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在雨中飘摇的景色开始晃动了起来，路易士不支地倒卧在草丛当中。
他仿佛听到远处传来艾尔佛烈德的声音。
“艾尔佛，……”
路易士满心欢喜地低吟了一声，随即跌落黑暗当中。
洁拉尔交抱着双臂，焦躁不已地在床边走来走去。
这里是艾尔佛烈德的寝室，在床上睡着的是路易士。而艾尔佛烈德则坐在椅子上，紧握着路易士的手，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洁拉尔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艾尔佛烈德。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洁拉尔的话中充满了质问的味道。艾尔佛烈德的头垂得更低了。洁拉尔见状，瞪着艾尔佛烈德的背，仿佛再也忍不住似地大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回答我!如果路易士死了的话，一切都是你的错!”
“洁拉尔……”
艾尔佛烈德回头看洁拉尔，洁拉尔紧咬住他不放。
“把一切都说出来，我有知道的权利。我替你把我父亲赶出去了，他不会再来了。不只是我父亲，今后谁都不准再碰路易士一根汗毛。所以，你给我说清楚!告诉我，为什么要对路易士这么残酷?你不是很爱路易士的吗?”
艾尔佛烈德只垂着眼睛转过身去，头更无力地低了下来。
“我说……。我什么都说。可是……现在我只担心路易士。
如果路易士能撑过来的话……我一定会说的，现在……”
“我懂了，你就好好地忏悔，好好地祷告吧!如果路易士死了的话……我会杀了你!”
洁拉尔裙子一翻，离开了房间。
当房里只剩艾尔佛烈德和路易士的时候，艾尔佛烈德拂开了乱散乱在路易士脸上的头发，手轻抚着路易士的脸颊。
“路易士……”
艾尔佛烈德用力地握住路易士的手。
看到横倒在草丛中的路易士时，艾尔佛烈德体会到了心脏停止跳动的滋味。当他抱起路易士的身体时，路易士的身体像冰一样地冷，不管怎么叫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艾尔佛烈德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当洁拉尔命人叫来医生，准备好热水，燃起炉火的这段时间，艾尔佛烈德只知道紧紧地抱住路易士，全身打着颤。
“放开路易士，你想害死他吗?”
洁拉尔拍打着艾尔佛烈德的脸颊，从他怀中抢走路易士时，他才清醒了过来。
全身赤裸而且在雨中淋了好一阵子雨的路易士，不论怎么为他保暖，体温就是回升不上来。一直到深夜，路易士的脸颊上才有了一点血色。
可是，现在他却发起烧来了。医生面有难色地表示，今天晚上是个关键。
“如果他的体力够的话，或许可以撑下去……”
医生语意模糊，大概是觉得以路易士这么单薄的身体很难撑下去吧?艾尔佛烈德又开始发抖。
路易士确实是瘦的太过分了。可是，路易士原本就是这样的体型。从小就纤瘦的路易士很少伤风感冒，一直很有精神。
问题在于他的体力。爱德华已经在这边待了三天了。对路易士痴狂的爱德华，一直不断地需索路易士，直到他连活动的力气都没有。这几天当中，他连一点食欲都没有，跟艾尔佛烈德出去散步时，艾尔佛烈德也得放慢脚步才能让路易士跟上来。路易士就是这么地辛苦。现在，他根本不可能有体力支撑下去。
“路易士……你不能死。路易士，我爱你，我好爱你……。你哪里都别去……别离开我……”
艾尔佛烈德的眼底涌起了泪水。
路易士那急促而沈重的呼吸越听越叫人难过。路易士在这么痛苦的喘息当中，仍然不停地发出呓语。
“艾尔佛……艾尔佛……。求求你……原谅我……艾尔佛……”
艾尔佛烈德把脸深深埋到床上、
不是因为憎恨、痕苦，而是因为他爱路易士，因为他爱路易士爱到不能失去他。爱到失去了路易士他也没办法活下去……。
突然，艾尔佛烈德抬起被泪水濡湿的脸，他的眼底充满了坚定的色彩。
——我怎么会让你死?我绝对不会……就这样让他死去艾尔佛烈德猛地站起来，脱掉身上的衣服，一骨碌滑进路易士身边。路易士身体像火般地炙热。

第十四章（最终章）

“路易士，路易士，你听到了吗?是我，我是艾尔佛，我爱你，从你出生的时候开始……从你出生前就一直爱着你。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我不会把你给任何人。你是我的，你的头发、你的脸颊和嘴唇……你的心跟你的身体都是我的。”
艾尔佛烈德亲吻了路易士。意识不清的路易士因为嘴巴堵住而痛苦地蠕动着。
“路易士，睁开眼睛。你是我的，不准你丢下我自己走。醒来，路易士!睁开你的眼睛……”
可是，路易士的眼睛连动都不动一下。艾尔佛烈德擦去忍不住浮起的泪水。
“路易士，如果你爱我的话，如果你可以感到我的手的话，就从死亡的深渊中回来。如果你想让我抱你的话，就睁开眼睛。如果你爱我的话，就回答我。”
艾尔佛烈德又吻了路易士。路易上仍然没有反应。艾尔佛烈德瞪着看似痛苦不已的路易士，嘴巴浮起一抹笑意。
“路易士……如果你要死，就让我抱着你死。我会让你死在我怀里。用你的身体确确实实地感受我，这是深爱着你的我的手。”
艾尔佛烈德的手抚摸着路易士的胸口，慢慢地落下他的唇印。
——路易士，是我。
你记得吗?你记得吗?记得我的手、我的嘴吗?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就回答我——
艾尔佛烈德一边在心中狂叫，一边小心翼翼地爱抚着路易士的全身。
然而全身被高烧侵袭的路易士完全没反应。艾尔佛烈德不理会，让自己的身体深深进入路易士的身体里面。或许是有了痛感吧?路易士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艾尔佛烈德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
“路易士、路易士，你听得到吗?是我，是你的艾尔佛。”
路易士的眼脸微微地动了。
“路易士，睁开眼睛，是艾尔佛，我正抱着你，你知道吗?我现在正在你的身体里面，抱着你的是艾尔佛。”
艾尔佛烈德微微粗暴地摆动腰部。皱着眉头，好像感到痛苦的路易士轻轻地睁开睛睛。艾尔佛烈德激动地凑过来，看着路易士的脸，摇晃着他的身体。
“路易士，是我，你知道吗?是艾尔佛。我爱你，在你身体里面的是我。你感觉得到吗?知道是我吗?”
痛苦地喘息着的路易士慢慢地张开嘴巴。
“艾尔佛……艾尔佛……”
同时，把颤抖着的手伸向艾尔佛烈德。艾尔佛烈德握住他的手点点头。
“是艾尔佛，是你的艾尔佛。现在我正在你的身体里面，你知道吗?”
路易士轻轻地笑着。
“艾尔佛……我爱你……”
路易士的嘴唇无声地说道。
“我也一样，路易士。我爱你，我好爱你，路易士……”
艾尔佛烈德抱起路易士亲吻了他。路易士虽然虚弱，却也回应着艾尔佛烈德的吻，手环到艾尔佛烈德的背部，紧紧地搂住。
然后，路易士的手无力地滑落在艾尔佛烈德的背后，然而，艾尔佛烈德却仍然不停地吻着路易士。

突然射进来的光线惊醒了艾尔佛烈德，将窗帘整个拉开的洁拉尔回头看着他。
“早安，艾尔佛，美好的早晨来临了。”
艾尔佛烈德感以刺眼似地眯细了眼睛，洁拉尔交抱着双臂俯视着艾尔佛烈德。
“没想到你还真是强壮啊!如果被你抱过的话，搞不好我会迷死你的。”
洁拉尔的视线将艾尔佛烈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艾尔佛烈德大吃一惊，赶忙拉过棉被盖住。
“结婚三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看到自己丈夫的身体。天底下大概只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妻子吧?”
洁拉尔觉得好笑似地放声笑了起来。艾尔佛烈德羞得面红耳赤，不过人也因为这样而整个清醒过来了。
他战战兢兢地转头过去看看躺在怀中的路易士。
路易士的身体还是热的，不过呼吸已经稳下来了，表情也舒畅得多。艾尔佛烈德不禁松了一口气，洁拉尔对他说道：
“路易士应该没事了吧?要喝茶吗?”
“不，不用了，我想再躺一下。”
洁拉尔笑着坐到床边，在艾尔佛烈德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你看起来真好，忍耐毕竟不是一件好事啊!”
艾尔佛烈德露出了苦笑。洁拉尔温柔地笑着，轻轻地抚着艾尔佛烈德散乱的头发。
“你这样忍耐……已经有九年了吧?”
艾尔佛烈德又苦笑了一下，然后抬眼看着洁拉尔。
“我好害怕一直好害怕……”
“怕什么?”
“怕失去路易士。”
洁拉尔闻言瞪大了眼睛。艾尔佛烈德点点头，轻轻地笑了。
“从梅亚莉死去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害怕有一天会失去路易士。”
“梅亚莉……死去的时候?”
“梅亚莉不是自杀的，是我母亲杀死的。”
原本帮艾尔佛烈德梳着头发的洁拉尔顿时停止了动作。她的脸孔也因为过度惊愕而僵住了。艾尔佛烈德把视线转开，继续说道：
“我都看到了。那时候我正好跟路易士玩躲猫猫的游戏，我看到我母亲从梅亚莉身上爬起来，梅亚莉就仰躺在河边，一动也不动。我母亲俯视着梅亚莉好一会儿，随即将梅亚莉的身体推到河里。”
“艾……艾尔佛……”
“没错，是我母亲杀了她的。我……怕被母亲看到，怕得赶快逃跑了。因为我距离她们很远，所以看不到梅亚莉的脸孔。可是，我一边逃却一边想着；那是梅亚莉。在船屋旁边，穿着白色围裙，被我母亲杀死的女性一定是梅亚莉。当梅亚莉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我母亲断言她是自杀的。她说，梅亚莉是因为抢了人家的丈夫，甚至还生了孩子，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才自杀的。事实上，我母亲对梅亚莉相当残酷，还扬言梅亚莉是自杀身亡。”
“艾尔佛……”
洁拉尔扭曲着脸，轻轻地抚着艾尔佛烈德的脸颊。艾尔佛烈德把手叠在她的手上，用力地闭上眼睛。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与其说是庇护母亲，不如说是为了不让路易士知道事实。我害怕被路易士唾弃，我害怕路易士若知道实情之后会用有色的眼光看我。”
“所以，你……才逃到学校去?”
艾尔佛烈德点点头。
“我害怕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留在洛灵顿，该怎么留在路易士身边。所以，我选择逃避。可是，我父亲突然过世了。我回到洛灵顿来，和路易士八年不见之后，我却发现自己比以前更爱路易士，爱他爱得失去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艾尔佛烈德突然摇摇头，痛苦地看着洁拉尔。
“我只是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失去路易士。可是，梅亚莉是路易士的母亲，我又不能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如果说出杀死梅亚莉的是我母亲，那一定是我失去路易士的时候。我明知道事实，却又闭口不提。我想，如果路易士知道的话，一定会轻视我，甚至恨我吧?我每天都在想，想得都快发狂了。我希望能想出个让路易士知道了真相也不会离开我的办法。我也曾经想过以身份为盾牌困住他。也曾想过，至少要让他的身体属于我。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告诉他梅亚莉的真相之前，让路易士讨厌我、恨我。如果路易士想从我身边逃离的话，或许我就不用告诉他真相了……”
“你真是笨啊……”
洁拉尔原本泫然欲泣的表情上浮出了笑容，她温柔地抚着艾尔佛烈德的头发。
“路易士是爱你的。就像你害怕因为庇护你母亲而失去路易士一样，路易也害怕因为梅亚莉的死而失去你。等路易士醒过来之后，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清楚吧!”
“我做不到，洁拉尔。我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路易士会怎么对我。”
“可是，你总不能沉默一辈子吧?梅亚莉死亡时你没有说实话不是已经让你付出代价了吗?你再继续保持缄默的话，就永远没办法真实地面对自己去爱路易士。你应说出来。路易士是一个体贴的孩子，而且他也爱着你。他会体谅你的痛苦而原谅你的。他会原谅你的母亲，也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艾尔佛烈德用力地摇摇头，一把推开了洁拉尔的手。
“你不会懂的。你不懂我是多么地爱路易士，多么害怕看到路易士的反应。”
洁拉尔似乎生气了，眼底带着严峻的色彩。
“是你不懂，你不懂路易士有多爱你。他之所以默默地承受你的胡作非为，就是因为他爱你，他想留在你身边。只为了留在你身边，他宁愿被我父亲侵犯。我相信他一定痛苦得想死。求求你，不要再让路易士吃苦受罪了。如果你说你爱得不能失去他独活，那么，就别从路易土身边逃开，让路易士看看你是怎么爱他的。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别再说你爱路易士了。”
艾尔佛烈德把脸转了开去，定定地俯视着在他身边睡得正香甜的路易士，喃喃说道：“路易士……会原谅我吗……”
洁拉尔用力地叹了一口气，走向窗边。
“你真的是太傻了。有人说，人一谈起谈爱就会变得懦弱……我想你是当中最懦弱的一个。”
洁拉尔不耐地说完，推开了窗户。凉爽的秋风顿时吹了进来。洁拉尔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回头对艾尔佛烈德说：
“等路易士醒来的时候，告诉他风是什么颜色的。”
艾尔佛烈德闻言，眼睛瞪得老大。洁拉尔轻轻地瞪着他。
“如果你看不到风，你就没有资格拥有路易士。”
“洁拉尔……你怎么会知道风的颜色的事情……”
“是路易士跟史蒂芬说的。他说，他一直等着艾尔佛告诉他风的颜色。”
艾尔佛烈德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洁拉尔对他吃吃地笑了。
“路易士在等你，从你离开洛灵顿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等你。赶快回来吧!等路易士醒采的时候，告诉他，你回来了。”
洁拉尔淘气地对艾尔佛烈德眨眨眼，作势要离开房间，旋即又停下脚步。
“你这个人一钻起牛角尖就老是做出一些让人不敢领教的事情，竟然敢拥抱垂死的路易土，你这么做搞不好会害死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回来的路易士。”
“如果救不回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你太极端了，平常你总是过度地压抑自己，今后学着对自己诚实一点，如果你再那么爱面子，我就会把事情说出来，包括你抱着路易士痛哭的事情。”
说着，洁拉尔便关上了门。艾尔佛烈德带着苦笑，视线望向窗口。
天空中没有一片云。
风拂过窗帘，吹进房间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