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后悔站在詹姆士那一方的。有些花跟树移种到的别的 土地上就活不下去的，你要好好地注意路易士，在他枯萎前想想 办法救救他。艾尔佛是个笨蛋，可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而我先 前竟然没发现到你们都如此愚蠢，我也是够笨的。我不会再来 求你帮什么忙了，你放心吧!”
“洁拉尔，你等一下嘛!”
史蒂芬迈着大步想要靠近洁拉尔，洁拉尔却用手制止他，一 副不要他再靠过来的态势。 “不用送我了，我讨厌你不为艾尔佛着想。明明知道艾尔佛 可能因此毁灭，你却佯装不知，你还算是朋友吗?真正需要帮 忙的是艾尔佛，你连这一点都搞不清楚，还敢大言不惭地自称是 朋友。”
“洁拉尔！”
史蒂芬还来不及阻止，洁拉尔就转身走向门外。
史蒂芬瞪着关上的门，咬着嘴唇，紧握着拳头。
——路易士会获得幸福的，一定会幸福的——
史蒂芬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企图让自己忘记艾尔佛烈德 行踪不明的事实。可是，很遗憾的，他没有成功。 洁拉尔的话有一半以上大概都是对的吧?至少他也知道艾 尔佛烈德今生今世只能爱路易士一个人；至少他确定，失去路易 士会让艾尔佛失去生存的价值。洁拉尔的恐惧是有道理的。
——真是糟糕啊!本大爷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可是……又不能丢下艾尔佛不管。
史蒂芬焦躁地搔着头，然后叫来下人帮他准备热水。

第十五章

交代说要到伦敦去而离开洛灵顿宅邸的艾尔佛烈德其实是 来到大学时教过他的恩师史丹佛，威尔金的家。 史丹佛有一头微卷的金发和蓝色的眼睛，身材高瘦，是难得 一见的美男子。那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孔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四十 岁的人。虽然身为公爵家的嫡子，却以研究教师的身分留在大 学里。因此，他把偌大的领地交给弟弟管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学校宿舍或伦敦的公寓里。他在伦敦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以前他也曾在公立学校执教过，·跟艾尔佛烈 德就是在公立学校认识的。
听到敲门声，正出神眺望着窗外的艾尔佛烈德辆时回过神来，整理一下睡袍的衣领，然后回应了一声。进门的正是史丹佛。
“霍华德那边派人来传话，说今天晚上在俱乐部那边碰面，我们也去看看吧?”
艾尔佛烈闻言摇摇头。
“不，现在谁都不想见。”
“是吗?我想霍华德应该知道怎么做，不用我们担心的。”
霍华德是史丹佛的朋友，在同一所大学里当研究员。住的宿舍不同，所以跟艾尔佛烈德并不相识，但是他是詹姆士的老师，“增添了您不少麻烦，真是抱歉。”
艾尔佛烈德低头致歉，史丹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当令尊过世，你没办法再继续念书的时候，我为你而感到遗憾。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我真的很高兴。如果我能帮你什么忙，尽管说吧厂“谢谢您。”
看到艾尔佛烈德一脸坚定的表情，史丹佛不禁露出了苦笑。
“艾尔佛烈德，你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对人彬彬有礼，而且不爱跟人交际。”
“对不起……”
“不过，这也正是你的优点所在。话又说回来，明天我就要到大学去了，你怎么办?我很欢迎你继续留下来……”
“我再待个两三天就回乡下去了，我想我很快就会再来的。” 史丹佛点点头，轻轻地拍着艾尔佛烈德的肩。 “来一杯饭前酒怎么样?到我房里来吧!”
史丹佛说完，也不等艾尔佛烈德和答复就迳自走出了房 间。 艾尔佛烈德凝望着变得阴暗的窗口一阵子，然后移开了视线，随即走向门口接受史丹佛的邀约。

“又是一个礼拜的开始了。”
詹姆士坐在暖炉前的地毯上，抱着路易上轻轻说道。路易士 从翻开的书本上抬起头来，望着熊熊燃烧着的石炭点点头。 “我好想永远和路易士在一起。”
詹姆士又说道，路易士无言地点点头。
接受詹姆士的求爱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当然，他们表面 上的生活方式还是跟以前一样。詹姆士在前半个星期到大学去 念书，后半个星期则和路易士在伦敦的公寓里共度。
可是，吃过晚餐后，他们打发时间的方式跟以前却大不相同 了。以前总是两人相对而坐念书，而现在，路易士则依在詹姆士 怀里看书，然后詹姆士大概就会开始吻起路易士。吻着他的脸 颊和头发，然后又开始抚摸着他的身体，念书的过程也因此就中 断了。
一开始，路易士决定委身于詹姆士就有所觉悟。可是，詹姆士的爱抚是那么地温柔，那么地干脆。路易士不禁感到惊愕。
可是，被詹姆士拥抱个两三次之后，路易士很快就明白了。他明白盾姆士完全无意从自己身上达到高潮，他的目的也不在寻求快乐。
所以，或许就是这样，路易士已经可以很坦然地委身于詹姆 士了，坦然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觉得詹姆士给他的快感是那么地舒服，几近不可思议似地盈满了心灵。他甚至希望能永远为詹姆士所拥抱。 可是，路易士的心里却又不时掠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是艾尔佛烈德就好了。每次他总是急急打消这个念头，在詹姆士的拥抱下，他对这种事的厌恶和恐惧感虽然日渐薄弱，然而，希望被艾尔佛烈德拥抱的念头却反而日益增强。当他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的时候，他总会想着艾尔佛烈德，身体像火烧般地难以自持。
路易士觉得这种行为是—种背叛。当他还是艾尔佛烈德的人时，艾尔佛烈德甚至让他不准和任何人视线相接，更别说是让别人碰他的身体了。而现在，他是詹姆士的人了，他实在不能再去想艾尔佛烈德了。
我不想背叛温柔体贴的詹姆士，是我自己愿意成为詹姆士的人的。我必须忘掉艾尔佛烈德，因为，我已经是詹姆土的了。
每当想起艾尔佛烈德，路易士就会这样告诉自己。他很努力地想将詹姆士放在心上，可是……
路易士突然把书放到地上，转过身来抱住詹姆士。
“我也想永远跟詹姆士在一起。”
詹姆士闻言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或许是自幼即被教育成下人的关系吧?路易士几乎没有主动地表达过自己的想法。詹姆士从来没有看过路易士坚持过什么，所以他曾怀疑，路易士是不是没有任何自己的意念?路易士就是如此没有主见。他甚至不懂得拒绝，更别说强求什么事情了，尤其是对肉体上的接触更是完全处于被动。
而现在，个性一向如此的路易士竟然抱住詹姆士，表示要永远相随。詹姆士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难以置信。
“路易士……”
詹姆士紧紧地回抱路易士，喃喃说道。
“我想……我想到床上去。”
路易士很干脆地点点头。詹姆士在路易士的头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将他抱了起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粉碎了詹姆士和路易士安稳的日子。两人对望了一眼，路易士露出羞赧的笑容，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潮。
詹姆士也带着难为情的笑容，在路易士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当时是路易士主动靠过来的，詹姆士欣喜若狂，一时失去了自我。路易士缠也似地回应詹姆上的要求，也是使詹姆士情欲高涨的因素之一。他忘了路易士对这种行为厌恶到哭泣的地步，任由自己的情欲蠢动，拥抱了路易士。一直很介意艾尔佛烈德存在的詹姆士觉得这一次才像是跟路易士真正的结合，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企图挣脱艾尔佛烈德阴影，主动对屑姆士投怀送抱的路易士，也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被詹姆士拥有。路易士想压抑住那高昂的情欲，却只是无意识地发出啜泣的声音，沉醉于快乐当中。然而，那种感觉跟被艾尔佛烈德拥抱时产生的难为情得几乎要死去的快乐又有所不同。路易土体验到了另一种被人拥抱时的感觉。
在同时达到高潮之后，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是一种心灵和肉体都结合在一起的满足幸福感。这个拥抱是为了醣认这是一个事实，为了不想失去这种感觉。
而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他们都不想去理会，可是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促。
“一定是史蒂芬喝醉了酒跑来了，今天晚上一定要把他赶回 去，你在这里等我。” 詹姆士对路易士露出了一个淘气的笑容，从床上爬起来，伸 手拿了睡袍。 可是，来人并不是喝得烂醉的史蒂芬，而是一个衣冠楚楚的 中年绅士。看到来访者时，詹姆士顿时僵住了。是他的父亲查尔 斯·列丁格。留着胡须的父亲跟詹姆士一点都不像。
“我进来了。”
查尔斯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丢下这句话之后，也不等詹姆士 回答就迳自走进屋子里。詹姆士却依然呆立有门口，直等到查 尔斯直接走向卧室时，他才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追了上去，在 房门前拦住了父亲。 “父亲大人，欢迎您。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詹姆士挤出一丝笑容，堵在卧房门前。可是，查尔斯却面无 表情，粗暴地一手推开詹姆士。 “父亲大人!请等一下!”
詹姆士急慌慌地想阻止父亲，可是为时已晚，房间已经被打 开了。 詹姆士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一下。虽然只有那么一间，可是 当他睁开眼睛时，他已经镇定下来了。 现在不是惊慌的时候。在把路易士带到这间公寓时，他早应 该下定决心了。他要跟路易士一起过一辈子，他要路易士获得 幸福，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要保护路易士。
詹姆士的父亲瞪着蜷缩在棉被里，一脸惧色的路易士好一 会儿，然后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用手杖指着路易士。 “他是你什么人?”
他那经过刻意压抑的声音充满了威吓的色彩，詹姆士不禁 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父亲用“他”来称呼路易士。父亲竟然把光 看脸孔可能会被误认为女孩子的路易士，把躺在床上的路易士 称为“他”…… “是我的爱人。”
詹姆士很明确地回答道。平常看起来就让人畏惧三分的父亲的表情变得无比严峻。
“我的儿了竟然会跟男人扯在一起?简直胡来!立刻把他赶 出去。” “不行，父亲大人，我爱路易士。”
“爱……你说爱?你这个愚蠢的家伙。”
查尔斯大吼一声，手杖重重地打在詹姆士肩上。见状惊叫失声的路易士，路易士赤裸着身子从床上跳起来，跑向痛苦地压住 肩膀的詹姆士。詹姆士强挤出一丝笑容。 “没关系，我没事，路易士。”
詹姆士说着，用睡袍将路易士包起来抱住他。
“可是……”
路易士泫然欲泣，盾姆士对他点点头，然后看着父亲。
“我爱路易士，请父亲谅解。”
“谅解?你们都是男人啊!真是肮脏啊!”
“只不过是我爱的路易士刚好是男人而已。”
“笨蛋!你明明知道男人相爱是违法的。我绝不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你们马上给我分手!否则我将切断一切经济援助。我不是花钱让你去学做同性恋的“可是，我爱路易士。我发誓要一辈子爱他，我不能离开他。”
父亲查尔斯闻言吊起了眼睛。
“没有我的经济援助，你可当不成医生哦!你无所谓吗?”
“没有办法，路易士对我太重要了。”
詹姆士镇静地，但很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查尔斯瞪着 他们两人，丢下一句话。 “随你便!但是，从现在开始，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跟你断 绝父子关系!”
说完，查尔斯就转身走出了屋子。
詹姆士松了一口气，随即发现路易士正在发抖。他轻轻地抚 着路易上的头发笑着说： “对不起，路易士，让你受到惊吓。”
路易士摇摇头抬起脸来看着詹姆士。
“因为我的缘故，你跟令尊……”
“不是你的错，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大学……”
詹姆士用亲吻打断了路易士的话，笑着说道：
“其实我早就想休学了。”
路易士闻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詹姆士催促路易士躺回床 上之后继续说道： “取得医生资格必须花上好几年的时间，而在取得资格之 前，我必须在这边和大学之间来来去去的。可是，现在我只想跟 你一起生活，，”
“可是，当医生是你的梦想，不是吗?”
“不当医生也一样可以为生病的人服务啊!我从助手工作学 到的东西，比在大学里学到的实际得多。我想，一辈子当医生的 助手也无所谓。”
“不行!”
路易士用力地摇摇头看着詹姆士。
“我会想办法工作赚钱，詹姆士要继续完成大学的课业。”
“路易士……我很感激你有这样的想法，不过……”
“求求你，盾姆士，你已经激怒令尊了，如果你连大学都不念 了，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路易士……”
“求求你，詹姆士……大学一定要继续念下去。”
“哪，躺好吧!不然可要感冒了。”
“可是，路易士却抓住詹姆士的手，仍然不死心地哀求道：
“求求你，詹姆士，至少你要完成大学的学业。”
“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不行!现在就答应我说你会继续念下去!求求你，詹姆士!”
看到路易士的态度那么坚决，詹姆士只好说道：
“继续念大学是要花大钱的，不管我们再怎么拼命，都不可 能付得起学费的。” “都是我不好；我会拼命赚钱的，我会日夜不停地工作，找一 个薪水比较多的工作，所以，你千万不可以辍学。” “我很高兴你有这种心意，可是，到医院去帮忙比念大学有 意义得多；我当个助手也就够了。所以……” “不行!”
路易士哭着大叫。詹姆士惊得住了嘴，路易士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哀求着：
“是我害你受苦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 苦。艾尔佛的母亲恨我母亲恨得想杀掉她，所以，艾尔佛对我才 会忽冷忽热。他母亲讨厌我，所以艾尔佛对我好是一件很痛苦 的事情。而现在，詹姆士你也是这样。我……我……我老是伤害 一些对我好的人……”
“不是这样的，路易士，我爱你，你没有任何责任。”
詹姆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可是路易士却避开了他，猛摇 着头。 “我……我……老是伤害到对我好的人。我让艾尔佛痛苦，毁了詹姆士的梦想，就因为有我在，詹姆士才会……”
“不是这样
詹姆士用力地一把抱住路易士。
“因为我爱你，才会让艾尔佛烈德痛苦；因为我爱你，所以你才被迫离开艾尔佛烈德。一切都是起因于我爱上你，我偷看你 洗澡是所有事情的开端，是我不好。” 洗澡——?路易士一时之间不了解詹姆士话中的意思，当他明白之时，也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第一次被艾尔佛烈德殴打的某个夏日早晨。他只记得 看到站在晨雾中的艾尔佛烈德时自己心中的鼓动，还有被殴打 时的那种惊惧。更可怕的是艾尔佛烈德眼中燃烧着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