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恶犬 下+番外——禾韵
禾韵  发于:2012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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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脸上神情骤变,龟裂成无数块碎渣子。

“不……不可能。”

谢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手抖不止,惶恐浮现上脸,憋成一片惨白,竟比重病中的皇帝脸色还要糟糕。

“爱卿不必担心消息是否可靠。”皇帝握拳在唇边,干咳起来:“这是真的。”

“……”

“秦敛与蒙古新可汗早已暗中结盟,他们这是唱了出双簧,蒙古人假意进犯,秦敛便可借此机会……蒙古人自然是乐意

的,他们自古游牧,居无定所,能有抢夺一番的机会,何乐而不为?若成事,秦敛便许诺送上边疆五城作为答谢,若不

成事,他们也不亏。”

“臣不解。”谢启定下心神,又仔仔细细的将手中秘信反复看了几次:“如此大的事,怎会一点风声也没有,秦敛虽为

丞相,但要制住军队总不可能一点声响也没有。”

皇帝阖上了眼,“一开始……是朕同意的。”

有很多事情,其实并不用说出来彼此都心知肚明,但谢启就是要问个清楚,要对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不敢去做什么

猜测,也不想去。他们在刑部的人就是这样,就算杀人的理由是如何凄婉动人,感人肺腑,但杀人就是杀人,你可以为

他们怅惋,为他们惋惜,甚至为他们伤心流泪,但结果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

结果是怎么样,一开始就注定了。

就像皇上为了铲除樊家,默许了秦敛了某些动作一样,种了什么样的因,就得了什么果,没法说谁是罪魁祸首,你有你

的不甘无奈,我有我的雄心报复,就算判断出了对错,又能有什么办法?

谢启觉得这些事已经让他越发麻木了,回头看去,比之前在京城十年间所有受过的委屈艰辛加起来,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以前他是有盼头的,虽然自己不得意,但看着周边的人,看着与他一同中举,但早已位极人臣的秦敛,他不甘不忿,

也会自怨自艾,但在心里头,即便是最颓废无助的时候,也总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不断提醒督促着他,前面并不是没有

希望的,你看别人可以,为什么偏偏你不行呢?

但现在似乎所有人的命运都搅合在了一起,成了一滩沼泽,大家同在里头挣扎,美好的愿景一夕间全数崩坍,没有奔头

了,心麻木似石,一被扔下湖中就毫无知觉的沉死下去,再大的波涛都掀不起来。

“皇上很信任他。”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可以算得上是某种讽刺了,皇帝却苦笑一声,摆摆手:“朕从未信任过秦敛。”

“从他初初入朝的时候,朕就知道这个人有野心,朕从不讨厌有野心的,朕很想看看他的野心能到哪步,能帮朕做些什

么,一把利刃固能伤人,但若用不当,就伤己。”

“皇上您在放纵他。”

“是啊,他是个没有背景的人,这点让朕很欢喜。”皇帝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沙哑道:“这么多年,朝中势力多被几个大

家族所瓜分,表面上是好,内地里早已烂如朽木,朕若不下定决心除掉他们,皇族早晚会被这帮人架空吃净。”

“您太急了。”

谢启隐隐觉得今天,他问出口的问题,似乎皇上都会一一解答,或许是面前的人今天恰好也有倾诉的念头。

“朕是急了,朕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太子又如此无能……朕就日夜心急如焚。”

谢启都要怜悯起皇帝了,他试过夜不能安眠的滋味,睁着眼睛想睡也一直无法入睡,那很难捱。要考虑那么多东西,要

顾及这个牵制那个,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自己的继承人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秦敛就是想过这种生活?坐在这个高位上,日夜重复着如今皇上的生活,换个国号,换个年号,然后一切照旧,又能有

什么新意?

以谢启的脑袋,是完全想不出这种生活有什么闪光点值得他去争取。

“若庆国这次……真的迈不过这道坎,朕也不能丢了祖宗的颜面,朕是绝对不会走的,朕生在这儿,一辈子就这儿了,

哪里也不会去。”

“陛下安心,不会这样的。”谢启一听这种话心里头就惶惶然的很,他低声安慰道:“藩王们不会袖手旁观的,再过些

时日援兵来了,叛军也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名不正言不顺,是站不住脚的。”

虽然叛军首领们似乎颇为团结,但底下的将士们大多都是迫不得已,大人物们做大事,分得天大的利益又关这些小兵们

何事?

军心会乱是迟早的,他们急,那边也并不是无忧无虑。

皇帝之后又吩咐了谢启几件其他事,谢启记着太医的话,劝皇帝好好休养莫要忧心难过,皇帝背靠在软枕上,眼睛闭上

,呼吸轻浅,谢启正准备告退,但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焦灼,让他步调微乱,他觉得若是自己这个时候不问,可能就再

也没有机会了。

“陛下。”谢启胆子大了起来,皇帝其实并未睡着,只是没抬眼,鼻音重重的嗯了声。

“臣不明,您今日……为何要告诉臣这些。”

殿中安神香味稠密似胶,气派非常的殿宇中此时只有君臣二人,只听皇帝平静道:“朕是在为你解惑。”

谢启诧然:“为臣解什么惑?”

“爱卿在刑部立功无数,但十年间少有升迁,爱卿一定没少怨过朕,是吧?”皇帝微笑了一下,略略挑眉,削了几分病

色,似又回到从前金殿上爱开玩笑的时候:“爱卿但说无妨,朕不会恼你的。”

不光怨皇上,还在怨生活,怨周围的人,只是自己心摆不正,看什么都是歪斜的。

“臣以前是怨过。”谢启如实道:“可臣现在大概明白了。”

“爱卿明白什么?将来给朕听听。”

心里面有许多的想法其实都是没有章法头绪的,一天一天积累起来,汇集成海,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是不同的,他

想通了以前看不开的事,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但要将一招一式写进书谱里,又不知如何动笔,只能意会不能言

传,谢启向来讷言,舌灿莲花这种事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呐呐道:“臣只是觉得……侍郎与尚书对臣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管的杂事多了,人多了,奉银多了,见面给他行礼的人多了。

但是他能办的案子却少了。

可是他的成就感,满足感,却恰恰是需要这些一桩桩的案件来支撑的,他可以再年老后自己慢慢回味从前办理解破的案

子,从头到尾都有根有据,倾注的汗水可以为他证实,他还可以一桩一桩的讲给年轻人听,那些惊悚的,可怕的,缠绵

的过去,没错,他的青春,他的过去。

谢启不想在暮暮老矣的时候,能为年轻人诉说的,都是那些虚幻的一纸荣华。

“朕还记得,当年你与秦敛一起中举,在琼林宴那时候爱卿你说过的话。”皇帝仰头呼了口长气,现在说那么多话,其

实已经很是疲惫:“也真奇怪,每年琼林宴上这么多孩子,说过的话几乎一模一样,朕偏偏记得你说过的。”

谢启还没到荣辱不惊的地步,脸微微燥热:“臣,臣当年说什么了?”

“爱卿说,愿意为朕肝脑涂地,你说你为了这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你一直都在等待为国效力。”皇帝回忆着往昔,露

出怀念的神色:“每年,每个人都会这样说,但没人能坚持很久,其实朕也不需要他们坚持很久,为国所用的,不能全

是君子,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能为朕所用的就可以了。可是爱卿说了,朕就觉得你可信,朕对自己的眼光很自负,所以

朕对爱卿,抱了很大的期望。”

“朕当年重用秦敛,并不表示朕信任他,喜欢他。”

皇帝至今记得,当年琼林宴下青年的身上无需压抑的激情,明明只是一个书生,说出肝脑涂地四个字的时候,竟会让他

也到了心悸到眼眶发热的地步,那种迸发的光彩是要怀抱着巨大的梦想的人才会拥有,不经伪装,不被收买,刚硬似坚

石,不会因为时间的冲刷而磨损自己的理想。

皇帝也年轻过,冲动过,在最为天真的时候也有自己的理想,并相信那是极为美好的事,直到现在,皇帝也迷恋着自己

年幼时候曾有过,但早已消失无踪的激情。

所以这个年轻人,只有这个年轻人,皇帝想从这个人身上,续留住一个可贵的梦想。

谢启双膝落地,轻声道:“臣自知资质有限,非帅才之能……当年的话,陛下竟还记得……”他心口似有潮水涌动,以

致身躯微微颤动:“能为民做事,为国效力,为君尽忠,已是臣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臣死而无憾。”

他跪了许久,久久不见有回音,慢慢抬头看的时候,皇帝还是半靠软枕间,面容疲倦,却是睡着了。

第五十四章

一个月后,叛军派遣来了使者,是求和?还是下最后的战书?朝中众人心里头都没底,但无论怎么说,能谈判,就是表

示还有回转的余地,前来的使者长了张极具欺骗意义的脸,眉慈而目善,然后不吭不卑的对着满朝堂的人说出了一个和

谈前的条件。

这个条件其实很简单,简单到皇帝都觉得小题大做了,皇帝咳了几声,皇冠上的玉旒随声晃动。

“谢卿,既然如此,这次就你去好了。”

谢启楞了半晌,抬眼看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使者眼含深意的笑,打了个寒颤,不容他多想就跪下谢恩。

“臣领旨,必当不负皇命。”

要他去?蛇窟虎穴他都不会惧怕,何况这些只是乱臣贼子,他绝对不会退让半分。

秦敛再也不是从前,会与他通宵畅谈未来,一起苦读诗书的那个人了,谢启忍不住就这样小心眼的猜测起来,若是对方

想利用私情,那就真是大错特错了,自己虽时常软弱,但在这种问题上,他是不可能退让的。

樊林的反应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镇定的让谢启咂舌,怎么说呢,谢启虽僵僵硬硬的独身过很长一段日子,但心里头

还是滞留着一点风花雪月的残影,在这种可能面临生死别离的时候,就不免文人意气一番,偏偏他逞面子,观察樊林许

久后,才长叹几口气,话语苦涩:“这次我去,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果然青年看向他,停下手头上的事然后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掌里:“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

谢启得寸进尺,继续一脸苦涩:“你怎么知道?你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虽说两军交手不斩来使,你也知道我不讨喜,

万一口上得罪人了……”

青年打断他的话,微笑道:“你怎么不讨喜了,哪里不讨喜?”

谢启被这句话搔得浑浑噩噩,青年忍着笑伸出双手,搓了几下他渐红的耳垂,神色就微妙起来:“我就怕你太讨喜,被

人扣着不给回来了。”

“我有当人质的资本?”

“嗯……”青年假意皱眉,卖关子道:“能让我举手投降。”

谢启连咳好几声,等独自离开房后才四下张望,才谨慎的摸了一下耳朵,身为一个三十好几粗皮糙肉的男人,唯一柔软

的大概就只有耳朵这一小点地方,这种陌生的柔软和滚烫的触感交织在一起,不由得就让人心头泛热,全灭之前的沮丧

焦虑,举目越是萧索悲凉,心里的火越是噼里啪啦的烧的厉害。

他不惧千斤重担,只怕身侧无人。

三日后谢启率使团,在五百将士护送下,浩浩荡荡的冲往狼窝。

深入敌营不是个好差事,责任重大,多数情况下吃力不讨好,谢启一路都在琢磨着各种的可能,藩王们总不可能一直坐

以待毙下去,只怕这些地方军早就时刻准备好,就等着老大看准风向标下赌注了。

使团马车驶入敌营,谢启在马车里用手挑高了帘子,只看到一派尚算温和的军旅景象,此时正值正午,营帐边上正在分

派食物,还是冒着气的饼——谢启不由就叹起气来。

饼子,竟然有饼可吃,许多京城百姓已经到了寻嫩树根吃的地步了。

谢启忽然感受到一阵陌生的视线,他当然不是武林高手,只是出于本能的看了过去,马车刚刚经过的帐篷边上半蹲着一

个年轻士兵,看起来十分年幼,身上的衣服都似不是自己的,领子太大歪露出一片肉,眼大而空,却似讨命的鬼怪似的

盯住谢启马车离去的方向。

难道是认识的人?谢启记性好,却没从脑海中搜刮出这样一个人。

容不得他多想,马车很快就离开了,到了地方后也没有稍作休息,气都不多喘一口,直接就带着人前往了叛贼的主帐,

隔着老远他就见帐前密密麻麻的站着一堆人。

谢启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叛贼的头头,狼窝的老大。

秦敛一身肃黑长袍,俊眉修目,轮廓漂亮,神色冷凝,却是气色极好——好,好的很,谢启顿时怒得牙齿都在打颤,他

以为自己能控制住愤怒,显然他太高估自己的城府了。

“一路辛苦了。谢尚书里面请。”

秦敛微笑着,神色平静,与招待来自远方的友人无甚区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谢启冷哼一声,不假思索的大步迈前,斜视都不屑给予一个。

副使在后提醒他:“大人……请以大局为重。”

本来就不该找他来,既然秦敛指名道姓要他过来,就不会猜不到他的态度,对这样一帮叛臣贼子,的确他是连话都不屑

讲的。

多少无辜百姓因此而死,若是死在外族人手上,他们还可以有个报复的理由,但是这种窝里反——手心手背都是肉,都

是自己同胞,本来又关这些人什么事呢?大家规规矩矩的生活,权贵的事他们又知道什么?

一己之私,可恨的一己之私!

两方的位置安排是面对面的,谢启身为主使就难免要跟秦敛相对,秦敛面对谢启不加掩饰的怒意,深深一笑,眼睛就显

得特别深邃,这是一种可怕的假象。

多似温柔啊。

谢启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面前的人,他从前敬过,爱过,并视他为最为美好的愿景,现在梦醒时分,瞧对方多么的清

醒,潇洒自在,谁死谁活根本不入他的眼。

放在膝上的手就猛地松了开来,谢启抬眼,冷冷淡淡的道了句:“这些日子,秦相过得可好?”

他这是故意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了这个称号,秦敛抬了抬眼,静静看着他,神情是极为柔软:“不算太好,但也不

差,还算顺心,有劳谢大人费心了。”

谢启笑容里就不免带了悲凉,道:“好,那当真是好得很。”

他们现在还处于被动的状态,但又不是毫无胜算,只要藩国肯来救兵,或者京城再死守多几月,叛军内里自然会滋生事

端。

要争取时间,只要拖长一天,他们的反击的胜算就越多一分。

谢启接过了对方侍者捧上的文书,看完后一言不发的冷凝着脸,倒是刚刚还劝谢启多多冷静的副使在看后第二眼就开始

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指秦敛:“叛贼!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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