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将近一个月之前，日方派人来的时候，唐秉彧曾经陪同出去吃过饭，并且就项目的问题也与他们在办公室里讨论了
好久，用他相当蹩脚的口语。
正说着，店员端着刺身拼盘和清酒打开房间门走进来上菜。
“这家日本料理比较正宗，你试试。”
“慕总之前去过日本吗？”唐秉彧会这么问，是因为慕钧天的日语十分流利，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个水平
，比较起来，还是英语好一些。
“嗯，我是交换生，在日本住过两年。”慕钧天夹了一片三文鱼，对唐秉彧说。
“原来如此。”
见唐秉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慕钧天笑笑说，“觉得平衡了？”
“不是，只是觉得慕总说得相当好。”唐秉彧有些惭愧，他当时选日语是由于必须选择第二语言，并非特别喜欢才去学
习，所以学的时候也没有很用心。
“语言这种东西，只能靠锻炼，我看你敢于开口，不怕出错，有这一点已经很好了。”慕钧天说。
“慕总，你不应该经常表扬我。不过我会努力。”唐秉彧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为谦虚一些，但慕钧天的话还是让他觉得
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被人表扬总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何况这个人还是慕钧天。
一边吃一边闲聊，唐秉彧不由觉得这一天是这三个月紧张工作以来最轻松的一天，而且，他为自己距离慕钧天又近了一
步感到莫名的欣喜。
他想，无论慕钧天以后有没有可能接受同性，但至少，他有一个目标前行，他希望成为与慕钧天一样能够独当一面的男
人，那么将来无论能否再遇到一个与慕钧天一样让他心动的人，他至少能够有能力为对方做一些什么。
十四
大家知道唐秉彧要去日本出差是在他临去前的一个星期。
杨思危羡慕不已。
“那里的电子产品买起来比较放心，可是我只喜欢化妆品。”她自从知道之后，就一直筹划着要唐秉彧替她带一点儿什
么。
结果没几天，公司里的几个女同事都闻风而来，唐秉彧完全记不住那么一大堆的牌子和产品，最终把惹祸精叫来，让她
全部整理一遍给他一份清单。
“老大，没时间的话就别管了，哈……”杨思危也知道自己给唐秉彧惹的麻烦，厚着脸皮递出去一整页的A4纸，上面写
满了各自想要的东西，几乎都是女性化妆品。
唐秉彧一向也比较好说话，点点头说，“有时间会帮你们带的。”
“老大，你真是太好了！”虽然跟唐秉彧同期进公司，但短短半年时间，杨思危已经对唐秉彧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自
从单独成立项目组之后，现在已经很习惯称呼他为“老大”。
“你可以用工作来报答我。”唐秉彧很少端起“老大”的架子，但他对手下的要求也很严格，他这句话虽然带着玩笑的
成分，但也是事实。
“遵命！”杨思危的回答掷地有声。
事实上唐秉彧自己也有许多要准备整理的东西，马不停蹄的一个星期过去了之后，他与慕钧天终于坐上了去日本东京的
飞机。
慕钧天这一天穿着深色的条纹衬衣，外面罩了一件黑色尼大衣，整个人显得愈发修长挺拔，他的脸轮廓很深，尤其是那
双眼睛，漆黑之中透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低头看文件的人，唐秉彧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越来越难以抗拒这种心动的感觉，他分不清这种心
动将来会不会成为爱，但要命的是，他甚至在期待。
如果爱上这个男人，他会怎么做？
会想要在生活上关心慕钧天的点点滴滴？会为了能够跟上他的脚步而付出一切努力？会为了留在他身边而想方设法将自
己的心意隐瞒，默默地守候等待？
他发现这些他都愿意，即使完全没有结果。
也许这已经证明自己动了心。
“对了，这次出差的时间要延长，原本札幌那家公司的老板说会过来东京与我们汇合，不过他今天早上给了我一封邮件
，说希望我们过去单独参观一下他们公司。”慕钧天忽然从文件里抬起头，对唐秉彧说。
“知道了。”唐秉彧只管点头答应，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一切都随慕钧天安排。
“知道什么？”慕钧天见唐秉彧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就笑了，“这件事来得比较突然，所以如果前三天抽得出时间来，
我们最好去买一件厚一点的大衣。”
“啊，对哦，札幌在北海道。”唐秉彧这才反应过来。
“现在是冬季，北海道也是最冷的，听说雪积得很厚，但札幌是中心城市，应该不会像北海道周边城市那样，不过也要
做好准备。”慕钧天叮嘱道。
“嗯。”
“如果我没有空，就把店指给你，你顺便帮我买，有空的话一起去。”
“好。”唐秉彧点头，想到了杨思危的那张清单，不由说，“如果有时间，顺便把礼物也一并买了，一堆名牌化妆品，
很有压力。”
“哦？”慕钧天挑挑眉。
“我一周前开始交代任务，杨思危小姐说她最爱纯天然的化妆品，托我带一件回去，结果一周之后，从一件变成了一堆
。”唐秉彧苦笑。
慕钧天了解地笑了起来，“女人对化妆品很执着，不过却也给男人提供了方便。”
“怎么说？”
“如果不知道送什么东西给女人做礼物，买化妆品就一定没错了。”
“还有香水。”唐秉彧点点头。
“嗯，江部长的女儿对香水就很执着，她用的就是法国Bijan香水，每盎司300美元，前段时间我刚让人从法国带回来，
打算她生日的时候送过去。”慕钧天很随意地说给唐秉彧听。
唐秉彧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慕钧天说的人原来是江瑞。
“她看上去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唐秉彧微笑着说。
“嗯，也很独立。”慕钧天带着一丝赞赏道。
虽然知道慕钧天是异性恋，但这是第一次除了工作谈到女人，他没有忘记江瑞对慕钧天有很大程度的好感，唐秉彧下意
识撇开自己心里多余的念头，单纯以欣赏女人的角度回答，“那一天她给我的感觉是很有气度，能喝酒的女人，在工作
和感情方面会比较自主。”
“我与她后来又见过几次，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比较欣赏独立的，所以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因为学业离开家乡，到国外拼搏去了。”唐秉彧笑着自嘲说。
“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她出国前我就跟她提出分手。”
“哦，为什么，觉得以后肯定没有机会了？”
“这是其中之一，我不希望她觉得有羁绊，如果要拼搏，那么就要没有后顾之忧。”
“一直觉得你是很会为对方着想的人，果然不错。”慕钧天以肯定的表情说。
“是吗？”唐秉彧吃惊，他从不知道自己在慕钧天眼里会是这样的人，“我一直觉得很受慕总你的照顾，比较起来，恐
怕还是慕总做得更好一些。”
谁知慕钧天却摇摇头，十分直接地说，“不会，到目前为止，我好像都不觉得自己有为女朋友着想过。”
唐秉彧不相信，“慕总之前还说给江小姐的生日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不是吗？”
慕钧天闻言不由失笑，“这并不代表为对方着想，江小姐有江部长这层关系，有些礼节是必须到的，况且生日是丽娜提
醒我的，而我过去的女朋友中，每个都抱怨我说我从不会为她们着想，反而她们迁就我比较多。”
唐秉彧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在他的印象里，慕钧天为自己准备的醒酒汤，和那一次纵容他躺在草地上的事，都体现了他
会为他人着想的优点，难道这一点放在情人这一层关系上，就不适用了？
唐秉彧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谁知慕钧天却回答他说，“你不一样，你是公司值得培养的人才，对你，我并不吝啬表现
自己身为老板对下属的关心。”
唐秉彧笑了起来，对慕钧天说，“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十五
在东京吃到的第一碗乌冬面让唐秉彧对乌冬有了一定的认识。
“其实我对吃并不是那么讲究，不过这碗乌冬的确很好吃。”原来乌冬那么软，却又有嚼劲，唐秉彧觉得很不错。
现在已经是日本时间九点多了，他们从成田下飞机的时间是六点，出关用了将近一个小时，一路到东京辗转了新干线和
地铁，终于到达下榻的宾馆，将行李放下之后，才有时间出来吃东西。
本来慕钧天推荐一家距离宾馆较近的拉面店，谁知那家面积不大的店子已经坐满了人，于是他们一路走一路找，随便进
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店。
唐秉彧一开始就被店外面极大的广告吸引了，图片里的面条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再加上他也的确饿了。
所以当他吃到第一口乌冬的时候，不仅让饥饿感得到缓解，还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味道。
“我个人倒是喜欢日本的米饭，怎么都吃不腻。”慕钧天也叫了一碗乌冬，就着冰水，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冬季，日本人
的习惯都是饭前会给客人一杯冰水。
“我对米饭要求不高。”唐秉彧笑了笑说。
“吃完早点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八楼有自动贩卖机。”
“我现在才有身在日本的实在感，刚才踏出地铁站的时候还没什么真实感。”
“你可以在这里感受十天，不过我打赌明天一过你就会习惯了。”
“说起来，人是很容易习惯的生物。”
“哦？”
“比如我高中住寝室受不了上铺打呼的声音，但三天之后就习惯了。”
“就像我一开始不喜欢喝混酒，现在仍然不喜欢，但习惯了。”慕钧天也说。
“我猜慕总更喜欢红酒。”唐秉彧微笑着看他。
“你看出来了？”慕钧天扬眉。
唐秉彧笑意加深了几分，“我是猜的，那天一开始喝酒你一直随他们的意思，但最后一次要酒的时候，你点的是红酒。
”
慕钧天笑了，承认道，“我的确偏爱红酒，不过那家酒店的红酒并不是最好的。”
“我并不懂得品酒，或许下次要向慕总你讨教。”
“随时欢迎。”
回到宾馆已经十一点了，唐秉彧洗了一个澡，想着明天他去拜访那几家公司要提到的事，又把包里的资料找出来翻看了
几遍，这才关上灯，闭上眼睛。
可是脑海里又浮现出慕钧天唇角的浅笑，直到凌晨时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一早，闹铃在七点半准时响起，他们约好八点出发，先去其中一家公司拜访。
慕钧天很准时在八点打开房门，看见唐秉彧先他一步关上门。
“早。”对面的年轻人笑着与他打招呼。
“早，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慕总你呢？”
“我处理了几封邮件就睡了，不过之后几天，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睡觉。”
唐秉彧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慕钧天已经率先转向电梯的方向，“走吧，我们先去吃早餐。”
“在这里早餐一般吃什么？”
“牛奶面包？手卷？你喜欢哪种？”
“我随意。”
“你似乎对吃真的不怎么在意。”慕钧天回头看他一眼。
“的确。”
出了宾馆，早晨的空气清冽，昨晚到的时候，唐秉彧对宾馆周围的印象是模糊的，直到此刻，他终于清楚地感觉到自己
是站在了东京的街头。
随着慕钧天走下地铁站，人潮熙攘，但除了脚步声之外就再无其他，每个人都形色匆忙，与国内他每天坐公车的气氛完
全不同。
两分钟左右地铁就到了，没有唐秉彧想象中的人多，他问慕钧天要坐几站。
“一站就够了，其实可以走路，但我们还要吃早餐。”慕钧天说。
“日本人的生活竟是如此安静。”唐秉彧靠地铁门口站着，看见车厢里三三两两坐着的人，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看手机
。
“习惯这种生活更加容易。”
“为什么这么说？”
“在东京生活其实很便利，这里不会塞车，什么事都很有条理。”
“看起来你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不，其实我更喜欢中国。”
“为什么？”
“因为只有那里才有家的味道。”慕钧天笑道。
唐秉彧点头，他十分赞同慕钧天的话。
“生长的地方，才会让人觉得最惬意。”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就想回国？”慕钧天调侃道。
唐秉彧一笑，说，“有时候体会不同的生活，能够增加人生的历练，我很庆幸慕总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说得好。”慕钧天笑了，他知道唐秉彧是一个喜欢接受挑战的人，他并不会让自己退缩，他从唐秉彧一入地铁站就十
分努力辨认方向和站名看出来，他并不是一个事事习惯依靠别人的人。
出了站，慕钧天随意选了一家西式早餐店走进去，两人点了咖啡和三明治，坐下来慢慢吃。
“日本人吃东西总是很快，这件事我并不打算去习惯。”
“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唐秉彧回答，他发现慕钧天对吃的比自己要讲究，比如说他选择摩卡咖啡，三勺咖啡一盒奶
精，三明治里要加培根和鸡蛋，鸡蛋不能全熟。
唐秉彧自己就觉得喝什么都一样，换成白开水都可以。
十六
一整天下来，唐秉彧只觉得心力交瘁。
这个说法也许夸张了一点，但对于像他这样说日语还要经过一番脑力运作才能将想表达的意思绕出来的人而言，八个小
时既听又说，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几乎什么反应都不想再有，幸好晚上吃饭有慕钧天在一旁，不用他独立应付。
不过听慕钧天用日语侃侃而谈是一种享受，他说得不徐不疾，就像是说母语一样，平平稳稳，却依然掌握着大局，唐秉
彧暗自下定决心，要在一年的时间内把口语锻炼到像慕钧天这样的程度。
然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慕钧天会说之后几天可能会没有太多时间睡觉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缓缓走回宾馆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连续转了三家，他们真能喝。”唐秉彧苦笑。
“你累了？”慕钧天看出来唐秉彧在晚上喝酒的时候说得很少，他也知道这一整天下来，唐秉彧应付了很多事。
“有点。”唐秉彧老实地说。
“明天下午去新宿，我们可以早点结束去买东西，后天一早要赶飞机。”
“嗯。”点点头，只要他跟慕钧天单独在一起，就觉得比较轻松，毕竟说的是母语，完全不用动脑筋。
一路走回来，唐秉彧忽然注意到街边的树上挂了许多灯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过几天就是圣诞节，难怪这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