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么从以前到现在，梦境里的所有记忆片段都显示着：眼前这个男人，其实是不爱他的吧……

可是很凄惨的是，那一个自已，却是爱着这个男人到了绝望的地步。他总能清楚的感受那来自心里很深、很深，彷佛永远无法见底的痛。

是不是因为这样，他——苏棹黎，才宁愿选择不要醒来。

“怎么哭了？那里疼？”

他摇摇头。

偏偏现实中，上官凛关心他的眼神是真的。

担心，是真的。

害怕失去他，也是真的。

这个王者，真的会为了他，心甘情愿放弃整个国家的统治权吗？

然后再慢慢面对他的死亡，接着……一无所有。

他流着眼泪，吻上了那张好看的唇。

“修之……”

吻上了那挺直的鼻梁。

“抱我好不好？我想要你……”

上官凛一把拉过他环在自已怀里，让他坐上了自已的腿。

那皇帝的脸上，因心里浮动的燥热而有些微红。

“棹黎……这是那一招啊？”

上官凛蹙着眉看向怀里的人，“哭着挑逗我……你是跟谁学的？”

“不过，”上官凛俊俏的脸转而微微一笑，亲掉怀里人儿滑下的泪珠。

“这招还真有用，多多益善啊……”

抱起他，上官凛边激情地落下吻边朝床铺走去……

救命。

谁来救他离开这里，去那里都好。

他无言的求救，回荡在空气里的每一处。

第30章

“带我离开这里，拜托你。”

这是他见到洛云天所说的第一句话。

连一丁点的惊讶神色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哀。

看在洛云天眼里，很奇特。

这个人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自己会出现，或者该说是，这个人根本不在乎谁现身，他只是在乎出现的人是不是能给予他要的帮助。

迫不及待地想逃离，立刻。马上。

“子健！”

洛云天伸手拉住了迳自朝外头走去的他。

这个人一直与上官凛形影不离的。

要不是今日上官凛国务繁忙，到此刻还被缠在宫里商议国是，否则洛云天也不会有机会在他面前现身的。不过虽是如此，也不代表就可以随他任意行动吧！这里毕竟是深宫大内，洛云天每走一步都是无比小心，现在这样大喇喇走出去，岂不刚好教人知道他洛云天擅闯皇宫，而且还打算劫走皇上的枕边人？

洛云天十日里已经来来回回皇宫三趟了。

每一趟都教他震惊。

这二人……比他想象中的更要来得关系匪浅。

看来他跟上官凛之间的渊源应该起始得很早，这也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当初他重伤时上官凛会泣不成声，甚至还放弃了一心想得到的含烟……

“棹黎。”冯子健停下了脚步，他无奈地垂下头，“你应该叫我棹黎的不是吗？”

是啊。

本来就该是的。

他恢复记忆了吗？

“你看我这样子，像吗？”他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不管是谁，都无所谓了。”

只是他竟已习惯了上官凛亲腻地喊他：棹黎……

“带我离开这里好吗，云天。”

洛云天无语地看着他许久。

“本来，我也是打算来带走你的。你就这样忽然间失去踪影，我们都很担心，尤其是师叔。”

师父……

听到洛云天提及一向待自己如儿子般的师父，他不禁落泪。自己真的很不孝，竟然所有的思绪都只缠绕在一个男人身上。

“百思不解好端端地怎会消失？”洛云天从腰间取出一只龙形玉佩，“原来是被劫走的，不过也或许是……自愿跟着走的。”

他脚步没站稳，滑了一下。

“唉！该碰上就是会碰上，再怎么去追究也没用。既然六年前我有办法从这里带走你，六年后的今天没理由做不到。只是棹黎，我并不觉得你想离开。”

他抬起头，楞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所有的人面对着你都是愧疚？打伤你的是，救了你的也是，还有这个皇帝，我看也是吧。没办法躲避，那么你何不好好地正视自己的过去，去设想你自己的未来？”

谁知道他能有什么未来？

“要是以前的上官凛，不用你说我也会带你走，甚至我还有可能会杀了他。现在，只能说你对他的影响颇大致使他有所改变，而且我似乎也没有带走你的理由了，苏棹黎，四品尚书大人。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从以前就位高权重的，即便是到了今日，你的地位也未必会被动摇，相反的或许还会……”

“所以拜托你带我离开。”

“拜托你带我离开……”他的眼泪忍不住滑了下来，“我不想……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如果相遇是一场错误，那他一开始就错了。

错在很早很早的以前。

第31章

到底他还是对洛云天说了。

随着愈放愈深的情感让他害怕，再加上永平那天的一席话，每日每夜的折磨着，他终于崩溃，泣不成声地哭倒在洛云天面前。

前半生，他是为了上官凛送命的。

后半生，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可以埋怨老天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平吗？他有权利可以说句他不甘心吗……

“带我走吧。”

闭上了眼睛，脱口而出的还是这句。

他这一生永远都不可能霸占这个男人的。

因为这个人是皇帝，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万千人民的仰赖，后宫三千佳丽的夫君……也是皇太子的爹。

以前的上官凛他不知道，可是现在的上官凛，绝对会是好君主。这个国家在他的治理之下，一定会富饶强盛直到他退位。

苏棹黎，已届不惑之年，清秀的容貌也已不复见。更何况生命随时可能消逝，所有的事情也该学着看淡了。

以前他就舍不得眼睁睁看着上官凛死，现在更不可能看上官凛一无所有或痛苦。

也或许上官凛根本不会选择他，那也好。

离开了，什么都看不见，就不会痛苦了吧……

“给这个国家一个明君，给皇后一个完整的丈夫。洛云天，这是你必须带我离开的理由。”

洛云天无语地看着他。

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官凛在失去他后会如此痛不欲生。

苏棹黎是值得让人迷恋心疼。

他体贴柔软的心，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美，来得暖。

就算今日快走到生命尽头，最终想到的，也不是他自己。他一直在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保护着自己在乎的人。

即使最终一无所有的人是他。

可是棹黎，要成全不应该是用这种方式的。

他洛云天没那么好心。

“我不会带你离开的。”

洛云天笑着对上苏棹黎惊讶的脸。

“我只是来确定你是否平安，看来你被照顾的很好，那我也该适时候走人了。”

洛云天边说着边走到他身旁将他扶起。

“棹黎，如果你真的想离开，那么自己跟上官凛说吧。”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救他？

究竟要把他逼到什么地步？

现在的苏棹黎眼里，仅剩绝望。空洞而无神。

洛云天叹了一口气。虽然于心不忍，但是他不会改变作法的，该下决定的不是棹黎，他不要棹黎永远只能卑微地去接受。

“他会让你走的。”

留下这句话，洛云天就离开了。

依然把他丢在这座牢笼里，慢慢等待。

忽然感觉黑夜太冷，他无意识地卷缩起身子，即使全身上下已裹在暖和的被子里，还是止不住冰寒。

接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暖的大手抚上他的脸，他刻意翻过身。

通常这种时候，那手的主人会以为他睡着了，然后跟着轻声地在他身边躺下，并不会吵醒他。

可是今天，这个人并没有照旧。

这个人的手轻轻地划着他脸的轮廓。

这个人的手轻轻地抚着他每一寸发丝。

这个人不断声声轻唤着：棹黎……棹黎……

他无声的眼泪，滑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棹黎……”

隔着被褥，上官凛环抱住了他颤抖的身躯。

“对不起。这是一直以来都没能对你说出口的亏欠。从认识你开始，我就依赖着你，任性地漠视着你对我的付出，到现在好像都还是啊……”

刚才洛云天和苏棹黎的对话，上官凛听到了一大半。

才正要踏入寝宫内室，就听到苏棹黎哭着求洛云天带他离开。上官凛怒火中烧本来要破门而入的，没想到接下来却听到棹黎凄惨的心声——我不想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上官凛抱着的手有些用力。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么死心眼，这么专注地对待着他？什么都以他为优先……

棹黎的人生，是因为他而毁掉的。

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就毁在他手上了。

以前他发过誓的，棹黎若要他的命，他绝不会还手的。

偏偏棹黎什么都不要，连感情也不舍得要。

永平当初的一句戏言，他一直当成玩笑看待，根本没在意过。

没想到，真会有碰上需要抉择的这一天。

大片江山社稷和爱人择其一，他确实陷入二难。

棹黎是了解他的，最懂他心思，所以一旦知道就不会令他痛苦去选择。

离开是保护他。

那离开之后的棹黎有谁会保护？

“棹黎……我真的很爱你。”

感觉怀抱里的人震动很厉害。

“我只想知道，现在的你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爱着我？”

说出来，苏棹黎。

上官凛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那张凄惨无比的脸啊，那里有什么魅力可言……可偏偏却又叫上官凛无法割舍。

“你爱我吗？你这一辈子会只想着我一个人吗？”

真的很自私。

上官凛连问话都是。

“是。这一辈子我只会爱你，只会想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上官凛今夜像是在跟他告别。

是这样的。在放手的时刻，人总是特别容易真情流露，他也不例外，完整地对自己的情感做了告白。

上官凛很温柔的笑了，“这句话你最好牢牢记住。要是你敢欺君……我会亲手杀了你的。”不过说出的话却还是霸道。

上官凛拉开被褥抱住他，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竟然开始让上官凛感到怀念。

他漂亮的锁骨……美丽的红色半月……

“你走吧。我答应你让你走，不会拦你……”

他卷在上官凛怀里，痛哭失声。

他连开口都还没的……

“再喊一次我的名字好吗？我好想听……”

一千次一万次他都愿意喊。

修之。修之。

令他又爱又舍不得恨的修之……

“明天吧……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离开。棹黎……你上次在亭子里念的那首词是什么来着？”

李白的秋风词。

“再念一次吧……”

那首词啊……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第32章 （完）

上官凛依约一早就命人护送他离开。

他回到了原本的生活环境，做回了他原来的冯子健。

一切的一切，恍如是场梦。

他不会责怪上官凛的。

国家人民需要这个皇帝，而离开，是他自己的请求。

那夜里，上官凛无数次地呢喃着对他的爱，所以够了吧。只要知道这个人可以平顺地生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何苦非要得到？

近一年了。

他一直在期待着生命结束那天的到来。

可是说也奇怪，自从服下永平给的药之后，他竟再也没发过病。而且师父在为他把脉时神情也很怪，一直追问着他谁给他治过病、服过药？他照实说了，师父只是皱眉。

师父说他的脉象变了。很诡异，竟然无法探测……

无法探测就无法探测了吧。

所有的心思气力，早在那天就全数用尽，他不想再研究。

他该在有限的生命里，走出这片山林，看一看世界的。

然后在某一天倒卧在这世间的一隅里，默默离去，这样对他周遭所有人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不愿意上官凛面对他的死亡，他同样也不会愿意这一群关心他的人去面对。

所以今日，他向师父说了自己想去游历，意外地他师父竟然同意了。

“累了就回来吧。”

智仰只是关心地说了这句话。

或许彼此都明白的，不说道别就永远都有期待的空间。

他回头望了望自已生活了六年多的小屋，后半生的记忆。

有子青的、师父的，再加上上官凛的。

吐一口气。

他，冯子建缓缓跨出脚步……

穿越熟悉的竹林，郁郁苍苍。

抬头仰望，一大片透着光的鲜绿，很叫人心神畅快。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幅美丽的景致？

淡淡一笑，他慢慢地步行着，任由风吹拂着他灰白的发丝。

在这片林子里，他曾经意外遇见了当今的皇帝，他昔日的心上人。

遥远的美丽梦境啊……可怜他到现在还放不下。

或许正如同他对上官凛的承诺，这份思念将至死方休……

身后不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刚开始他以为是错觉，不过愈来愈近就觉得不太对劲。

不会是有人的马儿像当年的修之一样，又遭毒蛇咬了？他转身往后走，略略那条分岔小路探出身去。

“啊呀！”

谁知道他一探身，正巧那匹马狂奔而来，马背上的人没料到路旁会窜出这么个人，一时惊呼急忙勒住马，但冲力过快，还是把冯子健给撂倒在地，并发出一声尖叫。

“你没事吧？！”

那个人连忙跳下马背，朝冯子健跑来，语气里透露一丝担忧。

“真是对不住，我赶着去抓一个该死的逃犯，一时没注意，没伤到你吧……”

官兵？

这荒山野岭的，那来的逃犯？

冯子健坐在地上抬起头看向那个人。

“哎呀……看来还真是巧！”

逆着光，他有点看不太清楚，只看到那个人微扬嘴角在笑。

下一秒他被从地上拉起，一把抱在怀里。

“你这个该死的重犯是要逃去哪里？你还真是和我心有灵犀，知道我来你就闪。”

他的眼睛离不开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还会再出现？他的眼睛开始模糊。

修之。

一年多没见，俊朗的外貌丝毫没变，只是多了点岁月的刻痕让那张脸更具魅力。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官凛笑着，“来捉拿你啊。”看到怀里的他蹙着眉，上官凛笑得更深。“我又没说错，刚才我到小屋那跪着求你师父让你跟我走，没想到你师父说你已经离开了。我很难过，本来要走了，没想到你师父开口朝我说着你离去的方向，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