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缘娘是伙房负责烧饭的厨娘。
在忘川境待了这么多天,红尘知道了这些下人们都是人界死去的善良人的冤魂,而这中又以女子居多,缘娘就是其中的
一位,据说她死前还是一位大小姐。
红尘皱皱眉,看来回去得整治整治风气了。
“连公子啊,”缘娘放下水桶,擦了擦额上的汗。
“叫我小尘就好。”红尘走过去,提起地上的水桶和缘娘一起朝厨房走去。
“缘娘啊,这忘川水是干什么的?”红尘问道。
“这……”
“不好说就算了。”
“不是不是,”缘娘迟疑道,“这水是给主子烧饭的。
“烧饭?”红尘脚下一滑险些将水桶打倒,“你们用忘川水给他做饭?!”
红尘声音不自觉拔高几度。
缘娘忙扶住桶边,急得用手使劲拍了他几下:“瞎叫什么,这是主子吩咐的。”
红尘一怔:“为什么?”
“不知道。”缘娘耸耸肩。
红尘把水桶递给缘娘,道:“好,你先去做饭吧,我去问他……”
缘娘在身后又说了几句,红尘没听见,只顾着跟没头苍蝇似的一头撞进了忘川的房间里。
忘川坐在椅子上喝茶,手中捧着本书,听见有人进来了,头也不抬的道:“擅闯别人房间,你们红尘界的人就是这样的
么?”
红尘暴走。
冲过去夺掉他的书,袖子一甩茶杯也劈里啪啦碎在地上,几片淡绿色的茶叶在即将被大地吸干的水面上静静的漂浮着。
“你让他们用忘川水做饭是不是?”
“不知道。”忘川想也不想,俯下身捡起书本,又重新倒了杯茶。
红尘又抢过,倒掉。
“这茶也是忘川水泡的,对不对?”
忘川不耐烦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会忘记自己想忘记的东西吧……
这是忘川说的。
红尘背后冒了冷汗:
“忘川,你都忘了些什么?”
“不知道,”忘川仰头微微一笑,“该忘的都忘了。”
“你就这么不想记得我?”红尘的手扣上了忘川的肩膀。
“我没忘你。”忘川不动声色的甩掉。
“我是说,以前……”
“我以前不认识你。”
红尘很火大。红尘很想炸毛。
但在看到忘川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红尘突然气不起来。
或许也如他所说,只要在一起,即使忘了,也可以从新开始。
红尘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以后你吃的东西,我从人界给你带。”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忘川水很甜是不是?”
“……”
第九章
第二天,红尘收拾东西回红尘界采购。
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忘川一定得等他回来,半个时辰之内不要吃任何东西。
看着忘川轻轻的点头,旁边的侍女急了,刚要开口,便被忘川的眼神制止。望着红尘离去的背影,侍女小声嘀咕:“其
实,后山有一泓山泉,是普通的水……”
忘川回望她一眼。
侍女噤声。
因为许了半个时辰,红尘一点也不敢耽搁,不一会儿,大包小包的都买齐了。
烧鸡、水果、蔬菜、点心……整个一“贤妻良母”。
回到忘川境,红尘把蔬菜什么的扔给厨房,自己拎着一只烧鸡和几包点心直奔无心阁。
“忘川!”红尘又一次破门而入,挥了挥手中的纸袋子,“猜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正坐在桌前写字的忘川把笔往桌上一撂:“出去。”
“我专门给你买的耶。”红尘无视掉忘川的话,往椅子上一坐,打开袋子,香味立刻飘了出来,红尘伸着鼻子嗅嗅,“
真香。”
“出去。”忘川又重复了一遍。
“那烧鸡怎么办?”
“东西留下,你出去。”
“这是我买的哎……”
“那就扔了吧。”
“这是钱哎。”
“钱怎么了?”
红尘觉得自己没法和他沟通了。
对钱一点都不懂得珍惜的家伙……
“算了,”红尘松开烧鸡,“你自己吃吧,别噎死了。”头一甩,哼哼几声,怏怏走了出去。从此,红尘养成了一个好
习惯,进忘川房间之前一定先敲门。
自那以后,红尘每日往返于忘川红尘两界,高兴了,买几件衣服带回去跟忘川玩玩换装秀。骚扰的多了,忘川对他也不
那么排斥,从刚开始的爱搭不理,到开始注意红尘给他带的东西。
有一次红尘玩心大发,带了件紫绡翠纹裙回去,告诉忘川这是那边最流行的款式,威逼利诱让他穿上。
忘川艰难的看了半天,在红尘热切目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挪到屏风后面,慢吞吞的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红尘
看的眼都直了。
“忘川……这简直就是给你量身定做的……”红尘吞了口唾沫,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忘川看。
忘川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低着头自顾自的摆弄衣服,一会儿说腰细了,一会儿说胸部太松了,一会儿又说颜色太艳
了,把红尘乐的够呛。
这一日,红尘在集市上晃荡,手里把玩着个小玩意儿,突然听到旁边有两个女子在谈论着什么。
“过两天就是七夕了。”
“是啊,我前几天采了一盆花呢……”
“这次穿针我一定能先穿过,嘻嘻。”
“你呀……”
七夕?红尘皱眉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这些天过的都没个时间了,过两天就是七月七,他居然给忘了。
每年的七夕灯会上,都会遇到不少美女呢。
红尘眼睛眯了眯,带忘川来凑个热闹,估计会很好玩。
回到忘川境,红尘在忘川门前来回走了好一会儿,每次下决心要敲门,手伸到一半又会缩回来。
怎么跟他说呢,七夕都是情人们在一起,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红尘烦恼的嚎了一声,抓抓脑袋,栽进自己屋里。
他正纠结到底要不要说的时候,门被轻轻叩响。
“谁啊?”红尘不耐烦的吼,他正在气头上呢。
门外寂静了好一会儿。
“我……”
“忘川?”红尘一个激灵,奔过去拉开房门。
一袭白衣的忘川站在门口,恍若谪仙。
不对,他本来就是仙……
“红尘……”忘川头侧了侧,垂了下去,“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吧……”
红尘住的几天,他忽然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有种抓不住的无力感,在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他走了……他突然不敢再想
下去。
红尘诧异了,然后脸拉的老长:“你是来赶我走的。”
“不是,我……”
“行了,”红尘板着个扑克脸,“过两天是人界的七夕,你要不要去?”
“……”
红尘摆摆手,嘴一裂:“反正我也要走,你就当送我回去,算我陪你这么多天的回报。”
忘川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
红尘在后面喊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忘川疑惑的看他。
红尘神秘兮兮的回以一个板牙笑。
第十章
“忘川忘川!”七夕一大早,红尘拍着忘川的房门大声叫唤着。
没人理。
于是容易冲动的红尘破门而入,看到房里的景象,一愣。
忘川拉着松松垮垮搭在肩膀下面的褒服正要起来,抬头看到门口的红尘。
于是十分注重礼仪的忘川也是一愣。
“你又不敲门。”忘川脸色立刻一沉。
“我敲了,你没听见,而,而已……”红尘说着话,忘川的手心里以升腾起一个白球。
红尘吞了口唾沫,看看忘川,又指指门外:“我,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转身撒腿就跑。
同一时间,一个雪球擦着他的耳际飞过。
※
本是人挨人人挤人,吵嚷声汇成一片的街道上,此刻似乎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忘川走过的地方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红尘跟在他的后面,一脸怨念,
就知道会这样……
路边小姑娘手拿帕子半遮脸,疯狂的暗送秋波,几个大胆一点儿的已经将帕子抛了出来。
这阵式连红尘都有点吃不消,忘川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拨了拨为了低调特意变成黑色的及腰长发,像没看见似的往前走着
。
就在红尘都要夸他淡定的时候,忘川却转过脸来,一脸茫然道:“红尘,他们看你做什么?”
“他们,在看你……”
“是么……”
红尘很想一巴掌拍到自己头上。
他那哪是淡定,分明就是迟钝。
这时,一顶轿子在人圈外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轿帘被掀开,一个少女探出头来。
少女不过二八年华,一双杏眼,樱桃小口,一举一动都似盈盈秋水之姿。
少女的视线穿过人群,最后停在了忘川身上,愣了愣,又缩回了轿中。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从轿子上下来,眉宇间
尽是人不可逼视的威严。
他走到忘川面前,身子往前倾了倾,道:“公子请留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小女对公子颇有好感,不知公子可否……
”
“不行。”这话是红尘说的。
果然人冲动不好。
此言一出,男人抬眼看向红尘,他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额……”红尘眼珠子转了转,“他是我哥,而且我已经有嫂子了,所以令千金还是另择夫婿吧……”
忘川挑眉看向他,男人一脸诧异。
红尘额上落下一滴冷汗:“对不住了……”
太恐怖了……
红尘打了个哆嗦,一把拽住忘川往前跑了一段,然后闪进一家客栈里。
原本嘈杂的小店立刻安静下来。
“呦,二位客官,您……”小二一脸谄笑的跑过来,抬头的瞬间,突然愣住了。
红尘叹了口气,挑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喊来一脸灵魂出窍呆滞状的小二要来菜单,劈里啪啦点了一堆菜,然后从菜单
后面抬起头来,道:“忘川,你要点什么?”
忘川倒了杯茶,用茶盖拨了拨,道:“土豆丝。”
红尘嘴角抽了抽,将菜单递给小二:“好,再来个土豆丝。”
一顿饭吃的奇慢,在众人的注视下,红尘一个劲儿个埋头扒饭,本来是忘川点的土豆丝,却一个不小心被红尘扒完了。
忘川笑了笑,执起筷子,夹了个红油炒手放到红尘碗里:“我是看你点的都是肉,才要了个素菜,没想到你喜欢吃这个
。”
“乃顾吃点米?”红尘不客气的抓起红油炒手啃了一口。
“不用,”忘川盛了碗汤,放到红尘手边,“我不饿。”
红尘惭愧了,他带人家出来玩,却只顾着自己吃。
快速的解决掉最后一点,结了账,走出饭店,红尘让忘川等他一会儿,他马上就回来,然后一溜烟的窜进人群中。
忘川无奈的摇了摇头,侧身靠在柱子上。
“小伙子……”
忘川扭过头,一处漆黑的巷子前面站着个人,是刚才那男人。
“我么?”忘川指了指自己。
“恩。”男人点了点头,“小伙子,我女儿很中意你,希望能与你成家。”
忘川皱眉:“刚才不是说过了么,不行。”
“再考虑考虑吧,”男人边笑边退进身后的巷子里,最后四个字却一字不落的落入忘川耳朵里,“忘、川、神、使……
”
第十一章
红尘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忘川一脸怪异的看着对面的巷子。
“嘿,嘿,回神了。”红尘伸手在忘川面前摆了摆。
忘川受了惊吓似的慌忙扭过头来:“怎么了?”
红尘嘴角一撇,似笑非笑:“神使大人啊,您这魂给哪家姑娘勾去了?”
忘川不悦道:“你说什么呢?”
红尘拍拍他的肩:“你这人就是开不起玩笑。”他举起攒成拳头的右手挥了挥,“猜猜我给你买……”
“小尘?”
红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身子一僵,不动了。
一对年迈的夫妻并肩站在他身后,男人一脸惊讶,眉宇间却与红尘有七分相似。
红尘缓慢的转过身来。
“爹……”
红尘有些失神。
他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老的那么快,父亲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是个意气风发的人,与娘亲虽不怎么情深,对他却是宠爱
有加。这般垂垂老矣的神态,红尘想都没有想过,只是那满脸的幸福,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男子揽过身边妇人的手,满眼的爱意:“小尘,我给你介绍,这是你翠阿姨,是我现在的妻子。”
妇人笑了笑:“小尘你好,经常听你父亲提起你呢。”
妇人长相十分的普通,甚至扔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了,只是身上如百合般的气质让人多注意了几眼。
这个人,一手毁掉了他们全家。
红尘勉强笑了笑,身体却止不住颤抖,忘川手搭上红尘的肩,轻轻拍了拍。
红尘回头看了他一眼,对着面前的老人道:“爹,好巧啊,我,我还有点事,以后再去看你们……”
说完,红尘冲老人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越走越快,到最后变成了跑,以至于忘川追到他的时候已经到了湖边。
“红尘!”忘川拉住他胳膊,往后一拽,“你……”
红尘抬着红红的兔子眼看着他,忘川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行泪就这么在忘川诧异的目光中,毫无征兆的顺着红尘的脸庞流下。
“怎么哭了?”
忘川皱紧了眉,让他去哄一个大男人,确实有点困难……
红尘越哭越起劲,鼻涕眼泪一并蹭到忘川身上:“哇,太过分了……简直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世界上哪有这样的爹嘛
……”说到这,红尘突然收了声,
“忘川,我……”
忘川食指压在他的唇上,眼睛弯了弯,右手摊开在红尘面前,“你给我买什么了?”
红尘还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垂下头,心虚的把一颗冰种红翡额坠放在忘川的手里,他怎么把忘川从小没爹没娘这茬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