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一部 下——绾刀
绾刀  发于:2012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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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芩仔细打量了他一下,道:“象你这种盗匪,实在很难对付。”

韩若壁道:“既如此,为何不干脆抓我向宁王邀功请赏?”

黄芩微微笑道:“抓你?谈何容易。你肯让我抓吗?”

韩若壁也笑了,道:“不管什么人,想要我项上这颗脑袋都不成。”

黄芩道:“你也知道若被抓了去,必然难逃一死?”

韩若壁叹道:“宁王岂会让找他麻烦的人活在世上。”

黄芩追问道:“那你还敢打宁王那艘船的主意?”

韩若壁哈哈笑道:“富贵险中求。”

黄芩道:“我今日来,只为问你一件事。你若老实回答,便可大模大样离开此地,我保证不会为难你。”

韩若壁道:“那一晚的帐也一起清了?”

黄芩狠声道:“你老提那件龌龊事做什么?”

韩若壁伸了伸舌头,心中嘀咕道:没做完的事,总难免多惦记些。

黄芩的手移向身后铁尺,道:“可你若不肯老实回答,我便不客气了。”

韩若壁道:“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什么你问吧。”

黄芩道:“宁王船只运财物上京的具体路线、时间是什么人透露给北斗会的。”

韩若壁深思了一阵,道:“这样吧,因为没有你的保证,我自信也能大模大样离开此地,所以我需要另一个条件,作为交换。”

黄芩道:“什么条件?”

韩若壁道:“你要把你所知道的,有关劫船的信息都告诉我,否则,就是拿铁尺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回答任何问题。”

黄芩点了点头,道:“可以。”

韩若壁道:“请讲。”

黄芩道:“我知道有人把宁王船只私运财物入京的具体路线、时间透露了出来,北斗会得到消息,于是周密部署,选定在大运河与樊良湖交界的上游二、三里处抢劫宁王的船只。只要是对水路颇为了解的人都知道,那里可算是最佳的劫船地点。北斗会派出了以二当家娄宇光为首的八个人、以及一条船,”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道:“我想,昨天在湖底应该还有一条沉船吧,你们应该就是从那条船上打捞到的尸体。”

韩若壁点头表示肯定。

黄芩继续道:“北斗会的打算是在劫船后拐入樊良湖,再将赃物分批运上岸,偷送至钱家庄。你们的打算很好,钱家庄是官府势力的盲区,银子重铸后就瞧不出来路了,而值钱的物品暂存于钱家庄不动,也不会被人发现。”

韩若壁心里不禁暗赞黄芩的分析丝丝入扣。

“可是,北斗会劫船成功后,刚刚拐入樊良湖,行驶到西夹滩至黄林荡的水路上时,就被另一艘来路不明的船黑吃黑了。这艘船就是‘秋毫针’一伙十几人。他们埋伏在樊良湖里有些日子了,还和湖上的水贼干过一仗。由此可见,此行正是冲着北斗会来的,早有预谋。”黄芩想了想,道:“不对,也许,他们不是冲着北斗会,而是冲着任何成功劫下宁王财物的人。他们要的就是劫走财物,又让那些人替他们背上劫船的黑锅。现在,不管是官府的人,宁王的人,还是江湖上人,都已认定劫船的是北斗会,任你们百口莫辩。当然,贼想着吃大肉,难保不挨棍棒,这也是你们自找的。谁叫你们做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营生。”

这时,黄芩停下来,轻叹了一声。

韩若壁不解道:“怎么了?”

黄芩道:“马棚村有一个叫杨福的渔民,偏偏在那天夜里跑到那条水道上去捕渔,结果因为无意间瞧见了‘秋毫针’一伙黑吃黑,被杀了灭口,死得颇怨。”

韩若壁道:“原来还有个冤死的杨福?唉,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到了错误的地方看见了错误的事情,能不死才是怪事。‘秋毫针’想让人背黑锅,当然不能被瞧见,这是常理。”

黄芩瞪了他一眼,道:“这黑吃黑的勾当想必你也做过不少,个中道理自是容易理解。”

韩若壁讪笑了几声。

黄芩道:“知道的我已经说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有关青狼,以及江彬之事,他虽然明了,却没有向韩若壁提及。

其实,黄芩已猜出‘秋毫针’等青狼成员之所以不再和江彬联系,就是因为他们吞下了这批本不该吞下的货。江彬是想让他们传消息,可没想到传消息的人生了贪念,十几人合作设计,以黑吃黑的方式,从北斗会手上劫下了宁王的财物。

韩若壁爽快道:“透露消息给北斗会的是‘渔鹰’余大海。他怕得罪宁王,自己不敢下手,这才做了个顺水人情,将消息高价卖给了北斗会。”

黄芩问道:“就是扬州四鹰里的‘渔鹰’余大海?”

韩若壁道:“看来你也知道此人。”

黄芩微微颔首。

扬州有四个黑道恶霸,各踞一方,被人合称为扬州四鹰,却并非是结盟弟兄,这‘渔鹰’余大海便是其中之一。

韩若壁在桌边坐下,又伸手请黄芩坐下,道:“我以为,以官府的立场,目下最紧要的是追查那批财物的下落,黄捕头为何舍末逐源,去查消息的来源?”

黄芩与他隔桌而坐,瞥了他一眼,道:“我早说过对那批财物没有兴趣,只是想替林家的小娃娃向‘秋毫针’一伙讨个公道。可是,知道谁是凶嫌容易,找到他们却不容易。”

韩若壁道:“你以为通过余大海可以找到他们?”

黄芩点头,口中道:“他们若非和北斗会一样得到了消息,怎能伏击你们,抢夺财物成功?”

他心里知道:分明是‘秋毫针’那批青狼成员中有人将消息给了余大海。而且此人和余大海关系必定不浅,否则余大海也不可能轻易相信,再将消息高价卖给北斗会。所以,在余大海那里应该能找到那名青狼成员的线索。

韩若壁冷哼一声,道:“余大海明明号称只将消息卖与我们一家,所以索价极高,没想到这老狐狸又另辟财路,再赚了一票。等事情过后,定要他好看!”

黄芩瞧他露出了另一副黑帮老大的嘴脸,耻笑道:“你和他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韩若壁摇头道:“我和他绝然不同。我向来遵循‘盗亦有道,劫亦有节’之说,从不让北斗会胡做非为。”

黄芩不屑道:“‘盗亦有道’我听得多了,但做盗匪的哪有道义可言,不过是为自己脸上贴金罢了。至于‘劫亦有节’,怕是你胡诌的吧。”

韩若壁摇头连声叹道:“‘盗亦有道’你听得多?那倒是说说看,具体都有什么道义?”

黄芩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若壁道:“在我看来,盗匪和其他地方一样,也有‘道义’。于我们盗匪而言,事先摸清楚对方的财物数量、贮存情况,精确估计是否一定能够得手,这叫做 ‘圣明’;抢劫时不怕对方人手众多,武功高强,能戮力同心,奋勇争先,这叫做‘勇敢’;完事后主动断后,掩护同伴,甘于冒险,这叫做‘义气’;凡事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不可蛮干,务求必胜,这叫做‘明智’;分赃时要平均分配,轻财重义,取少让多,这叫做‘仁义’。这五条,便是盗中之‘道’。”

黄芩一脸愕然。

韩若壁道:“而‘劫亦有节’的确是我定的,内容为五不劫:平民不劫、良善不劫、救急不劫、赈灾钱款不劫、穷途末路不劫。”

黄芩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道:“盗匪之中,你也算特别。”

韩若壁笑道:“捕快之中,你更特别。”

黄芩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不用问,他也隐约感觉得到。

韩若壁不答。他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黄芩道:“城中风声很紧,你那些尸体若想运走,只怕很难。”

韩若壁道:“我的兄弟,我管埋,不劳黄捕头费心。”

二人沉默了一阵。

黄芩站起身,道:“告辞。”

韩若壁右手疾出,一把钳住他的左手腕,嘿嘿笑道:“怎么说我也是个大盗匪,哪有不劫点东西就让肥羊跑了的道理。”

黄芩目光一凛,道:“你想做什么?”

韩若壁嘻嘻笑了几声,道:“你猜猜看?”

话音未歇,他突然扑入黄芩怀中,另一只空着的左手指拂掌揉,在黄芩腰间摸了一圈。

黄芩吃了一惊,左腕乍翻,挣脱梏桎,右手弹指攻出的同时,连退数步,疾速闪开。下一瞬,他已做好了御敌的准备。可韩若壁在躲开那一记弹指后,立于原地,再没了动静。

黄芩讶道:“不打了?”

韩若壁笑道:“东西我已劫到了,还打个什么劲。”

黄芩呆了呆。

韩若壁手一扬,掌中已多了件制作粗糙、灰不溜秋的匕首。

黄芩一摸腰间,才发觉自己的随身匕首被他拿了去。他道:“真不知道你还兼做小偷营生。”

韩若壁只当耳边风,自顾自琢磨起这只匕首来。

黄芩莫名微感紧张,手心有汗渗出,直冲上前,道:“还给我!”

韩若壁将匕首藏于身后,道:“不就一把匕首吗?干嘛这么小气。”

黄芩欺身而上,与他贴身缠斗,欲夺回匕首。

这场缠斗,韩若壁没有敌意,一分内力也不曾动用。黄芩也不愿欺弱,同样没动用内力。二人这般纠缠就如同嬉闹游戏一般。

一番抢夺之后,黄芩终于如愿夺回了匕首,也着实给了对方几下不轻不重的拳脚,令得韩若壁小吃了点苦楚,可自己也被韩若壁摸遍了全身,吃足了豆腐。

两厢分开,韩若壁抚了抚微裂的唇角,抱怨道:“你并非街头撒泼的恶妇,为何喜欢照着人脸上来。”

黄芩气恼道:“你……全是你咎由自取!”

那一拳,他原本是转到韩若壁身后打出的,打是的肩膀部位。可韩若壁只想着乱摸乱抱,闹着玩儿,正好矮下身转成面对他,想把他抱起来,不巧嘴角撞上了拳头。

韩若壁笑道:“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黄芩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嘴角肿起仍一脸嘻笑的男子,一点儿也不象什么北斗会的‘天魁’,而象块甩又甩不掉,踩又踩不烂的牛皮糖。他叹了声道:“是不是只要我告诉你,在那种事上,我对男人没兴趣,你就不会再做这些无聊之事了?”

韩若壁摇头道:“我不信,你不是没兴趣,而是格调高。”

黄芩茫然道:“什么是格调高?”

韩若壁道:“就是说,你在性事上追求的是至情至性的享受,并非象一般人,只为泄欲了事。”

黄芩愕然无语。

韩若壁继续侃侃而谈,道:“你可算是吹毛求疵的类型,人不对不要,场所不对不行,情调不对亦不可,总之,绝非为泄欲而泄欲的男人。”

黄芩听言连连摇头,一时哭笑不得。

韩若壁一副胸有成竹的德性道:“不过,你放心,以我的本领,绝对可令你彻底满足。就看黄捕头肯否给区区在下一个施展的机会了?”之后,他歪着脑袋,似在等着黄芩的回答。

他没想到的是,黄芩的脚比回答来得快,将将踢中了他的腰眼。

韩若壁吃痛地怪叫了一声,人生生飞起,撞在了墙上,又滑落到地上。

“滚!”黄芩吼了一声,之后咬牙怒气冲冲地撞开门,出去了。

黄芩走后,韩若壁站起身,揉了揉腰间被他踢中,还在隐隐作痛的部位,自怜自语道:“唉,也不回头瞧瞧我的伤势,就不怕一脚把人踢死?真是无情之人呐。”

其实,黄芩脚上只用了一分力,不用瞧也知道他绝死不了。

韩若壁整理好衣裳后,来到桌前,用剩下的茶水涮了涮口,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他走出厢房,无视高高肿起的嘴角,到柜上结了帐,顶着其他人诧异的目光离开了‘迎来送往’。

外面,艳阳高照,热浪袭人,开始入夏了。

韩若壁边走边想:那把匕首里一定有他的秘密。

第二十四章:无意遇青皮一语醒迷茫,有心挑事端大闹财星坊

黄芩的匕首,除了刚才,那晚在‘妙不可言’的厢房里韩若壁也曾拿到手过。两次入手的手感都颇为奇怪。可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透。

想了一会儿没什么结果,韩若壁决定撇下匕首的事不想了,必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急待他去想:那就是如何找到被‘秋毫针’等人黑吃黑掉的财物,以及寻到那批人替老二、老四等八人讨还血债。

当然,他本可以依照黄芩的思路,去扬州撬开余大海的嘴,从而追查出‘秋毫针’一伙的来路与去向。可是,黄芩要的只是人,而他韩若壁不但要人,更要财物。到目前为止,北斗会在高邮周边的暗线并没有发现有大宗货物运出,所以韩若壁相信财物仍在高邮附近,未及运走。而假如他丢下这边,转去扬州,万一这期间财物被偷偷运走,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成了替别人背黑锅的窝囊废了。是以,和黄芩不同,韩若壁决定留在此地先找出财物,待抢回来后,再同那些劫船之人算这笔血债,也要令江湖人知道让北斗会背黑锅的下场。

但就象黄芩说的‘知道谁是凶嫌容易,找到他们却不容易’,此刻的韩若壁明知那批财物还在高邮,但想找到它们却连一点钱索也没有。

想着想着,韩若壁开始头痛了。

他一边头痛,一边低头兀自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兴奋地大喊:“韩大侠!韩大侠……”韩若壁回过身,瞧见快步走来之人年纪轻轻,披了件背心小褂,歪戴着顶遮阳帽,嘴角还叼了根草棍,一脸的喜笑颜开。

这混混模样的小子,韩若壁虽然不熟,却是识得,正是他前次用一天二两银子雇去樊良湖上点灯的任小刀。

任小刀瞧见韩若壁显得异常热情,道:“韩大侠,近来可好过?”

韩若壁素来喜欢与各类人物结交,倒也并不怠慢,回道:“还不错,你呢?”

任小刀啐掉了口中的草棍,叹了声道:“我现在是两手空空,一个大钱也没有,哪能好过得了。”

韩若壁笑道:“上次不是付了你不少钱吗,花得倒快。”

任小刀道:“吃、喝、玩、乐没一样花钱慢的,所以这钱嘛,自然去得极快。”

韩若壁眼皮微闭,表情有些瞧不上道:“此地的饭馆酒楼我也算吃喝了个遍,不过是些烂鱼烂虾的寻常小菜,和口味冲、不醉人的自酿土酒,至于赌场、青楼也是小打小闹。”他叹息道:“以我看,纵是想花大钱,也是无处可花。”

任小刀听他话里大有瞧不起高邮之意,立刻跳将起来,不服气道:“你那是没找对地方。假使找着了销金窟,就怕身上的钱不够多!”

韩若壁道:“你不是说大话吧。”

任小刀一把擒了他的臂膀,就势拉住,抬头望了望中天烈日,嘿嘿笑道:“到午饭时候了,不如我领韩大侠去个好吃好喝的地方,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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