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二部 中——绾刀
绾刀  发于:2012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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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芩在街上随便找了个人,问道:“这么早,去哪儿?”

那人回他说,要到礼拜寺去参加会礼。

原来,‘宰羊节’开始的这天,回人的头一件事,就是沐浴熏香,严整衣冠,然后到镇上的礼拜寺参加会礼。

黄芩又问那人,见着哈杰没有?

那人回身一指远处,说哈杰没事就喜欢跑到镇内的荒芜之地练刀,如果街上找不着,就该往四下的荒地里找找。

黄芩谢过那人,转身找人去了。

韩若壁起床后没瞧见黄芩的身影,心想,难道他真的一大早出门,找回人学摔跤去了?

他不急不忙地梳洗,又挑了几样看起来十分可口的糕点吃下,这才反身出门,边逛街,边寻起黄芩来。

在集子里逛了一大圈,也没寻到黄芩的人,韩若壁只觉百无聊赖。

正不知要往哪里逛时,他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貌似离昨日,看到黄芩教哈杰刀法的地方不远。

韩若壁心下一动,暗道:他不会找不到人练摔跤,就又跑去教哈杰刀法了吧?

想着,他迈步向那片荒地而去。

果然,才走到墙边,韩若壁就已经听到哈杰的声音:“脱脱木有五大绝招,‘越顶抱腰背摔’、‘抱腿旋风抛摔’、‘金钩碎颈臂’、‘旋风重锤坐击’、‘单臂过顶背摔’。但是,其中最为厉害的,就是‘单臂过顶背摔’。纵是两百多斤重的壮汉,他也能一只手就掀起来,举过头顶,‘啪’地摔到身后去。这样的摔法,我们族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

紧接着,黄芩的声音传来:“嗯,他的力气倒是不小。”

韩若壁偷眼从墙缝里望去,只见哈多无奈道:“那当然,否则他怎能蝉联四届摔跤大赛之冠。”他又自豪道:“不过,单拼力气,脱脱木还是比不上我二哥的。”

黄芩一边思索,一边说话,所以话语有些断断续续,道:“那……你有没有会摔跤的朋友,可以让我和他练习练习?明日我也要参加摔跤大赛。”

哈杰退后几步,仔仔细细瞧了瞧黄芩的身材,摇头笑道:“你?肯定不行。摔跤可不像舞刀弄剑,虽说你这样的身量、体格,放一般人里已是不错,但摔跤好手大多和脱脱木一样雄壮如狮,似你这样的,还不被他们一扒拉就摔倒了?根本不行的。”

黄芩道:“我记得你二哥比我还要瘦小许多。”

哈杰摇手道:“我二哥是天生神力,你怎能和他比?而且大大说他年纪不大,人没长开,以后还要长的。我想,等二哥长到二十岁时,一定比脱脱木现在还要壮硕。”

黄芩低头静默了一阵,才道:“不管怎样,不试试如何知道。”

哈杰见他心意已决,只当是帮他的忙,道:“那好吧,我带你去找我最好的朋友穆其。他摔跤厉害极了,镇里寻常的成年人都摔不过他,明年就够年纪参加摔跤大赛了。对了,你要是被他摔惨了,可别怪我啊。”

黄芩笑道:“那是自然。”

韩若壁心中偷笑,暗道:原来他真的临时抱佛脚,到处找人学摔跤来了。

接着,他笑嘻嘻地从墙后转出,道:“好你个黄芩,原来藏到这里来了,害我找得好苦。”

黄芩一见是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找来的?”

韩若壁也白了他一眼,跟上哈杰,道:“小兄弟,我随你一起去,等会儿也好瞧瞧他被别人摔得有多惨。”

黄芩阻拦道:“我去摔跤,干你何事?一边去一边去,别妨碍我练习。”

韩若壁‘啊哈哈’地连笑几声,道:“你真的非参加摔跤大赛不可?”

黄芩回道:“你有完没完?我做的决定,几时改变过?”

韩若壁叹了声,道:“关于‘宰羊节’的摔跤大赛,方才我可是打听清楚了。这个大赛的规矩是,参赛之人都要精赤上身,只穿一条半长过膝裤,还要浑身涂满油脂,令得身上滑不留手,比赛时,首先摔倒对方,或者扯下对方裤子的人获胜。依我看,你可别到时连裤子都输给人家了。”

黄芩道了一声“晦气!”,斜了他一眼,道:“你怎知我会输?!”

韩若壁滑头一笑,道:“虽然你的功夫好,但既已说好了不准用,仅以纯粹的摔跤术来比赛,那功夫再好,也是白搭了。而你现在根本不懂摔跤,只能现学现卖,只有傻子才会看好你。”

黄芩‘嘿’了一声,一时兴起,道:“那好,有胆子咱们赌一赌。你且开个盘口出来,我押我会赢。哼哼,怕只怕,到时要连裤子也输掉的人是你呢!”

韩若壁拍一拍腰间的百宝囊,扬眉挑目道:“好!就如你所言,我开个一赔十的盘口,赌你输,如何?”

黄芩撇嘴,嘿嘿笑了两声,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哦?”

韩若壁哈哈大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对你说的话,别说是驷马,多少马都追不上的。你且过来下注吧。”

黄芩二话不说,掏出钱囊,扔了过去,口中道:“留下十两,其余的我全部押上了。”

韩若壁接下钱囊,道:“算盘倒是打得挺精,若是输了,好歹还能留下十两,够你的盘缠花销。”

说着,他打开钱囊左右看了看,歪着嘴,皱眉道:“真是个穷鬼,看起来总共也没有二十两。”

韩若壁爽快地取出十两塞入自己怀中,道:“算你押了十两,你若赢了,我输你一百两;你若输了,这十两就是我的了。”

说罢,他将钱囊扔回给黄芩。

黄芩收起钱囊,道:“好。不过你需记着,今日你若故意影响我练习,令我明日里输了比赛,那可就不作算了。”

韩若壁一时目瞪口呆,道:“还有这种说法?”转瞬,他点头道:“我懂了,你这分明是利用赌约给我下套,不想让我瞧见你被哈杰的朋友,摔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打发我。”

黄芩微笑道:“那你走是不走?”

韩若壁想了想,转而笑道:“走就走,等明日再到赛场上看你出丑也不迟。”

歇了口气,他又嘻笑告诫道:“今晚就寝前,你最好诚心拜一拜老天,求他保佑你明日莫把裤子和银子一齐输了。”

说罢,不待黄芩反唇相击,他就已摇头晃脑,哼着小曲,扬长而去了。

晚间,月牙儿忽隐忽现时,黄芩和韩若壁才先后回到了他们的临时居所。黄芩是练了一整天摔跤,而韩若壁则神秘兮兮地,不知打哪儿赶回来的。

二人围桌坐下,吃喝着回人送来的丰盛晚宴。

‘宰羊节’这天的吃食格外丰富。

韩若壁一边吃喝,一边即兴说些奇闻轶事、山野笑话什么的,调节气氛,但对白日里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却只字不提。

而黄芩只是埋头吃喝,韩若壁说什么,他就听什么,韩若壁不说,他也一句不问。

等吃喝完了,二人各自回屋休息睡觉去了。

次日是个大睛天,风不大,天很高,阳光充足。

黄芩想利用晌午前的时间,再找个清静的地方,独自一人琢磨、练习一番,因而一吃完早饭就出门了。韩若壁则足足休息了一上午,直到晌午过后,才跟着镇里的回人,一起涌向摔跤场。

等到了地方,韩若壁发现这里说起来是‘摔跤场’,其实不过一片空旷的草地,大家自发地在草地上围成一个大圈,圈子中间就是‘摔跤场’。马特尔阿訇一脸严肃的在场中指指点点着,看起来他就是此次摔跤大赛的裁判。

韩若壁粗略目测了一下人数,发现来此参加大赛的回人壮汉着实不少,而和他一样赶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就更是多的数不过来了,几乎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真可谓济济一堂。

要知,关外经常有部落纷争、马贼出没,人们生活不太平,是以民风彪悍、好勇尚武,每遇此类竞技,大家便趋之若鹜,锋涌而至地前来观看。

韩若壁对摔跤没甚兴趣,因而对没有黄芩在场的摔跤比赛,更是连瞧也不愿瞧上一眼,只一味东张西望,瞻前顾后地等待黄芩出场。

顾盼之间,他发现离人群不远的空地上,正站着一人。那人手里举着一根竹杆,竹杆的顶端挂着块墨迹斑斑的白布。当布被风吹得伸展开来时,便能清楚地瞧见那些墨迹原来是一个大大的铜钱的轮廓。还有零星回人,时不时从人群里离开,来到那人跟前,与他嘀嘀咕咕地私交一番后,再回到观战的人群里。

因为四周无人,所以那人显得十分醒目,韩若壁瞧见他的脸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就是‘荣宝当’的掌柜马天佑。

韩若壁顿觉好奇,向身边之人打了个招呼,指着马天佑的方向,问道:“敢问兄台,那位可是荣宝当的马掌柜?”

那人本来一门心思在看场中摔跤,被他这么一打插,心下一阵不爽,可又觉不好失了礼貌,便随便扫了眼,冷冷道:“是他,怎么了?”

韩若壁不顾对方显出厌烦之色,继续问道:“他莫非也来看摔跤?可因何站得那么远,还举着根竹杆?”

那人一面关注着场内,一面顺口答道:“马掌柜是在等比赛的结果,可不和我们一样,一心只为来看摔跤比赛的。”

韩若壁道:“不看比赛,只等结果?他倒是奇怪。”

那人道:“你不知道,他关心的只有结果。每年的摔跤大赛,马掌柜都会在镇上开个大盘口,只要有钱,又想赌一把的,都可以参加。”

他转头又望了眼不远处的马天佑,道:“去年我也参加了,还小赢了几两银子。对了,那根竹杆正被他举着,看来目前还在接受下注,你若也想赌个输赢,就趁现在快去下注。若是过了时候,等他把竹杆撂下了,就再不接受下注了。”

韩若壁这才了然,心道:能开盘口当庄家,这姓马的真是好大的财气!

这时,终于轮到黄芩出场了。

只见他依着规矩,下身只穿了条黑色的过膝中裤,且裤脚扎紧,光着的上身修长而刚劲,虽然涂抹上了一层油脂,可与其他参赛的乌黑锃亮的大汉比起来,还是要白了一大截。

韩若壁打起精神,正准备聚目细瞧二人如何相较,黄芩却已极快地用一记寻常的‘跘脚摔’放倒了对手,被宣布晋级下一轮了。

见到只用一两个照面的功夫,黄芩就摔倒了敌手,韩若壁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愣了愣。

而对其他的回人观众而言,黄芩的‘跘脚摔’虽然简练实用,但毫无美感可言,加上黄芩的敌手是回人,他获胜就等于胜利被外人赢了去,观众们难免有些提不起兴致,没甚反应。

只有一个少年见黄芩获胜,又跳又叫,兴奋异常。

这少年正是哈杰。

瞧见哈杰,韩若壁眼睛一亮,从人群里费力地挤到他身后,一拍他的肩膀,道:“嘿,小子,他赢了你高兴什么?”

哈杰转头一见是他,也不答他,只一把捉住了他的衣袖,急切道:“总算找到你了!你的盘口还作不作数?”

韩若壁愣了一愣,半晌才想起昨日自己开过赌黄芩一赔十的盘口,于是呵呵笑道:“当然作数,莫非你也要下注?”

哈杰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倒光了里面五、六块碎银到手心里,递过去,道:“这是我的所有家当,我要全部下注。”

韩若壁接过来,数了数,摇头道:“嗯,加起来大概有一两左右。你和我一起做庄,最多也只能赢上一吊钱,又何必呢?”

哈杰冲他一翻白眼,道:“胡说什么?我压的是他赢!我若押中了,你可是要输我十两的!十两哦!”

十两银子,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而言,的确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韩若壁不可置信地瞧着哈吉,道:“你莫不是吃错药了?要知道,若是输了,你的全部家当可就归我了。”

哈杰紧闭着嘴不答韩若壁,但主意显然极为坚决,他就是要押黄芩赢。

韩若壁皱了皱眉毛,眼珠转了又转,问道:“我听说镇上的马掌柜也开了盘口,你为何不到他那儿去下注?”

哈杰道:“我去问过了,马掌柜那里,黄芩的赔率是一赔四,没有你的一赔十高。反正是赌全部家当,输了就没有了,若是赢了,在马掌柜那儿只能得四两,在你这儿却可以得十两,当然要在你这儿下。”

韩若壁呵呵笑道:“年纪不小,还挺贪心的嘛。这样吧,你若是告诉我,为何相信黄芩能赢,我就接受你的下注。如果不然,我决计不和你赌。”

哈杰莫名其妙,一时想不明白,心道:如果我告诉他为什么觉得黄芩能赢,那么他就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输,也就不应该接受我的下注才对,为何他却说,如果我告诉他原因,他就接受我的下注呢?

挠了挠脑袋,哈杰疑问道:“你可是说话算话?”

韩若壁点头道:“说话算话。”

哈杰道:“那好,我就告诉你吧。昨日,我的好朋友穆其教黄芩练摔跤,一开始,把他摔得一塌糊涂。可是,没过两个时辰,他就把我的朋友摔得爬也爬不起来了。说真的,我从没见过一个不会摔跤的人可以学得那么快的,我想他前世一定是个顶尖的摔跤手,所以才能这么棒。这样看来,他应该有赢的机会,至少不会一点希望也没有。”

韩若壁心里一转,‘哈’了一声,轻笑道:“只是这样啊。你以为你押一赔十的注,亏本的机会就不大了吗?”

哈杰抿了抿嘴。

韩若壁拍了拍哈杰的肩,道:“仔细想想,你的风险也不小哦。你当真要下注?”

哈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道:“不冒点险,怎能赚得多呢?”

韩若壁歪头看着哈杰,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明白这个道理。我觉得你不该练什么劳什子刀法,而该好好地去学做生意才是。”未待哈杰答腔,他已把那几块碎银揣入百宝囊中,又笑道:“好,我就接下你的押注。可若是你输了,到时别怪我打你屁股。”

这话,哈杰又没听明白,皱着眉,口中小声嘀咕道:“我若是输了,便输了全部家当,已经很是惨了,你为什么还要打我屁股?”

同时,他在心里又想:这个汉人看起来眉清目秀,一副聪明相,可怎么说起话来总是疯疯癫癫的,别是脑子不太好使吧?要是到后来,我明明赢了,他却犯了疯病,忘了我下注一事,岂非扔银子到水里?

突然,哈杰开始有点后悔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下注给了这个韩若壁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韩若壁向他做了个鬼脸,道:“你先在这儿看着,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他从人丛中挤开一条路去了。

摔跤大赛进行的如火如荼,哈杰看的却好象心里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除了黄芩出场获胜时,他开心了一会儿,其他时候都在惦记放在韩若壁那儿的一两赌注,只觉一会儿火热,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火热’是因为,一旦赌赢了,他就可以拿回十两银子,对他来说,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一会儿冰冷’则是既害怕赌输,又担心就算赌赢了,韩若壁脑子不正常,赖起帐来,自己却要如何是好?还有,万一他要是就这么拿着银钱跑了,自己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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