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老师!”
不管怎么摇,怎么敲他,奥居还是装作一副死去的样子。
夏没有办法,只好拖着大自己好几倍的身体,到奥居的房间。虽然非常重,但他紧紧黏在夏的腰际,动也不动一下。
象是在拖一具尸体似的,终于到达床垫上,吐了一口气。
用遥控器打开冷气,让冷空气流出。
模仿小孩闭起眼睛的奥居,额头上冒出薄薄的汗。夏不由得用手掌将汗水拭去。
“我就这样,成为这许许多多之间的一人吗?”
夏细细的这么说着。
“许许多多的全部。”
奥居闭着眼睛回答。
“许许多多是指什么?”
“那时,喜欢上有自闭症的高一学生,可是离得远,所以总是找个理由去见面。因为年纪差太多,所以打扮得年轻一点
,也努力让监护人有个好印象。很慎重很慎重的看着他走过来,终于成了大学生,再也忍不住发生关系。”
“老师……”
“这,不是有许许多多的事。”
又不会被奥居看到,夏却羞得满脸通红。
“许许多多就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而言是的。”
“对我很在意了吧,老师?”
“却不相信我,觉得很沮丧。”
“可是百合子却不是这么想!”
奥居慢慢地张开眼睛。象是拉坏拉坯时的表情,知道即使再重做,也没有办法再回复原状,知道怎样都没救时,随着放
弃的心情而去。
“怎么想都没有关系。”
“有关系。”
夏噘起嘴唇。
奥居皱着眉头苦笑的表情,有种苦闷的样子 ,看着就令人觉得可怜。
“会冷吗,老师?”
“只是很累而已。因为回来这么个伟人,还突然来这里。”
跟百合子说话确实很辛苦。以招待的心情,一分也不能稍有空闲,也不能说些招来误会的话,真的很累人。
而且这个伟人以后还要常来这里,这就是更伟大的地方。
“老师对百合子有什么看法?”
抱着奥居的头,夏问着。他能有这么大的勇气,还得感谢和基那番话的帮忙。
“不知辛劳的大小姐。”
“只是这样而已吗?”
“早一点嫁出去最好。”
“跟谁?”
“除了我以外,跟谁都可以。”
虽然没有自恋,但从夏的眼中,对于百合子的态度十分清楚。奥居虽然有引起迟钝,但应该不会没有注意到。不,他虽
然是一副迟钝的样子,却是非常敏锐的男人。
“讨厌吗?”
“有一点。”
“只有一点?”
“事实上,相当讨厌。”
奥居的表情跟不小心吃到不喜欢的豌豆一样,皱着眉头,噘起嘴巴。
“真是的,跟个孩子一样。”
“可是不喜欢嘛!”
在闹什么别扭,要闹别扭的人应该是我吧?夏这么想。奥居跟个孩子似的呕气。
“那么漂亮,又那么有才能,家世又没话说,不会喜欢吗?”
“她对我的家世才有话说吧!”
“什么意思?”
“所以嘛,以他们家的常识来说,突然跑出来没有血统后盾的我,连朵茶都称不上,只是一堆杂草的男人而已。虽然作
品同样是民俗陶艺,但我跟宗田确有‘生活杂货’跟‘艺术品’之差。尚还年轻,还不想烧观赏用的陶艺,所以我们能
在一起开二人展,但源一老师——也就是尚的父亲,一定不喜欢他儿子跟我太好。”
夏温柔的抚摸着躺在腿上这男人的头发,玩弄着耳朵,手甚至滑到脸颊上,将手遮在嘴唇,温暖的气息从指间露出。
“可是,现在不是不流行这一套吗?”
“流行与不流行,只是人的想法而已,不会那么简单就改变的。而且跟源一老师做出来的作品相比,确实让人觉得差了
一大截,有份时间的历练的成熟。”
“这个的话,老了就加在身上了吧!老师如果象源一都那么老的话,一定能做出更好的作品。”
“谢谢。”
一边笑着,奥居一边对包庇自己、称赞自己的夏道谢。
“那……是因为身分不同,所以没法喜欢吗?”
“绝对不是!”
奥居抓住玩弄脸上的手,将手指含在,嘴里。还不习惯肌肤亲密关系,不习惯称不上爱抚的玩弄,夏变得硬梆梆,阻止
奥居的动作。
轻轻咬着小指头,又放开,再插回食指,这里奥居突然想到什么啊的叫一声。
“啊啊!只有一次觉得她很可爱。”
因为实在太高兴的样,所以夏有些嫉妒,用怀疑的眼光往下看着他,正准备把手拿开,却不被允许这么做。
“她有个非常容易附和的个性,又单纯,我也是非常附和的人。两年前,跟她说朝梦想努力的女性最漂亮后,便说要去
法国留学!我想这可帮了一个大忙。不过到了那里,若能再找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那就更好了。没想到两手空空就回
来了。
奥居厌恶的说着。
“如果有时间送巧克力,或是法国制的衬衫、领带的话,那不如去找个男人。”
“对,对嘛。”
“送我的东西,已经拿回老家了,所以没有在这里。又不能不接受,可是也不想用。”
说到这里,奥居蓦然的起身。
被他认真的表情看着,知道他比自己想象还要不愉快。奥居盘腿坐着,拉着夏的手,邀他坐往自己的怀里。
坐在腿上,紧贴着他,夏告白的说:“老师,我跟老师接吻的事,可能被她看见了。”
“什么?”
“那时候,我从工作室出来后,就看到她站在那里。从那里可以看到工作室里面,而且门也开着。”
“可是她又没有说到这件事。
“才不会有人会特别说这种事,而且我也是男生!“
确信被她看到,从她看夏的眼可以感受得到。
一般的话,不管再怎么嫉妒,对手是男生,而且还是侄儿的同班同学,更融洽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夏从没真正跟人交往
过,所以并不觉得被忽视,不觉得让自己一个人沉默坐在那里。
“这怎么办,老师?”
“不怎么办,被知道我也没有关系。”
“什么?”
“而且她若这样就放弃的话,那就万万岁了。没有办法。我做这工作,虽然没法肆无忌惮,对外大肆宣言,但也不想说
谎。只是我也打算跟雪枝老板好好把话说清楚。”
夏眨了眨眼,看着情人的脸,确认他会不会动摇,怀疑他是不是太累而自暴自弃。
但他一副没事的神情,表现出成人从容不迫的样子。
“我比夏大十七岁,所以仔细想过了。不管是以前,还是未来,都是两手空空的她打错算盘。”
“老师,可是……”
“我会想办法。如果能把她嫁出去,那是最好的。不过看情形恐怕很难。真的不行的话,再跟宗田商量看看,因为他很
爱护她,所以不会让她乱来。”
奥居大大的叹了口气,如果百合子不是宗田先生的妹妹,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除了在“波多野画廊”开个展时,受到宗田的照顾之外,他现在需要使用登窑烧制作品,也会到宗田的工作室,住他那
里,请他帮忙。有时尚也会帮他烧作品。登窑的烧法跟瓦斯窑、丙烷窑不同,完成方式也不同。
奥居本身不年轻,但因出道较晚,所以资金方面还不充裕,到现在还没法建一座登窑。当然,以这步调努力,不用过几
年就有可能了吧!只是要跟百合子嫁人比赛,看谁比较快。
不过即使有自己的窑,也不能拍拍屁股说声再见就走人。
世间实在是很复杂。
夏从鼻子哼一口气,撒娇的从奥居的背后伸手紧紧抱住。
“那边好象很棘手,不过相对的,我阿姨那边就没有问题。不用报告也没有关系。”
“不行,那不可以。这么疼爱的外甥,住在这里打工,被年纪差这么多的男人……”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努力,阿姨早就同意了。”
“什么时候!”
“从家里出来时,阿姨就已经知道我喜欢老师了,而且还是从高中就开始。”
“是吗?”
“男人跟女人不见得就比较顺利,结婚生小孩,也不见得就会比较好。加上又有姊姊的例子,所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
起就好。幸福也没有一定基准,只要不造成其他人的麻烦,依自己想做的方式就好。这是阿姨的口头禅,虽然这也是自
己不结婚的藉口。又不是要举行结婚典礼住在一起,所以就不用报告了。”
是吗?已经知道了!奥居咕哝念着:“这是大人的区别,我还是会说明白的。”
“没关系,不用了,这种事很害羞的。”
夏认真的越说越激烈。但奥居也有他固执的地方,只是一味摸着夏的头,不听他的话。
对自己象小孩似的,未来自己可能很辛苦也说不定。夏在他的胸前吐一口幸福的气息,微笑着。
百合子,跟之前的宣言一样,尽管夏还在这里,还是几乎每天都来。
她专攻油画,又不象陶艺家需要注意烧窑时的公害,还到乡下来借画室。虽然地点靠家里近一点比较好,但跟和基现在
回宗田源一家所拥有的工作室相比,还是比较靠近奥居的家里。
百合子的打扮,时而直筒牛仔裤,时而是时髦的长裤,有时是宽大T恤,有时则是编织的质料。不输雪枝的好身材,在此
充分表露无遗。
夏跟奥居都是男生,所以眼睛不知该摆哪里。虽然对她有些失礼但却绝对没有心头小鹿乱撞的情形。特别是奥居更是退
避三舍。
台风退去之后,奥居一定会殷勤的取悦夏。
在取悦自己时,夏实际感受到暑假前和基所说的话。
虽然个性有些扭曲,但夏还是在这个社会上活了下来,所以对于奥居的心情并不是不了解。他的事情,在他之后就非常
肯了。
不管他再怎么爱自己,但因为同是男性,不可能向世间公开表白,也只有等她自己放弃,是极端消极的拒绝方法。
老实说,有份嫉妒心。
但也觉得她很可怜,想到如果是自己这样不干脆被拒绝,就感觉难过得要发疯。
无法得到任何一点思念,只单方面追求的恋情。这样表明爱意,却绝对得不到任何回报。只能一小时或两小时,见见面
聊聊天而已。
会这样想,是因为她无法从奥居那里得到爱,因为她不能象自己一样,不能每天晚上被紧紧的抱住,让身体融化在拥抱
与求爱言语,这是她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
只是,过了暑假,夏回到东京后,可不希望好再这样继续下去。
不家一段时间,夏认真人的考虑不要回学校。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跟奥居放在天秤上相比,所以也没有什么好依依不
舍的。夏这么想。虽然奥居跟雪枝、和基都会反对吧,但他们也能了解,能待在奥居身旁就是夏就大的幸福。
想着百合子的事,自然而然想到和基,夏想到跟和基打个电话。
因为在学校时几乎每天都碰面,所以也有很长一段时没有跟他说话。
朋友的话,打通电话也可以吧!他这么说过,也说会给自己电话。虽然跟奥居生活,每天都很快乐,却也没有忘记。
这么久没有说话,一聊便是百合子的事,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只想到自己的事而已。夏自嘲着。
稍微想了一下,夏在早上奥居进入工作室的时间,试着打他的行动电话。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如果没有人接电话的
话,也只好打和基家里电话。
如果还在工作的话,说不定没法接电话。夏已经有觉悟。但电话声响起后,马上被接起来连上线。
虽然是自己打的电话,夏却吓了一跳,吸了一口气,马上停止。
“喂,喂,喂?”
“啊,这、这是和基吗?”
本来就不大会说电话,加上行动电话音质有些改变,更不容易听。因为是和基的行动电话,所以当然只有和基会接电话
,但夏却还是结结巴巴。
“是夏吗?好久不见,还会打电话给我,真不错!”
“拜托,又不是小孩子,打电话这点事,当然会。”
听到他一贯的口气,夏轻松的回话。
“喂,你这家伙现还在奥居他那里吧?能不能出来一下?如果开车来的话,就来这里玩嘛,不然的话我也可以去接你。
”
“这,要问老师一下。”
“这种事不用问也没关系吧?只要说一声‘我走了’就好了。”
“这不可以的,我可是有拿钱的,不规规矩矩做不行。”
“这么不会变通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果然不出所料,和基果然跟夏提出来玩的事。如果没有百合子的话,大概就会去了吧!夏这么想着。
“什么?因为跟奥居兜过风了,所以观光就算了。不过明天可以?你这家伙真是任性。那,来这里的工作室吧!我睡在
这里,有什么话要说的话,这里也安静。”
仿佛了解夏的心事似的,和基用很自然的声音这么提议。因为夏也没什么异议,所以将地图传真过来后,便挂了电话。
之后只剩跟奥居取得明天外出的许可。身为雇主的他,虽然会马上答应,但身为恋人的他,并不喜欢和基,不会这么简
单就允诺的。基本上虽是很温柔的人,但仍有些心胸狭窄的地方。这一点,夏早已知道。
但令人着急的是,不是明天就麻烦了。明天百合子有事,曾说过不会来这里。
虽然相信恋人,但让他们两人单独见面,夏的心胸还没这么宽阔,没这么温柔。
昨夜里跟恋人说明清楚后,在他的目送下,夏发动爱车引擎。
传真过来的地图,非常容易了解,加上奥居的说明,所以应该不会迷路。
宗田源一的工作坊跟住宅——也就是百全子住的地方,比奥居的住处还要靠近车站。
虽然知道路,但地方之大,令人也搞不清楚哪里开始才是私有用地,恐怕整座山都是他们的吧!把车停在象是停车场的
地方,夏瞪大眼睛,寻找工作坊跟住宅间的另一栋建筑物。
途中,在附有屋檐跟铁门的家族专用停车场上,看到百合子每次驾驶的红色轿车。今天有朋友从法国来,所以特别招待
到工作坊去看看。
如果让她看到自己来这里,不免又要被她瞪得很凄惨。不过虽然如此,再怎么想,还是不希望她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跟
奥居两人独处。
至少在这个暑假期间。
畏首畏尾的在庭院走来走去时,从工作坊走出来一个男人。虽然马上避开目光,但觉得这也未免太小孩子气了,所以夏
鼓起勇气,正准备走向那人看看。
将视线转向他后,那男人也看了夏一下。
从打扮上来看,似乎是弟子的其中一人不会错。原本想开口问的夏突然闭上嘴。
那人年约三十,从他凝视自己的目光中,闪着一份令人不悦的光芒。那不悦并非责怪不请自来的客人,也不是盘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