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路易士对艾尔佛烈德……”
史蒂芬突然用拳头敲着桌面。詹姆士大吃一惊，不禁瞪大了眼睛。史蒂芬熄掉了烟蒂，把身体探向詹姆士。
“你听着，詹姆士，艾尔佛不是因为恨路易士才把他赶出来的。艾尔佛爱路易士的心情胜路易士对他的爱恋，而他却甘心放了路易士。不管谁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的，他不能答应。所以，你要让路易士获得幸福，不准你说办不到。你爱上路易士是 个开端，如果你对路易士的感情是真的，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让 路易士幸福。幸好路易士还不懂爱是什么，他对艾尔佛烈德的感情跟爱是不一样的，你只要让他了解爱情带来的喜悦就可以了。你有时间去超越他跟艾尔佛烈德之间的十七年关系，要认输也得等十七年后再说。”
詹姆士无法反驳，只好低垂着头。史蒂芬叹了口气，又点起 了一根烟卷，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艾尔佛没办法回答路易士的问题，在他侵犯过路易士之 后，他根本说不出口。” “你是说……当时路易士提出来的问题?”
史蒂芬点点头，吐了一口烟。
“我并不认为那种事会形成他们之间的障碍，可是……这 又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我睡过的女人当中也不乏有 人被亲生父亲强暴的。而且好像也是上流阶级的人，多的是一 些被父亲或母亲溺爱的女儿或儿子，甚至有人是被自己的公公 ……”
“史蒂芬?”
史蒂芬耸耸肩，望着詹姆士。他的眼里带着些许的笑意。
“艾尔佛侵犯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詹姆士一时之间没办法理解史蒂芬的意思。
“侵犯了同父异母的弟弟?”
詹姆士嘟哝了一声，随即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指路易士?路易士和艾尔佛烈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史蒂芬没有回答，一边把玩着他的烟卷一边说道：
“当我们还小的时候，艾尔佛烈德曾经很骄傲地告诉过我， 他说，其实我是哥哥。我跟艾尔佛都是长子，那时候我们都很希 望有个弟弟或妹妹。我记得当时四下无人，可是艾尔佛烈德还 是煞有其事地压低了声音告诉我说：下人们吩咐我绝对不可以 跟别人讲，可是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偷偷告诉你。其实，路易 士是我弟弟，爸爸要我保守秘密。” “史……史蒂芬……”
“没错，所以艾尔佛才会那样溺爱路易士。打路易士出生前， 他就一直在梅亚莉身边打转。艾尔佛的母亲是一个自视甚高的 人，当然不愿意让下人们知道路易士是主人的儿子，所以，可能 是因为这样，艾尔佛的父亲才会把路易土托付给同样身为男人 的儿子吧?他希望路易士次子的身分和权利能获得尊重。艾尔 佛烈德非常尊敬他的父亲，所以背着母亲照顾路易士。我不明 白的是，八年前梅亚莉自杀的时候，他竟然会丢下自己那么疼爱的路易士，—个人搬到伦敦去住。他明明发誓不去城里的学校念书的，却偏偏在进公立学校之前就来到了伦敦。这一件事我追问过他好几次，他却连一个理由都不肯说。”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史蒂芬不解地歪着头，对着詹姆士微笑。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艾尔佛没办法对遭他侵犯的路易士说：你是我弟弟。他绝对不能说出自己的母亲讨厌路易士的理由何在。近亲相奸很明显地超越了人伦规范。”
詹姆士用两手捂着铁青的脸。
“我……竟然把艾尔佛逼到那种地步……”
“你既然有这种想法，就想办法让路易士幸福吧!我不认为这是你该背负的责任，可是，能照顾路易士的只有你了，我希望 路易士能过得幸福。你跟路易士有个共同点——就是‘自然’，我只能期望你了。” 詹姆士用力点点头，然后抬起头来。可是，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丝的自信和决心。史蒂芬微微笑着说：
“下次我们来开个庆祝会吧!庆祝你跟路易士结婚。”
“结……结婚?”
“当然要秘密进行，因为这毕竟是违法的事情。我想洁拉尔—定会反对，所以只要把诺曼和卡洛达请来就可以了，这两个人是可以信得过的。我们三个人会祝福你们，为你们加油打气。，’“路易士……会答应吗?”
詹姆土有点不安地说，史蒂芬粗着声音骂道：
“你不是很爱他吗?还有什么力量比爱情更强大的呢”向他求婚吧 !对他发誓你一辈子不结婚。你要不停地逼他，一直到他点头答应为止。不过……”
史蒂芬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总知道该怎么抱他吧?”
这句话让詹姆士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既然如此，花钱买个女人学学经验吧!不，或许该找个男人才行。只要请对方帮忙，他们会很乐意教你的。’詹姆士猛烈地摇着头否定了史蒂芬的建议。史蒂芬很担心似地说：
“你真的没问题吗?你不是没经验吗？”
詹妈士虽然满脸通红，却不忘蹬了史蒂芬一眼。史蒂芬笑着拿起酒杯。
“算了，你自己加油罗!最重要的是要把你的爱意传达给他，而且不可以放弃。我会为你祈祷。”
詹姆士仍然瞪着史蒂芬，可是看到史蒂芬拿着酒杯等着干杯，只好也拿起酒杯，和史蒂芬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史蒂芬突然又正经八百地说道： “你可别畏缩哟!路易士是我最重要的天使，你一定要让他得到幸福。”
詹姆士没有回话，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把空了的酒杯伸向史蒂芬。史蒂芬笑了笑，没说什么，又为詹姆士斟了酒。
他了解詹姆士为路易士着想的体贴心情，他也了解和一心想回艾尔佛烈德身边的路易士—起生活的詹姆士有多难过。
可是，路易士不能回去了。除非艾尔佛烈德有将所有的事实都说出来的决心。而那个日子恐怕是永远不会到来的。侵犯过路易士的艾尔佛，没有说出事实的勇气。
“只要跟他睡过就好了。”
突然，史蒂分自言自语似地说。詹姆士佯装没听到，史蒂芬也不介意，继续叨念着：
“这是让他忘记以前男人的最快方法。抱他……给他一个崭新的未来就没事了。让他一直回顾过去并不是真为他好。”
詹姆士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史蒂芬吐了一口烟，同时叹 了一口气。 “因为你老是想保持绅士风度，所以才迟迟没办法采取行动 。抱一个人虽然有点粗暴，可是最重要的是要把他的思绪拖离艾尔佛。只要路易士还想着艾尔佛，他就不会快乐的，也不会发现到你对他的感情。有时候重病是需要下猛药的。” “可是……我做不来。”
詹姆士落寞地说着，轻轻地笑了。
“我做不出来让路易士哭泣的事情。”
“真是温柔体贴啊!”
史蒂芬放弃了似地，把烟叼进嘴里，不再说什么了。他怕不这么做的话，自己可能会大骂出口。
——真是的……
史蒂芬怀着苦涩的心情在内心喃喃自语着。
——这个詹姆士也没比艾尔佛聪明多少。艾尔佛烈德没办法坦率面对事实，所以做出了让路易士怨恨的事情来，而詹姆士则是怕被路易士憎恨，所以不敢面对现实。这就叫爱路易士?这两个人明明都只想到自己，都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
史蒂芬难以抑遏心中的怒火。詹姆士的话听来根本只是推托之词，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做坏人而已。再这样下去，路易士将对艾尔佛烈德念念不忘，怀着满腔的悲哀终其一生。除非断了对艾尔佛烈德的思念，否则路易士是不会多看别人一眼的。想拯救路易士于悲情当中，就必须将他的思绪从艾尔佛烈德身上强行拉过来，而憎恨，就有足够的力量达到这个目的。
史蒂芬心里想着，没有觉悟就不能算是谈恋爱。美丽的事物是没办法在爱情的战场上获得胜利的。
路易士从出生就被教育成一个下人，一向被禁止有个人的意识主张。虽然被艾尔佛烈德解雇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和身为贵族子弟的詹姆士处于平等的地位。除非詹姆士夺走路易士，否则路易士永远都是艾尔佛烈德的所有物。詹姆士没有搞清楚这一点。
——你这个不懂世事的家伙，下地狱去吧——史蒂芬一边焦躁地抽着烟卷，一边在心中咒骂着，一想到无法按照自己意志生存的路易士，他就一点也不同情士姆士的苦恼了。
史蒂芬在自己的不悦没有化作无可抑遏的愤怒之前站了起来。

第十五章

“啊!路易士，工作做完了啊?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路易士竖起了外套的领子，在雪中急匆匆地走着，此时突然有人叫住他，原来是附近啤酒店的老板罗杰。他两手叉腰，站在店门口，大概是正在观察下雪的情况吧?啤酒店的主要顾客都是劳工，现在离巅峰时间还太早。
“罗杰，你好!”
路易士停下脚步跟罗杰打招呼。
罗杰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瘦小的路易士几乎要仰头才能跟他说话，再加上罗杰总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看起来让人相当有压迫感。有着红茶色头发和胡须的罗杰才刚刚四十岁，或许是跟同年龄的妻子艾美没有小孩的关系，他们对住在附近的路易士格外地亲切。
“谢谢你的邀请，可是詹姆士今天要回来。”
“是吗?今天是星期四啊?你所以才这么早下工啊!记得不能四处乱逛哦!”
“我知道!真不好意思坏了你的兴致。”
“我没事，如果方便的话，就找詹姆士一起过来。”
“谢谢你！”
路易士很诚挚地道了谢．急急赶回公寓去。
跟詹姆士一起生活已经过了一个半月，时序已接近二月中旬了。路易士已经习惯洗衣店的工作，而且也交了朋友。而詹姆士也已经习惯了往来于大学和伦敦医院之间的生活了。
当大学开学，路易士开始过着没有詹姆士的日子时，他真的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因为他一向都不想让詹姆士看到他悲凄的样子。路易士在詹姆士面前总是尽量装出笑脸，让自己看起来很快乐。对不擅于谎谎的路易士而言，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是，过了一阵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的日子之后，看到詹姆士时又让他感到非常地高兴。在他还没有想到必须让自己装出快活的样子之前，脸上自然地就露出了笑容。路易士开始会对詹姆士谈很多事，包括刚刚开始做的工作和认识的朋友。路易士对自己的改变也很感到惊讶。
第二个星期，当詹姆士留在伦敦时，路易士总会要求雇主尽早让他下工。他从罗杰的老婆艾美那边学会：了一些做菜的方法!星期六，他用薪水买了酒，整理好了餐桌，等着詹姆士从医院回来。
一想到隔一个星期，盾姆士就要离开伦敦去大学念书，路易士不禁感到落寞，然后又静静等着下一个星期六的到来。第四个星期。从星期日晚上自送詹姆士的马车离去之后，路易士就一直在等待着今天的到来。来到公寓前面，路易士踩着轻快的步伐爬上楼梯。
他在心里盘算着，首先在暖炉里升起火，将昨天晚上预先煮 好的菜放到火上加热，闻到菜肴的香味，相信詹姆士一定会很高兴吧?再烤一尾罗杰送的鱼，然后在起司汤里放进火腿。去买酒 是不是个好主意呢?
路易士一边想着，一边走进房里，结果里面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暖炉里的火已经艳艳地燃着，悬垂着的水壶里冒着热气。
路易士不由得把视线移往寝室，正好和从床上起身的屑姆士的视线对个正着。
“路易士，你回来啦?”
詹姆士将两脚从床上移到地上，然后摊开了两手。路易士飞奔进寝室，将整个人投进张开双臂等着他的詹姆士的怀里，轻轻地吻了詹姆士之后问道：
“詹姆士，发生什么事了?你今天没去医院吗?”
“去了呀!可是，觉得有一点感冒，所以就跟医生拿了一点药先回来了。”
路易士的脸色倏地一变。詹姆士为了让路易士安心，便笑着说道：
“我吃了药，睡一觉就没事了，现在已经都好了。”
“可是……”
“真的没事了，我们到外面吃晚餐吧!”
“不行!晚餐由我来做，你到床上去躺着。”
“可是我真的没事了。”
詹姆士笑着说，可是路易士却用力地摇摇头。
“如果恶化的话怎么办？哪，赶快去躺下来。”
路易士态度很坚决，詹姆士只好乖乖地躺下来。
“我马上开始准备。”
路易士在詹姆士的额上亲了一下，离开了寝室。
暖炉也兼用来煮饭，所以餐厅和起居室是一起的，寝室的门因而一直都是洞开的。盾姆士虽然躺在床上，却仍然可以看到 路易士的一举一动。 路易士穿着法兰绒衬衫，配上哗叽长裤和背心，另外用买衣 服时跟店家要来的布头将头发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辛苦 劳动者，詹姆士那苦涩的脸上更是罩上了一层阴影。
跟艾尔佛烈德在一起时，路易士总是穿着最高级的衣服。大概是艾尔佛烈德为他特别订制的吧?那些衣服穿在纤瘦的路易士身上是那么地合身。
可是，当詹姆士同样要为路易土订制衣服时，路易士却坚决拒 穿高级的服饰。 说起来确实是没有劳动者还穿着亚麻或丝质衬衫工作的，路易士的理由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可是，要是艾尔佛烈德说路易士没有必要工作的话，路易士 是不是还会坚持要工作?如果艾尔佛烈德希望路易土穿丝质的衬衫的话，路易士又会怎么做呢?
在詹姆士看来，路易土之所以要求工作，而且只愿穿便宜的 衣服纯粹是客套。而他之所以客套就表示他们两人之间还有距 离。
詹姆士当然并没有一直为这件事所苦恼。自从大学开学之 后，詹姆士看到路易士有所改变了，他可以感觉到路易士打从心 底感到快乐。虽然穿的是粗劣的衣服，但是路易士那高雅的气 质和美貌并没有稍稍减损，反而使他的行动看起来更形轻快有 活力。
每当詹姆士发现自己老是把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放在 心上时，就会为自己气量狭小感到汗颜。而现在他已经不去在 意路易士辛劳工作和穿劣质的衣物的事情了——一直到今天到 这个屋子之前。 詹姆士翻了个身，把视线从路易士身上移开。
昨晚唐姆士就觉得自己有点感冒了。虽然只有一点咳嗽，但是也不能再在病人面前穿梭了。詹姆士直接到医院去说明了原委，拿了药之后，就回公寓来了。
因为病情还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詹姆士便点起了暖炉的 火，想躺到床上去看书而走进了寝室。就在这里候，他的注意力 被桌子吸引住了。那张桌子是路易士练字看书时用的，所以桌 面上堆了几本教科书和抄写用的纸张。詹姆士拿起了放在桌上 的纸张。
那是一篇用几近拙劣的文字小心翼翼地写成的简单的文 章，写的是一天当中所发生的事情。这是两人分离三天当中，詹 姆干要路易士做的功课。路易士按照詹姆士的交代，从起床时 间开始，将一天当中所发生的事情巨细靡遗地记了下来。 詹姆士快速地看了一下，又把纸张放回桌上，这里他发现到 字纸篓里揉成团状的纸…… 詹姆士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躺到床上去，用力地压住太 阳穴。 这是老天爷对他偷看别人书信的惩罚；虽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