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小黛猫
小黛猫  发于:2013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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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戈的回答在平淡中带着股狠劲:“如果能选,我更愿意死在岗位上,而不是病床上。”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除了野炊锅里翻滚的沸水声,许久都异常静谧。

长时间的沉默后,杜晗宇突然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安戈在他沉着脸就要转身离去时叫了声:“等等!”

杜晗宇没回头,安戈走到角落里,在背包里翻了一会儿,扔过来个盒子:“给你的。”

杜晗宇听到破风声只能回身接住,想了想还是打开看了眼,是块新款宇航表。

安戈不是没送过杜晗宇手表,当年那块直接从安戈手腕上撸下来的表还在杜晗宇的抽屉里。

虽说纪念意义不同一般,但没有计时功能,杜晗宇还不至于矫情到天天戴在手上。

眼前这块却明显不是让人拿来当做纪念的,六个表盘划分成六个功能区,除了时间,就连湿度、温度、引力、压力和空气摩擦系

数这些指标都有极其精确的实时显示。漂亮的靛蓝色合金表壳,配上高强度的高分子塑材表带和旋钮,就算是不带军部标志的民

用仿制品都价值不菲而且有价无市,何况这还是绝对的正版货。

安戈脸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刚才的不自然:“礼物。不喜欢?”

杜晗宇掂了掂沉沉的表盒子,多少有点无奈:“怕说不通我也不用准备这种糖衣炮弹。”

安戈抬脚就踹:“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那不是贿赂,是礼物,下个月你生日。”

杜晗宇熟练地躲开那脚偷袭,上下瞅瞅安戈:“刚才你跟谢飞在干嘛呢?”

安戈又笑了:“骗谢飞喝了半杯糖浆,结果他把剩下的都倒我脖子里了。”

杜晗宇面对他那副乐不可支的样子,简直无语。

一个中校,一个就快升中校的少校,又不是十几岁的小男孩,居然还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然而气氛到底是因此而轻松了些,安戈边收拾桌子边问:“老顾他们送走了?”

战舰的外部维修时间很长,直到半夜才完工,作息时间如今被控制得极度严格的安戈并不在场。

顾蔚然急着返航,所以等安戈早晨起来,港坞和航空港都已经空了。

杜晗宇习惯性的过来帮手,“顾舰长让我转告,有机会去海王星,让你去找他喝酒。”

安戈索性让开了继续去抽他的烟,一边还笑问:“你没冲撞长官,把人骂一顿吧?”

杜晗宇说:“我告诉他,你肝功能衰竭,接下来还可能出现行为异常,辨向力和计算力下降。”

安戈苦着脸直叹气:“杜副站长,我错了,以后绝对不逞能了。”

杜晗宇看他一眼,手脚麻利地把锅碗瓢盆收拾干净,临出门的时候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安戈不免觉得奇怪:“还有事?”

杜晗宇嚅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那个,参加婚礼应该封多少红包?”

安戈一下愣住:“秦刚结婚你给的多少?”

素来刚硬的杜晗宇居然有点脸红:“不知道,叶子他们凑分子算上了我。而且安婷,不太一样。”

安戈摸了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要不你直接去问问她?”

杜晗宇摔门出去,对这个馊主意和出馊主意的人都选择百分之百的无视。

然而这件事本身却让杜晗宇不能无视,因为不论是从老同学的角度,还是那被忽略的或许也不是半点都不曾滋生过的朦胧感觉,

甚至从安戈那方面去看,安婷都是特别的。何况结婚是件大事,需要用郑重的态度来对待。只可惜杜晗宇的态度再郑重,他的钱

包却怎么也重不起来。大手大脚惯的男生,哪怕是在无名卫星这种偏远地方,也有足够多的办法把自己的薪水不显山不露水地花

个精光。

下个月就要二十四岁的杜上尉就算不能拎出来做典型,身上这个败家的毛病也绝对不小。

没混上请柬的崔杰、林夕和路小易给他出主意:“不然大家凑凑吧?”

结果翻箱倒柜半天,各自只从口袋里摸出几把钢镚儿来。

“要不问问站长?”路小易很淳朴地觉得薪水比较高的安戈有余粮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崔杰和林夕对视一眼,无声地表达了自己不抱多大希望的态度。

事实证明,这种态度是正确的。

喜欢抱着可乐躺在营房屋顶上晒星星的安中校是个彻底的无产者。

反正土制可乐和星光都不需要付款认购,安戈的小日子在哪儿都能过得很滋润。

即便是多年以后将星闪烁肩头时,也始终是这样。

47.谁是谁的责任(上)

电子日志存档编号XXXXXXX1185

录入:杜晗宇

职业:现役军官

职位:外偏弧区无名卫星回收点后勤站副站长

历史书上说,作为太阳系人类文明始发地的那颗行星上曾存在五大洲七大洋。

如今的地球只有一块陆地,除此以外,全是不适宜人类接触的污水洋。

仅剩的大陆面积大约在六百万平方公里,小于曾有的任何一个大洲。

这块大陆有个政治意味很强的名称——首都。

地球首都大陆在史上那场几乎令人类灭绝的大灾难后,重建生态的工作一直做得不错。

首都军事博物馆四周都是林荫蔽日的青草地,广场前老舰载炮的炮管上静静地停着几只白鸽。

安戈懒洋洋地坐在博物馆大门前的台阶上,享受着地球所独有的午后阳光。

虽然也经过了多层过滤和净化,但这毕竟是真正天然的光线和温度。

年轻的中校显然很喜欢这种宁静而又悠闲的环境,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在这里美美睡上一觉。

一个带着明显军人刚硬和自律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安戈面前停下。

安戈抬起头,冲正低头看向自己的列长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列长风依然还是那个样子,永远笔挺一丝不苟的制服,和从不流露过多情绪的双眼。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列长风脸上那副巨大的墨镜,差不多遮掉了他的半张脸。

安戈忍俊不禁的目光落在那两块硕大的镜片上:“头儿,你这打扮还真是,有个性……”

列长风不以为意地摆手,示意安戈跟自己进去,“安婷跟你说了?”

安戈露出一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你们搞这突然袭击,可吓坏了不少人。”

列长风在这种生活问题上依然杀伐果决:“就是领个证,不打算大办。”

安戈只能耸耸肩,闭上嘴巴。

前面的人绝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待这场婚姻,实际上他也不在乎。

列长风是比安婷年长十几岁。在此之前,安戈从没想过自己那个其实很有主见而且对战争与和平拥有自己独特看法的妹妹会嫁给

一个现役军人,虽然这个现役军人似乎已经完全被杜绝再上战场的可能。甚至于,安戈现在还有些拿不准自己跟列长风之间究竟

应该怎么彼此称呼,叫叔叔叫长官叫了十几年,突然之间要改口叫妹夫,这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而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但是

那又怎么样?他们都不是拘泥于世俗规范的人,如果安婷觉得这就是她的幸福,安戈绝不会横加阻挠。

安戈的这种态度一点都不出乎列长风的意料,所以他根本就没问安戈的看法,而是直接说了婚礼的日子,交代了一下到时候要走

的几项必须程序。互相敷衍怀疑试探之类的事,在他们之间大概永远都不会发生。列长风相信,安戈必定会在那一天以最好的状

态出席。于是,长久没见的两个人就这么简短地交谈着,一路走到了列长风在军事博物馆里的馆长办公室。

这里不是禁卫森严的特航基地,有时身为馆长,他还要接受采访,或是接待来宾,所以列长风的这间新办公室陈设不像原来的特

航大队指挥官办公室那么冷硬简单。办公桌背后的墙边竖立着巨大的玻璃柜,柜子里有珍贵的纪念品和现存各个时代的军队奖章

。另一道墙边甚至还有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沙发,茶几上摆着一套漂亮的茶具。

列长风一进屋就摘下军帽,指指一旁的椅子,像多年前一样用命令式的语气说:“坐。”

安戈扫了一眼,却选择把自己舒舒服服地窝进了那张沙发里。

难得穿上身的校官制服很快就在摩擦和挤压中布满了褶皱,一年前换装的新制服就是这点不好。

某位坐没坐相的中校很不以为耻地想,要不怎么大家平时都爱穿作训服哪。

事实上,自打青春期那种爱炫耀的兴奋劲过去后,安戈就很少穿着制服正装招摇过市了。

列长风无奈摇头,这种没骨头似的坐法当年他花了多少力气都没能给安戈改过来。

其实这样的状态对现在的安戈来说却已经是一种常态。

以前别人都说,他认真起来可以是最精锐的战士,懒散起来也可以比最糟糕的死宅形象更坏。

杜晗宇的意见是——安戈的懒其实是骨子里的不在乎,人想开来了也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所以哪怕是在列长风这位严师面前,安戈也没有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来。

随着咔嚓一声火石的轻响,烟龄远超安戈的列长风习惯性地起点支烟,也没打算再在军容仪表之类的问题上跟安戈饶什么嘴皮子

,开门见山地就直奔最敏感的那个话题:“终于肯从你那个狗窝里出来了?是打算回特航?”

安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突然冒出句似乎不太相关的话:“秦刚家的小子六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特别好动。”

列长风皱眉:“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叶每星期都跟你通讯,多少机密都泄露了还差这个?”

安戈抬头笑:“我们的通讯内容可没违规。”

列长风冷哼一声:“跟老同僚炫耀一下又开庆祝会了这可以算是打擦边球,可抱怨哪个实验室使用过度老要检修这种话,你当真

有人要挑刺的时候能瞒混过去?到什么阶段需要以什么频次使用哪些辅助器材这点你比谁都清楚,就差把数据直接抄送给你还说

不违规。内务处的审查什么滋味那么快就忘了?你们这几个家伙,哪个都不省心!”

安戈对列长风了解这些细节完全不惊讶,经营十余年,这位前任大队长没点余威那才应该奇怪。不过他的注意力像是完全不在这

场谈话上,而是对茶几上的那套茶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低着头,一边摩挲观赏,一边仿佛漫不经心地又把话题引回到原来的地

方:“这事小叶有分寸,我也有分寸,您放心。对了,秦刚家的那位罗莉莉不是火星移民区一个很普通的幼儿园老师吗?挺淳朴

一姑娘,除了孩子别的事都不怎么上心,这又没考级,又没得奖,她怎么会给调到首都来了?”

列长风看着自己的弟子兼大舅子,默默地抽了会儿烟才说:“想到了?”

安戈依然低着头,笑了笑:“我只是察觉到一个规律,可又有些拿不准……”

列长风倒不掩饰:“像瀚海计划这种顶级绝密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不会没有某种约束机制。”

安戈打开茶壶盖子看了眼,然后翻过个缀满了馥郁玫瑰花朵图案的光洁瓷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里闻着香味慢慢品了一口,

这才抬起头看向列长风:“我不记得这些年来曾有跟我是近亲关系的人被调来首都,最起码在安婷之前没有。至于她的调动,那

应该跟我没多大关系。”

列长风的回答显得有些冷酷:“因为你从来都不是瀚海计划的最高负责人。”

48.谁是谁的责任(中)

安戈并不介意,只是轻轻摇摇头:“瀚海计划的最高负责人最初是您,现在是秦刚,这跟谁是组长没有关系,只跟谁有权限能接

触到所有最绝密资料有关。我知道到我手里的东西一直都是经过某种删选的,所以我能够理解您的这个解释。但是您不要忘记,

在实测成功后曾经有一段空白时间,那时您已经离开基地,而秦刚的级别显然还不够。我想当时的最高负责人不会是萧参谋长,

因为萧岺一直在项目组,所以也不会是萧岺。那是谁?根据战场指挥权的顺位移交准则,应该是我?所以我说我有些拿不准,这

种特例似乎不应该出现。”

面对这样的质问,列长风再度陷入沉默,像是在衡量是否或是怎样给予回答。

安戈则干脆身子一歪,在沙发上躺下,双脚翘得高高的,只差裹条毯子就能睡战斗觉了。

一支烟的时间不长不短,列长风在烟灰缸里按熄了快要燃尽的烟头,看了看已经闭着眼睛预备打盹的安戈,突然揭开了一个已经

保存了很久的秘密:“在你十五岁那年,我跟你父母签过一份弃权和收养文件,所以在法律上,我才是你最近的直系亲属。”

安戈仰面躺在沙发上,身体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无动于衷还是过于震惊。

列长风的话却没有因为他的这种毫无反应而停下:“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孩子,母亲也去世得早,因为这个约束机制,最初有很多

人反对让我担任瀚海计划的最高负责人。可是安昊牺牲后,老林也伤退了,能选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是我父亲主动提出由他留

守首都。那是十多年前,他还没到必须激流勇退的年纪,一点陈年老伤还不至于让他整天困于病房。其实哪怕是他后来真的病重

了,只要他想,也完全可以带着整个医疗小组和维生设备上战舰。这是一个父亲甘愿为儿子所做的牺牲,我始终无法拒绝。现在

轮到我来为你做些牺牲,我希望你也不会拒绝。”

安戈有很久都无声无息,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几乎连呼吸声都低得听不到。

列长风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臂膀。

虽然病情不允许安戈再做太高强度的训练,但几年来常规锻炼却始终没有放下,所以这具年轻的身体依然鲜活强劲,在很多人看

来甚至精力充沛到让人自卑的地步。除了安戈自己,列长风是最清楚他曾经付出了多少的人,所以也更清楚安戈在想些什么。四

十出头的列大校在人前总能保持最好的仪表,此时却端起安戈刚用过的那个杯子,浑不在意地喝了口已经冷掉的苦茶:“老梁提

出的那个基因手术这几年一直都在继续研究,我知道他找你谈过话,可行性很高,我建议你接受。”

安戈长长地出了口气,突然开口说:“那回我差点光荣了,就为这基因手术。”

列长风点点头:“我不会干涉,也没有命令,这只是建议。”

安戈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再考虑考虑。”

列长风眉头微扬:“不用担心这事还会被人再利用一次,这点把握我还有。”

安戈听到这种隐含着腾腾杀气的话,终于笑了:“我哪有那么胆小。”

这一点列长风倒是很赞同,向来都只有安戈敢不做的事,好像还没这小子不敢做的。

气氛趋于缓和的时候,安戈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打算回特航。”

列长风想了想:“我能替你安排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你想去哪儿?”

这个问题安戈已经考虑了很久,所以这时回答得很快:“远域,我对巡航舰一直有兴趣。”

列长风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说:“问题不大,不过你真能丢开瀚海那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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