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徒弟看着师尊要干重活,乖乖走上来帮忙。
顾安试探:“……师尊,您这是要干嘛?”
花江生笑眯眯。
池飞试探:“……师父,您要赶大师兄回美国?”
花江生笑眯眯。
俩徒弟不敢问了,埋头干活。
不多久,陆晴名风风火火杀到。
俩师弟一见,立马自动后退躲到公寓楼道口,给人家留足吵架空间,一免波及,二看热闹。
看得出来陆晴名很生气,喘着粗气扫视了一眼车边还没来得及放进去的大包小包,特别是陆晴名自己那只显然已经整理好的旅行
箱,抬头瞪花江生。
花江生还是笑眯眯。
看着那张笑脸,陆晴名有气没处使,咬牙切齿:“听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花江生装傻:“什么?分外脸红?”
陆晴名一憋,更咬牙切齿。
花江生:“大度,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
陆晴名:“……船都气沉了!”
花江生:“额,宰相肚里也能撑潜水艇……”
陆晴名想笑不能笑,愈发咬牙切齿。
工作日,又没到下班时间,小区里人很少。
两人面对面,傻站着。
陆晴名看向那堆行李,正要开口,却被花江生抢过话头。
他说:“陆晴名。”
陆晴名一怔,下意识应道:“啊?”
花江生:“也许我跟你认为的不大一样。没你想象得那么好。我有很多缺点,也许一辈子也改不了,或者不想改。”
陆晴名皱眉,有些忐忑:“……嗯。”
花江生:“对于喜欢的东西,我是个很执着的人。对于一些事情,固执,甚至偏执。所以如果我喜欢的人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不
会轻易放手。哪怕对方厌倦了想走。你能明白吗?”
陆晴名莫名脸上发热,低头:“嗯。明白。”
花江生就笑了,似乎酝酿了一下,平静开口:“毛爷爷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现在我问你,陆晴名。”
陆晴名抬头。
花江生继续说完:“你愿意陪我耍一辈子流氓吗?”
陆晴名怔怔看着花江生。
花江生的表情很认真,很诚恳。眼里平静地闪烁着期待的光,又更多了些小心翼翼,和听天由命。
似乎被那张脸蛊惑,心潮澎湃的陆晴名脑子一空,脱口而出:“……好!”
花江生的笑容瞬时点亮。
陆晴名突然就有点悔。好比把自己给卖了,还忘了收钱。
却忍不住笑意和喜悦。狼狈撇开头,哗啦啦脸红。
花江生的态度依旧温和,只是笑容里掩不住的狂喜,打开后备箱盖。
陆晴名被内外交叠的狂喜感染,一时有些浑噩,直到看见后备箱里,花江生自己的行李箱早就在那儿躺好了。
还没来得及问,陆晴名只见花江生把东西全塞进后备箱,啪地一关,扯了陆晴名推进副驾驶座,又啪地把车门一关,震得陆晴名
忘了要说什么。
花江生坐进驾驶座,回头跟不远处正偷听到关键对话而雀跃不已的俩徒弟比个胜利的手势,再挥手告别。
陆晴名回过神,车子已经在路上了。
越想似乎越不对劲,陆晴名开口:“……你课题经费还有剩余,要带我旅游去?”
花江生笑着看了他一眼,心情很好:“嗯,不用白不用,省得上交。”
“那去哪?”
“上海浦东机场,MU583,直飞洛杉矶。”
陆晴名顿时气急败坏:“你丫骗我!果然和我家人一伙的,这是要把我送回……”
花江生笑着打断:“你已经答应陪我耍流氓,那就先跟我去洛杉矶拜见冯姨,然后一起去拜见岳父岳母大人。反正都在洛杉矶。
最后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冯姨走前,花江生叫了仨徒弟一起陪冯姨吃了顿饭,也算互相认识。
虽然只见了那么一次,但陆晴名清楚冯姨对花江生来说,和母亲也差不了多少。但此时陆晴名被花江生要拜见岳父母的发言吓到
,差点在车子里站起来,惊疑不定:“你要对我父母开门见山?!”
花江生呵呵笑:“那倒不至于,慢慢来。你父母对我印象很好,也很爱你。”
一时混乱,陆晴名又喜又怒,更火大:“可你也至少先告……”
花江生又打断他:“能告诉我么,你在美国还在念什么学校?听见你和家人的电话了。虽然后来你父亲跟我提过叫你回去完成学
业只是个借口,但四年了你只回去五次,他们确实都想你了。”
“……回国前,学业就已经快完成了,只剩一点点。这次回去,大概就不让我回来了。”
“嗯呵呵。所以你一直不答应。还没回答我,你在美国念的哪所。”
陆晴名沉默了一会儿,心虚地看向窗外:“……RISD,Rhode_Island_School_of_Design。景观建筑专业。”
越说越轻。
花江生愣愣张了张口。
RISD,罗德岛设计学院,全美排名第一的艺术高校。
还是景观建筑专业。
花江生憋了好一会儿,叹一口气:“还以为你是天纵英才,却原来是我不小心捡了个同行……”说着又笑了,“在国内混了几年
,也把你当高中刚毕业的小孩,忘了美国的弹性学制。”
花江生想,性格孤僻些的孩子更愿意念书,一早上大学也很正常。但他没说出来。
陆晴名的声音闷闷的:“你了解的,美国大学更看重阅历,休学非常普遍,操作也简单,找academic_adviser(学业导师)谈谈
,填张休学申请表就好了。何况我还有medical_reason(医疗原因)。”
花江生闻言认同:“嗯,医疗原因在美帝国主义很好用。多谢大爷抬举,享誉中外的业余心理医师花江生很乐意为您服务。”
陆晴名不觉笑了,又想起正题,瞪了花江生一眼:“别打岔!你突然自作主张跑去美国,要是我没答应你怎么办?”
花江生:“那就先送你回家,然后我自己去冯姨那儿住几天,陪陪她。”
陆晴名点头,看着花江生尚未褪去疲倦的脸,说:“嗯,她一个人这么些年也寂寞。你前段时间这么忙,也该休息一段时间。对
了,那几个课题怎么样了?”
“感谢党和人民的关怀,全部胜利竣工。该上的论文都上了,该出的专利都出了。计划外还多了一篇论文进科学通报,一篇进
SCI。”说着,花江生忽然笑得很有深意。
陆晴名敏锐地一个激灵,讶然:“……你突然接那么多课题,不会是想回美国?!”
花江生温柔地看向陆晴名:“嗯,回去更自由些,国内目前对许多事情的接受度还不行。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那就纯当是为了
日后在国内混得更好些。”
陆晴名怔怔不能语。
花江生继续微笑:“至少我尽力过了。只想跟你光明正大在一起。”
陆晴名眼眸闪烁,好一会儿才咬唇:“……你是笨蛋吗,美国还有那么多财产,随时可以拿回绿卡。何苦把自己累死累活,通过
优秀人才引进来拿?”
花江生闻言一愣,又似乎早有预料:“……沈魁帆告诉你的?”
陆晴名自知说漏嘴,往后座靠了靠:“嗯。我逼他说的。他也只告诉我这么点。”
花江生却笑了。有些已经无所谓的意思。
车子已经开上高速,一段直路。
花江生便伸了右手握住陆晴名的左手。
浅浅的笑意,淡淡的傲意。
十足的力道。
“因为我要回去,却不是以Jason。Hua的身份。”花江生说着,目光直直看进陆晴名心里,“而是Jiangsheng。Hua。”
第三十二条:要有完美结局
花氏语录No。99:
你想什么都看开,什么都放下,什么都没有烦忧?
何必,哥们儿想开点好好做人吧。
知道为什么神仙都看得开放得下?因为他们做人不及格啊……
——
美国,俄亥俄。
伊利湖畔。
十一月下旬,已是大雪纷扬。
在一片白茫中望向湖对岸,隐隐约约的林木葱葱,据说就是加拿大。
花江生拉着陆晴名的手,在山路上缓缓前行。
都换上了冬衣。
花江生一如既往的声音,静静说着往事。
万籁俱寂和一片白雪里头,似乎又多了比以往更加宁静、深邃和穿透的力量。
花江生吐气,在空中凝成一团白色,随着雪花飘散:“是该说那时候乐观,还是幼稚呢。我是真以为只要努力积累,就会有进步
和成果,只要努力沟通,总能得到谅解和包容。哪怕我喜欢的人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所以当一切来临的时候,我才知自己错了
。错得很离谱。”
陆晴名跟着花江生的脚步走。静静听着。
“世间有太多无法预料,比如父亲走时惊呆所有人的遗产分配,和我母亲的突然随他而去。那天,Jeffery探视过母亲后不久,
母亲就被送进急救室。我还能怎么想呢。但哪怕真是因为Jeffery告诉我母亲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也不能怪他,因为那是事实。
如果我母亲没去世,过那么几个月,就是我亲口告诉她。可是她走了。或许就在得知那些之后。于是就变成,父亲在最关键的时
候背叛了我,而我也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我母亲。
“也许那一段,是我这一生中最困难的时候。想了许多事,或许都没用,最后也没个定论。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它自己要在夜
深人静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掉,我也没办法,呵呵。没留意的时候,已经抑郁症,有些神经衰弱,可学业还没完成,逼自己一头扎
进书堆里。拼了命一样。虽然辛苦,但要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许我已经等不到回国的时候。当然也多亏了魁帆日夜盯梢地陪
着。从小一起长大,什么都瞒不了他。”
听着听着,陆晴名猛地想起郑哲谦曾告诉过他花江生的重度抑郁症,一把抓过花江生牵着他的手盯着手腕瞧。
花江生手腕上常年戴着的手表,睡觉时都不解开。
花江生就笑了:“叫大爷失望了,虽然干过傻事,留了点疤,但已经看不出来了。”
陆晴名鄙视地瞥了花江生一眼,还是没压住眼底的担忧和心疼。
花江生继续拉着陆晴名往前走:“长达一年多,快到两年的时候,我的计算机博士论文和建筑硕士论文都差不多写到最后,只剩
完稿答辩。那天我走出校园,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有阳光照到我身上。突然觉得温暖。也许这个世界还是挺美好。两天后,我决
定放弃过往,回国。
“我开始了另一段人生。努力着积极,让自己快乐,也带给他人快乐。但我愈发明白,连我母亲不能接受的,其他人就更难。大
概就像你说的,我只是消极等待,哪一天有人把我感动了,我就跟着走,不论是不是走回正常人的轨道。一个人打不过全世界。
也太累,承受不起。所以我不强求,也不奢求。更不想因此伤害我喜欢的人,还有他的家人。宁可我和他们都能笑待岁月静好,
如此即可。”
陆晴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笨啊?一个人当然打不过,所以要再喊个笨蛋一起打……”
还没说完,陆晴名就对上了花江生的狡黠笑意和温柔目光,直想咬舌,哼了哼,忍着笑不再说话。
脚步却慢下来。
山路已到尽头,前面换成长长一段石子路,还铺了石阶。显然是庞大的私人林地,只是未建栅栏隔开。
陆晴名看着石子路旁大意为“私人所有,请勿擅闯”的木牌,疑惑地看向花江生。
“所以后来就出现了另一个笨蛋,对我说,如果没有遇见我,他不会想和任何人在一起。”花江生没理会陆晴名的疑问,微笑着
淡淡说,“于是我忽然觉得,要是没有遇见他,我大概也不能再和任何人在一起了。”
有暖流在陆晴名胸口四处激荡,直要窜上眼眶,叫陆晴名顿了顿脚步,有些傻呆呆地看向花江生。
花江生就笑了一声,一把将陆晴名拉上石阶:“别怕,我家的园子。走吧,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佛经曰:“万物为泡,意如野马,居世若幻,奈何乐此。”
圣经曰:“Love_covers_over_all_wrongs(爱能掩盖一切过错)。”
顾安曰:“遥想与君惜别日,一身五花膘。从此重担一肩挑,逼出小蛮腰。敢问师尊几时回?坟前祭猪妖!”
池飞淡定总结曰:“洗洗刷睡吧。”
半个地球外。
H城。天色已晚。
开完会,郑哲谦正在校园里走着。
路上,下课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操场上男生们嘈杂的打球声。
快到期末考,组里也定好了各科出卷老师。郑哲谦手里一堆资料,以备抄袭。
郑教授不由得想起远在美国的陆晴名,不过鉴于小灰兔的智商,回国随便看几天就可以奔赴考场了。他倒更担心花江生,毕竟作
为人民教师,请假这么久还是很少见,或许会影响学期考评。
当然,决定回美国就啥都无所谓了。
正猜测着花教授师徒的进展,蜡笔小新的专属来电铃声响起。
郑哲谦有些惊讶。已经有段时间不曾听见了。
接通。
好听的男中音再次传来:“Hello?”
郑哲谦下意识地回了句hello,却更惊讶。
对方的声音不仅是自电话中,还同时自他身后传来。
郑哲谦回头。
黑色高档小轿车在郑哲谦身后缓缓跟随。
驾驶座上的外国帅哥冲他晃了晃手机,笑得很迷人。
郑哲谦停了脚步,试探开口:“……Jeffery?”
Jeffery便笑得更迷人了:“猜对了。”
郑哲谦也笑了。
Jeffery把车驶近郑哲谦:“Nice_to_meet_you。”
郑哲谦看了看Jeffery的神情,说:“发生了什么好事?”
“托郑教授的福,我鼓起勇气来到这里,来面对只能由我面对的事情。我想,Jason已经决定放下过去,要去过他想过的人生。
Me_too。”
“哦?”
“昨天晚上,他给我发了条短信,说‘Thank_you’。”
郑哲谦笑了,发自内心的高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Jeffery可爱地眨眨眼:“有少儿不宜情节,可否赏光去校外找个月黑风高人迹罕至之处边吃饭边聊?”
“……完了,我要被你哥揍死了。”郑哲谦叹气,走向副驾驶座拉开车门:“把你带坏了。”
花江生拉着陆晴名停在一座墓碑前。
鸟雀叽喳飞过。
半山腰,林间,正对伊利湖。
一片风光独好。
陆晴名怔怔站着。
这里并不是集体墓园。想来也是这墓主人喜爱此处风景,选作安息之地。
但当陆晴名远远看见墓碑,又被花江生静静拉着走向它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这墓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