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号码。
花江生赶紧接起:“……冯姨?”
妇人和善沉静的声音缓缓响起:“嗯,是我。买好机票,给你打个电话。”
花江生再次被吓了一下:“什么?机票?飞去哪里?”
“傻孩子,你说会是哪。”那头的妇人便笑了,“去看你。”
第二天。
北京时间17:34。
MU586准时降落上海浦东机场。
等候已久的花江生看见LED大屏幕上的提示信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广播已经响起。
戴着墨镜,围着丝质围巾的妇人拖着小型旅行箱,对迎接的花江生微笑挥手。
花江生与她拥抱:“您还是那个说到做到的脾气。”
冯姨气质依旧好,笑着拍了拍花江生的背:“不打算改了。”
冯姨时差还没调回来,坐上花江生的车先回H城。
安排好住宿,已经晚上八点多,花江生带冯姨出去吃饭。
花江生特地挑了X湖边一家挺有名的餐馆。
H城夜色正浓。
五彩霓虹围着盈盈湖水,水边是一整圈的白色路灯,倒映水中。
靠窗位置,冯姨听着缓缓水声,看着外头X湖夜景和来来往往的乘凉市民,颇有兴致。
外头,餐馆特别邀请的艺术家正在表演萨克斯,一曲一曲地随性,引路人驻足。
点完餐,花江生先开口:“抱歉,这段时间发生很多事,一直忘了回邮件,让冯姨担心了。”
冯姨笑:“也没什么,知道你最近都忙。主要也是这些年都没见,来看看你,顺便逛逛,几天就走。”
花江生笑着点头。
冯姨又看了眼窗外:“国内也有许多不一样了。”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呵呵,说不上好坏,传统或者现代,各有各的味道吧。”
冯姨少年时在国内生活,中年时也经常回国,两人讨论着国内这些年的变化,不知不觉说了许久,又聊起花江生美国亲眷们目前
的生活。
不可绕过地,冯姨谈起Jeffery和他的母亲。
Jeffery的母亲接手大批遗产,比以前花销大了,但还是那个不爱管事的性子。华老爹留下的产业几乎都是Jeffery在撑着,年少
力薄,幸好有几位叔伯和华老爹曾经的得力干将一路指导扶持,但也因此面临更多的权力争斗和亲情抉择。
冯姨最后说,Jeffery这孩子不容易,这几年一直很努力,吃了不少苦。
花江生点头。
心底有些复杂,终归是愧疚。
冯姨说着,又想起她和花江生母亲的旧事,挑了有趣的几件讲给花江生听。
比如两个女孩结伴国内旅行,最长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比如几个好友用打工赚来的钱,资助广西四个不同年纪的贫困孩子上学。
比如参加舞会,他母亲一巴掌甩向偷吃她朋友豆腐的男人,冯姨和另一个女孩一起出手,捞起啤酒瓶打得男人落荒而逃。
花江生听着听着笑得开怀。
他从来不知道端庄高雅的母亲年轻时是这样豪爽大度,还爱玩。
冯姨似乎想起些什么,拿过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礼品袋。
花江生失笑:“冯姨还带土产……”
冯姨:“给你的土产都还留在宾馆里,你回去时带走。这个随身带给你的东西,珍贵得多。”
花江生收敛笑容,好奇地拆开。
纸袋里面还有个透明的精致袋子。看得见里头的小小首饰盒。
花江生略微惊讶,取出首饰盒。
看着手中与当年母亲所留一模一样的蓝丝绒小巧盒子,花江生心头的疑云越发升腾。
看了眼冯姨。
冯姨还是和善而沉静,微笑看着他。
花江生皱着眉头,打开。
一枚几乎没有装饰的黄金指环,静静躺在里头。
花江生只觉胸口一阵滚烫的激流霎时冲撞,直没入四肢百骸。
花江生瞪大眼睛,下意识拿起指环。
与记忆中的完全一样。
只是小了一大圈。
女戒。
冯姨的声音缓慢而安抚人心:“你母亲最后进急救室前,从手上脱给我的。我坚决推辞,说要留给你。那时候你母亲已经说不大
出话,只是微笑,说已经给你留好了。”
花江生看向冯姨。
冯姨继续说:“抱歉,虽然你回国那年就告诉了我你的取向,但我却一直不明白为何你一直不愿去追求另一半。直到前段时间,
偶然和你们华家一位退休在家的长辈闲聊,才知道华家祖传的戒指不是一只,而是男女对戒。我这才明白了。你母亲一定是把另
一只留给了你,而你却将它误当成你母亲手上那枚女戒。”
花江生怔怔低头,看向手中金指环,眼眶突地湿润。
冯姨静静伸出手,温暖地包裹住花江生的手背,说:“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需相信,我们都希望你幸福。”
第三十条:要信真情在
将近十一点。
陆晴名回到花公馆。
顾安一向睡得早些。池飞今天有应酬,也已经累得睡了。
花江生房里灯还亮着。
陆晴名洗完出来,花江生还没睡。
陆晴名没忍住,走进花江生卧室。
花江生坐在床头。一旁老式保险箱正开着。
两只戒指并排躺在花江生掌心。
一大一小,同样花纹。
对戒。
花江生呆呆低头看着。
陆晴名有些担心,走近。
花江生微抬眼,见是陆晴名,苦笑一声:“……徒弟,功力。”
陆晴名看着花江生似乎更憔悴了些的脸色,没反抗,走到花江生面前任他抱着。
看了眼被花江生小心放在一旁的两只金指环,陆晴名不明所以,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坐一站,花江生把头埋进陆晴名腰间。又安静下来。
陆晴名胸中悸动,更多不安,好一会儿,才试探地慢慢把手放到花江生肩上,搂紧。
花江生没动。
鼻间全是陆晴名清淡的气息。让人静下心神。
花江生从没有试戴过母亲留给他的戒指。
他只知母亲走前已很瘦弱,金指环套在她的手指上,格外宽大。
于是他从未发现,原来母亲留给他的,是对戒中的男戒。
父亲从未戴过,花江生亦从未见过。
母亲手上的,是女戒。
曾经小小的花江生对他仍然年轻的母亲说,这个戒指真好看。
母亲摸了摸花江生的头,笑了。
她说,这是华家代代相传的。以后,也会戴在你妻子的手上。
后来花江生长大,母亲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对他微笑。
Jason,你也大了,什么时候带着意中人来见见,说说话。
再后来,母亲躺在病床上对他微笑。很瘦弱,憔悴,手指交叉放在身前。
瘦削的手指,仍固执地戴着那枚早已过松的金戒指。
象征着华家女主人代代传承的尊严与骄傲。
然后她用和冯姨一样温暖温柔的手心包住花江生的手背,微笑着说,有了意中人,就让妈妈看看。相信妈妈,会对他好。
花江生的肩膀忽然颤了颤。
陆晴名正担心,却突然被勾住脖子拉下身去。
唇齿相接,还不如说唇齿相撞。嘴皮辣辣地疼。
陆晴名瞪大双眼。
花江生已趁着陆晴名惊讶张口而长驱直入。
呼吸交叠。
陆晴名的鼻间口腔全是花江生不知着了什么魔的蛮横气息,扫荡过唇边齿颊每个缝隙,直肆虐进陆晴名神魂里。
陆晴名被惊住,又被吓住,猛然回神,闷哼一声往后一退。
花江生却不让。
他死死抓着陆晴名的后脑。
攻城略地,兵不血刃,片甲不留。
陆晴名沉在霸道得似乎无所顾忌的暧昧里,本已惊醒的脑子混沌一片,越陷越深。
忽然,花江生放开陆晴名,把头靠在陆晴名肩上。
陆晴名这才得到喘息。唇瓣微疼。
一看,自己正半扶半靠在花江生身上,站都没站稳,气血立时上涌。
陆晴名红着脸正要发难,花江生却把脑袋往陆晴名颈项贴了贴。
陆晴名看不见花江生的表情。
又气又懊恼,还不知道花江生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敢一拳抡上去,陆晴名突地就想起顾安常说的一句话,压着声音顺口溜出来:
“……你这是作弊!赤果果的作弊!”
花江生的头还埋在陆晴名颈窝里,没听清,“嗯?”了一声。
陆晴名咬牙:“你到底是怎么了?!”
花江生没说话。
似乎还无声笑了。
红烧脸的陆晴名愈发火大,却突然僵住,不敢动。
他听见花江生又低笑了一声。
笑声里却带着浑浊的鼻音。
如同哽咽。
此时的花江生神思清明。
怪不得母亲将指上女戒交给冯姨,说,已经给他留好了。
怪不得护士长将戒指交给他,对他说,这是你母亲的遗物,留给你的。准备好很久了。
怪不得好几个医生都对他说,你母亲走时神情很安详,是自然去世,不用多想。
怪不得母亲说,相信妈妈,会对他好。
原来话里的是他,不是她。
黄金指环,代代相传的不仅是华家女主人的尊严与骄傲。
更是母亲对孩子深沉无需言语的爱。
他想起冯姨说,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需相信,我们都希望你幸福。
世上又有哪个母亲,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早就知道。原来早就知道。
于是花江生就着浑浊湿润的鼻音笑出了声。
陆晴名见惯了花江生的笑容,花江生的包容,花江生的睿智与坚忍,却忘了花江生也只是一个有笑有泪的普通人。
花江生深吸了口气,更抱紧了些正不知所措的陆晴名,带着鼻音慢慢开口,平静而喜悦:“……人间自有真情在。”
——
师徒几个都很忙。
花江生的几个课题相继进入攻坚阶段,每日深居简出,授课任务就落在陆晴名身上。顾安的博士论文快要定稿,又准备着留校任
课的事情,在学院里跑来跑去。而随着HS公司生意日渐红火,名誉总裁池飞也成了大红人。
人一忙,细碎小事就不再重要了。
直到将近一个月后,花江生赶赴他市,与合作教授共同探讨最后的细节问题和专利申请问题,出门长达半个月。
临行前给他二徒弟留了点东西,用塑料袋郑重装好,放在顾安赶论文的电脑旁,以示激励。
顾安回来后兴致勃勃拆开一看,里头是一只用白色作文纸折叠出来的小戒指。
上头用池飞DIY专用细号马克笔留下了花江生龙飞凤舞的三字真迹——“纸”、“环”、“王”。
顾安手持神器,泪流满面。
花江生走的时候,顾安与池飞也各自得以空闲,有时间和心情八卦。
两人都在花公馆,陆晴名在新校区上课,还没回来。
商讨了一会儿这段时间他们师尊和大师兄之间似有若无的进展,都觉有点不一样,又不一样得莫名其妙,跟原本一个样。
后来顾安感叹:“都是那么好的人,不能在一起可惜了。实在不行,咱就给他们一人塞个美女算了。”
池飞鄙视:“一人一个?那也得有啊!你自己给我找个看看?”
顾安被戳中痛点。
他刚前段时间和一只本科女白兔谈了场精神恋爱又被甩。女生还长得一般般,脾气也一般般。
池飞一见他二师兄目露凶光,立刻后退三步摆好架势,准备迎战。
谁知顾安一扭头跑向另一边书桌。
池飞一看坏了,书桌上还放着个水果盘,里头一堆苹果啊梨子啊提子啊。
关键是还有一把小水果刀。
顾壮士拿身躯挡住池飞视线。
池飞听着叽叽嘎嘎的声音响起,一阵汗毛抖,又往后退一步。
顾安继续目露凶光地回头。
池飞吸气再退一步。
结果顾安刷地从背后拎出个刚削好的梨子蹭蹭蹭递给他三师弟,可怜兮兮说:“池帅,这个贿赂你,给我找个好MM吧?”
池飞沉心静气,气回丹田,回头就当没听到:“贫道内功耗尽,得先回山修炼下。”
顾安眼一沉手一紧捏住池飞的小胳膊拖住,面目狰狞嘴含冷笑
池飞威武不屈。
顾安气势汹汹豪情万丈气沉丹田张嘴就嚎:“……雅灭蝶~~~~~”
“……”
“……”
花公馆师门切磋再次开始。
第三十一条:要适当耍流氓
师徒趣事:
穿越文大行其道的年头,必备接头暗号“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名气大振。
师徒几个对此一向没有兴趣,只是偶有耳闻。那天花江生带着顾安和池飞在食堂吃饭,遇上班里一只女白兔一起打饭,遂四人一
桌。聊天时女白兔突然问了句,如果你们穿越了,会用什么接头暗号?
顾安突然想起那岔,很是激动地张口雄赳赳一句:“……天王斗地主!”
顾安察觉不对,勉力反思,池飞已经气昂昂一句:“……宝马镇熊猫!”
女白兔呆滞良久,忽爆出大笑。
又是打牌,又是比车,花教授无奈一叹补上横批:“奢侈,奢侈啊……”
——
两周后。
早上十点多。
顾安忘拿资料,回花公馆取。
还没进门,就直觉屋里有人。
门果然开着。
师尊也果然正在里头忙活。
顾安大喜,正要扑将上去表示迎接,忽然眉毛一抽。
花江生似乎没听见脚步声,还在东理西整。
顾安看着看着终于明白了,大惊。
他刚刚回来的师尊——明明又要出门!还绝对是另一个长途旅行!
再一看,又恍悟——他师尊是在整理他大师兄的东西!!
顾安抖抖抖退出门外,蹑手蹑脚。
跑到小区马路上就给他三师弟打电话。
池飞把客户一丢,火速赶回花公馆。
顾安站小区门口迎接师弟,一指额头道:“经我最近修得的第三只眼反复观察,师尊必有异动!”
池飞边快步前行边点头。
顾安等了会儿,没忍住:“怎么不看我脸?”
“不是说第三只眼么。”池飞回头鄙视一眼,“你见过谁屁眼长脸上的?”
师门切磋结束后,两人在花公馆门口探头探脑,证实了顾安的猜测。
可这到底是要清理门户,还是私奔出逃?!
顾安:“上坟烧报纸!”
池飞:“水淹龙王庙!”
和声:“……坑你妹啊!!!”
再后来,刚巧还在老校区的陆晴名接到二师弟电话。
“报告大师兄!大事不好!大事不妙!!”
“说吧。”
“国内外交困的严峻情形下,党内矛盾不断激化,形成不可调和的军事冲突和政治敌对,终于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今天几号来
着?”
池飞的声音自顾安那头传来:“10月27号!”
顾安立马接上:“爆发了震惊中外的‘十?;二七’事变!!”
陆晴名太阳穴一突:“我要挂了。”
顾安赶紧喊:“别挂别挂别挂!真的出事了!”
花江生把一大堆东西一个一个抬上后备箱。
他早就看见了俩徒弟,也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小动作。但他不招呼,也不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