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鹊君——如鱼饮水
如鱼饮水  发于:2012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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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山阳轻嗔道。

“我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祝福他一下。”天衍冷冷的说。

“你敢!吃我拳头!”山阳一拳打去,天衍接住了。

“……我回去了。”天衍苦涩地笑笑,一个人恍惚地走了。

回到了宫里,走过空荡荡的次都堂,走回垂拱殿去。

满院梅花胜雪,暗香浮动。天衍被这些无情之物勾起了往事。那时闻重广袖翩跹,黑发飞扬,漫天如沙细雪,清幽的笛

声飘扬于苍茫寰宇。

他吹笛给他听,他对他微笑,他牵着他的手。

他是一只孤独的乌鹊,不是金丝笼中的夜莺。

笛声哀愁凄怆,天衍孑然立于默林之中,一曲《梅花落》,几多欢喜几多愁。

梅云隐约间,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衫的清逸男子姗姗而来。天衍见到他,便停下了笛子。墨青蓝拈起一枝梅花,微微一笑

:“这造物太过冷艳无情了,我还是喜欢野菊花。”

“你若不说话,气氛会好得多。”天衍脱下身上的白色狐裘,披到墨青蓝身上。

“我不是为了冲一冲你的晦气嘛。”墨青蓝笑道。

“宰相大人成亲了,你不是还有我呢么?”

“你?你能陪我一辈子?”

墨青蓝一把抓住天衍的手,“你这是向我求亲吗?我等这句话好久了。”

天衍叹了口气,“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和你开玩笑。”

“天衍,该放手时就要放手。你和闻重就像是梅叶和梅花,开谢在不同的时节。有缘无份又何必强求。”墨青蓝劝道。

“你总是能看得那么清楚。”天衍怅怅地看他,笑了,“青蓝,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你又爱又恨了。”

天衍深深地凝望着面前微笑的绝世男子,将他拥入怀中,吻上他柔软的唇。寒冷的空气中身体却变得火热,天衍扯开他

的衣服,啃噬着他的温润洁白的肌肤,看着他那一贯玩世不恭的微笑,渐渐沦为迷乱放纵的欲望。

两个月后,梅花落尽梅叶生。闻宰相与曹氏女的传闻完全成了夫妻相敬如宾的典范,而皇帝与知枢密院事的关系却被炒

得更热闹了。

福宁殿中,天衍在床上架了一盏小桌,拥衾批阅奏折,听得帏外门的开合声也不抬头辍笔。少顷墨青蓝端着银盘蹿上了

床。盘中放着一坛温热的梅子酒。

“一大清早睁眼就不见你,就是为了出宫买这个?”天衍瞥了墨青蓝一眼。他正惬意地眯起眼抱着坛子喝酒。

“前天召集枢密院十二房的官员开会,有个人一身梅子酒的甜味儿,把我的馋虫勾起来了。”

“竟然有官员工作时喝酒?这人是谁?”天衍恼火地说。

“不知道是谁,我把他直接拖出去打了。”墨青蓝道。

“你把他撤职了?”

“我自然要杀一儆百。我提拔了个能干的补上空缺。”墨青蓝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天衍身边,“闻重的奏章?说什么事?

“赋税新制的事,已经推行快一年了,他提出一些改善方案。”天衍道。

“哎——”

“怎么了?”

“天衍,我发现你的字迹和闻重的几乎一样。”墨青蓝饶有兴致地笑道。

“自然一样,我的字是闻重手把手教的。”天衍淡淡地说。

“不过还是有些差异。闻重的行楷就像他本人一样,高旷又不入疏狂,缜密而不流琐屑,颐指气使,从容不迫。”墨青

蓝拎过闻重的奏折,细细看着,“你的字更近于行草了,气象有些凌乱,提得起,但收不住。”

“好大的胆子,墨青蓝。”天衍在墨青蓝的额角敲了一下。

“你要不要喝酒?”墨青蓝不以为意,摇着酒坛勾起嘴角。

“你肯当我的下酒菜的话。”天衍戏弄他。

墨青蓝含着酒吻上他的唇,天衍推开满桌奏章,与他翻滚云雨。

清明时节正是踏青佳日,闻重一家乘船出东水门到了隋堤。

荷花嫌闻重总穿黑衣晦气,给他裁了件深蓝色的丝绸长衫。闻重一试,打眼瞧去竟分外精神,何况丝绸昂贵,荷花又费

了功夫,闻重便依她穿了。

荷花在一帮笑不拢嘴地看着父子俩。阿呆喜洋洋地举着燕子风筝,闻重喊他“放手”,便拉着线跑起来。东风习习,闻

重沿着河堤跑,一会儿“燕子”便飞上了天。阿呆手舞足蹈地奔过去,闻重把线轴递到他手中。

河边山阳牵着碰雪让它啃食嫩草。碰雪已经跟他很熟了,这的确是匹千里良驹。山阳一边饮马一边感慨地望着这其乐融

融的一家三口。山阳从小是孤儿,身边没个人嘘寒问暖,直到天衍让他进了闻宅。天衍身份尊贵,容貌俊美,文武双全

,然而这些山阳都从未羡慕过。他唯一羡慕的,是天衍能够在闻重身边长大。

惆怅之间,闻重向他走过来了。

闻重把一捧甜枣伸到他面前,笑着问:“发什么呆呢,这是早上刚打下来的枣,我刚才吃了一个,很甜。”

山阳放下缰绳双手捧过来,叼了一个在嘴里咬,“真甜!”他笑道。

闻重顺着碰雪背上的鬃毛,碰雪就不吃草了,拿鼻子蹭着他的脸。闻重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叠成了弯弯的弧线,与他柔

和的笑容相得益彰。

“老爷今天看上去真精神!”山阳不禁道。

闻重只继续笑着,摇了摇头,与碰雪嬉戏。山阳知道此刻闻重心里在想已故的李思骁。虽然山阳明白这样说并不公平,

但李思骁也好天衍也好他们的确都一直折磨着闻重。他听到过闻重深夜里的辗转反侧,看到过他整夜整夜地抽烟。现如

今闻重这样子不是很好吗,平淡而快乐,他是个多么适合笑的人啊。山阳心中暗暗地想。

“老爷,山阳小哥,吃午饭了。”荷花在大柳树边喊他们。

山阳捧着枣,闻重牵着马走过去。荷花手艺很好,做了几道家乡的小菜。四个人围坐在树下津津有味地吃着。

“要是每天都能这样过日子就好了!”荷花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

“那娘子可比神仙还快活。”山阳接茬笑道。

“老爷,要是我们一家搬回澶州多好,就那么过上一辈子,什么也不去想……”荷花说着说着声音却哀愁了。

闻重轻轻地啜着茶,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十九章: 青出于蓝

那一年墨青蓝刚刚及冠。

他远远地摇扇走来,望海阁下的女人们顿时爆发出一片惊呼。上面阁中坐着的易卯之玩着麈尾对上官菊道:“他来了,

我刚刚可提醒你了,上官公子。”

墨青蓝微笑着穿过百花丛,用扇子轻轻拦住一双双朝他伸来的手。发丝不乱,神色清明,朗朗然怀抱日月降临望海阁。

“他第一眼看你就会疯狂。”上官菊记得易卯之刚刚的话。

墨青蓝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上官菊。那时上官菊才十八岁,有些晚熟,瘦瘦小小的还没长开,而墨青蓝却是风华正茂,霸

气全张。他的目光一直定在上官菊身上,从门口走到自己座上。

“青蓝,你从来不迟到。”座中李紫霄笑道。

“抱歉。”墨青蓝露出歉意的笑容,起身微微一躬。“紫霄,你旁边的这位公子是……”

“在下上官菊,久仰墨公子大名。”上官菊恭恭敬敬地说。

“墨青蓝会夸你的名字。”又是易卯之之前的话。

“我一向喜欢菊花,牡丹太骄傲,菡萏太正派,梅花太冷情,菊花最好,平淡却不干枯,可以相伴终老。”

“如果你叫莲,他就会说你可以相知相交,他的话你一句也别信。”易卯之之前的良言又冒出来,可上官菊只觉得墨青

蓝是在说他个人喜好,倒不像易卯之形容的那样夸张。

墨青蓝说完,就不再专注于上官菊,与其余六个人清谈论道。

上官菊这时才敢悄悄观察他。他见过的像墨青蓝这么美的人,只有扬州知府家的小少爷,可小少爷却没有这样闲雅淡泊

的气质;他见过的像墨青蓝这么才学渊博的人,只有林麓书院的王教书,可王教书却没有墨青蓝这样风趣从容的谈吐。

墨青蓝余光瞥到了他,冲他微微一笑。

“他会冲你频频色笑,千万别理。”易卯之曾云。可上官菊觉得墨青蓝笑得一点都不色,反而很亲切。易卯之说墨青蓝

这个人又好色又傲慢,可上官菊觉得他又恭敬又谦和。

上官菊有些脸红。他出身扬州富商家庭,虽然家境殷厚,可到底比不上士大夫阶层的地位高。他爹娘对他寄予厚望,从

小让他与那些官宦子弟交游。结果养成了上官菊有些自卑的性格。他觉得易卯之只是拿他寻开心,光彩照人的墨青蓝怎

么会看上卑微的自己呢,他羞的低下头。

“菊,你的眼睛怎么了?”墨青蓝突然问。

上官菊几乎跳起,菊、菊、菊,他满脑袋嗡嗡响。“远的东西看不清,所以老眯着眼睛……”他嗫嚅道。

“郎中怎么说的?”墨青蓝微微蹙眉问。

“我这是娘胎里的病,郎中说不能治。”上官菊有点语无伦次,“……我娘亲打听说卧龙山青松寺里的泉水可以治,但

得三跪九叩上山求得,还得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喝下去……其实……好像是谣传……其实……我不知道……”

“对不起,我、说多了……”

上官菊的头埋得更低。

“是我问多了。”墨青蓝抱歉的笑道。

一旁的易卯之终于受不了了,叫道:“青蓝,你别戏弄上官公子了!人家跟你这种风月老手不是一路的。”

“上官公子,墨青蓝可是个毫无节操可言的大断袖,他最喜欢青涩型的,你可别让他给赚了。”李紫霄也笑着帮腔。

墨青蓝喝着杯中酒,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任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拆台。

“各位,别这么说墨公子了,他难道不会生气……”上官菊焦急道。

“我还没见过青蓝发火,正好想看看!”李紫霄说。

“有上官公子在这里,青蓝是绝对不会发火的。”易卯之说。

众人听言哈哈大笑,更热闹了。上官菊早就听闻望海楼的这些人都是些礼法之外的狷介之士,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疏狂

,不由有些不安。

墨青蓝望着他焦急的神色,从容起身走到他面前,揽着他的肩把他扶起。

“我先送菊回客店,你们继续喝酒。”他扶着菊往外走。

到了门口回首对嘴型:下回找你们算账。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墨青蓝把上官菊送回了客店,也没进去喝杯茶,便笑着告辞了。

上官菊在客店一连住了几日,墨青蓝都没有再出现。易卯之果然是在拿他寻开心了,墨青蓝对他根本就无意。这样一想

他竟有些闷闷不乐。提前收拾了行李回扬州去了。

远离了那些疏狂之士,上官菊又过上了他平淡乏味的扬州生活。

他习惯了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与墨青蓝作比,每一个都不如他。他一遍遍回想着墨青蓝的每一句话,他的声音既有丝绸

般的华丽,又有绢纱般的颓靡。

这样痴痴醉醉的过了一个月。一日,他们全家把他围在中间,三姑六婆摆开架势。他们让他娶知府家的千金。不过是为

了生意好做,何必要把知府千金说的多国色天香,上官菊苦闷的想,再说,这世上难道有比墨青蓝更美的人么。

他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只听得有人说话,如纱如缎。

“打扰诸位了。菊,你可以来一下?”

上官菊一下子蹦起来,惊喜万分地转身,却一下子僵住了。

眼前这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简直就是个叫花子。然而这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递

给上官菊:“青松寺的泉水。”

“抱歉,因为要赶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前交给你,所以就只好这样从卧龙山直接赶来了。”墨青蓝弯起嘴角笑起来,上官

菊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就是这个场面。

墨青蓝向上官家人道了歉,寒暄一番便离去了。

上官家里人虽然心里感动可没人敢留他,要知道墨青蓝的性取向,可是跟他的才学一样声名远扬。

上官菊打听出了墨青蓝住的客店,当晚便去找他。

墨青蓝打开门,看到了冻得瑟瑟发抖的上官菊。上官菊痛哭流涕的向他备陈定亲之事。墨青蓝抚着他的背道:“扬州知

府的千金我认识,是个美艳聪慧的姑娘。菊,这是你的福气,怎么倒哭了?”

“青蓝!你!你为何为我三跪九叩去取青松寺的泉水?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上官菊抓着墨青蓝前襟哭道。

“我把你当做至宝。”墨青蓝的吻温柔地落在他耳边。

墨青蓝带着上官菊私奔了。

墨青蓝虽然不拘礼法,但到底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从来没做过比这更出格的事。他爹是兵部尚书,立刻表明立场,与这

个不孝子断绝关系,扫地出门。

墨青蓝终归是个纨绔子弟,没什么谋生的手段。他带着上官菊投奔了不少往日的好友,大多被打发些盘缠就避而不见了

。他那时不过二十岁,却因此而遍尝人情冷暖。上官菊一贯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吃不得苦头。那段时间墨青蓝卖过字

画,典过玉佩,还到勾栏里卖过词赋。他娘可怜他这个独生子,时不时地偷偷送些银两给他。

日子过得虽然拮据,可墨青蓝毕竟是南朝的名人。上官菊跟着他南南北北见识了不少世面。他渐渐地发现了一些事情。

比如宵王爷容貌可与和墨青蓝媲美,却比他身份高贵;比如赵大儒的学识也可与墨青蓝一拼,酒席中却比他更出风头。

其实比墨青蓝更出色的人很多,只是他之前窝在扬州这弹丸之地,没有见到过。此外,上官菊还发现,其实墨青蓝也有

很多灰头土脸的时候,他也有很多狼狈的姿态,不雅的习惯。

在上官菊的这些新发现中,有一件事最深的吸引了他。他发现自己的手脚变长了,个子长高了,宴会时有人赞他姿容,

走在街上有人回头顾盼。

他已经不再是个卑微的丑小鸭了,墨青蓝霸占了他两年青春韶华,难道还要让他继续霸占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上官菊收到了一封家书。墨青蓝陪着他赶回了扬州老家。

上官菊扑到在他爹的病榻前。老头子嚎叫着爬起,指着上官菊身后静静伫立的墨青蓝,听不清他在骂些什么,只见他口

吐鲜血,吐了数升便断了气。

上官菊背对着他,良久道:“到此为止吧。”

墨青蓝说:“菊,你多保重。”

墨青蓝离开了扬州。那时他娘已去世,他爹令人守着不准他回成都府的墨宅,他也不愿去京城求他爹。

墨青蓝在大小勾栏里过了几个月自暴自弃的日子。后来在蓬莱岛上的一个酒席中,碰到了上官菊。那时文坛上的人习惯

称墨青蓝、上官菊、易卯之等人为临海八仙,上官菊曾模仿墨青蓝的诗文,借此已立足南朝文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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