧……”

“离尘，你可有，曾经，哪怕一分，爱过我？”

离尘一阵沉默。

房间安静异常。

我平静地等待他的答案。

半晌他才道，“清持，我感激你。”

他看着我，眼神平静。

他说的是实话。

是感激，不是爱。

离尘从来，不曾爱过我。

他只感激我。感激我救了他的性命，感激我对他好。

意料之中的答案。其实我已隐隐察觉，只是不愿意去承认。

所有人都说我爱离尘，我也仿佛被下了魔咒一般，觉得我一直爱离尘，这一切就像迷雾一般，让我不辨真相。

离尘于我，终究只该是红尘中的一段美梦。看似美丽其实虚无缥缈，根本无可把握。如今，梦该醒了。

我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你，离尘，这下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独自一人离开了太傅府，离尘本想陪我，但被我拒绝了，不过就是那么一段路嘛。我急着要去见赵雪卿， 怪不得这段

时间他总是说累，原来是在人间太久，身体快到极限了，还骗我说什么天热体乏！我要去把他狠狠骂一顿，然后把他赶

回天庭去！

并且，我要告诉他，我已做好选择……

这次，该轮到我来给他幸福。

一人站在月下，他瘦的可怕，脸上的肉都深深凹了起来，看起来根本不似活人，就像是行尸走肉。

我认得他，他是本朝的国师，那个用长生不老药迷惑老皇帝的人，那个让太子跳下悬崖的人。

靖麟居然还让他活着。

我瞪着他，这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忽然鼻尖一道奇异的香气传来，头脑开始发昏，他朝着我诡异地笑了一下。

不会吧，堂堂国师，对我用迷药？我瞪着他，“你这个卑鄙小人！”然后又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冷笑，“你闭嘴！”

我直直摔在地上。晕倒前我还在想，老天，他为什么要抓我，该不会是要拿我去制什么长生不老药吧？

四十四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人五花大绑像只粽子一样绑在椅子上。这是一个诡异的房间，房间地上有着奇异的图案，看起来

像邪教的某种古怪的阵法。而在我面前，放着一个奇怪的大得出奇的瓮。它那样大，看起来能塞好几个人。

这个瓮看起来有些熟悉，世上这么大的瓮应该不多……记得上次看见这么大的瓮，里边装的是吃人的血魔芋。我忽然觉

得冷汗从背脊上窜出来。

看着国师阴森森地站在我面前，我不禁干笑，“国师大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国师冷笑不语。他瘦的可怕，那笑让他看起来越发可怖。

我不解，“你为什么要抓我啊？你快点把我放了，否则……”

“否则如何？”国师笑了，“赵雪卿来了不会放过我是么？可是我要的就是他来呢……”

我有些不安，“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和赵雪卿有仇？”

国师笑道，“何止是有仇啊……简直是深仇大恨——！”他看着我，目光怨毒，“赵公子真是个可恶的人呢，靖麟能当

上皇帝明明我是大功臣，为了让他当上皇上，我可是什么的都做尽了呀……寻长生不老药也好，用怨灵除去那些碍事的

人也好，不都是我献的妙计么？如今他竟然劝着靖麟要把我除去。你能相信么？我那样尽心尽力，他们两居然要把我除

去！这岂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我皱眉，“这是你咎由自取……你行事太狠，留下必是祸害……”

“别太嚣张了！”他脸色一变，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他看起来瘦，力气却大得出奇，我被他打得眼冒金星，半晌回不过

神来。

他忽然却又笑了，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脸，“看看我，真沉不住气，要把你打死了怎么办呀……”

这个人是变态……一阵阵寒意从身体深处升起来。他一边摸我的脸一边笑道，“赵公子很喜欢你呢……虽然他一直都没

跟你联络，不过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呢……你呀，是他的心头宝，心头肉……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想必他一定会非常

伤心……”

他的手如枯树枝一般，摸得人生疼。我皱起眉，“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指着地上的那个阵法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见我没有回答，他又道，“这个阵法叫捆仙阵……无论是什么仙人，只要进了这个阵中，就无法动弹……就算他还是天

上那个原本的君凰，也必定成瓮中之鳖！更何况，如今的他，连原本一半的功力都不到……”

我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国师轻轻拍了拍那个瓮，那个瓮诡异地动了一下。国师对我笑道，“我们一起等他来救你吧…

…然后，我会很好心地成全你们，让你们这对鸳鸯一起到地府去！”

这是一个陷阱！他知道赵雪卿功力衰退，又特意等我落单，目的就是要引赵雪卿来把他杀掉！我闭上眼睛，赵雪卿，你

千万，别来！

四十五

“泥娃娃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

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会眨……”

房间里忽然传来小女孩唱童谣的声音。原本可爱的童音在这寂静的夜听起来让人寒毛直竖，尤其是这首熟悉的童谣，这

首与前段时间连续灭门惨案密切相关的童谣。

我被绑在椅子上，一动不能动。只见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泥娃娃走进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毫无表情。

是萱儿！

她一步步走近我。

她表情空洞，一看就知被人控制了。眼睛没有任何生气，嘴巴也紧紧闭着。

我惊悚地发现，她的嘴巴没有在动！

可是童谣声依然在继续，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我僵硬地把视线往下移。

她手中抱着的泥娃娃，露出诡异的笑容，她的嘴巴，竟然在一开一合。是它在唱歌！

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我深吸一口气道，“国师大人，你现在又是想做什么事？萱儿是无辜的，你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

国师大人站在萱儿身边，伸手摸了摸泥娃娃的头。

国师笑道，“你可是灵萱的转世啊，传闻吃了仙灵芝的灵萱，肉鲜嫩异常。当日你们初遇血魔芋，它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呢……而且你的血经过提炼制成丹药，可让人长生不老……我既然抓了你，自然要物尽其用啊……”

“喀喀喀！——”泥娃娃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