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特警 上——淮上
淮上  发于:2013年0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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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练完跪姿一小时后,整个右脚就像是从中撇断了一样,一沾地面就痛得钻心;还有人结束训练后手腕严重痉挛,双手颤抖仿佛得了帕金森氏症,吃饭时连刀叉都拿不起来。

在这里吃饭也有严格的时间限制。早晚各十分钟,午饭二十分钟,到时间立刻收盘子走人,不管你吃饱没吃饱。双手颤抖拿不起食物?没关系,用舌头舔。有人抗议这是不人道的、侮辱性的,并拒绝用舔舐的方式进食。第一天这位美国大兵没有东西吃,并被强迫上了训练场,那天的训练任务是一万米泥浆游泳。第二天他出现在餐厅里,用舌头和牙齿颤抖着从盘子里叼面包,吃得狼吞虎咽。

一开始还有漫天的咒骂和抱怨,整个营地笼罩在火爆的愤怒里。然而到后来所有人都沉寂了。

火山还没爆发,就被更加强大的力量压回了地底。

日复一日的训练,就像机械一样沉重而麻木。每天都有人昏倒,每天都有人被送去急救。但是那就像一滴水滑入深潭一样,只激起瞬间的涟漪,眨眼间便恢复了死寂。

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消失了,一开始还有人整天数着日子盼出去,到后来没人再有心情关心这个。每天醒来,训练,闭眼,睡觉,连多说一句话都变成了奢望。

在这样日日重复的机械生活中,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邓凯文。

作为队长他主要的工作在洛杉矶,每星期开车来营地一次。每次只要他来,营地就会举办考核。

两百多个队员分成五组,分别完成攀岩、射击、长跑、常识答辩等四个环节,每组评出三个优秀,十个良好,其余全是及格。然后邓凯文拿着考核表走人。

邓凯文第十次光临营地的那天,米切尔正和一帮新认识的哥们从餐厅走出来。

一开始还没人注意到他,直到马修拽了拽米切尔,低声说:“看!咱们的头儿!”

几个人突然都静下来,走廊上有一瞬间诡异的沉默。

邓凯文正坐在走廊的栏杆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捧着翻开的考核报告书。他还是第一天那样的打扮,踏着短靴,背着一把MP5冲锋枪;墨镜卡在头发里,显出光滑饱满、形状优美的额头。

这个模样看上去十分精神,又有一点猎豹般的迷人和危险。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样近距离的看邓凯文,米切尔突然感觉他的脸有点诡异的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看过。

他重重的摇头,心说怎么可能?邓凯文这样鲜明的长相如果看过就很难忘记了吧。

“——米切尔·兰德斯?”突然他从报告中抬起头,目光在这帮人中扫视了一圈,然后定在米切尔脸上。

马修十分不讲义气的从后边推了一把,米切尔不由自主上前一步:“Yes,yes Sir!”

“最近几次的考核成绩都不错。”邓凯文淡淡的道。

“Thank you Sir!”

他回答的声音因为别扭而显得特别响亮,邓凯文微微愕然的看了他一眼。

米切尔感觉自己不争气的脸红了。

“好吧,请继续保持……”邓凯文似乎感到很好笑似的摇了摇头。

他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又停下脚步,从迷彩服口袋里摸出一包万宝路,一扬手扔给了米切尔他们。

一包烟对于这帮饥渴了一个多月的男人来说,简直具有着核弹般的吸引力。马修他们立刻把香烟夺了过去,一个个口水都要下来了。

“不要给其他人看到。”邓凯文笑了一下,转身大步走进了餐厅。

“我靠,这哥们还不算太坏!”马修迫不及待的点燃一根烟,美美的吸了一大口,又拍拍米切尔:“你也来一根?”

“哦,谢了。”米切尔接过香烟,脑子里却不断盘旋着邓凯文的最后那个微笑。

那是这位冷酷、无情、手段狠辣的年轻长官的第一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米切尔更加眼熟了,仿佛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相似的笑容一般。

可是,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那天下午再次举行了考核,米切尔不出意外的拿到了本组的“优秀”。

晚上营地加餐,烤了大量的肉,玉米和鸡腿。教官破例开了几箱啤酒,所有人都喝得红光满面。

乱七八糟碰杯的间隙,米切尔偶然一抬头,只见邓凯文坐在餐厅最高的席位上,在热闹欢腾的人群中竟然显得有点孤独。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碰,米切尔微微一愣,只见邓凯文举起酒杯,遥遥对他微笑了一下。

米切尔还没反应过来,他目光就若无其事的转到另一边去了。

那算是……碰杯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诡异的熟悉感越来越重,有刹那间米切尔几乎要以为邓凯文是他以前在警局的某个同事了。

也许他们有过点头之交,也许他们曾经交接过一次报告……

米切尔把杯中残余的啤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你上哪儿去?”马修醉醺醺的问。

“回去睡觉。”

“不是吧?这儿还有,嗝,还有很多啤酒呢!”

“老兄,明天还有训练!你想起不来床吗?”米切尔无奈的摇摇头,大步走出了餐厅。

大概是天性的原因,米切尔骨子里有种严格的自律。

他从小就是个热情友善、教养良好的孩子。上中学时他是学校的棒球队长,高大英俊又很懂礼貌,待人友好,笑容爽朗。几乎所有的男生都把他当朋友,而所有的女生都喜欢跟他一起上下学。

但是在随和热情的外表下,米切尔其实是个非常善于自我控制,有着良好计划,做事积极向上的年轻人。

他精通所有的电脑游戏,但是从不会因为玩游戏而耽误第二天的考试。

他喜欢打篮球,游泳和攀岩,但是从不因为这些而耽误他棒球队长的职务。

中学毕业时他以十分优良的成绩考上南加州大学,毕业后考上警察,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没有经历什么大的波折,始终一路顺风。

米切尔的履历表用两个词就可以概括:一是优秀青年,二是前程似锦。

所有的上司都器重他,所有的下属都仰慕他,所有的同事都能跟他友好相处。

从他记事以来就从来没有跟朋友吵架翻脸的经历。他的人际关系一向都非常顺遂,即使是在办公室斗争中也从没结下过什么仇家。

那些旧时的朋友都已经渐渐淡忘在记忆里了,除了几个至交好友之外,其他人都逐渐断了联系。米切尔躺在宿舍的铁架床上,闭着眼睛回忆自己的少年时代。他想起棒球部的老队友们,想起同班的老同学们,突然间那些面孔都从记忆的潮水中退了回去。一张削瘦苍白的脸突兀的浮现出来,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始终有些惊慌的样子。

米切尔猛的睁开眼睛,刹那间心跳都停顿了。

——是他!

没错,是他!

……怪不得始终觉得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标志性的混血儿面孔,其实应该早就想起来的,只是自己潜意识里不愿回想起那个人……

但是,确实有可能吗?米切尔难以置信的问自己。

当年那个瘦弱苍白、胆小怕事、总是被人欺负的中学男孩,跟现在冷血无情又年轻俊美的特警精英,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天色已经黑了,餐厅那边还不断飘来阵阵欢闹,也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打算今天搞个通宵,喝死拉倒。

米切尔瞪着眼睛在床上坐了半天,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盯着昏暗中天花板隐约的轮廓。记忆的潮水就像开了闸门一般,浩浩荡荡一涌而上,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应该是没错的,他们都叫凯文,只是不确定当年那个男孩是否姓邓。凯文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常见,以至于米切尔回忆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模糊不清。

当年凯文留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特别瘦弱。高中的男孩看上去却像初中,因为身材矮小,他的脑袋便显得有些比例失调,看上去颇为可笑。

学校制服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他的又是二手,肥大的外套穿在身上就好像小丑一般,非常的滑稽。据说他母亲是个可怜的单身女人,到处打些零工,没钱为他支付高昂的制服费用——冬季的外套、长裤、毛衣和围巾,夏季的衬衣、领带、短裤和皮鞋,三年高中加起来要耗费一笔不小的金钱。

他那套破旧肥大的二手货足足穿了一年多,春夏秋冬都那一身,直到他离开学校为止。

当年学校里很多调皮的男孩都以捉弄他为乐。人都是这样,青春期旺盛的精力总是发泄得不是地方。

凯文当年就是个刻苦而聪明的学生,米切尔现在回忆起来,仿佛他总是学校的前几名。他瘦小双肩上的书包总是沉甸甸的,带着厚厚的眼镜,沉默而瑟缩。那些男生总是趁他不注意就抢他的书包,往书上洒水,把他的直尺和圆规到处乱扔。米切尔记得有一次他当着全班的面哭了起来,虽然样子狼狈而滑稽,但是那哭声的确很伤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米切尔突然就爆发了维护弱者的正义感,冲上去夺回了凯文那破破烂烂的书包。

回忆越发清晰,他记起那天凯文从他手里接过书包,抽噎着说:“谢谢!”

从那天以后凯文就老爱缠着他,坐校车的时候紧挨在他边上,吃饭的时候也默默跟在他身后。虽然米切尔对此有点尴尬,但是他也知道,跟着自己的话凯文便不会再受到欺负。中学男生的交际法则总是跟丛林兽群有些类似,一旦找到了强大的靠山,其他人便也会默认接受弱小者的存在。

看似和平的一切,终于在高中第一年暑假的第一天结束了。

那天离校之前,凯文突然把米切尔约到一间空教室去,结结巴巴的表白说自己喜欢他!

而且那不是同学、朋友、哥们那样的喜欢,而是爱情上的喜欢!

米切尔当时十分震惊,等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非常恶心。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对于同性恋的宽容度远没有这么大。再说当时高中男生,血气方刚,成天想的都是女孩子,对同性恋这个概念实在是没什么了解。

米切尔当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记不得自己情急之下有没有说过分的话,仿佛他是骂了凯文一顿,仿佛这样就能洗干净自己沾到的脏东西一般。

然后他做出了绝交的决定。不,他们从来没有过交往,那只是凯文的一厢情愿而已。

从那之后米切尔处处避开这个瘦弱矮小的男孩,在那一年漫长的暑假里,他无数次跟朋友聊起有关凯文那让人恶心的表白,每次都跟朋友们一起哈哈大笑,充满嘲讽的意味,仿佛那样就能跟凯文、跟同性恋这个让人作呕的字眼彻底划清界限。

等到开学的时候,凯文的事迹一夜之间风传全校,所有人都哈哈笑着对他指指点点,或者是明目张胆的跑过去质问他,为难他。

现在回忆起这些事情,米切尔只觉得自己当初残忍得不可思议。

他知道自己当初只是不懂,不懂同性恋人群也需要尊重,不懂凯文当初也许只是出于单纯的倾慕。毕竟青春期的同性爱慕现象是非常正常的,并不能作为判断同性恋的真正标准。很多人在少年时期都喜欢过同性,那只是一种心理需要,并不代表他们得了病,或者是精神出了问题。

但是因为孩童天真的残忍,往往比成年人刻意的残忍还要恶毒,还要伤人。

凯文在学校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几乎每天都要被欺负,有时候还会被推搡,拍打。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高中第二年开学后不久。

凯文突然从学校消失了。

据老师说凯文的母亲突然去世了,这个女人很早就离了婚,洛杉矶只有儿子这一个亲人。

他们都以为凯文会被福利机构所接手,但是后来,学校里又传说凯文的父亲突然出现了,这个男人一直生活在纽约,貌似经济背景还相当不错。

“那孩子应该是去纽约上学了吧。”老师们当时都这样说。

不管真相如何,凯文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多少反响。男生们很快找到了新的欺负目标,生活还在继续,而那个瘦弱而胆怯的小男孩,很快就被所有人遗忘了。

那天晚上米切尔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都没睡着。

记忆里那张懦弱惊慌的脸和特警队长邓凯文精悍俊美的脸,就像无声的哑剧一般在脑海中交替出现。他不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当做是同一个人。

从那个高中的暑假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这十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凯文空降特警队之前的履历成谜,阿灵顿的SWAT特警队没人听说过他,洛杉矶警局也从未有过这么个人。

他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是FBI吗?

这消失的十年中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般彻底改变?

Chapter 3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二天邓凯文竟然没有走。

早上营地出操的时候,马修他们看见邓凯文站在教官楼上,拿着个望远镜往这边看。

马修他们都很高兴。因为邓凯文在的时候晚饭就有加餐,有大量的啤酒跟烤肉。如果私下里套套交情的话,说不定还能弄包烟出来。

人真是非常善忘的生物。两个月以前马修他们还因为集训的事情狠狠诅咒邓凯文他们家祖宗十八代,但是转眼间就被一包烟轻而易举的收买了。

下午训练结束的时间果然提前,餐厅通知晚上BBQ。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所有人都非常兴奋,大多数人都快快洗完,赶紧去餐厅占位置。

米切尔和马修他们赶到浴室的时候,人流高峰期已经过去了。浴室里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个老队员,互相打闹着踹对方屁股。

一个营地教官走进来,哼着歌儿走进了米切尔边上的那个隔间。

米切尔一下子想起来,这就是当初送他们进营地的教官,开车在后边赶了他们十公里路的那个。魔鬼训练了两个多月,现在想起来区区十公里路实在算不了什么,当初却跑得他们简直要断气。

“嗨!”教官显然也认出了这帮新丁,笑着打了声招呼,“最近怎么样,训练如何?”

他的笑容跟当初凶恶的样子实在是大相径庭,米切尔诧异的挑起眉:“都不错,多谢……您呢?”

“也还好。你们的人一批批来,再一批批走。铁打的教官流水的学员,一直是这样。”

“呃,您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

教官满不在乎的笑了:“因为这是我的私人时间,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教官都是心狠手辣的虐待狂吧?吓唬你们是我们的工作,但不是我们的爱好!”

马修他们一一过来跟教官打招呼,听得都十分惊奇。

“外边很多人说魔鬼教官如何如何变态,其实下了班大家都一样,抱老婆搂孩子,该干嘛干嘛。工作嘛,没有办法……我们这副模样都是你们那个头儿要求的。”

马修问:“头儿?那个凯文邓?”

教官一边冲水一边耸了耸肩:“要我说,那个凯文队长才是真正心理不正常的。我从没看见他笑过。像我们这样的教官只有上班的时候才严厉点儿,而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这样,连个热乎表情都没有。要说凶恶吧,他也不怎么凶,但是那冷冰冰的脸色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猛地捂住了嘴巴。

马修刚张开嘴:“那个队长……”

教官猛的向他身后打眼色。

马修一回头,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邓凯文围着浴巾,从容不迫的走进浴室,在他们不远的一个隔间里打开水。

“……”瞬间浴室里一片静寂。

教官尴尬的挥挥手:“嗨,凯文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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