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言不松口,他的追求就不会停止。
听到简济宁的声音,谢适言猛然抬起头,如被当场捉到作弊的小学生,惶恐地望住他说不出话。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简济宁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关切地走上前。
谢适言急忙从座位上跳起来,迎向简济宁,不让他看到显示器上的东西。“没事,我们走吧。”
“手这么冰?真没事?”简济宁松开谢适言的手,探头去看他的办公桌,“很久不见你为工作为难了哦。”
“没有的事!”谢适言飞快地关掉了显示器。如果让简济宁发现他在看的帐目,那么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谢适
言很清楚,他个人跟企业比,力量有多渺小,简氏要毁灭他的职业生涯或者直接把他送进监狱都不会是太困难的一件事
。想到这,谢适言横下一条心,把简济宁往外推到了门上,“让我为难的是你!”对上简济宁疑惑的眼神,他深吸一口
气,用力吻了下去。
“适言?”被亲地满面通红的简济宁抚着自己的唇往了反应。
“Vincent,”谢适言勉强自己笑了一下,“我想我们可以试一下……”
事后,谢适言悄悄地把那张U盘带到单家希望能听听他们的意见,寻求帮助。会有这样的决定到并不是因为单家毕竟是
自己男朋友单竟深的家,而是考虑到在整个香港商界有这个级数跟简氏对着干而谢适言又能接触到他们高层的企业就只
有启远。谢适言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把那张U盘销毁,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一来他实在不确定Rex会不会说些什
么出来,到时候最后一个有可能接触到这张U盘的人是他自己,即便谢适言再怎么强调自己不知情,恐怕简家也会因为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理由把他处理掉;二来谢适言不确定简氏贿赂政府高官的行为是不是仍在继续,如果仍在继续,那
么作为主管香港酒店财务工作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脱这个责任。从他接任Rex的位置开始,他就已经在这个坑里了,想
把自己撇干净,太难。
从单家出来,谢适言捂着额头长长地叹气,自己也分不清走这一步究竟算是好棋还是臭棋。单震洋是愿意帮忙给他解围
的,却也同样提了要求,要他拿到更详细的帐目,落在谢适言手上的那张U盘显然并不足以指证简氏。可谢适言手上的
这些还不知道Rex怎么弄来的,要他拿到更详细的帐目究竟要从何入手还真是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单震洋给他的
画饼着实诱惑,只要办成这件事就可以得到他的认可,竟深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家。有了这个条件,谢适言不努力都不
行了。
更有单竟辉见他为难,在旁边冷嘲热讽地道:“简济宁对谁都冷淡的,对你到是不错的。不知道怎么拿,你不会去勾引
他吗?你对男人不是一向很有一套吗?”
谢适言被气地死去活来,又有种被揭穿心思的烦躁感,当即反驳道:“你这么在意,莫非你对他有意,被拒绝了?”
单竟辉是从来不屑于跟他多话的,听了这句也只是冷笑了两声,走远了。
语言上占了上峰,事情却仍是要埋头解决。就在谢适言与单家会面后不久,简济宁忽然收紧了财务部中各级领导的权限
,一些谢适言以前能轻易看到的帐目现在也需要申请了才能查阅。而简济宁,却已理所当然以他的男朋友自居。
对于简济宁说一点也没有心动是假的,只是他太过理智以至于盖过了他的温柔,让谢适言无法迷惑。记得有一次谢适言
曾问起过是否考虑过跟自己的家人公开性向,把自己介绍给家人。简济宁当时是这么答他的。
“适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爹地对同性恋的态度,公开,是找死。但我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离开,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只要你点头,我随时都可以放下这里的一切。相信我,无论我们到哪里,处于什么环境,我都可以
养活你。”
谢适言没有说话,他知道,简济宁根本没有考虑过要正式面对这个问题,他只是在逃避。相比单竟深,他差得太远。谢
适言永远都不可能为了简济宁而放弃单竟深。
而对于简济宁,他一直都在爱情和事业之间不断地选择信任,信任谢适言。Rex被开除,表面的原因是受贿,实际的原
因是因为他是商业间谍。在Rex离开后,简耀东开诚布公地告诉了他关于当年在香港投资第一间连锁酒店的所有内幕。
“财务三部有五个主任,这个职务并不算高,但Rex的这个位置主管香港、台湾两地的酒店生意,比其他四个主任都更
加敏感。济宁,我们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当简耀东听到简济宁推荐了谢适言之后,当即这么问他,“你是否可
以确定谢适言一定可靠?”
“是的。”简济宁不假思索地答道。
然而谢适言走马上任之后的行为却令简济宁不断地怀疑自己的选择的正确性。谢适言开始对香港酒店的旧帐目越来越关
注,为了提醒他,简济宁收紧了整个领导层的权限。之后,谢适言开始常常往他的办公室跑,次数之多几乎到了引人注
目的地步。简济宁反复劝说自己不会有这么愚蠢的商业间谍把事情做得那么明显,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只是因为“爱”,
却仍是为某些帐目做了一些特殊的备份,一份似是而非的假帐目。在自己的电脑上做好那些备份,简济宁不断地摇头苦
笑,心道:适言,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否则,我真不知道要怎么保住你。
而谢适言,却最终让他失望。
在茶水间里给谢适言泡咖啡的时候简济宁接到了一个汽车维修店的电话。
“简先生,上次检查之后,我们发现您车子的刹车有点问题,最好尽快送来检修一下。”
“上次检查?”简济宁楞了一下,他记得自己的车上次送去检查已经是三个月前。
“对,一个星期前,车子是由简先生的下属送来的,您还记得吗?车牌号是……”
“记得,我想起来了。”简济宁急忙打断电话里的客服人员。上个星期是谢适言的车子要检修,用了他的会员卡,说是
能有优惠。“OK,我会尽快送过来。”
端起泡好的咖啡走回自己办公室,办公室里却已经不见了谢适言的身影。他的电脑开着,显示器上正是那套他自己做的
备份帐目。简济宁一直追到车库,却最终没能留下谢适言,眼睁睁地看着他尽情践踏自己的尊严一番后,绝尘而去。
简济宁一直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两个小时,哭不出也喊不出。那么努力地去爱去信任,原来在别人的眼中都不过是逢场作
戏,是可以被利用的愚蠢。还没想到要怎么收拾心情,面对自己的失恋;怎么向自己的爹地简耀东解释他看错了人,请
求他的原谅。大哥简济英却走了进来,面色诡异地道:“济宁,谢适言出车祸死了,你知道吗?”
“什么?”简济宁六神无主地惊跳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如果,当时告诉他车子有问题,适言会不会就不会死?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你吗?爹地会相信你吗?”简济英走上前,把他用手机拍到的视频片段给简济宁看。
简济宁的面色一下变得惨白。“不是我……那份帐目是假的,不是我杀了他……”
知道那份帐目是假的简济英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凑到简济宁的耳边,低声道:“谁会相信?”语调
暧昧而得意。
没有人会相信!如果警方查到那个汽车维修店打来的电话,他更加不可能说清楚这件事。“你想怎么样?”简济宁侧过
头去问他。
“我想怎么样,以后你就知道了。”简济英却傲慢地拍着他的脸颊,大笑着扬长而去。
简济宁抬起头,从对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杀人犯的脸。惶恐无助,像是多年的那个手无寸铁的孩童。他忍不住紧
紧闭上眼睛,谢适言死了,而他,落入地狱。
“哗啦”一声,一只水晶摆设把面前的镜子砸地粉碎。四散的锋刃飞溅而出,他整个人都颠倒了过来,眼前一片鲜红,
每一片碎片中都映出了同一张脸。
一张,更苍白绝望的脸。
088.审问(上)
有白色的光在眼前晃动,耳边隐约传来别人叫自己名字的声响。简济宁努力睁开双眼,面前的数重叠影渐渐汇合成几张
人脸。感觉有人用手电筒在自己的眼前来回照了两下,简济宁不适地闭上眼,想把头转过去。不料,竟连这么一个小小
地动作都无法办到。全身都没有知觉,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没有着力点。简济宁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废了,耳边却听得那
个拿手电筒照他的医生很是兴奋地向等在病房内的简耀东、郑锦慧、简济霆等人信誓旦旦地宣告:“伤者已经清醒,他
已经渡过危险期没有生命危险。”
“济宁,”一等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离开病房,简耀东便急忙举步上前,握着简济宁的手欣慰地道,“醒了就好,醒了
就好……”目光不停地在简济宁的身上来回巡视,仿佛少看一眼这个儿子就会消失一般。
“爹地……”简济宁的眼眶瞬间溢满了泪水,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失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却发觉自己的声音
被堵在了喉咙口,根本就出不了声。
“别急,济宁。”简耀东见简济宁似乎想坐起来,急忙伸手摁住他,“你撞伤了头又撞断了几根肋骨,医生说你要好好
休息,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简济宁却不愿放弃,拼命挣扎着想出声。简耀东连忙附下身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分辨了半天,才隐约听明白简济宁说的
是“Kevin”。简耀东心头一痛,济宁自己都伤成这样了,到现在竟仍记挂着公司的事。相比之下,济英真是太让他失
望了。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你放心,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爹地会处理,你好好休息。”
有简耀东这么一句保证,简济宁内疚自责的焦躁情绪总算减轻了少许,轻轻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几乎又要昏迷过去。见
简济宁这副虚弱的样子,简耀东也实在不忍心再用任何事来打扰到他这个因为心急公事而出车祸的儿子,轻声招呼自己
的家人很快退了出去。
病房外,单竟深正焦急地等着消息。见到简济霆出来,急忙迎上前:“怎么样?”
“醒了,应该没有大碍。”虽然与简济宁并未有太多的兄弟之情,但见到自己二哥脱离危险简济霆也着实轻松了不少。
精神松弛,面上便浮现出倦色。
单竟深不是看不出简济霆的疲倦,如果可以自己亲眼去看一看简济宁的情况他也不会在这烦简济霆。偏偏,他办不到!
他是离简济宁最近的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可他却连走进这间病房都办不到。
“竟深,你也先回去吧。”简耀东见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走上前拍拍他的肩,“济宁醒了,就一定会好起来。这几
天,你也很累了。等他出院,我让他好好谢谢你这个朋友。”
单竟深却只是苦笑,他知道那天济宁为什么会急着要走,他知道济宁为什么会出车祸,他有责任。明知道济宁在意简氏
却仍是默许了自己的家人对付简氏,他责无旁贷。陪着简家众人一起离开医院后又独自一人悄悄返回。隔着窗玻璃望着
熟睡中的简济宁,额头慢慢地抵在玻璃上,悄声道:“济宁,我想带你走……什么都不要管了,带你走……”
再次清醒的时候,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简济宁躺在病床上仔细回忆他与谢适言、单竟深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推敲他们曾
说过的每一句话,从中互相印证自己的判断。不多时,家里的工人爱姐遵照嘱咐带来了他的笔记本。简济宁从电脑中把
那些在沙滩拍的照片调出来,迟疑许久,终是决定发邮件给Martin请他帮忙看一看这些照片是否真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
,是一个沙盘游戏。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对单竟深对感情仍有幻想,而是简济宁很清楚地知道,他再也错不起也
输不起。 “爱姐,替我告诉医生,就说我很累,除了我爹地,我不想见任何人。”发完邮件,简济宁如是吩咐道。
爱姐了然地点头,与看护一起服侍简济宁躺下,便走出病房再次谢绝了单竟深进去探望的请求。
女看护几次见到单竟深等在门外,又屡屡被拒绝见面总有些不忍心。想到这段时间照顾简济宁,感觉他并不是那么难侍
侯不讲理,不禁开口劝道:“简先生,您别怪我多嘴。现在这社会,这样的朋友真的已经很难得了。其实朋友之间能有
什么了不得的仇恨呢?大家见一面,把问题解开,不是比现在这样更好么?”
“朋友?”简济宁却是冷笑连连。我跟他,是朋友吗?你怎么能了解我心里的痛苦?谁能了解?那种如被人摁在水下的
愤怒和无力,心像是被撕开了一样,想哭哭不出,想喊喊不出。这个人给了我这么大的屈辱,我却连说都说不出来!“
我累了,你出去吧。”
“我给您念书听吧。”看护急忙道,“张医生说了,您休息越久人反而越累,对以后的复健没好处,要提提精神。”
简济宁却不愿说话,什么都不关心,只默然地闭上眼睛。看护小姐是个天主教徒,见他这是默许了,便随手抽了一本《
传道书》出来在简济宁身边低声朗读。简济宁听到看护念道“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
下、急归所出之地。”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隔了一会却又疲惫地闭上眼,如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门外流连徘徊的单竟深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单竟深出现,简济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还能出现自己的眼前?如果不是伤太重没有力气,简济宁几
乎想要跳起来亲手杀了他,杀了这个给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羞辱的男人。
可单竟深却对此一无所觉,很是平静地对看护小姐说道:“我有些话,要私下跟简先生说。”
看护小姐忐忑地看向简济宁,虽然同情单竟深,可她也没忘了究竟谁才是自己的老板。
“你出去吧。”简济宁低声说道。他已经太了解单竟深,一直以来,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从来都是单竟深说一不二,
简济宁俯首听命。是他自己纵容了单竟深,让单竟深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很多事,都是有因必有果。简济宁近乎恶
毒地想着,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自己做得太贱,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搞成这个样子,他自己也有
责任。
目送着看护离开病房,单竟深快步上前,狠狠搂住了简济宁。“济宁,你没事就好了!”
简济宁徒然瞪大了眼睛。耳边听得单竟深赌咒发誓地说“担忧”、说“带你走”,心里却只觉荒谬地可笑。到了今时今
日,单竟深居然仍天真地以为可以继续用这种谎言欺骗他玩弄他?他简济宁跟单竟深,究竟谁更愚蠢?“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