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 中+番外——飘飘
飘飘  发于:2013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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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餍足的藏獒早已散开,寻了几处略显干燥的地儿惬意地眯着双眼懒洋洋地在那舔着血肉斑斑的爪子。再观它们原本聚集的地方,除了一堆破碎的布料和散乱的长发,竟是再无它物。

尸骨无存。

正午的阳光灿烂地照耀在润化为水如今却已被鲜红的血尽皆透染妖异凄迷的积雪上,折射出水晶样璀璨的血色通透质感光芒,美得近乎妖。

无由地让人从心头寒到骨子里。

“小奴这是要去哪里?”东方夜懒懒跨于马上,将全身的重量全部交付于身后那个并不强健的胸膛上。

原本就虚弱不堪,早已超越极限,只因咬破藏于齿缝间瞬间提升十倍体力功效类似于兴奋剂副作用远远大于兴奋剂的提神药物的作用而苦苦支撑到现在,北辰逝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各个器官神经嘶喊着要罢工要休息的疯狂尖锐叫嚣。

身上再背负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着实让人吃不消,北辰逝身体绷得直直的,丝毫不敢有半点懈怠。抵在东方夜颈间动脉的匕首自始至终未曾稍移。

“这个与你无关”北辰逝声调平平。

“小奴不是想知道主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吗,主人现在就告诉你”东方夜没有在上个问题上纠结。

“东方夜,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主人,不要让我再从你的嘴里听到那个字眼。”北辰逝左手紧紧拽着缰绳,直到缰绳深深陷入早已被划得血肉模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依你”东方夜一副无可奈何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那些回信出自谁的手?”脑袋又开始晕眩了,那个药的副作用果然强得很,北辰逝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你说呢?”东方夜反问。

“是你?”北辰逝皱眉。

“不然?”好整以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北辰逝闻言眉宇蹙得更深。

“让我想想。五天?十天?半个月前?嗯,大概也差不多了”东方夜黑眸专注,状似很认真地思考着。

半个月前,刚刚死去的那个一直帮自己处理伤口的暗卫第一次帮自己传递消息的时候,也就是说……

“哪里出了破绽?”

“佛曰:不可说”

“你究竟是谁?”北辰逝的脑海蓦然跳出一个名字来:冷残。刚才自己假装昏迷的时候他在叫自己冷残。冷残!怪不得他会认得信上的那些英文!怪不得他对这一世从未结过怨仇的自己有股莫名的恨意!怪只怪自己实在太大意了,求走的心太切了,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忽略了!

第55章

正当北辰逝陷入沉思,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身下的马突然长嘶一声,发了疯似的发足狂奔,也不看方向,不辨前物,只一个劲东奔西突,那疯狂狠厉的劲头誓要将背上的两人摔下来般,北辰逝用尽了全身力气控制住缰绳,勒得太厉害了,掌心流出的血都染红了马鞭,北辰逝狠狠夹紧马腹,却是无济于事,只惹得身下马匹越发狂癫,阵阵凄哑的嘶鸣,摇头摆尾使尽浑身解数不论前方障碍为何一往无前急流勇进,只为摆脱背上两座大山。

形势逆转直下,完全脱离了北辰逝的掌控,抵在东方夜颈间的匕首早已在兵荒马乱中失却了应有的作用,北辰逝自身已难保根本无暇他顾。

屋漏偏逢连阴雨,一片荒乱嘶鸣之中破空之声暗袭而来,北辰逝因长久的训练而练就的无比敏锐的神经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身形一转,便欲闪躲,却终因不受控制的马匹的缘故使得效果大打折扣。

白光一闪,尖锐的利器狠狠划过左臂的肌肉,血流如注。

紧握的缰绳松了开来,北辰逝狠狠自马背摔了下来。

嘶鸣声远去了,救命的稻草奔离了,北辰逝最后一丝逃生的希望之光湮灭了。

结实剧烈的撞击使得下身一阵几可让北辰逝掉下男儿泪的难言疼痛。脏污的泥水渗进伤口,瘙痒疼痛,汗湿重衣。发上衣上脸上满是泥泞污秽,狼狈不堪。透支的体力,重伤的身子,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凶猛狂烈地咆哮叫嚣着痛楚。

北辰逝小脸紧紧皱成一团,贝齿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五脏六腑内不停翻腾的气血,忍了几下终是没有忍下去,一口血喷了出来,之后便再聚不起半丝力气,手软脚软瘫在雪地上。

天空湛蓝湛蓝的,云层单薄到几乎看不到,太阳仍灿烂地悬于中天,光芒万丈,照亮了世界每一个或明或暗的角落。

前世的时候曾听过这么一句话,不记得是谁说的了:这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绝对公平的:阳光和时间。阳光普照众生,不因贫贱富贵而移。时间永远等步,不以悲欢离合而转。果不其然。

北辰逝自嘲地翘起一边唇角,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胡思乱想,自己定力真是越来越好了。

居高临下戾气压迫十足的黑色身影压顶而来,彻底挡住了明亮得一塌糊涂的阳,迷离了追寻光与自由的期盼双眸。

胸口剧痛。却原来是重获自由的俘虏一脚踏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沉闷,压抑,疼痛,窒息,快要喘不过气来。

苍白的脸扭曲变形,渐趋狰狰。

“不乖的小奴。牙齿还没长全呢,就妄图逃脱主人的掌控,还胆敢刺伤主人,看来是主人对小奴实在太仁慈了,越发无法无天,竟然跑到主人头上作起威福来了”东方夜脚跟转动,狠狠辗磨着北辰逝胸口。俯身看着北辰逝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一团的小脸,心头一阵快意,脚下越发用力。直至北辰逝因痛而蜷缩成一团。

“怎么?不反抗了?小奴刚才不是还很勇猛大胆的吗?现在怎么这么温驯了?”东方夜半蹲下身子,轻柔地抚过北辰逝被汗打湿的眉眼,眸里却已寒凉一片。

第56章

媚色的血不停自唇角流出,眼前的景物越发模糊,最终褪色成一片烟雾袅渺。

头顶上男人的容颜隐在层层烟雾之后,怎么也看不分明。男人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听在耳中有种强烈的怪异失真感。

“小奴想睡了?这可不行哦!”东方夜摇了摇竖起的食指“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小奴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地逃避?这种行为不好哦,真得不好”

“……”预期的黑暗姗姗迟来,北辰逝终沉沉陷入昏迷。

东方夜伸指抹去北辰逝唇边刺目的血渍,逆光中有种温柔的错觉:“刚才是谁伤得他?”声音虽不大也不凌厉,却无端让人生由脚底冷到心头。

“回小主子,是卑职”两个暗卫面面相觑,沉默半晌,其中一个暗卫硬着头皮回道。

“哪只手?”东方夜头也不回,只将挺直的脊背留给二人。

“……右手”

“毁了它”平淡无波的口气。

“是,小主子”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后,再次恢复死一般的静寂。

“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伤他害他”说这话的时候,东方夜脸上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是,小主子”

“把他清理干净,然后送到那里”

“是,小主子”

北辰逝是被痛醒的。头像是被无数双手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撕扯拉拽着,疼得像是要裂开。身子十几辆马车同时碾过似的,每块骨骼每一片肉都被拆拆分分整合重组过一般,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酸酸涩涩,痛得厉害。胸口处更是一阵甚过一阵完全无法忽视的剧痛,痛得北辰逝身体紧缩成一团,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浓密纤长的睫毛蝶翼般不停颤动,满布苦痛倦怠的乌眸虽不愿却不得不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纯粹不含半丝光亮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般,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围静悄悄的,没有风声,没有虫鸣声,没有脚步声,唯除自己的呼吸,在寂静的环境中被放大至无数倍,鼓噪的雷声样。

先前的景象一一回笼,脱逃,失策,被制,反抗,被擒,被一群畜生活活咬死的手下,突然发疯发狂的马,东方夜冰冷阴滑的眸,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着下错,满盘落索。

北辰逝自嘲一笑,牵动了口上的伤口,钻心的疼。喉咙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不是那种熊熊的足以燃天灭地的大火,而是那种不愠不燥生生不息始终不肯停止的温温文火,反复无休地煎熬着燎烤着脆弱的喉管,永无休止的痛。

北辰逝动了动身子,试图起来走走熟悉一下环境,身子稍离床榻可能不过一厘米的距离,便重重跌了回去。北辰逝苦笑,果然,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下体传来隐隐的抽痛,不剧烈,咬咬牙关也就忍过去了。胃部传来的一抽一抽的痉挛的痛却是越加鲜明,即使咬破唇舌也无法忍受。算算日子,刨去这未知的几日昏迷不说,先前逃脱那一日,加之之前昏迷的五天时间,自己大概有十来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吧?再这样下去,恐怕没被东方夜那个变态折磨死,自己就会先饿死了吧?呵……饿死,还真算不上什么光彩的死法。

闭上眼睛,感受那种肉体上真真切切的足以压过一切的疼痛。书上曾经说过:当疼痛超过一定的负荷,人就能在这种超越极限的疼痛中生出一种力量。北辰逝在等,等待那种从疼痛中衍生的力量将自己自困境中解救而出。

第57章

时间一分一分流过,北辰逝终于没能等来那种力量。因为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迷乱中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和景象舞动跳跃于眼前。疏落有致的虬干,寒冽清香的红梅,紫衣清傲的背影,黑白分明的玉棋,清澈深幽的潭水,湛蓝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原,云遮雾霭的山峦,晶莹璀璨的光阳,波光潋滟的紫眸,漫天闪耀的星子,众人鄙视的目光,一张震怒的脸,满池鲜红的血水,三千青丝转瞬白发,黯淡失色的水眸,凄厉惨痛划破长空的嘶吼……

大段大段纷繁芜杂斑驳离乱的混乱场景一如一场眼花缭乱色授魂予嫣妍绚烂惊心动魄的盛世烟花,美到极致,却也凄婉到极致。

空谷的梵音,远山的晚风,零落的红梅,晦暗的苍穹,亘古的洪荒,死寂的旷渺,尘埃落定。

多情的风温柔地卷起凋零的红,幽幽袅袅,飞向望不到的天涯。

路曲曲折折蔓延,无始亦无终。

十里绵延冷香岸,一径残红,满目伤痛。

曾经的曾经,谁在谁的指间划下生死相恋?

谁在谁的耳边低喃誓语不变?

谁尘封了谁的思念?

谁湮灭了谁的永远?

轮回经转,一息长叹,风吹云散,云轻风淡。

刺耳的鹤唳划破长空,北辰逝自梦中醒来。

映入眼帘的景色依旧如昔,幽静浓郁深不见底的黑。

北辰逝不知道这一觉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过了多长时间。身体上的伤似乎好了许多,动动胳膊动动腿,似乎不是那么痛了。不过有一个地方却依然痛得叫嚣个不止——胃。当然还有一个地方,喉咙。不过相比起胃部来,喉咙的不适简直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北辰逝觉得自己必须吃些不管什么东西来安抚受伤颇重的胃。完全封闭的黑暗环境,视觉受制,听觉和嗅觉总是要比以往灵敏出许多。北辰逝凭着味道在黑暗的空间里小心翼翼跌跌撞撞禹禹而行,终是在距离床榻不知几许远的地方寻到了自己急需的东西:食物。

摸出一个硬梆梆几乎可以砸死一只老鼠的饼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狼吞虎咽了起来。说实话,饼子的味道真的不怎么好,咯牙不说,里面不知道掺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苦苦涩涩的,其中好像还有些没有滤干净的细土沙石,不过现在的北辰逝可没心思计较这些,前世的前世乞讨为生的时候成为杀手出任务的时候比这更难吃更恶劣的食物不知吃了多少。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实在没必要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挑挑拣拣浪费时间。

消化为一整块饼子后,胃部的痛楚减轻了许多,恼人的问题随之而来,饼实在太干了,吃的时候没怎么在意,吃完后嗓子就开始强烈抗议了,火烧火燎,疼得厉害。

还好,在桌上摸索一阵后,在桌上找到了一个茶壶,幸运的是茶壶里灌满了水,不幸的是壶里的水全是凉的,冰凉冰凉的。大冬天的,喝下还样一壶水还真是一种考验,尤其是对现在的北辰逝来讲。冰凉的水入喉,北辰逝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喝了三口后,北辰逝决计不再喝。

第58章

吃饱喝足,北辰逝将房间再次摸索了个遍方才再次转回床上。房内摆设不多,与平常人家无甚不同,只除了多了一口水缸,一个夜壶,没有窗,没有光之外,简陋得很。

没有光线干扰,没有人前来打扰,北辰逝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思考许多问题,比如东方夜,他是谁?他和前世的自己有什么恩怨?他是怎么来到这个时空的?什么时候来的?最重要的一点,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前世是冷残的?北辰逝确定现在的自己与前世的冷残并无半点相似之处,至少外人绝对看不出来,为了摆脱过去,他连以前的习惯都改得差不多了。习惯,脑中一些东西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百思不得其解。

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思念一些人,比如殇。殇在做些什么,和谁在一起,晚上没有自己温暖的身体在他怀中他可能承受这冬日的酷寒,自己走后他可曾如自己思念他般思念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有找到自己。尽管他清楚地知道以暗夜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寻到自己,更惶论殇他们。似乎这里始终有一道神秘的力量阻止着外界的探入,令人齿寒的力量。明知事实如此,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抱怨不满。

伸出手,在黑暗中虚虚地描绘着殇的轮廓,这个是殇的眼,紫色的,清澈,寒冽,水晶般剔透。这个是殇的鼻,高耸的,坚毅的,巍峨挺立的山峦般。这个是殇的唇,樱色的,薄薄的,看似无情,却是意外的柔软和甘甜。这个是殇的发,紫色的,冰凉的,滑滑的,丝绸般的质感。一遍又一遍描画着,直至酸疼的胳膊再无力抬起。

殇……将这个字放在唇舌上不停反复自虐似地咀嚼着,直至口中心中溢满浓浓的苦涩和疼痛,终是疲倦地沉沉睡去。

时间就这么一分分一秒秒沙般自指间流过,北辰逝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暗无天日的环境中究竟呆了多久了,醒了吃,吃了想,想完睡。

这段时间里所有可以想的东西自己全部想过了N多遍,甚至连南宫离家那只从来都只吃素的母猫,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路人甲乙丙丁,甚至前前世死在自己手上连面目都模糊的政客商贾,甚至东方夜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想至无可想之处。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出路,没有希望,什么也没有,偌大的空间空茫得让人发疯。

没有人来过这所房子,从北辰逝到这里之后。北辰逝确切地知道。这里什么都不缺,桌上那十多袋数量巨多的饼足以养活十个北辰逝两个月绰绰有余。水缸里那些水足够北辰逝喝上一两个月。夜壶比之普通的大了十倍有余,当初还有些好奇它的尺寸,现在已是彻底了解了它的用途。

第59章

北辰逝试图将空气幻想成殇的脸,讲些什么来摆脱这种难以排谴的巨大的空茫和寂寞。

故作兴致昂扬的声音回荡在偌大旷渺的暗室内,北辰逝甚至能够听得到巨大的回声。

石击水面般,一圈一圈涟漪晕开,空泛,扩散,最终交织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网,将纤瘦的小人紧紧包裹其中,不得挣脱,亦无力挣脱。

你有试过那么一种感觉吗?整个世界,整个天地,没有光,没有亮,没有风,没有声,没有音,只有自己的声音,那么响亮,那么巨大,令人窒息的恐慌。

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事到如今,北辰逝已经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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