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逢春——蒲扇
蒲扇  发于:2012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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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溟宽怀一笑,与我道了声谢。

我这才想起是来找青衡的,正与他二人说着话就远远瞅见院中过来了几个人。

青衡仍是一身青衣,那冰丝绸子却没戴着。他旁边走着的是个白衣人,身量修长,面容俊美之中带些病色,正是云敛。

二人飘然而至,于我三人跟前站定,不晓得是本仙君我眼花与否,总觉得这两个人站一起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其中

感受实难言语表述之。

有些不对味,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就像梅子吃多了,本来觉得挺甜,要吃到牙齿发软才回过味儿来原来那梅子竟是酸的。

第十八章

云敛面上依旧淡淡地,一板一眼地同我与东溟见了礼,十分之客气的模样。那只小蝶儿怯怯地站在他身后,也是规规矩

矩的。

纵使他装得再好,本仙君我的眼睛何其毒辣,一眼便捉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安跟局促,约莫,似乎还有一丝愧疚。

得!这顶大乌龟帽本仙君领得心甘情愿,就为你眼中的那一丝愧疚。你到底还是将我为你做的这些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的,不冤了。本仙君这王八当得坦坦荡荡,背上再长点绿毛,便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绿毛仙龟!怎么着也比东海的宰

相龟要神气几分。

我心中爱着的那个是青衡,这个人却是我触碰不得的。这样的心思只能放在心底,放在心底还不够,还需在心上挖个深

坑埋了,钉上几根木桩子压死了才尚算。他是我这辈子的梦,动不得,想不得。

云敛却不一样,他虽装得冷淡,却是我真真实实可以摸得着碰得到的人。我喜欢云敛,这也是事实,不是从一百年前他

撞进我虚元天君府的那日开始,而是更久远之前。

云敛不喜欢我,我晓得,但他也决计不会喜欢上刍渊。

我巴巴地看着他,说:“帝君身上还好罢?”

我看着云敛一身白衣衬着他的面色越发的惨淡,风儿一吹就似要软趴趴地倒下去,如此这般,本仙君我的爪子都伸出去

一半了,还没碰着人家的衣服片儿,到最后还是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乍一听我同他说话,他苍白的脸上立马掺进了蜡黄,言语之间何其苦涩,道:“多谢天君挂怀……云敛好得很。”

他这话说得得体又大方,我听入耳中总觉着有其他的味儿,尤其是那最后三字,似乎是咬牙切齿从舌头上蹦出来的。

本仙君我有些心虚,搓了两把手抖抖袖子把视线转到青衡身上,“人已齐了,我们这便走罢。”

于是我们四人一道化光而去,数道彩光闪过,甚是好看。

我的红光,青衡的蓝光,云敛的白光,丹靖的绿光。

小蝶儿本该与云敛一道上天的,奈何他却是起微与云敛结怨的源头,此番前去怕惹着了起微的火气,万一一个不小心起

微将云敛与刍渊的事当众抖出来,麻糖黏上了兔子毛,不扯下点皮肉这事儿不算完。

东溟找不着好借口不去,便叫丹靖代他前去,好歹丹靖也是个不小的上仙,东溟的左膀右臂,他去倒是能堵了典监的嘴

巴。

本仙君我直挺挺立在云端,指着底下地上房林中飘着的酒幡,道:“司禄最爱占人小便宜,这回错过了,实在可惜,日

后他定要背后说玉帝对不住他的。”

丹靖道:“典监星君想必考虑得周到,司禄星君的府上定也收到了帖子的。”

我笑道:“这才叫他肉痛,分明没去成还得白送一份礼,青衡你说是不是?”

于是青衡便在云雾朝霞间与我灿然一笑。

云敛虽未说话,期间也并未再对本仙君冷眼相对,于是这一路我觉得甚是安详宁和。

典监本身就已是上君,加之又是王母的大哥,在凡间对这种皇家亲戚有一门特制的称呼叫做“国舅”。玉帝比皇帝的官

大,所以典监这个星君也就要比“国舅”做得舒服。

司禄与司命乃至司花司药都跟典监一样位列星君,照道理是同级的仙官,该是领一样的仙俸住一样的仙宅,然而因为典

监与天帝家关系与别人不同,当然是要区别对待的。别个不说,单从这封号上就可瞧见典监的不一般。

是以,典监的仙府在极南之地,远离天庭,乃是天界灵力充沛之地。此等宝地,实在羡煞了旁人,莫怪有人长了兔子眼

,玉帝待典监确实太厚实了。

玉帝说了,自家的人都不偏袒着他该去找哪个偏袒着。

我一直在反省,怀觞这偏袒人的毛病该是我一手养出来的。

其实若是别个受了这样的大恩惠怕是要惹些背后议论,但是这位烂桃星君却是个例外。原因么,便是几千年前这位烂桃

星君曾经为天庭立下了汗马功劳一桩,之前那位要造反的大反派在先玉帝的英勇之下就范,便是被关押在这位烂桃星君

的手底下。

人说巧到时候了你走个路都能捡着金元宝,如个厕也能发现纸篓里塞了银票,很不巧的,那位曾经要造反的反派头头便

是我的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年纪与我一般大,也算是如今就要绝迹的上古遗神之一,除了本仙君,就剩他与阿姐。

寒镜造没造反我不晓得,我只知道我非得见上他一面,否则我这条老命这回是真的要结果了。

就是不晓得他这些年牢饭吃多了还认不认我。

我四人一到典监府上便是仙气冲天四方撼动。不是本仙君存心要招摇过市,实在是这身上的仙气儿一时没收拾住。

本仙君辈分在那里摆着,青衡又是玉帝他二哥,云敛身为帝君也是星君的顶上人物,我等四人齐到惊动了典监,那颗烂

桃子不敢在我几人面前摆谱,领了众小仙出来相迎。

本仙君抬头看着典监府邸的大门,仿佛间觉着竟比我虚元天君府还要气派上几分,牙齿有些发酸,说:“玉帝与王母想

必十分之恩爱。”

青衡悠然地摇着扇子,笑道:“二弟与珺瑕公主的确恩爱非常,典监星君也跟着得了光,不过——”

青衡转过来与我对视,接着说:“再亲也是亲不过舅父的。”

我心头一热,跟着又是拔凉拔凉的,道:“等你也结了亲怕与怀觞也是一样的。”

我又想起昨夜青衡说他要终身不娶,该是安慰我来着,如青衡这般优秀的神仙天上稀缺得很,他不去招惹别人自有别人

来招惹他的。

黄花菜只有一朵,蜜蜂却有一大窝。

我拿眼去看青衡,心里想着怕他经受不住。

忽在这时发现青衡脸色有些不佳,幸得典监出来得及时,解了本仙君我的尴尬。

我却是说错了话罢。

这厢典监人还没梭到跟前袖子已经拜下去了,

“小仙典监拜见四位上君,未能及时相迎甚是惶恐,还望四位上君莫要怪罪。”

典监今日穿得实在喜庆了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容光焕发,连着那双小绿豆眼也比平时要圆上一些,约莫可以等同于

黄豆了。

黄豆眼在丹靖身上瞄瞄,再往云敛身上瞅瞅,又扫了扫本仙君,最后终于把目光锁定在青衡身上。

我下意识地往丹靖身上看去,典监方才这声“上君”喊得实在热乎,然而丹靖身为侍者并非能与星君同等,想必也是因

为我与丹靖“非比寻常”的关系,典监这人十分懂得人情世故,比天河里的石头还要圆滑几分。

丹靖面色如常,似乎全不在意,于是我半悬的心肝终于又落回了地。

青衡收扇回礼,道:“星君言重了,我等来得突然,勿需惊动客人,你且让人与我们带路即可。”

典监却黏上了青衡,硬要亲自来过。青衡不好拂逆,唤上丹靖一道与他同去,临去前青衡深深地看了一眼本仙君,又看

了一眼云敛。

我懂青衡的意思,心头还是忍不住冒酸,这典监也忒热情过头了罢。

给我与云敛领路的是位大眼睛仙娥,伶俐又懂事,旁边跟着个小仙童,也是一双灵动大眼扑闪扑闪地,堪比十个黄豆。

于是,走了一圈后本仙君终于了悟,感情典监府上的侍者仙娥们竟是一色的大眼睛,无一例外。

此时离宴席尚早,于是我二人被领到了后院的客房稍事休息。

四下无人时。

云敛坐着我站着,中间隔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三步路。

我不说话他也不吭声。

娘的,这么整下去真不是个事。

我咳了两声,磕磕巴巴道:“那个……帝君想必是累了,我也就不打扰了,若你有什么事只管来喊我,我就在你隔壁间

的。”

若是在从前我一见到他立马就会死皮赖脸地粘上去,扯都扯不下来,可我既已答应过再不去招惹他,本仙君虽不是什么

君子,做不来什么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的事,可那话毕竟是当着青衡说的,纵使嘴不对心我还是该守他一守。

再者今日到典监府上的熟人实在不少,脸上有个五指印什么的也不好出去见人。

于是本仙君十分之礼貌地就要告辞,袖子还没抖直,云敛却说话了。

“天君请留步……”

说不震惊是假的,云敛从未主动开口同我讲过话,更莫说这般和气。

看看,果然狗皮膏药翻个面待遇就是不一样。

我回身端着袖子同他十分之客气道: “帝君可还有其他事?”

云敛站了起来,行至我跟前,与我行了个大礼,道一声:“多谢天君。”

谢什么,自然不消多说。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我赶忙去扶住他,说:“帝君见外了,虽然我与你凑不成一对儿,既然你喜欢着别个,我却还是不能在一边看着你被玉

帝降罪的。”

云敛脸色有些不对,怕是想起那日被我与青衡撞见他与刍渊的事有些尴尬。

于是我赶紧挑了重点说:“南海帝君已回了东海,东卿想必也与你说了,人前我便要与帝君你多亲近些,还请帝君跟我

两个配合演出戏。”

云敛僵着身子点了点头。

我的话说得已经极其动听了,就是要消了他心头的顾忌,毕竟是做戏,当不得真,又是在人前,我就是想做些什么也没

那个机会。

我想了想事情的根源,想必青衡已经给他说过了,还是想提醒着他,于是说:“帝君知道是谁上的折子罢。”

“东卿大人已与我说过。”

“其实这事不懒你,我也与起微有些过节,小蝶儿那事小得很,比不得我那件,该是我连累了你,这里我得跟你道一声

对不住。”

云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却闭了嘴巴,与他说了晚间再来寻他一道去吃酒席便告了辞。

不是我有意要瞒着云敛,我与起微的那事至今只有我二人晓得,他记恨了这么些年终于找着个机会要整我一整,不巧的

是起微盯住了云敛,便是要我心痛心痛。

云敛是我的心头肉,众人皆知。

其实那事真不怪我,谁想得到随便从河里头钓上条鱼他都是个神仙呢?!

那次我去找了司禄等人喝酒,席间有道菜十分之特别,似乎是用鲜鱼烤制的,美味非常。某位元君悄悄道这鱼不够鲜不

够嫩,天河里长的鱼那才叫一个美。于是本仙君蠢蠢欲动,一个人溜到了天河边,竹竿子一伸钓了尾大鱼上来,扒了鱼

鳞烧了火撩起袖子正欲架上去烤,谁知那鱼忽然就蹦跶了起来,瞪着一双鼓鱼眼怒视本仙君。忽而仙气大盛,面前就多

出个赤条条的人出来。

于是,本仙君与起微这梁子就算是稀里糊涂地结下了。

第十九章

我一直不想承认自己的眼神儿不大好,把威风凛凛身份尊贵的赤骥当成肉鱼扒光了烤着吃的,本仙君当属第一人。

其实这毛病多少年前就露了头,我一直没在意。怀觞还小的时候曾闹着我说要吃桃子,不给就开哭,哄也哄不住,最后

嚎到没声儿了他也能继续嚎下去。本仙君无法,心想着蟠桃园的桃子树才开了花,桃子毛都没一根,莫说桃子了,遂抱

起怀觞往我虚元天君府的大院子里一站,指着面前开满了白花的一棵树哄他道:“小侄儿乖,莫哭了,桃子不好吃,吃

多了闹肚子,再等几天舅父给你吃大梨子!”

小怀觞在我怀里一嗝,果然不哭了。

第二日青衡来接怀觞,临走时路过那白花树底下,回头与我说:“舅父院子里的李子树长得甚好,结了果子时我定来吃

上几颗。”

是以当我同青衡坐一块儿吃着李子时本仙君心头尚有个疙瘩没解开,你说这梨子树他咋就能长出李子呢?

所以说起微那事是有根可挖有据可依的。

刚出了云敛的房门,廊子尽头的假山后转出两个人来,一人作侍童打扮,另一人黑发白衣,身姿飘然,正是丹靖。

我正奇怪着二人已行至跟前。

小童与我行了礼,说是他家星君吩咐的带丹靖来此歇息。

我问丹靖:“东卿不是跟你一起的么,怎么就你一个?”

丹靖神色中带了一丝模糊,说:“东卿大人被典监星君拉去下棋去了,我身上有些乏了,就过来了。”

小仙童上前弯腰指向旁边一间房,十分之殷勤道:“这便是我家星君为上君准备的厢房,上君请好生歇息。”

本仙君心下赞叹道,是个聪明伶俐的娃,有前途,晓得跟着典监喊丹靖上君,面不红气不喘的。

不巧得很,丹靖的房间也是与本仙君毗邻。

我左看看右看看,这个院子实在漂亮,漂亮得挑不出半点毛病,梅兰竹菊一应俱全,俩字,风雅!

可叹本仙君我却是个俗人,欣赏不来,实乃明珠暗投。

院子不大,却看得出处处花了心思的,书房浴间什么的应有尽有,厢房却只得三间。本仙君我视线往那小童脸上一扫,

心头闪过一道亮光,瞬间琢磨出点什么不一般来。

“你家星君将东卿安排在哪处?”

见我与他说话,小小仙童脸上绽开两朵馒头花,笑得一丝不苟,道:“禀天君,我家星君说了,天君与两位上君是贵客

,是以单独安排在这处别院,东卿大人与我家公主一见如故,是以安排在内院。”

我心头骂着典监,又恨他擅作主张把丹靖也与我栓一块儿,这下更是要不清不楚了。

好你颗烂桃子绿豆眼,当真打起了青衡的主意。下棋?下个鬼,你个三大五粗的,斗大的字不识半边,连个请柬都要托

人代写的,螃蟹他老子打断儿子八条腿他也不会直着走。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侄子要娶新媳妇儿,你说我拦得住么?

一阵风过,蹿进骨头缝,凉幽幽的。

丹靖看了看本仙君脸色,十分之关切道:“我方才过来,东卿大人与典监星君想必还在后院湖心亭的,天君可要去看看

?”

本仙君憋住一口气,道:“不用,你既累了就去歇着罢,晚间我来唤你们一道去吃酒。我闷得慌,四下走走。”

丹靖往左边紧闭着大门的房间看去,再转过来已是十分之了然的神情,“典监星君安排得实在周到,那丹靖就先进去了

。”临了又说,“此地偏处极南有些阴寒,水边风大,天君……注意些身体罢。”

转身,开门,关门,上闩。

一气呵成。

苦瓜吃得多了你光看它长短就晓得里面是红瓤绿瓤,不得不说丹靖实在太了解我。大概是虚伪惯了,这事我没跟他说实

话,我的一颗心早就跟着他的话飞去了那传说中的湖心亭。

倒贴的必定都是要赔钱的,青衡,你挺住了!

小仙童要给我带路,我没让,横竖拐得回来,本仙君要去做那等听墙根的事儿,边上能贴着双牛眼睛盯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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