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仙灯——江城
江城  发于:2012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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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若不是犯下那件滔天的祸事,只怕他这一生都不会踏足此地。

他那时怎么会犯起傻来,就算狐王身上带着重伤,也不该好奇心起,想凭着幻术一窥狐王的心思。

狐王是何等厉害的角色,自他法术中挣脱出来,自然是震怒非常,他被自己的法术反噬,连命也去了半条。

狐王没有亲手取他的性命已是他的万幸,只因他此举太过放肆,便命宫中小狐“将他拖去野地里,只看他自去掩埋,别

人不许插手。”

宫中的小狐将他拖来这片野地,交与监管的老狐,要他在此自行掩埋,好以命谢罪。

黄黥在宫中见狐王如此震怒,心里也明白他是再没有活路的,只是如今悔恨又能如何。他在族里才风光了几年,还不等

狐王如何的宠信他,便自掘坟墓,做出这等蠢事出来,不只断送了自个儿的性命,就连亲族也不能见最后一面,阿爹阿

娘也就罢了,黄泉下打他骂他,他都认了。只是可怜黄英,那傻孩子若是 没了他的庇护,真不知会弄成个什么样子。

野地里阴湿的厉害,一片一片的水泽在地下相连,那些小狐匆忙的将他扔在水草旁便离去了。他伤得厉害,伤处就浸在

那些泽水之中,又不能动弹,只觉得浑身发冷,伤口痛得厉害,仿佛即刻就要死掉的一般。他也不知在那里呆了多久,

心口处的伤似乎也不怎么痛了,却又不知怎地慢慢昏热起来,脑子里总是想起许多旧时的事,有些也不知是不是真,竟

然好像发梦的一般。

额头上微微的有丝凉意,黄黥喃喃的念着,“黄英,黄英!”

那凉意便缩了回去,黄黥难受得厉害,嘴里忍不住说起胡话来,“娘,娘!”

身体不知是被什么人七手八脚的拽了起来,仿佛悬在半空似地,也不知要把他弄去哪里。行路的时候似乎颠簸得厉害,

他只觉的胸口的那颗心都要掉出来了,想要伸手将胸口捂住,却连抬手正演得力气都没有丝毫。

黄黥此时心中难受的厉害,竟然忍不住想,我这样痛苦,还不如死了的好。他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的,仿佛热极了,恨不

能将皮扒掉一般,又仿佛冷极了,恨不能把筋骨都碾碎了才好。

只是额头不时的被那凉意覆盖,稍稍减轻了他的苦痛,浑浑噩噩之间,仿佛有人轻唤他名字,叫他竟然舍不得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慢慢的麻木起来,苦痛都察觉不到,冷热似乎也麻木了一般,他能听到身旁有人走动,有瓦罐金

器之声,有水声火声,才忍不住想,难道我还活着不成?

慢慢的,他也能睁开眼了,只是动弹不得,看到床帐顶上破了碗口大的个洞,露出屋顶的房梁来,便忍不住想笑,却几

乎牵动伤口,又吃痛的大口吸气起来。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靠着床头等了许久,房门才被推开。黄黥双手扶着床头,心想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救了他的性命

,只是看到进来的那个人时,却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见他竟已坐起,似乎也毫不惊奇,掩起门来,径自坐在桌边,倒了半碗酒,慢慢的饮着。

黄黥半天才叫出那人的名字,却仍不敢相信,疑心的说道,“白希……怎么是你?”

白希脸上的神情仍旧没什么改变,抿了一口酒,才说,“那你以为该是谁?”

2

黄黥心想,这个死人哪里会这么好心救我性命?想了片刻,突然惊喜若狂,连声问道,“是不是陛下饶我不死了?”白

希慢悠悠的说,“陛下也从来没有要你死。” 黄黥听了只觉荒唐,连连反问他道,“你说什么?陛下明明命我在此自

行掩埋,了断性命的。”只是毕竟大伤未曾愈全,说了一句急话,便气喘起来,胸口也震得疼痛。

白希走过来半推半扶,逼他躺倒,才说,“陛下不是说,“将他拖去野地里,只看他自去掩埋,别人不许插手”么?你

便慢慢的挖好了,便是挖上十年百年,也不算违命。”黄黥听他这样曲解陛下的话,几乎背过气去,可仔细一想又似乎

的确如此。

他一向都觉得这人一副死人面孔,心肠阴险诡计多端,所以从来便与这人面和心不和,没什么交情的。

只是听了他这话一时想不明白,竟然不敢相信,难道他要救我不成?转念一想,这人只怕不知有什么打算,便说,“我

宁肯痛快的死,也不想”他这样不领情,白希却并不着急,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说几件新鲜事你听,听罢了再慢

慢上路。听说黄倩看守绒蝶不力,误伤了宫中的小狐,押起来了。哦,还有,黄英被捉去黑河运滩石了。”黄黥的脸色

霎时就变了,颤抖的说道,“白希,你不必说了。”他爹娘死得早,他把黄英当宝贝一样的疼着,那孩子哪里吃过一日

苦的?

白希看他片刻才又说道,“我听说从前女娲补天,炼过的五彩石便落在这里。你若是挖得出来,或许陛下一时高兴,饶

了你的性命,叫你一族鸡犬升天,也未可知。”黄黥深深的吸了口气,挤出丝勉强的笑意来,说,“白希,你便是我的

再生父母!你要什么?只要我黄黥有,我都给得起。”白希伸手出来,黄黥不自觉的就要闪避,结果发觉这人不过是拿

手背试他额头的热度罢了,便十分的尴尬,笑了两声,奉承他道,“你的医术这样高明,连陛下都十分称赞你,替我治

这些皮肉伤,岂不是浪费了?”白希哦了一声,反问他说,“治什么难道有区别么?”黄黥被他气到半死,心想,这个

死人脸,说话还是这么气人,又在心中默念,我总忍到出头那一日便够了!

白希见他不应声,便又说道,“我既然治了你的伤,你便是我收治的病人,你在这里行动起居都要听我吩咐。”黄黥连

忙点头,口是心非的答道,“是是是,这是自然!”白希点头,起身对他又说道,“你卧床几日不曾进食,如今吃点粥

比较好。”黄黥又惶恐又犯疑,连忙说道,“自然听您吩咐。”白希哦了一声,看着他说道,“我已经拿来了,你吃下

便是。”黄黥见他微微斜眼,神情与平日略有不同,就越发的战战兢兢,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陷阱。

粥不过是一般的白米粥罢了,吃下去也不觉得有什么古怪,味道也还好,自然没有黄倩的手艺,但他也十分的知足了。

他几日不曾进食,端起碗来就颤抖得厉害,白希也没说什么,伸手帮他把碗拿住了,一言不发的等他吃尽。

黄黥被这么一个人守在身旁,一顿饭吃的自然是毫无滋味,勉强的咽尽了,便小心的同这人套话,问道,“也不知黄黥

可以为您做些什么?”白希将他碗筷接过去,先自怀里掏出一块白绢递给他,黄黥捧着它一脸的不解,白希面不改色的

说道,“擦嘴。”黄黥连忙使劲儿的擦嘴,擦干净连忙又问,“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就是了。”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白希见他反复追问,略略点头,倒也毫不客气,“眼下就先帮我试药罢。”

3

黄黥便说,“自然自然,您随意用药便是了。”

心想,我这伤都是因法术反噬而来的,从来都是不好治的,他肯出手相帮,难道是医者之心作祟不成?想看看我这伤他

医来怎样罢!

白希见他说话多了便气喘,就点了点头,也不再与他多说了,出去片刻,又端了药罐回来,舀了一碗,走到他床前,示

意他脱掉衣裳。

黄黥连忙将身上的衣裳除去,白希便拿了个草团一般的东西在手里,蘸了药汁在他伤处左右轻轻揉摁,手下很稳,并没

叫他吃苦。

黄黥眼看着白希弄了半日,才突然想到,我如今伤也好了许多,难道昏睡之时,他便是这样替我治伤?

只是又不敢问,心想,我若问起,他自然要答,那时便不能装作不知道了,岂不是又欠他一样?便干脆不问。

不过他这次法术反噬原本就厉害,又被那些小狐一路从宫里拖到野地,身上皮肉伤都有许多,白希虽然耐心细致,一一

替他上药,他却看得眼都酸了,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些小伤就不必管了,过些日子自然长好。”

白希抬眼看他,口气淡淡的,反问他道,“哦,你倒会治?”

黄黥刚想答话,突然回过味来,连忙赔笑道,“我不是怕累着你么?你终究是要替陛下看伤的,太辛劳了总是不好,…

…”后面的话他有点不太敢说了,闭着嘴巴直后悔,他知道白希这个人是很自傲的。

白希果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神有些锐利的看着他,反问他道,“我若是在这里累着了,回去便会在陛下面前出丑,

你是说这个么?”

黄黥连忙摇头,打着哈哈说道,“怎么会,只是你的精力毕竟有限,也不必都浪费在我的身上。”

白希似乎有些不解,又似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你当初在陛下面前举荐了我,难道不就是为了看我在陛下面前出

丑吗?”

黄黥听得心里乱跳,一个头变得两个大,想,你这么想,也不必要这么说罢?

白希直直的看他,似乎不等他说出答案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黄黥镇定了一下,努力笑着解释道,“你怎么这么想?我举荐你,自然是因为你的医术最好。”

白希哦了一声,继续逼问,“你怎么知道我医术最好?白茗是常在宫里走动的,你为何不举荐他?再或者也还有白雍白

丰他们,为什么偏偏举荐我?”

黄黥听着越发的头大,心里便想,还不是因为你这么不会做人,不会分得陛下的崇爱么?

只是这话哪里说得出口?他又不是白希。

白希的医术虽然了得,性子却实在是太过古怪,他年纪很轻,便把族里白姓的长老都不放在眼里了,仿佛这天底下就没

有人的医术比他高明了似的。

白姓的狐狸一般都不会去找他瞧病,倒是黄英病的时候,黄黥那时外出远在江南,黄倩抱着黄英去找白丰,竟然丝毫不

见起色,病症反倒越发重了。不得已才去见了白希,想着这人医路与白雍白丰他们都不同,或许便有救了也未可知。

白希将黄英留在溶洞住了半月,再出来时,虽然饿得几乎都不动路,身上的红斑却尽数消失了,黄倩十分感激,回来告

诉黄黥知道,黄黥听她说起当时的情形,自然也是后怕的厉害,便提了厚礼前去相谢。

哪里想到只见了这一次,黄黥就把白希恨上了。白希小他不少,大约如黄倩一般的年纪,按理说见他时不用必恭必敬也

得稍微客气些,可那小子上来就把他一阵儿嘲讽 ,就是说黄英如何不中用,男子汉却连点小病也抗不过,又把他也讽

刺了一番,意思不过是说他教养无方罢了。

黄黥提着谢礼仍旧原路回去,半道上越想越气,白茗跟他说话也没有这样的,这小子句句话里带着刺,简直要教他吐血

,黄黥心里发了狠,想,小兔崽子,不叫你吃憋,我这辈子就不姓黄了。

结果白长老触怒了陛下,他便借机把白希举荐了上去。其实他也知道白希医术了得,在治病一石上出丑大约是不太可能

了,可他就一心想着这人这脾气,总有一日触怒陛下惹来杀身之祸也不一定。

如今想想真是可笑,反倒是他一时好心,忍耐不住,触怒了陛下。

白希还在看他,黄黥被看得招架不住,灵机一动,便说,“白茗这人医术看多了,迂腐得很,陛下不喜欢!白雍白丰他

们哪里有你手稳心细,我就叫他们看过一回,以后可是打死也不想去了。”

白希看他了几眼,似乎是信了他的话,也不知是果然太自负还是怎得,倒也没再逼问他,仍旧替他伤口上药。

黄黥心里终于松了一大口气,一面在心里发誓,再也不能多嘴了。如今毕竟还有求于他,若是得罪了,只怕不好收场。

只是看着这人细心上药时的神态,还是忍不住要走神,心想,从前没有细看过他,他生得倒也好看。又无限惋惜的想着

,若他是个哑巴便再好不过了。

这样想时,便忍不住去看他,正好白希也来看他,两人目光相对,黄黥怔了一下,白希面不改色的盯着他,黄黥不敢与

他对视,便心虚的转开了脸。白希又看他两眼,这才垂下眼皮,手底却不知怎么用了力,黄黥疼得回过神来,嘶嘶得直

吸气,白希便又看他一眼,黄黥连忙讨好的笑着说道,“不疼不疼。”

4

白希哦了一声,便说,“这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过几日要替你治心口的伤,那时便疼了。”也不知是提醒还是恐吓,

总之教黄黥出了一头的冷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勉强赔笑。

白希将他伤口一一处理完毕,又拿了件干净衣裳教他穿上,黄黥见着是件旧衣,却也不敢抱怨,接过来连忙穿在身上。

白希见他穿得整齐,便又说道,“你如今既然醒了,便每日里自己出去走走,见些日光才好。”黄黥听他这么一说,哪

里还敢再坐,连忙挣扎着起来朝外走去。

黄黥走出房门,站在院内环视四周,见这里虽然收拾的干净,却还是掩不住的落败荒凉,便忍不住问道,“这里究竟是

什么地方,怎么我从来都没听过?”白希淡淡的说,“犯了死罪的都扔在野地里,陛下许我们拿他们试药,这里便是试

药房。”黄黥脸色发青,终于明白白希那时说的试药并不是玩笑,勉强的笑着说道,“你的医术都这样高了,可以起死

回生的,还来这里么?”白希却说,“我也是头一次来。”黄黥顿时好奇心大起,后面的话却没敢再接,若是这人说出

来此也是为了救你的话,他可真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白希抬起手朝着藤椅略略的一指,黄黥便赶忙坐了过去,白希吩咐他道,“坐一坐便在院内走动走动,身上的伤遮好了

,不要教太阳直晒。”黄黥赶忙点头,白希想了想,似乎没什么了,便说,“你躺着罢。”黄黥如释重负,眯着眼睛躺

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发觉白希还站在他的面前,仿佛俯视他的一般低头看着他,他心里有些讪讪的,小心翼翼

的问道,“你不回宫去么?”白希哦了一声,说,“你是在赶我走吗?”黄黥连忙解释,“我是怕陛下唤你,到时急忙

不能赶去就不好了。”白希答得倒是很快,说,“陛下不在宫里。”黄黥很是吃惊,心想,怪不得他这么胆大,敢从野

地里把我弄出来。

白希见他惊诧,便说,“你那一日对陛下用了什么幻术?怎么反噬的那样厉害?”黄黥顿时面红耳赤,他哪里说得出口

,是他犯了施术的大忌,竟然看人家的春梦看得情动,狐王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当时便冲破了幻境,结果害他反倒被自

己的法术反噬,差点儿就没了性命。

白希见他只是脸红,却并不回答,不免奇怪,便说,“你不详细说与我知道,我如何替你医治?”黄黥吭哧了一阵儿,

终于勉强的说道,“就是寻常的幻术罢了。” 白希并不信他,又追问道,“你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么?还是受狐

王的心绪所感,陷入幻境不能挣脱么?”黄黥含混的应道,“是我定力不足,反倒被幻境所迷,也是陛下太厉害了,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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